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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說了什麼？」尼爾探長問道，兩眼向下看著自己面前潦草的筆記。

「是的，她寫成了，是一封刻板得多的信！我沒回信。我認為不回信比較明智。」

隨後，她鎮定自若地將臉龐轉向尼爾。

「你難道看不出她精神不穩定嗎？」安德魯．雷斯特里說。「可憐的孩子，你該看得出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或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那天晚上我不在這裡，不在，我出差去了——我記得我是隔天回到家的，這才聽說了這件事——」她半轉過身對著雷斯特里說：「你記得嗎？那天是二十三號。我到利物浦去了。」

雷斯特里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不妨把法定程序留待法庭上用，」史蒂林弗利說。「現在，各位只想知道一點：這女孩到底是瘋了還是神志清楚？好，我會告訴你們。這女孩神志很清楚——就跟坐在這房裡的任何人一樣清楚！」

「她說，她到浴室去想把手上的血洗掉，接著她又說：『可是這種東西是洗不掉的，對不對？』」

「我了解她，」史蒂林弗利說。「因為過去十天來，她一直受到我專業的照顧。」

「說了些關於仇恨的話；她說：『恨任何人都不安全。』」

雅各小姐毫不同情地數落完查彭蒂太太之後，便離開了。

「痛苦，不會，」她在他示意坐下的椅子上落了座。「當然，這很嚇人，不過並不涉及情緒問題。」她又補充道，「你好像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

「問那個八字鬍吧，」史蒂林弗利醫生朝白羅點了點頭。

「從她的行為來看，很難給人這種印象，」雅各小姐尖酸地說道。「驗屍審訊指出，她擔心自己的健康狀況，所以非常消沉。這完全是她自己的想像。她看起來什麼毛病也沒有。」

尼爾探長拿起一張紙，草草在上頭記下一兩點，接著目光對房裡的另外五人巡了一遍。他的語調清脆而正式。

「坦白說，這個女人喝酒。她的房子其實就在我的上層，亂七八糟的宴會永遠開不完，打碎玻璃杯、撞倒家具、大唱大喊、還有很多——呃，進進出出的。」

「嚴格說來，她還沒有受到指控，」尼爾低聲說道。「史蒂林弗利醫生，據我了解，你願意發表你專業的看法，說明雷斯特里小姐的精神狀態以及她對自己行為有多清楚，對不對？」

他的語氣充滿懇求和期盼。

「你怎麼會拿到這個的？」雷斯特里輕拍著那封信，好奇地問白羅。

「談過——在她自殺之後。她說了一些她是壞女人的話。她說話的時候十足的孩子氣，如果你明白我意思的話。」

「我怎麼會知道呢？」

白羅將注意力轉向安德魯．雷斯特里身上和_圖_書。他巧妙地問道：

「我是尼爾探長，」他一面說一面和她握手。「二度來打擾你，我甚感抱歉。不過，這一次是非正式的。我只想對你看到、聽到的事有更清楚的了解。恐怕這會讓你感到痛苦——」

「我嗎？」奧利薇夫人一怔。「我——不知道。」

「你知道，如果她對你提過，這一點可能很重要。」

「認識，」雷斯特里緩緩說道。「她認識露薏絲。換句話說，露薏絲來過我們家，她常和我女兒一起玩。」

「你的問題是——」她說。

「沒錯，我忘了說。她說是他叫她到這兒來的，此外還說了一些關於露薏絲的話。」

「她說得非常突然：『爸爸，那天我見到露薏絲了。』我大吃一驚。我說：『你在哪裡見到她的？』她說：『在我們大樓的餐廳裡。』我有點尷尬。我說：『我做夢也沒想到你還記得她。』她說：『我從來就沒忘記過。就算我想忘記，媽媽也不讓我忘。』」

「雅各小姐，我想我們無須對你存疑。你會是一個出色的證人。」

「她的危險莫過於現在！被控犯了謀殺罪而遭到逮捕！」

「我以為你自己已經很清楚那把刀的情況了，」雅各小姐以責難的語氣對尼爾說。「你們警察沒檢查過嗎？如果他們沒檢查，我覺得這太馬虎了。」

史蒂林弗利說：

「她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她這女人十分難纏——向來如此。而且我聽到一些關於她的傳言，有人說她成了一個酒鬼，而且還有——其他的事情。」

「如果殺人之後顯得特別清醒和鎮靜是神經不穩定的現象，那麼我會同意你的話。」雅各小姐以一種斷然不能苟同的聲調說出這句話。

「她給你的信最後寫成了嗎？」白羅問。

「她說過『可憐的大衛』之類的話，對嗎？你跟康諾利警官這麼說的。還有，她想要擺脫他。」

「雅各小姐，她可曾承認過，是她殺了那個人？」

「只需扼要就好。」

她那敏於觀察、挑剔苛刻的目光，輕鬆自若地掃視著群聚在房裡的人。看到白羅的時候，是毫不掩飾的訝異（這是什麼人？）；停駐在奧利薇夫人身上的，是些微的好奇；對於史蒂林弗利醫生滿頭紅髮的後腦勺，她細細打量；認出鄰居克勞蒂亞的時候，她微微點頭致意；最後，她對安德魯．雷斯特里投以同情的眼光。

「你們這些醫生！沒錯，有一回她確實提過她。」

尼爾探長說：

雷斯特里似乎不願意回答。

白羅柔聲說道：

「你把她的信留下來了嗎？」

ｈｅｔｕbooｋ•ｃｏｍ•ｃom「她一定不記得她了，她那時才五歲大！」

「我想，那樣會和我先前所說的有所差別，」雅各布斯小姐說的話出人意表。「你知道，事情就是這樣。一個人希望盡量把事情說得確切些，所以會多說很多。而我認為，這樣反而沒有把事情說得更確切。我想，人在不知不覺中會加入一些自認為看到或應該看到（或聽到）的事情。不過，我盡力而為就是。

人人都有種感覺，雅各小姐一輩子都會這樣應付所有的事情。

「要命，說的真白，是不是？」

「這是我一個朋友在搬運卡車上發現的，」白羅瞄了奧利薇夫人一眼，口中說道。

又是一陣靜默，接著是一聲愁苦的歎息。

「她語無倫次，結結巴巴說有人死了，是她認識的人，叫大衛什麼的。我沒聽清楚他的姓。她不斷低泣，渾身發抖。我讓她進屋子來，給了她一點白蘭地，就自己跑過去看。」

白羅一派從容說道：

「你覺得她瘋了，對吧？」史蒂林弗利醫生說，語氣就像閒話家常。「那個黑髮女孩也這麼想，你也是，」他驀地轉向雷斯特里，接著說：「我們每個人都謹守禮貌，避免談這個問題，可是腦子裡全這麼想！除了這位探長！他正在搜集意見：她是瘋子，還是殺人兇手。而你的想法呢，夫人？」

「而你，小姐，」白羅突然轉過身去，對克勞蒂亞說道：「諾瑪曾經和你談過露薏絲．查彭蒂嗎？」

白羅說：

「你女兒對你提過她嗎？」

「後來她非常鎮靜地告訴我，叫我最好撥個電話給警察。我就這麼做了。我們在那裡一直坐到警察來……我覺得我不該離開她。我們一句話也沒說，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而我——噢，坦白說，我想不出有什麼話可說。」

「不，我不認為那把刀被沖洗過或被擦拭過。那上面有血跡，還有一些顏色黯淡、不知是什麼的濃稠物質。」

雷斯特里不悅地看著她。

史蒂林弗利醫生出其不意地提出一個問題。

史蒂林弗利催促道：

「沒錯。曾經有一段時間，多年以前了，我確實跟她很熟……我可以這麼說，那時候她用的不是查彭蒂這個姓。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叫露薏絲．伯萊爾。」

雷斯特里半晌沒有答話。隨後他深深歎了口氣，轉而望著白羅。

「你給過我指示。要我在找到她以後照顧她、保護她。我找到了她——我設法讓史蒂林弗利醫生和*圖*書對她的案例感興趣。雷斯特里先生，她當時處在危險之中，是非常重大的危險。」

「她倒沒有讓我特別想到馬克白夫人。她——我該怎麼說呢？她非常鎮定。她把刀放到桌上，在椅子上坐下來。」

「這人是誰？」他問尼爾。「他說他了解我女兒的一切，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她最近從這棟公寓大樓的窗口跳樓了吧？」

「關於露薏絲她說了什麼？」

「我身不由己，」奧利薇夫人說，她精確領會到他目光中的用意。「我想，往外搬的應該是她的家具，那些人沒抓牢那張書桌，一個抽屜掉下來，東西撒了一地，風把這張紙吹得滿院子跑，所以我就撿起來要還給他們，可是他們不高興，根本不想要它，所以我想也沒想就把它塞進外套口袋裡。今天下午我要把外套送去乾洗，所以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這才看到了它。所以，這實在不是我的錯。」

「是的，」克勞蒂亞似乎有些不自在。

「雷斯特里先生，我想你有一段時間和查彭蒂太太很熟，沒錯吧？」

史蒂林弗利動了動身子，他轉過頭來，銳利的眼神望著雅各小姐。

「後來，我發覺有個女孩在房間裡。她手裡握著一把菜刀。她看起來很平靜，很沉著——真的，非常奇怪。」

「如果我有女兒，我就送她到那所學校去——當然，我是另一種會這麼說的人。因為我了解，我了解那女孩的一切！」

「能不能麻煩你回答這個問題呢？」尼爾說。

「我可不想這麼說，因為那女人已經死了。不過，我承認這是實話。她是那種最要不得的房客，我和別的住戶常常對這裡的經理抱怨。」

「什麼也沒說，真的，只是提到這個名字。她說：『就像露薏絲』，隨後就閉口不說了。這句話是她在說完恨任何人都不安全之後說的……」

史蒂林弗利問：

「啊，」白羅靠回椅背。

「你想保留不做判斷嗎？我不怪你。這很難決定。大體而言，大部份的人想法都是一致的，只是用不同的措詞，如此而已。說她發神經、神不守舍、頭腦少根筋、神志失常、神經病。有沒有人認為這女孩是理智、清醒的呢？」

「你，hetubook.com.com你」

「我並不以此為樂。不過，我想這是一種不得不奉陪的事。」

她這才打住，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幾分鐘後，雅各小姐被帶進房裡。尼爾彬彬有禮地站起來招呼她。

雷斯特里帶著些許困惑，皺著眉頭看著那張紙。

「是的，我愛過她……狂熱地愛過她！為了她，我離開我的妻子。我們去了南非。只有一年工夫，一切就告吹了。她回到英國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聽過她的消息。我甚至不知道她變成什麼模樣。」

「對，當然是。你代表我去參加海佛信託公司的會議。」

白羅說：

諾瑪的父親瞪著他看。

「那她到底怎麼說的？」

「她說了什麼沒有？」

「沒有得到我的同意，她怎麼會到你那裡去？」

「後來呢？」

「你女兒呢？她也認識露薏絲．伯萊爾嗎？」

「有何指教？」

「雅各小姐呢？」他望著站在門邊的警察說道。「我知道，康諾利警官已經取得她的筆錄。不過我想親自問她幾個問題。」

「我想，你真正的用意是，想弄清楚證人的觀察精確到何種程度。有多少是他們想像的，有多少是他們實際看到或是自認看到的。」

「所以，你女兒可能還記得她，即使事隔多年之後？」

「史蒂林弗利醫生是一位資歷和名望俱佳的精神科醫生。」

「沒錯，我聽說過她的情況……」雷斯特里說。出於突然的好奇心，他隨即問道：「白羅先生，你怎麼會知道這個？」

「你——呃，愛過她？」

他微微一笑，說道：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不知道露薏絲變成什麼模樣，不知道她變了多少。正如我告訴你的，我再也沒見過她。」

「噢，有的。我先前早該說的——她一開始就這麼說了，彷彿在回答我向她提出的問題。她說：『沒錯，是我殺了他。』接著才繼續說她去洗手的事情。」

「她會不會意指露薏絲．查彭蒂太太呢？你認識查彭蒂太太，對不對？」

「恐怕是這樣。謝謝你，雅各小姐。」他舉目四望。「還有沒有人有什麼問題？」白羅表示他還有問題。雅各小姐在門邊停下來，滿臉的不樂意。

「沒錯，」史蒂林弗利醫生說。「沒錯，這些話可能很重要。」

「沒有，我撕掉了！」

「而我發現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還要我描述一遍嗎？」ｍ.hetubook.cｏｍ•cｏm

「確切來說，抱怨些什麼呢？」

「可是她認識露薏絲嗎？」白羅堅持問道。

「我一開始聽到尖叫聲，嚇了我一跳。我想，一定有人受傷了。所以，在有人一邊尖叫一邊敲門之前，我就已經朝門口走去。我打開門，看見我隔壁六十七號住著的一個女孩。雖然我見過她，但我恐怕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推想，她指的是搬走屍體這件事。

「可是你聽過她的消息，對不對，雷斯特里先生？我是說，你回到英國以後，你聽說過她的情況吧？」

「一位女校長。」

白羅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他將那張紙打開，遞給雷斯特里。

「大概也不特別想認識吧？」

「你不想再見到她嗎？」

「巴絲比小姐是誰？」

問話的是白羅，他身體猛然前傾。雅各小姐狐疑的眼神望著他。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查彭蒂太太的名字叫露薏絲，而且我本人也不認識她。」

雅各小姐躊躇地望著尼爾探長。顯而易見，她覺得白羅似乎在這種屬於官方的調查中摻進了一種異國、非官方的氣氛。

「不認識。」

「雅各小姐，我想請你以自己的話將你見到和聽到的一五一十說一遍。」

「法蘭西絲．卡莉，」克勞蒂亞說。

「你一定是那女孩的父親，」她對他說。「一個素昧平生者的悼慰，並沒有多大意義，所以我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我們現在生活的世界多麼悲慘——至少在我眼裡是這樣。依我之見，是女孩子讀書太用功了。」

「雅各小姐，你說那女孩把她拿著的菜刀放到桌子上。刀子離你很近嗎？你可以看清楚嗎？你是不是覺得那把刀也沖洗過了呢？」

「巴絲比小姐，」白羅說。

「克勞蒂亞？」雷斯特里把手放在她臂膀上。「你是不是知道諾瑪什麼事？一定有，你刻意隱瞞。」

「可是，諾瑪那天晚上是睡在這裡吧？」

「那天晚上——或許說得精確些，查彭蒂太太自殺的那天清晨，你人在家裡吧？」

「什麼事也沒有！我怎麼會知道她的事？」

「噢，有的，警察檢查過了，」尼爾說。「可是我們——呃，總希望再確認一下。」她精明的目光立刻投向他。

「是個年輕人，一個時髦的年輕人，衣著華麗，長長的頭髮，躺在地板上，顯然已經死了。襯衫上的血都凝成了血塊。」

雷斯特里放出一聲呻|吟，把臉埋入雙手裡。克勞蒂亞抬起一隻手，放在他的胳臂上。

「是關於那個叫露薏絲的女人。你知道那女孩指的是什麼人嗎？」

「她大概是個寂寞的女人吧，」白羅暗示道。

信到此戛然而止，接著又重新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