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此夜綿綿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此夜綿綿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篇 十

第二篇

「不是,」愛麗說道:「只是在這裡待一待。」
「還沒有。」
「這並沒有偏見,」厲安德先生說:「不過,美克,你是愛麗的先生,而我心中非常以愛麗的幸福為重,我想葛莉娜對愛麗的影響力並不理想,她負擔的太多了。」
「不錯,他是個大有才能、更有前途的建築師,不過倒楣的是,聽說他的身體不好。」
「如果我不答應,就不會的。」我說。
「這年頭兒裡,真還有人這麼想嗎?」
「我想,他在美國有過建築工程。」
「愛麗的確說過這種話,不過,厲先生,我們剛剛燕爾新婚,我們要自己的房屋——我們的新家——是我們兩個人的。我想,當然她會來待一段時間,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不錯,我有點兒這種感覺,最好要小心點兒。過了十分鐘以後,我很高興,因為這時他往後靠在椅子上;開這次調查庭,如果我能這麼說的話,一點兒都不像是在調查,似乎就結束了。
「這個,或許她會結婚吧,」我說:「如果她是那麼好,為甚麼在這以前還沒有結婚呢?」
「妳也可以這麼說吧。」
「好啦,」他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都會過面了,妳也許可以說,談到為了將來的條件了。我很想和妳先生略略談一會兒。」
「我想也是。」我說。
愛麗滿臉緋紅了。
愛麗一兩分鐘都沒有答話,然後嘆了口氣:「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寫信了。」
「呵,寫給可瑞,寫給傅南克姑父,我想,還有安德伯伯。」
「不,並不只是那一點;門當戶對,在我認為,這是婚姻的理想基礎。我並不是勢利眼。畢竟她爺爺谷漢曼,也是從碼頭工人起家發跡,到末了成為美國最大的富翁之一。」
「我明天就走。」愛麗說。
我心中念頭一動,在國外寫信告訴媽媽,要容易得多。那天晚上,愛麗寫信給傅南克姑父、厲安德伯伯、和繼母可瑞,我也寫了封自己的信,信很短。
「我想,在某些方面,愛麗是太依賴她了,我這麼說你不要介意。」
「當然他們這麼想,在妳的國家裡,他們也這樣想。」
他點點頭表示讚許。
我沒有回答。
「安德伯伯是誰,又是一位新人物?」
「這個,並不僅僅只是錢。」
「十有八九吧,」厲先生說道:「我一直設法打開這條路。」
「真的嗎?在我看起來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意味深長地望了我好一陣子:「我還以為你們結婚時她在場呢。」
「這個,我倒並不迷信,」厲先生說道:「從你們的財產上來看,這處地方相當壯觀,」他頓了一下:「我只希望你們要搬進那幢房屋裡住下來時,不要讓愛麗聽到太多這一類的傳說。」
「我想和妳結了婚,那是非付出不可的代價,」我說:「我會忍的。」
「哇,我的好孩子,我不對妳先生好一點的話,將來我對妳就沒有多大用場了,不是嗎?我總有權利隨時向你們提供一些個人的意見吧。妳知道,你們兩個都非常年輕啊。」
這天晚上我們寫信的結果,多多少少並不相同。媽媽過了一個星期,才寄了封信來,十足是她老人家的典型。
「我明白,不錯,我明白了,而且我想,假如我能說一句的話,美克,你很聰明。」
「直到現在她還沒表示過,要你見見葛莉娜嗎?」
「是的,羅美克。」
「你的意思是,你或者谷太太,不會建議她再待在這一個職位上嗎?」
「沒有,我剛才說過了,到現在還沒見過。」
「當然啦,她也好,妳也好,料到還有除此以外的情形嗎?記住,她在家中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呀。」
「我原來以為你已經見過她了,」他慢吞吞說道:「你對她知道多少?」
「不,並不會,難道妳不認為我知道,甚麼事情對我母親最好嗎?她會煩會亂,我告訴妳她會的。」
「那當然啦,也少不得要見面的呀,」這一回他向我微微笑了,比起以前的笑容似乎實在得多。「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他說道:「我料得到,可瑞對你一定會有很多意見,傅南克也會完全不通人情,魯朋在這時候也消不了這一股子氣。」
頭一個來到的是厲安德先生,他是位上了年紀的人,儀容整潔,表情冷淡,個子高高瘦瘦的,態度溫和有禮。他是波士頓人,但從他聲音裡聽不出是美國人。通過電話後,他在中午十二點,到我們住的套房來拜訪。我看得出愛麗緊張兮兮的,雖則她裝得若無其事。
「現在我還差得遠,」我說:「從零開始。我無名小卒一個,也不打算冒充別的。」
「讓你知道一下,我也會同樣這麼幹,」我說:「也許到末了我會成為英國最大的富翁之一。」
「我依然認為這不合道理。」
愛麗緩緩搖搖頭。
「並不只是為錢,」我說:「我要……要到達一個地位,幹一番事情,而且……」我躊躇一下,停了下來。
厲先生的眼光依然若有所思地盯在我身上,使得我很不自在起來,似乎要多說些甚麼,然後又改變了主意。
「毒咒,知道吧,」我解釋道:「吉卜賽人的警告,那一類的事情。當地人都知道那裡叫吉卜賽莊。」
「換句話說,花|花|公|子。」
「我要和誰結婚,怎麼結婚,在甚麼地方結婚,那都是我的事。」
我輕輕把她推進雙重門,把兩扇門都關上,回到這間房裡。這是間又大又漂亮的會客室,我回來,端了把椅子坐在厲先生對面,「好啦,」我說:「開槍吧!」
「不行!」我突然大聲地說。
「你hetubook•com.com也不喜歡葛莉娜吧。」我說得很機靈。
「羅先生……美克,你對人生有一種冒險進取的態度,還不錯,你和愛麗在蓋的這幢房屋,再多說點兒情況給我聽聽吧。」
「我開門見山地說吧,」厲先生說道:「在那個可愛的孩子前,我既是她的監護人,也好喜歡她,我說的話很坦白。美克,也許你還沒有充分了解到,愛麗真是一個最最與眾不同既溫柔、又可愛的女孩。」
「你也用不著給自己標上特別記號啊。」
「今兒個不行了,」愛麗說道:「我們要隨旅行車走了。」
「愛麗,拜託拜託,」我說:「求求妳不要去看我媽媽。」
「我們回到英國以後,你告訴她結婚了,帶她來看我,這不是更簡單的辦法嗎?」
「那我非得同他們見見面不可了,我想。」
「好呀,當然,安德伯伯,任何時候都行。」
「我要告訴他們,我結婚了。剛才我不能貿然就和彭洛娜這麼說:『我來介紹介紹,這是我先生。』那會讓她尖叫,大喊大叫的:『我沒聽說妳結婚了呀,好人兒,把這一切經過都告訴我吧。』等等,等等,等等。只有我繼母,傅南克姑父,和厲安德伯伯應該最先聽到,那才算公平。」她嘆了口氣:「呵,好吧,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有過一段可愛的時光了。」
「你不要我同她見面?」愛麗緩緩說道。
剛開始情況很糟糕,我父親是個醉鬼,不過我有個賢慧母親,她拼命工作費盡心力幫助我受教育。我對於自己的頻頻改變職業,換了一個工作又一個工作的事實,並不隱瞞。他是個好聽眾,很有鼓勵性,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然而,我卻不時意識到他是多麼精明,只偶然問一些小問題,或者批評,有些批評也許我毫不在意,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表面上我把兩扇門都關上了,可是等我進去以後,又把裡面那一扇打開;我可不像愛麗所受的教養,所以我急於想知道:這個兩面人厲安德會是個何許人也。可是實際上半點兒都用不著去聽,他向愛麗提供了一兩句聰明話作勸告,說她一定要省悟這點,我可能會發覺一個窮小子娶富家小姐的困難;然後又繼續談到如何替葛莉娜安頓。她熱切同意這一點,說她正要親自問問她呢。他也建議她對可瑞也要再作安排。
「這個,」我說:「這幢房屋離一處名叫『查德威市場』的鎮市不遠。」
「據你這麼說,那只是自然而然的事;但是,你或許也意識到這一點,要是就以後的聘雇上來說,葛莉娜的處境多少有點兒麻煩。我的意思是,這並不是愛麗對她的想法是甚麼,而是雇用她、委託她的人對她的感受。」
「這個,天下烏鴉一般黑呀。」愛麗說道。
「假如可瑞真是我媽媽,那她們彼此可就有好多話要談了,」愛麗說道:「美克,我希望你不要對兩家的不同太介意!」
「現在,我的好孩子,如果可以,我想同妳說一句話。」
愛麗說道:「你可以和我們兩個一起談呀。」她站起身來,我一隻手放在她手臂上。
「不錯,」他說:「我曉得在甚麼地方,說實話,我昨天有跑過去看了一下。」
「我希望你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可以說,我認為你們所買的那片地皮,這樁買賣你和愛麗做得很好。」
「我又看出你確是個樂觀派,希望葛莉娜會接受這份送她的東西。」
「我以為妳說過,妳的繼母在薩爾斯堡吧。」
「你雄心勃勃,不錯,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我可以這麼說。」
「你不想想,美克,那不是使你覺得更有趣嗎?」
「呵,老天,我再不走的話,趕不上隊伍了,我們導遊的介紹說明,我可一個字都不想錯過呢。他們可真有點兒急急忙忙,妳知道的,到一天結束時簡直就筋疲力盡了。有機會見見妳喝一杯嗎?」
「唔,唔,唔,」這個女人望著我,愛麗說:「我來介紹介紹好了……羅先生,彭太太。」
「料得到的是,一定會雞飛狗跳。」愛麗用她那平平靜靜的方式說道。「如果他們要那麼做,也不要緊,過一陣子他們就會想通了。我也料到,我們一定要開一次會。我們可以到紐約去,你樂意去嗎?」她探詢地望著我。
「等你見到她時,也許就會改變主意了。」厲安德先生說。
「真的嗎?」厲先生說得相當冷淡。
「這一點你可以打賭,」我說:「我最不願意的一件事,就是隨時都有葛莉娜來注意、擺佈我們。」
「說得很好,非常坦白,我很欣賞。好了,美克,我並不是愛麗的親人,但是行動上是她的監護人,也是她爺爺交付的,是她一切事情的信託人,我經管她的財產和投資。因此,我對那些負得有一些責任。所以,我對她自己所選的丈夫,想就能夠知道的了解了解。」
「那麼做並不太恰當,」我慢慢兒說了,「妳一定要知道這一點,我保險一定會惹出麻煩來。」
「呵,這個,」我說:「聽說那片地挨過毒咒。」
我想,這可是我巴不得的一句好話。而我並不真正是這一型的人,自己也知道。我把門輕輕推上,一兩分鐘內,愛麗就來找我出去。
「可瑞一向恨我,」愛麗說:「我早就知道。」她又怯生生問道:「安德伯伯,你的確喜歡美克嗎?」
「好孩子,妳不要顯得那麼激動,在這種環境下,那是自然而然的呀,妳不這麼想嗎?」
我和年輕人在一起,都會準備好好蓋上一番,或者對一個和圖書有指望的老闆,演出好的表現。話又說回來,人都有最好的一面,和最壞的一面,顯示出壞的一面反反覆覆來談並沒有好處。不,我可以為了自己說得頭頭是道,敘述自己直到最近的活動。但我不想向厲先生作這樣的事。他看來好像不喜歡向我打聽私人的事情,但我根本不相信他不會這麼做,果然還是問了。所以我就把真實情況毫不修飾都告訴他。
「她為甚麼不接受?如果她不要那才真是神經病呢。」
「我會盡力,」我說:「我以為自己一點都不勉強,她是一個頂好的人。」
「我們打算在這裡建立家庭,是的,您反對我們這麼做嗎?」我說道,聲音裡有些兒氣憤:「愛麗和我結了婚,現在她是英國子民了。所以,她為甚麼不住在英國?」
「呵,這只是你的想法吧?還沒有決定吧?」
「我談的是桑托尼。」
「那您是在我們這一邊了,安德伯伯。」愛麗笑著朝他說。
「我希望你不要有太多的私心去反對她,畢竟,這些事大部分都在我心裡都有數,我對她所做過的事,以及做那些事的方法,有些不喜歡。我想愛麗的心最慷慨,可以說,在各方面破壞葛莉娜的前途,她都一定會很難過。她也許會很衝動任性,一定要葛莉娜來和你們一起住。」
「愛麗,看在老天份上,妳可別設法安排妳那位穿著華麗、大擺架子的繼母,和我那位住在偏僻小街上的媽媽見面吧。她們要是見了面,彼此會談些甚麼?妳想過嗎?」
「妳意思是一個人賺了大錢吧。」
我一點也不知道下面該說甚麼了,他先說了,每一句話都詞斟句酌。
「愛麗十七歲時起,她們就在一起了,她的職務含有責任也有委託,初來美國時兼有秘書和友伴的身分,可瑞,谷太太,也就是愛麗的後母離開家時,她又是一位女伴;而可瑞離開家,是常有的事。」他說到這一點特別冷淡:「我推測,她是個出身很好,各方面都出色的女孩,一半瑞典人,一半德國人,愛麗自然而然就變得依賴上她了。」
「那麼,沒有人說葛莉娜會選擇和你們住在一起嗎?」
「什麼事都有可能,」厲先生說道:「你有雄心往那條路上走嗎?」
「但這是真實情形,不是嗎?」
「呵,聽說過,」厲先生說:「在建築界裡,他挺有名氣。」
「我們可以辦得到的,」愛麗說道:「話又說回來,一家人開會也用不了多久。很可能大家圍著討論討論就行,一下子就混過去了。看是我們飛到那裡去,或是他們飛到這裡來。」
「哇,我沒想到,真好,谷愛麗嗎?唔,妳在這裡幹嘛呀?我不知道妳在呢,隨旅行團來的嗎?」
「他們會說些甚麼,或者有甚麼行動?」我問道。
「老天,見到妳真是好極了。可瑞好嗎?她也在這兒嗎?」
「他們有可能不會這麼做,除非這事的履行純粹是法律上的要求。」
「沒有,葛莉娜當時不在。」愛麗說道,她白了我一眼,像是我說的不對。
當然我不喜歡這一點,料想他也知道我不喜歡。處在我這種地位上的人,沒有一個會喜歡這樣做。大家都想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給人家看。我得把求學和以後的經歷加油添醋,說些有的沒的,把真情實相多延伸一點。我對這一招並不覺得難以為情,認為這是自然而然的。我想如果你要活下去,要做的就是這種事,為自己創造出好形象來。人們以你自己的評價來看你,而我可不願像狄更斯筆下的小夥子。像在電視劇上看到的那種情形,他為了自己的好處說了許多謊話。他的名字叫岳里兒吧,到處老是低聲下氣,搓著兩隻手,實際上卻在那種委委屈屈的後面想辦法定計畫,我可不要像那樣。
「為甚麼不說呢?」
「好了,愛麗乖孩子,妳的氣色很好嘛,我可以這麼說,嬌艷異常。」
「她倒是提議過。」我說。
「我認為就理與法上來說,妳都用不著。但是我想到的是,如果妳這麼做,就會發現她令人覺得討厭又陰險。我可以用一種所得增加的方式來辦。妳可以在任何時候加以取消。如果妳發現她存心不良散佈謠言,說美克、或者說妳,乃至你們一起生活的壞話,她知道妳能做得到的事,就會使她的舌頭不致於放出這種有毒的倒刺了,而這都是她最拿手的事。」
「您是說葛莉娜嗎?她所做的都是我請她辦的,他們都對她非常不滿嗎?」
「你說甚麼?美克,我沒聽明白。」
「好了,」他說道:「你們兩個年輕人真使我們震驚。一切都情意綿綿吧?呃?」
「我還不完全明白妳的意見呀,好孩子。」
「的確如此,」厲先生說:「這是取得資料的一種好辦法。不過實際上來說,美克,我喜歡從你嘴裡自動說出我能知道的一切,很高興聽一聽你一直到現在的一生經過。」
「我認為那是最好的辦法。」愛麗說。
我們兩個人正站在那裡,向厲安德道別時,房門上有人在敲,一個侍應生拿了份電報進來。愛麗接過來拆開,驚喜地叫了起來。
這可略略使我吃了一驚,從這一點看來,他可是旁門左道這一號兒的人物,裝成不知道的事情遠比你想像中的多得多呢。
「嗯,我剛剛有說過,如果我不知道她在甚麼地方,她對我的話就會感到奇怪了。好吧,」愛麗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回家去同他們大家見見面。美克,希望你不會太介意。」
「我們不應該用那種字眼來說,」厲先生說:「要用年金資遣和_圖_書任何人,就要聯想到他的年齡,而葛莉娜是個年輕的女人,也可以說是很嫵媚的年輕女人,實際上,很漂亮。」他用不以為然的口吻補充一句:「她對男人也非常有吸引力的。」
「但是你想我還應當多給她一些嗎?」
「該穿甚麼衣服合適,我不知道,」我說得痛苦:「該用甚麼恰當的方法來談事情,我不知道;關於繪畫啦,藝術啦,音樂啦,我也一竅不通;我現在剛剛只學到了給誰小費,給多少。」
「我認為他是個極其吸引人的年輕人,」厲先生說:「而我也已相當明白,妳為甚麼會下嫁給他。」
「無論如何,」我說:「妳不是要把我母親拖進妳家的團體中吧。」
「不錯,」她說:「在某方面來說的確如此,但是……如果任何人在那裡有了大……」
「我希望你的樂觀有根據,你是位樂觀人士。」
「但是……但是你卻不要她來,為甚麼?」
「妳信裡面要寫些甚麼?」
「正如妳說的,任何時候,倒是用不著急,我在倫敦還有別的事,在這裡大約要待十天左右。」
當然不是,我認為這件事相當清楚了,但我只能解釋,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解釋清楚。
「介意甚麼……妳的家人嗎?」
「那並不是同一件事情,」厲先生說道,姿態有些冷淡:「我希望你就像愛她一樣,也能了解她,她是多麼的可愛,而在有些方面,她也是一個非常脆弱的人。」
她望著我,神色相當驚詫。
「我想愛麗不會堅持吧,」我慢吞吞地說,但還是有點擔心,想必厲安德也看出來了。「可是,我們……我的意思是,愛麗……就不能夠發年金資遣她嗎?」
「我想他們會一窩蜂般朝我撲下來。」愛麗說道。
「為甚麼不行?美克,我的意思是,除開任何事情不說,不去看是非常失禮的呀。你告訴過媽媽說你結婚了嗎?」
「我!」我懷疑地說道:「妳們美國人不是有句話嗎……我是來錯了軌道的人,可不是?」
「美克,如果你連葛莉娜都還沒有見過一面的話,可不能用『也』這個字兒。」
「這個,」我說:「我很高興聽到這句話。」我說話的聲音對這一點並不十分有把握。
「說實在話,我已經替大家省了好多麻煩了。」
「現在輪到我這個多餘的人出場了。」我說,也走進了臥室裡。
「厲安德,並不是真正的伯伯,是我一位主要監護人,託付人,或者隨便你怎麼稱呼。他是位律師……很有名氣。」
「奇怪,非常奇怪。」
「我相信曾有好些人追求,但是她卻不考慮他們。然而,我想,你的建議非常有見解。可以實施看看,應該不會傷及任何人的感情。也許看起來,在愛麗這方面,這是件很自然的事,她已經成年;她的婚事又得到葛莉娜很多的幫忙……送她一筆錢,作為適當的感謝吧。」厲先生說到最後這句話,聲音就像是酸檸檬汁。
「謝謝你,美克,」他說:「首先我要你放心的是,我並不是像你所以為的敵人,無論哪方面都不是。」
「我並不是提議把任何人拖進任何東西裡去,不過我想,美克,我們回到英國後,我應該去見見你母親。」
「我知道她和愛麗在一起已有一段時間了。」
「您用不著擔心,我正愛著她呢,沒錯。」
「不錯,似乎相當困惑,我不知道是多少人編出來的,又有多少是真的。好久以前,出過一回命案或者旁的事情吧。一對夫婦和另外一個男人,有些人傳說是做先生的開槍打死那兩個,然後又自殺,至少裁決書是那麼說的。可是所有形形色|色的傳說滿天飛,我想沒有一個真正知道出了甚麼事情,那已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打那以後,那塊地產轉了四五次手,但是沒有一個人在那裡待得久。」
「那地方漂亮,」我衛護地說道:「我們要蓋的這幢房屋也會很美,建築師那個傢伙叫桑托尼,不知道你聽說過這個人沒有,不過……」
「您知道他們從來都是甚麼態度的,」愛麗說道:「您應該是知道的,」她有點不高興似地加上一句,又說道:「我接到可瑞兩封信,昨天一封,今天早上又一封。」
「當然不怕,」我說:「愛麗也好,我也好,都不信那種邪門。實際上,那算是件吉祥事,因為有了那個,我們才能買得便宜。」我一說過,心中馬上想到,在某方面說是吉祥,可是想到愛麗所有的金錢和財產,以及其餘的所有一切,買了一塊地皮,便宜也好,最高價也好,那都不算一回事。後來又想到,不,我錯了;話說回來,她爺爺由一個碼頭工人變成百萬富翁,像那樣兒的人,一向都巴不得低價進高價出吧。
「好吧,」我說:「你可以向我提問題,我想,你可以很輕而易舉得到所喜歡的任何資料。」
「好啊,」愛麗說:「我們會洗耳恭聽。」
「話雖如此說,但妳是知道的,任何家庭裡的女性,都不會同意這麼做的呀。」
「這個,我覺得倒是很好。」我說得高高興興。
彭太太趕緊跑去趕隊伍,愛麗一直跟著我走上城垣箭樓的階梯,卻轉了個身又向下走。
「好的,」我說:「這點我會辦到。」
「不會的,」我說:「我不喜歡管理事務的女人,不管多麼能幹,甚至她們多麼俏多麼嬌。」
「好,安德伯伯,」她說:「我看得出你對美克很好。」
「這一下把事情都攤開了,不是嗎?」她向我說道。
她回到會客室裡,很快地望望厲安德和我,走過去親了親他。
「對hetubook.com.com呀,如果他們對你彆彆扭扭的,你不介意吧?」
我想,是那天以後的某一天吧,當時我們在雅典。正在城垣的箭樓階梯上,愛麗往她所認識的一批人跑過去,他們是從一艘希臘遊輪上岸的。有一個大約三十五歲上下的女人,離開了團體,急急忙忙從梯級上衝過來,向著愛麗叫了起來。
「您不能怪愛麗,厲先生,」我說:「一開始,我們並不知道繼續交往下去會是甚麼情況,又因為她親人都在另一個國家,我很不容易和他們有所接觸。」
「我很樂於看到她對愛麗的影響力煙消雲散,」厲先生說,人站了起來:「我希望你會幫我的忙,竭盡一切力量達到這個目的吧!」
「我很抱歉,」愛麗說:「真正非常抱歉。」
「我一直還以為是可瑞的呢,她舉止上一向就像是她的。」
「你想她會不會在我們中間挑是撥非?」我問道。
「所以我就可以把打算要說的話說下去了,我的牌都攤在桌上,極其坦白。你並不是我所希望和愛麗結婚的那一種青年。我喜歡她,就像她家人般,喜歡她能和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
「安德伯伯,您好,怎麼來的?坐飛機?」
厲先生吻了吻愛麗,然後伸出一隻手來,含笑對著我。
「妳應當這麼做,原本是一點兒也用不著,」他說:「她從幾個先生的贍養費裡,就能生活得很好。而她也知道,她從妳爺爺留下來的信託基金中,有收入而要付所得稅,雖然並不挺多。」
「這個?」我探詢地望著他。
「當然可以,」我說:「叫我美克好了。不,我還沒有見過葛莉娜小姐。」
「我說不上……真的也說不上。只覺得這個葛莉娜,這個從來沒見過的女孩或者婆娘,一向喜歡對任何事插手干預。你知道的,替愛麗安排生活、寄明信片啦、寄信啦、填文件啦、安排整個行程啦、把行程告訴家裡啦。我覺得愛麗有點兒依賴葛莉娜,讓葛莉娜管理她,而她去做葛莉娜所要求的每一件事情。我……呵,我很抱歉,厲先生,或許我不應該說這些事;可以說我純粹是嫉妒。反正,我當時就冒火,說不要葛莉娜參加婚禮,婚禮是我們兩個人自己的事,與別人無關。所以我們就去婚姻登記所所長辦公室,由他的辦事員和打字員做為兩位證人。我敢說,那是我的意思,不肯讓葛莉娜到場,而要愛麗只屬於我。」
「不會,為甚麼我要介意呀?就事實上來說,我已經……這個,我自己已經想到過一兩次,這也是葛莉娜,那也是葛莉娜。我弄得……這個,我知道是不關自己的事,但有時實在弄得夠煩的。」
「我談的是妳成年以前的那段時間,在那時候就開始欺瞞家人了,不是嗎?」
「你以為她不會喜歡我嗎?」
「葛莉娜打來的,」她說道:「今兒晚上她就到倫敦,明天就會來看我們,太好了!」她望著我們兩個:「不是嗎?」
「謝謝你,美克,這麼耐煩聽我的話,希望你們兩位能賞光,我們一起吃個便飯,下星期二可以嗎?可瑞和傅南克那時候說不定到倫敦了。」
「而你認為她會來英國,靠愛麗生活嗎?」
「嗯,」厲先生恍然大悟地說道:「不錯,地道的英國民間傳說。」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我:「而你和愛麗不怕那種惡咒嗎?」他說得很輕鬆,微微含笑。
「根本沒有理由要愛麗不住在她自個兒挑上的任何國家,或者,的確不只在一個國家裡有房地產。愛麗,記得嗎?拿索島上的那幢房子也是妳的。」
「但實際上所有權歸妳所有,長島也有妳一幢房屋,無論甚麼時候妳都可以去;在西部妳還有一大批產石油的地產呢。」他的聲音很親切愉快,但我有這種感覺,他的話正是以奇妙的方法衝著我來的。這是不是他的辦法,想在我和愛麗中間,慢慢兒插足進來?我不敢確定,他插足進來,似乎並不十分合道理。那個男人的太太有遍佈全世界的財產,富可敵國。如果有甚麼的話,我想,他是想減少愛麗的財產權、金錢,以及所有一切。如果他顯然認為我是一個撈客,那就對我更有利了。但我的確省悟到厲先生是個陰險人物,任何時候要知道他說話的用意何在——在他那平靜、愉快的姿態後面,心中想些甚麼,都很困難。他是在設法以自己的辦法,使我覺得不舒服嗎?使我覺得自己會被公然作上撈客的記號嗎?他向愛麗說道:
「還有令堂呢?」愛麗顧慮周到地說。
「媽媽您好,」我寫道:「以前我早就該稟告您的,只是覺得有點兒彆彆扭扭。三個星期以前我結婚了,這件事相當突然,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兒,個性非常愉快,有很多錢。有時候錢多使很多事情很彆扭。我們要在國內一處地方建造一幢房屋。目前我們正在歐洲旅行,一切都好,兒美克稟。」
「這事我半點也不樂意,我要跟妳在一起,只要桑托尼一到那裡,望著我們的房屋,一塊磚一塊磚砌將起來。」
「但是你一定要告訴她你結過婚了。」
「妳是看不到一個謹慎的律師捲入那種漩渦的,我已經學到了,在人生中接受既成的事實總是聰明的。你們兩個已經彼此愛上了,已經結了婚,愛麗我知道妳要說,已經在英國南部買了一片地產,已經動工在上面蓋一幢房屋。因此,你們打算住在這個國家嗎?」
「我已經和克勞福先生商討過了。」
「甚麼事攤開了?」
「住在鄉下的人,非常喜歡翻來覆去說那一類的傳說,」厲安德說:「hetubook•com•com美克,可得記住,愛麗可並不像你一樣堅強,她很容易受人影響。僅僅在某一方面,可使我……」他的話停了下來,一隻手指頭敲著桌子:「現在我要同你談一件很麻煩的事,你說到現在為止,還沒見過葛莉娜。」
這老傢伙用上代名詞「你們」,我認為很好。那就不會使人想起,是愛麗自個兒買的了。
我走到那兩扇連結的門邊,把門打開。「來吧,愛麗,」我說:「嚴刑拷打搞完了。」
「我想,」厲安德說:「我沒有權利說任何那一類的話。」
「可是妳大搞特搞瞞天過海,不是嗎?有人幫妳的忙,那個人應該知道有更好的辦法來做這件事。」
「他以為自己命在旦夕了,」我說:「不過我不相信,我認為病會治好,人也會復原。做醫師的……甚麼話都說得出來。」
「不行,」我說,這次沒那麼大聲了,但依然加重了語氣。
十天嗎,我想,這可是段不短的時間。我倒是巴不得厲先生不在這兒待十天。他對我表面上很客氣,然而,你也可以這麼說,這顯示出他依然對很多事情,持保留的態度。不過,當時我還在琢磨,他是不是我真正的敵人。如果是的話,他就不會跟我攤牌。
「安德伯伯,」愛麗說道:「您知道的,不管我的婚事用任何一種方式進行,都會是件最令人大驚小怪的事。」
「我十分了解,」厲先生說:「葛莉娜寄了幾封信,寄了一些消息給谷太太和我,是出於愛麗在這兒的要求,如果我可以說甚麼的話,這件事表現得很有能力。你見過葛莉娜了嗎?美克,我也許可以叫你美克了吧,因為你是愛麗的先生。」
「這個,」我說:「倒是不好解釋。不過我想,沒錯,我想她曾經溫和的暗示過那麼一兩回,但是,呃,我們希望只要彼此交往就好了。除此以外,嗯,這個,我想我自己並不想同葛莉娜會面,我的愛麗,不要和別人一起共有。」
愛麗預言的可一點兒不錯,她那一方的可就天下大亂了。我們捅了個馬蜂窩,許許多多記者包圍了我們,要了我們這次詩情畫意婚事的消息,報紙上一則則的新聞,都是關於谷家女公子和她這次纏綿悱惻的離家出走。銀行家和律師紛紛來信,最後安排了正式的會面。我們在吉卜賽莊工地見到了桑托尼,看了看房屋結構的平面圖,討論了很多事情,看了許多在進行的工作,便到了倫敦。在郭里奇大飯店訂了一間套房,就像舊世界書裡所說的一樣,準備承受騎兵的攻擊。
「我也不知道,」厲先生說道:「我想說的是,她如果接受了,那才真是奇怪。當然,她們還會保持友好的。」
我不知道魯朋是誰,我想是另外一個親戚吧。
「克勞福是誰?」我略略皺起眉頭來。
「寫給誰呀?」
「我已經成年了,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為甚麼會有那麼令人大驚小怪?」
「幸會,幸會。你們在這兒還要待多久呀?」
「我已經帶來了相當多的法律文件,都是一定要妳與我辦好的,愛麗,這許多文件上很多都要妳簽字。」
「美克兒:得來信我很高興,希望你們將來非常快樂。順問近好,母字。」
「克勞福先生,是英國黎克法律事務所的律師,他經手辦這樁地皮買賣,這家事務所很不錯,而我揣測這塊地買得很便宜,我甚至可以說,對這麼便宜的價錢引以為奇。因為我對英國目前的情況很熟悉,甚至對這件買賣,都有點覺得困惑;我想克勞福能用這麼低價買到手,自己也出於意料以外;我想你也根本不知道,這片地皮怎麼湊巧這麼便宜,克勞福對這件事並沒有提出甚麼意見,事實上我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來時,看上去他還有點兒難為情呢。」
「沒有一個人能不喜歡妳,但是那並不……啊,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她也許會煩惱、為難。畢竟,這次結婚門不當戶不對的,這種老式看法,會讓她不高興的。」
「我只怕,」他過了一會兒以後才說:「你們兩個人,美克、愛麗,會不得不忍受愛麗家庭很多的責備和批評了。」
「沒錯,我知道,不過……我意思是如果你對一個人聽說了好多關於他的話,自己就可以形成對他的一種觀感,一種判斷。這個……稱它做吃飛醋吧。為甚麼『你』不喜歡葛莉娜?」
「我明白,不錯,我明白,愛麗沒有提議要葛莉娜參加你們的婚禮嗎?」
我唱起戲來了,或者以為自己在唱戲。「您好嗎?」我說。然後問他要不要來杯酒,他愉快地謝絕了。人坐在一把鍍金扶手的高背椅上,微微笑著,從愛麗望到我。
「就是錢,」我說:「就是錢,如果一個人賺了大錢,就受人景仰、讚佩,至於他出身是甚麼所在,那倒無關緊要了。」
「呵,一個傳說嗎?」
「沒有,可瑞在奧國薩爾斯堡吧,我想是。」
「可人兒,別擔心,現在妳不是保護小雞的母雞。」我輕輕把她推到臥室門那裡去。「安德伯伯要考量考量我,」我說道:「那在他的權利以內嘛。」
她只見到兩張板板六十四的臉孔,聽見兩種客客氣氣的聲音。一個說:「是呀,的確,我的好孩子。」另外一個說:「當然!」
「沒有,我坐的是『瑪麗皇后號』,這一趟旅行非常愉快。這位是妳先生嗎?」
他坐在那裡,小心翼翼地望著我,眨眨眼,就像一隻千年老王八。
「我會盡自己的力,每一件事都不讓她聽到,」我說:「我並不以為有甚麼人,會向她說些甚麼。」
「你想……你怎麼想?」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