第六章
「你這個騙子！」
「你認為……假如他們說……我是說，我是說它也許已上了失竊物品的清單了……」
貝施．塞奇威說話的時候非常生氣。
艾薇拉拿出一塊小巧精緻的夜用型手錶。
布里姬走到龐德街的另一邊，艾薇拉則推開博拉德和惠特利先生——歷史悠久的珠寶商和手錶師——的店門。裏面有一股安靜祥和的氣氛，讓人感覺不錯。一個穿著長翻版、貴族模樣的人走上前問艾薇拉需要什麼。
「你媽媽沒在什麼地方放些珠寶嗎？」
艾薇拉給了他地址。
「對，也許不要——可是我們或許能偷偷拿點什麼。」
「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事情嗎？」
一分鐘之後，她已經到了門外，迅速地連著向左拐了兩個彎，在一家鞋店的拱廊裏停下來，直到布里姬氣喘呼呼地前來與她會合。
「我想我沒問題。麥珠表姐好騙極了。據安排，我要去聽些課、參加些活動。有個地方叫做『今日世界』，他們帶你去聽講座，並參觀博物館、美術館、上議院等等。關鍵是，沒有人知道你是否在你應該在的地方！我們可以偷偷做很多事。」
「你好，布里姬。」
艾薇拉準備好向大門走去。她看看手錶，發出一聲驚歎。
她抬起頭，那凝神貫注、清澈的藍眼睛看著珠寶商的臉。此時，剛好到了預定二十五分鐘後開始行動的時刻。
「不要緊的。我只是問你是不是在那裏，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
「首先，」艾薇拉說，「核對時間。」
艾薇拉的聲音都變了，以至於布里姬看著她都有點吃驚。
「為什麼……你是說——」
「別傻了！怎麼會這麼快？他們還沒發現它丟了呢。」
「安排好了。飛機九點四十起飛。」
「我猜她們沒別的事可想。」艾薇拉含糊不清地說，「聽著，布里姬，我得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你得幫幫我。」
她懇切地抬頭看著他。他同情地笑笑。
「大概只有兩英銬。」
「嗯，那當然是個問題，」博拉德先生長輩般和藹地笑著說，「你有什麼想法，布萊克小姐？胸針，手鐲，還是戒指？」
「不能？嗯，你說得對。但是，我敢打賭她不會注意的。我們能在她發現丟失之前把它放回原處。我知道了，我們去找博拉德先生。」
「讓他們看吧！」
「我們最好別向她求助。」
「嗯，只要幫得上，我會的。什麼事——一個男人？」
「我想我們會的。」布里姬咯咯地笑著說，「我們在義大利就常常得逞，不是嗎？麥考羅尼還以為她非常嚴格呢。她一點都不知道我們是屢試不爽。」
「天氣預報是怎麼說的？」
瑪波小姐端詳著這個年輕人，然後得出結論。他正是她所謂的那種「英俊小生」。同時，她也發現自己對他並沒有太多好感。「就像和_圖_書哈里．拉塞爾，」瑪波小姐自言自道，像往常一樣，從記憶中找出一個原型，「從來都沒傳過好消息，與他牽扯過的女人也都沒有好下場。」
「那並非問題所在。柏翠門對我來說沒問題，對你就不一樣了。你在那兒顯得非常突兀，每個人都盯著你看。」
「還有另外一件事，」她說，「我的監護人拉史肯上校，您認識他的——」
「從來沒有。我不知道怎麼典當。」
「要是什麼？」艾薇拉問道。
「你曾經典當過什麼東西嗎，布里姬？」
「那麼，他們就會報警，而且——」
艾薇拉悄悄伸手到衣袋裏，掏出那個鎮著鑽石和藍寶石的手鐲。
「在德貝納躲過了她。」
「我覺得胸針更實用些，」艾薇拉說，「可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多看些東西？」
「艾薇拉。」
「我想這樣做真是太好了，」艾薇拉說，「那他就更覺得是他自己挑選的，不是嗎？」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要是太快做出決定，那就一點樂趣都沒有，對嗎？」
「我們最好從後門出去，」布里姬說，「那樣媽媽就不會問我們去哪裏。」
「哦，我們不能那樣。」布里姬震驚地說。
「嗯，我是說，要是我真的讓車給撞了呢？」
「啊，布萊克小姐，你到倫敦來啦。見到你真是讓人高興。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可是，艾薇拉，等他們確實發現它丟了時，他們會認為——也許他們就知道是你拿走的。」
「噢，艾薇拉，你太大膽了！」
「我們上樓吧。」艾薇拉說。
「你不會給撞上的，」艾薇拉說，「要知道，你的動作是多麼敏捷，而且倫敦的車輛都習慣突然煞車。不會有事的。」
「去愛蘭爾？為什麼？」
「我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可以拿去典當。」布里姬說。
「行動時間是二十五分鐘之後。」艾薇拉說。
好奇心，或者用她自己更喜歡的說法：「對別人的事情感興趣，」無疑是瑪波小姐的性格特點。
「她不會聽從我的勸告的，」瑪波小姐想，「否則，我倒可以勸勸她。」
「誰是博拉德先生？」
布里姬臉上稍微開朗了些。這熟悉的簡短術語，有著令人振奮的效果。她們嚴肅地對了手錶，布里姬將她的錶調了一分鐘。
「你打算幹什麼，不能告訴我嗎？」
「這支錶走得不準，」艾薇拉說，「您能修理嗎？」
「這點她們應該會相信。她們會說些你真是好心這樣沒完沒了的稱讚。可是，假如你第二天沒回來呢？」
「現在，布里姬，你得去我們記下的那家當鋪，看看這個手鐲能當多少錢。要一百。」
「我跟你說過，等我到了二十一歲的時候，就會有很多很多錢。我會從他們那裏買許多珠寶。他們不會鬧出這種醜聞的。快去把手鐲當了，把錢拿到手ｈttps://ｍ•h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m•cｏm。然後到林格斯航空公司去訂票。我得坐計程車去普魯尼飯店了。我已經晚了十分鐘。明天上午十點半見。」
看起來布里姬並未信服。
買完東西後，海倫姨媽開始仔仔細細地對她選中的售貨員詢問他的母親、妻子、二兒子和殘廢的嫂子。就這樣度過一個愉快的上午。海倫姨媽會以那個時代流行的戲謔口吻說：「對於午餐，一個小女孩會有什麼感覺？」於是，她們乘電梯來到五樓吃午餐，午餐最後總是一客草莓冰淇淋。然後，她們買上半磅奶油夾心巧克力，乘四輪馬車去看午後的演出。
「他們不會報警的，布里姬，如果他們認為是我拿的，就一定不會報警。」
「博拉德先生？請問您怎麼稱呼？」
「不，不能。但它非常非常重要。」
「盧森的事都安排好了嗎？」
「嘖，嘖，」博拉德先生說，他把注意力從外面大街上收回來，「差一點點就造成意外。傻女孩！那樣穿越馬路！」
「哎，我想他會的。我真想不通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這麼多問題。你知道嗎，一有人打電話給我，媽媽就問，你是誰？那跟她毫不相干哪！」艾薇拉同意她的看法，但她的思緒卻是朝向另一個方面。
「好。」艾薇拉說。
瑪波小姐歎了口氣，吃著午餐，琢磨著到文具部去逛逛。
「是的，是的，當然。」
「那一定非常簡單，」艾薇拉說，「你們經常光顧那個門上有三個球的珠寶商，對嗎？」
「剛才——都順利嗎？」
但是，艾薇拉已經叫了輛計程車。
「對，就是那樣的事情，非常非常機密。我得查明某件事情是不是完全屬實。令人討厭的是錢。而讓人痛苦的是我實際上非常有錢；我的監護人這樣跟我說過。但他們所給我的，只是一點點買衣服的零用錢。我一拿到這些錢馬上就花光了。」
「你確定都明白了嗎，布里姬？」
也許是幽會？是的，很可能是幽會。這個男人一定比她年輕十五歲到二十歲。不過，貝施．塞奇威可是一個魅力十足的女人。
「以及一些漂亮的謊言。」布里姬說，「你收到吉多的信了嗎？」
「你沒有媽媽真是幸運，」布里姬把她的朋友帶到自己的臥室裏，把門緊緊地關上，然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媽媽的確可愛，可是看她問的那些問題！上午，中午和晚上不停地問你去哪裏，你都見了誰？他們是不是另一個住在約克郡、也叫這個名字的人的表親？諸如此類的無聊事。」
「他問我想得到什麼樣的聖誕禮物，」艾薇拉說，「他建議我到這兒來看些不同的東西。他問我希不希望他跟著一起來，我說我想自己先過來——因為我總覺得那樣很讓人難堪，不是嗎？我指的是價格什麼的。」
「我想是的m.hｅｔｕbooｋ•ｃoｍ.cｏｍ。」布里姬一點都不高興地說。
「對，最好這樣。要不，我們會讓媽媽給纏住的。」
看上去布里姬有些迷惑不解。
「可是，要是——」布里姬欲言又止。
「哦，收到了。他給我寫了一封長信，署名是吉尼薇拉，好像他是個女孩。不要說這麼多了，布里姬，我們有許多事情要辦，卻只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首先，你聽我說，我約好明天去看牙醫。那很容易，我可以打電話把時間推遲——你從這裏也能辦到。然後，中午的時候，你可以裝成你媽媽給梅爾福特家打電話，解釋說牙醫想讓我第二天再去看，所以我就跟你們一起在這兒過夜。」
在龐德街那家歷史悠久的「博拉德和惠特利」珠寶店外面，兩位女孩討論著她們最後的安排。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布里姬，對嗎？」
「午飯之後，他們要帶我去梅爾福特家。我要和他們住在一起，直到二十一歲。」
「那行不通，他會問許多問題，想知道我要這些錢幹什麼。」
當她仔細看著菜單，決定點什麼菜時，她掃視了一下房間，不禁吃了一驚。真是太巧了！坐在那裏的女士她昨天剛剛遇見，儘管在此之前，她早已從報紙上她的各類照片上見過這位女士多次了——在賽馬會上，在百慕達群島，或站在她的私人飛機或汽車旁。昨天，瑪波小姐第一次見到她本人。而現在——事情往往是這樣的——她卻在這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又遇見了她。不知為什麼，她無法將軍人商場和這位貝施．塞奇威小姐聯繫起來。若是她身穿晚禮服、頭戴鑲嵌鑽石的冕狀頭飾，出現在蘇活區的一所房子，或是走出倫敦中央歌劇院，瑪波小姐是不會感到吃驚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她似乎不該出現在軍人商場。在瑪波小姐看來，光顧這裏的總是軍人、他們的妻子、女兒、姨媽和祖母們。
「他們可會這麼認為——如果他們很快發現的話。」
「艾薇拉．布萊克小姐。」
「那就很充足了。也許比我需要的還多，但還是這樣的好。」
瑪波小姐在「魯濱遜和克利弗商店」逛得很開心。她不僅買了昂貴但十分漂亮的床單——她喜歡亞麻床單的質地，和它素淨的顏色，還買了一些品質上乘、紅色鑲邊的玻璃紗布。現在要買到漂亮的玻璃紗布實在太難了！相反的，你買到的通常是做為裝飾用的彩色桌布，上面印著各種圖案：小蘿蔔、龍蝦、艾菲爾鐵塔或特拉法加廣場，不然就零亂地印著檸檬和橘子。瑪波小姐留下了她在聖瑪莉米德的住址，然後搭乘了一輛順路的公共汽車來到了軍人商場。
「哦，他是個家庭珠寶商。我經常把手錶送到他那兒修。六歲的時候他就認識我。快，布里姬，我們馬上就去，我們的時間剛剛夠用。」
「哎呀，我在這兒待得ｍ.ｈｅtuｂoｏk•ｃｏm•ｃｏｍ太久了。我會趕不上回鄉下的火車的。太感謝您了，博拉德先生，您不會忘記這四樣東西是什麼，對吧？」
「是不是有麻煩了，艾薇拉？」
「你昨天怎麼跑到柏翠門來了——你不應該接近這個地方。」
「你真是個白痴。為什麼——為什麼？你有什麼理由？你一定有個理由——我知道你……」
「你那叫做什麼上校的監護人，不能借給你一點嗎？」
「真是糟糕透頂！」
「那麼，你就得再打打電話。」
這是她所能聽到的一切。她覺得非常有趣。
「在那之前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想出對策，」艾薇拉不耐煩地說，「現在我關心的是——錢。我想你沒多少吧？」艾薇拉沒抱多大希望地說。
「但是，那的確需要許多安排。」艾薇拉說。
然而，別人的風流韻事與她無關，而且，根據以前的記錄，在這一方面，貝施．塞奇威是用不著別人操心的。
「沒錯，」布里姬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是怎麼應付卡彭特太太的？」
這貴族模樣的人不見了，艾薇拉移步走到一面櫃台前。在厚厚的玻璃板下面，胸針、戒指和手鑽在顏色稍稍不同的天鵝絨布襯托下，展現著它們鑲有寶石的部份。過不多久，博拉德先生出現了。他是這家公司的資深股東，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他熱情友好地跟艾薇拉打招呼。
艾薇拉．布萊克推開昂斯洛廣場一八〇號的大門走了進去。她的朋友布里姬，透過窗戶看到她，並趕緊衝下樓打開門。
「哦，當然可以，沒有問題。」博拉德先生從她手中接過去，「我們要把它送到什麼地方？」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的。回來的時候，她聽到的談話又長了一點。
「沒關係。」艾薇拉邊說，邊和她的朋友迅速沿街走去，又向右拐了一個彎。「快點！」
「我們把這些記下來，」博拉德先生說，「這樣，以後拉史肯上校來倫敦時，也許會進來看看他自己想給你買什麼。」
當然，自那時起，軍人商場已經過多次改建翻新，事實上，如今已看不出往日的樣子了。它看上去更加富麗堂皇。儘管瑪波小姐樂於回憶過去的美好，但也並不反對享受。現下的快樂。這裏仍有一家餐館，她經常在這裏吃午餐。
「不，實際上不是。」（布里姬看起來有點失望。）「我必須離開二十四小時，也許更長，去愛爾蘭，你可得給我掩護。」
她的這些小伎倆並未取得多大成效，但也不是全然徒勞。有趣的是，她感到好奇的那兩個人，對這個總是掉這掉那、手忙腳亂的老婦人竟無暇瞥上一眼。
瑪波小姐等電梯下來的時候，又把她所聽到的那一小段斷斷續續的對話背了一遍：
布里姬咯咯地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五分鐘她過得非常愉快。什麼都難不倒博拉德先生。他從一個又一個的和圖書盒子裏取出東西，胸針和手鐲在艾薇拉面前的一塊天鵝絨上堆成了一堆。她時不時地轉身照照鏡子，試試一只胸針或一件垂飾的效果。最後，很拿不準地，她將一只漂亮的小手鐲、一塊小寶石手錶和兩只胸針放在一邊。
兩位女孩為她們成功的惡作劇開懷大笑起來。
不管怎樣，貝施．塞奇威坐在那裏，看上去跟往常一樣漂亮，身穿黑色套裝和艷綠色襯衫，正和一個男人一起吃午餐。這個男人十分年輕，臉龐瘦削，鷹鉤鼻，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他們身體前傾，熱烈交談，一方面又大口大口吃著，卻似乎對吃的是什麼渾然不覺。
「那一點用都沒有。我得買張飛機票。我已經查了班次，只要兩個小時的時間。關鍵在於，我在那裏要花多少時間。」
外面傳來尖厲的煞車聲和一個女孩子的尖叫。不可避免地，店裏每個人的眼光都投向面朝龐德街的商店櫥窗。這時，艾薇拉把櫃台上的手鐲迅速放到她那整潔、特別訂做的外套口袋裏，她的動作俐落而不引人注意，以至於儘管每個人都在看著，但還是覺察不到。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艾薇拉慢慢地搖了搖頭，她的淡黃色頭髮也隨著來回擺動，她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噢，艾薇拉，我真希望你別去冒可怕的風險。」布里姬嗚咽地說。
多年前，瑪波小姐的姨媽曾是軍人商場的常客。當然，與昔日相比，現在這裏已有一些改變。瑪波小姐的思緒回到從前：海倫姨媽愜意地坐在椅子裏，頭戴有帶軟帽，身穿她一向稱為「黑府綢」的披風，在百貨部尋覓她中意的人。接下來便是悠閒漫長的一小時，海倫姨媽想出一切可以買下並儲藏起來以備將來使用的雜貨。聖誕節的用品備齊了，有時甚至連遙遠的復活節用品也想到了。小珍變得煩躁不安時，海倫姨媽就打發她去器皿部逛逛，解解悶。
「鎮靜點，貝施。」
「我能見見博拉德先生嗎？」
「對，沒錯。」
瑪波小姐將手套故意留在桌子上，站起來，走向收銀台。她選定的路線接近貝施．塞奇威的桌子。付了帳，她「發現」忘了手套，便回去取——不幸的是，在半路上又將手提包掉在地板上。手提包開了，各種各樣的物品散落一地。一個女侍急忙跑過來幫她撿，瑪波小姐又做出顫抖的樣子，結果剛撿起的零錢和鑰匙又掉在地上。
這兩個女孩衝上樓梯，躲過了布里姬的母親，她母親走出自己的臥室，來到樓梯走廊上時已經太晚了。
「很好。沒霧。」
「噢，」布里姬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會給撞死。而且我的長襪也被劃了一個洞。」
「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沒有時間。我一點半要到普魯尼飯店跟我的監護人拉史肯上校見面，和他一起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