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顫刺的預兆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顫刺的預兆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八、蘇登千士勒

八、蘇登千士勒

「或許我可以去找她問一下。」陶品絲說道。
「十年了,親愛的。」他說:「這個教區很好,這裏的人都很好,我在這兒任職很愉快。不過他們不大喜歡我的佈道,」他黯然道:「我盡力而為,可是我不能故意裝出一副摩登的樣子。請坐。」
「我說的這幅畫,」陶品絲說道:「是別人送給我一位一個月前去世的姨媽的。把畫送給她的是一位蘭開斯特夫人。所以我才會詢問您是否知道這個人。」
「我一見到那所房子,」陶品絲說道:「就認出來了,因為我有一幅畫著那所房子的畫作。」
「是啊,不是修女。他親手幹的,她的情人。他把壁爐通道都用磚堵了起來,據說在外面還釘了一大張鐵皮。不管怎麼說,後來再沒有人見過她,可憐的靈魂,穿著華貴的衣服四處走動。當然,也有的人說她跟他走了,去城裏,或是別的什麼地方住了。人們總能聽到響動,看到燈光,好多人天黑的時候都不敢靠近那棟房子。」
「是啊,是啊。在這方圓幾十英里內,若想找到某個地方十分困難。很多路標都斷了,你也知道。那些負責路標的單位也不加以修理。」他又說道:「我不知道它們究竟有多重要。把車開到這些小路上的人往往沒什麼特殊的目的。如果有目標的話,人們都走主要的幹線。那些路糟糕透頂,」他繼續說著,「尤其是新修的快車道路。至少我這樣認為。那些噪音、行車速度、胡亂開車——唉,沒人聽我的話,我已經老朽不堪了。你一定猜不到我在這裏做什麼。」他不停地說著。
「那所房子的另一面屬於什麼人?」
「我知道。他總給孩子們慶祝這慶祝那,還有可愛的禮物。他讓他們玩湯匙蛋賽跑,還提供加了草莓和奶油的熱茶。他自己沒有孩子。有時在路上碰見哪個孩子,他就把他叫住,給他塞塊糖,或是給他一枚六便士的硬幣讓他買糖吃。不過我也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做得太過頭了。他是個怪人。我覺得自從他的妻子突然離他而去之後,他就一直不對勁。」
她巴望著科普利太太一刻不停的話語中斷一次,這樣她就可以趁機站起,禮貌地道聲晚安上樓休息了。
「嗯,人們總是會討論。有人會說,也許就是某某人。」
「他們住的那一邊沒問題。」科普利先生說道。
「現在才來找她未免太遲了吧?」
「另外那個人是誰?」陶品絲問道:「他也住在這裏嗎?」
「噢,不,不是,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牧師。我是說石頭,您也知道,潮氣會從下向上發散,您的風濕——」
「佩利夫婦當時住在這裏嗎?」
「啊。」喬治應道。
「傑菲,當時他是這裏的警察,」科普利先生說道:「他總是說自己有個好主意,可是都不奏效。」
「我要去貝辛市場鎮,」陶品絲回答,「或許你可以向我推薦那裏某家安靜的好旅館?」
「你是說,兇手是一個從這個地區搬到別處的人嗎?」
「時間差不多了。」科普利先生說道:「你要是再和這位夫人嘮叨這些無關緊要的陳年舊事,會讓她做惡夢的。」
「她送給我姑媽的畫是一位博科貝——我記得他的名字是博科貝,」陶品絲又說道:「多可愛的果凍。」
這個貌似平靜的蘇登千士勒村,竟發生過這麼多事故,讓陶品絲深感驚異不已。
「是的。」陶品絲說:「我明天上午得去貝辛市場鎮的仲介公司諮詢一下。我想,這個村子裏面沒有旅館吧,有嗎?」
「這件事情看上去很怪,」陶品絲說:「居然有人寫來信打聽一個小孩子的墳墓。他是孩子的什麼人啊——是親戚嗎?」
「後來一起接一起的發生。有時隔一兩個月不會出事,可是突然又是一起。其中有一起發生在離這兒幾英里的地方,不過大部份都發生在村子裏。」
「是斯萊德吧?」陶品絲改正道。
「我想不會是她。她很挑剔,維多利亞女王對手下的人很苛刻。我認為還要更早,喬治王朝時期。這位紳士常到這裏來看她,後來據說有一個晚上他們起了爭執,他把她的喉嚨割破了。」
「是的,我快累死了。」陶品絲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好,晚安,非常感謝你們。」
「在我看來,根本不可能找到。」布萊小姐說道:「牧師,你根本不該答應他這件事。這件事太荒謬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太多了。」
「你覺得是誰?」她問道。
「你簡直瘋了,」他說:「把菲利普先生想成是兇手。菲利普爵士多喜歡孩子,他總為他們舉辦晚會。」
「他們只住了房子的一半吧?」陶品絲問道:「佩利夫人很客氣地請我進去坐。」
「你們女人就喜歡瞎猜。」科普利先生說道。
「不早,可以。」陶品絲說:「不過,要是太麻煩就不必了。」
「沒什麼,」陶品絲答道:「有一天,有人對我講過一句話:『是你那可憐的孩子嗎?』乍聽上去令人相當驚駭。不過我相信說這話的老婦人並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博科恩先生可是個正規畫家,」科普利太太說道:「他總是穿著樣式很滑稽的外套,天鵝絨或是燈芯絨布料的。手肘部份總是有洞,他還穿綠色和黃色的襯衣,真的。噢,他總是穿得五顏六色的。我喜歡他的畫,真的。他每年辦一次畫展,大概是在耶誕節前後,我想。不,應該不是,應該是在夏天。他冬天不到這裏來。真的,他的畫很美,沒有什麼令人興奮的東西,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一所房子和幾棵樹,或是兩頭在籬笆後面向外張望的牛。可是顏色既安靜又漂亮。不像現在那些年輕小伙子的畫。」
教堂裏面並無引人之處。它的建築時期很早,這是確切無疑的;然而在維多利亞時期它曾被徹底清理並重新修繕過。教堂裏的北美油松靠背長椅和花俏的紅藍拼花玻璃,把它一度擁有的古舊之美一掃而空。一位身著花呢外衣套裙的中年婦女正把鮮花插到圍著佈道壇的一圈黃銅花瓶裏——聖壇周圍的她已經插好了。她轉頭看了看陶品絲,目光中帶著犀利的探尋意味。陶品絲順著教堂信眾席中的通道慢步前行,一邊瀏覽掛在牆上的追思牌。早年的追思牌幾乎全是為某個沃倫德家族的成員所設。他們都住在蘇登千士勒的「修行老齋」。沃倫德上尉,沃倫德少校,薩拉.伊麗莎白.沃倫德——她是喬治.沃倫德深愛的妻子。後來的追思牌中,有一塊上面寫著的是朱莉亞.斯塔克(她也是被深愛的妻子),她的丈夫名叫菲利普.斯塔克,她也住在蘇登千士勒的修行老齋。這樣看來,沃倫德家族已經不復存在了。這些追思牌沒有一個特別啟發陶品絲的靈感,也沒有一個引起她的興趣。於是她步出教堂,圍著它走了一圈。她想,外面比裏面更加吸引人。「早期的垂直哥特式建築。」她自語道。她從小就對基督教堂的建築風格耳熟能詳。就她個人而言,她不很喜歡早期垂直式的建築。
「大家集合起來之後,就出去找。有時馬上就找到了,有時候幾個星期都找不到。有時,她就在離家很近、大家都以為已經找過的地方。簡直讓人發瘋,真是這樣,太可怕了,」科普利太太懍然道,「太可怕了,居然會有這種男人。他們理應被槍決,應該被絞死。如果有人給我機會,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那種殺害女孩子、侮辱小女孩的男人。憑什麼要把他們關進瘋人院,讓他們像在家裏一樣舒舒坦坦地?早晚他們還是會被放出來,說是已經治好了,就把他們打發回家裏。在諾福克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我姐姐住在那裏,她告訴我的。他回家兩天後,就又開始殺人了。瘋了,這些醫生,有的還沒等病人治好,就硬說他們已經好了。」
「說實話,我不願意說。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也不大確信,所以我不願意說。把故事傳開的是巴德科克夫人的女兒路易絲。那個女孩可會撒謊了,也許是她編造https://m.hetubook.com.com了一個故事,她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這時,布萊小姐——陶品絲剛才在教堂裏見到的那個身著花呢套裙的婦女——快步向他們走來,手中依舊提著一把小巧的噴水壺。她邊走邊懷著濃厚的好奇心打量著陶品絲。快走到他們近前時,她加快了步伐,開始說話了。
陶品絲喝了一口晚飯後的濃茶,暗自下定決心,要讓科普利太太就此打住,然後上樓去休息。
坐在墓碑上的陶品絲背脊一挺。
陶品絲的腦子又一次受到震動。又出現了一個新人物。菲利普爵士。
「噢,不,」陶品絲說:「只住一兩天,我打算在附近四處看看。」
「我自己對此一個字也不相信。那個巴德科克家的女孩什麼都說得出來。當時我們對各種傳聞和故事也不大在意——我們擔心的是別的事,我們被嚇得不知所措。當時發生的事情讓這附近的人都害怕起來——」
「是的,」陶品絲說:「友善的女巫。」
「砌在壁爐的牆裏!」
陶品絲忙說她不介意。於是,在並未間斷她的語流同時仔細審視過陶品絲之後,科普利太太說,這位夫人也許想上樓看一看,然後再決定是否留宿。
「當時還沒有,他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沒結婚。他對查林頓夫人的女兒有些著迷,但是沒什麼結果。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可是對他來說太年輕了。她當時還不到二十五歲。」
陶品絲拖著疲倦的身子爬上樓。她打開隨身帶來的小包,取了幾樣東西,脫下外衣,洗漱完畢,一頭倒在床上。科普利太太所說的話一點也沒錯,她累死了。剛才聽來的東西在她腦中一一閃過,各種人物和可怕的設想飄來飄去,就像一個萬花筒。死去的孩子——太多死去的孩子。陶品絲只想聽到壁爐後的那個。也許與水畔之居的壁爐有關。小孩子玩的布娃娃。被情人遺棄而意志薄弱的年輕女孩發起瘋來,殺了一個孩子。哦,天哪,我的用詞未免太誇張了,陶品絲想著。這真是一團亂麻,時間全部混雜在一起,無法確定任何事情的發生時間。
「不,我不記得這裏有人姓蘭開斯特。蘭開斯特。蘭開斯特……有位先生出過一次車禍,我記得。不,我想到的是汽車。那是輛蘭開斯特的汽車。沒有什麼蘭開斯特夫人。會不會是博爾頓小姐?我想她現在應該有七十歲了。她可能嫁給了一位蘭開斯特先生。她離開這裏去了國外,我聽說她嫁給了什麼人。」
「是的。有人給我寫信,他是位少校,姓沃特斯,他詢問說,是否有一個小孩被葬在這裏。我查過教區的登記簿,可是沒有姓沃特斯的。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到這裏來看一看。我想也許當時負責登記的人把名字弄錯了,或許出了筆誤。」
「他只是頭腦簡單而已。」科普利先生寬容地說。
「我本該幫你的,」陶品絲用她最甜美的嗓音說:「不過我也幫不了多少忙。我能看出,你對於每一枝花應該插在什麼位置都確切無疑。」
「維多利亞女王的朝臣?」陶品絲饒有興趣地問道。
「不知道是否有位蘭開斯特夫人曾在這裏居住過?」
「唉,誰都知道畫家是什麼德性,」科普利太太認為陶品絲也理所當然地理解。「常去法國,所以帶著一些法國人的習氣,畫家都這樣。」
「噢,你是從那條路上過來的,是嗎?幾乎算不上是路,對吧?十分窄小。那所房子很孤單,我一直這樣認為。我不願意住在那所房子裏,太孤單了。我說得對吧,喬治?」
可是老牧師還是搖頭。
「四十吧,我想,或許四十多一點。他長得蠻好看的,只是稍微有些發福。他對女孩子的吸引力很大。」
「這兒常有畫家來嗎?」
「我在裏面放蘋果。一般人都不放。她們說蘋果是可以使果凍更快速結凍,可是這樣也會把所有的味道都蓋掉。」
「沒錯,」陶品絲說:「是佩利夫婦。」
「有精神病。」科普利先生說道。
陶品絲想,是否會有某家仲介商雇他清掃運河邊那棟房子裏的煙囪呢?她真是傻透了,居然忘了打聽那所房子的名稱,陶品絲自責著。
「蘭聞斯特?蘭開斯特?不,我不記得有這個名字。對了,你可以去問問布萊小姐。她十分活躍,對整個教區的事情無所不知。所有機構都由她負責,婦女講習會、男童子軍、女童子軍,什麼都是她負責。你去問問她。她很活躍,真的很活躍。」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布萊小姐,」牧師忙道:「這位,這位是——」他說不出來。
「你以前認為是的,利琪。」
「人們喜歡她嗎?」
陶品絲覺得只要他的妻子在說話,他就會感到很滿足。他自己有些分神,好像忙著計劃第二天要做的事情,似乎第二天有集市。
「查林頓夫人?噢,她曾經在水湄之居住過一陣子,」科普利太太答道。「查林頓夫人和她的女兒。她是個好人,查林頓夫人。我想她是位軍官的遺孀,生活很拮据,不過房租反正很便宜。她養了很多花,她非常喜歡園藝。不過她家裏收拾得不大乾淨。我去幫她收拾過一兩次,可是後來就沒再去過,因為我得騎自行車走兩英里路。那條路上沒有公共汽車。」
喬治發出一些響動,以示贊同。
「維多利亞時期的捐款太多了,」他痛聲說:「好的鐵匠也太多了。他們十分虔敬,但可惜的是,缺乏對藝術的感受力,或者說,沒有藝術品味。你看見教堂東面的玻璃窗了嗎?」他說著,顫抖了一下。
「沒什麼麻煩的。」科普利太太說道。
「你說的是誰?」
這時,布萊小姐不得不略帶遺憾地告辭了,因為她至此還沒能把關於陶品絲的事情全部打探出來,例如她從哪裏來、她丈夫是幹什麼的、她多大年紀、她有沒有孩子等等。可是眼下她需要去主持一個在她家裏召開的會議,生怕別人會搶去一個她覬覦已久的位置。
「事情都做完了。」她快樂地宣告道:「今天有些忙亂,是的,有些忙亂。當然您也知道,牧師,我一般都在上午整理教堂。可是今天我在教區的會議室參加了一個緊急會議,您簡直想像不出這次會議開了多久!人們爭論來爭論去的。我真的認為,有時人們反對什麼事情純粹是因為這樣做其樂無窮。帕廷頓夫人尤其令人惱火,什麼事情都要徹底討論一番,還提出我們應該向更多公司索要報價表。我的意思是,這件事花不了多少錢,因此這裏或那裏省幾個先令沒有什麼實質意義。而且伯肯赫公司一向是很可靠的。牧師,我想你不應該坐在墓碑上。」
「他們盡了最大的努力,」科普利太太說道:「很快就拘留了一個男人,真的。他住在貝辛市場鎮的另一邊,據說對他們的調查很有幫助——你想這是什麼意思?他們以為抓到了兇手。他們抓了一個又一個,可是往往過一兩天就不得不把他們釋放了,因為他們發現他不可能是兇手,不是不在現場,就是有什麼人給他提供了不在現場證明。」
「我想他不住在這裏,是她在倫敦遇到的。她在倫敦學習芭蕾舞,是芭蕾嗎?還是繪畫?博科恩先生安排她進了一所學校。我想學校的校名是斯萊特。」
他聲音和悅,笑容慈祥,看上去大約七十歲,但是陶品絲覺得他的實際年齡沒有這麼老,不過他顯然患有風濕病,雙腿站立得不是很穩。
「我丈夫可以替你把它開到一個更好的地方,」科普利太太說道:「他會幫你把它停在田野裏,就在這條小路的那一頭,而且放在那裏很好。他可以把車停在一座木棚裏。」
直接發問從來不會惹得科普利太太反感,她聽到這些問題,便忙不迭地做出回答。
「博科貝,我想是。」
不過缺乏時間條理的敘述,有時使得陶品絲稍感糊塗。科普利太太可以從十五年前一躍而至兩年前,然後再跳到上個月,接著又退回到二〇年代。這些很需要仔細理清頭緒。陶品絲不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最終是否會有令她滿意的結果。
「我敢保證你當時一定在報紙上看過這件事的報導。讓我想想,大約是二十年前了。你一定讀過相關的報導:謀殺小孩子。第一起是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有一天放了學她沒回家。住在附近的人都去找她,最終在長滿灌木叢的小山谷裏找到了她,她被勒死了。現在想起來,我還不寒而慄。這只是第一起,大約三個星期後,又發生了一起。案件發生在貝辛市場鎮的另外一邊,不過總之是在同一個地區。要是一個男人開著車,要做案還是輕而易舉的。
「沒有。鬧了半年多,將近一年。然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案件。不過,我想一定是他離開這裏了,從此完全銷聲匿跡。大家因此才會認為警察可能知道兇手是誰。」
離開運河邊的房子後,陶品絲在狹窄彎曲的公路上慢慢驅車前行,她已被明確告知這條路通向蘇登千士勒村。這條路周圍沒有人煙,在路上見不到任何房屋——只有圍著耕地的柵門後,有泥土路通向村落。路上行人極少,只有一台拖拉機與她擦肩而過;還有一輛卡車側面畫著一條巨大而不自然的長麵包,還寫著幾個大字:「媽媽的欣喜」,向路人驕傲地宣告車內裝載的貨品。她從遠處看到的教堂尖頂彷彿全然消失無蹤了;但是當她沿著公路在森林近旁急轉彎後,教堂的尖頂重新出現了,而且近在眼前。她瞟了一眼里程表,原來從離開運河邊的房子起,她已經開了兩英里路。
「是的,是的,住在以前是廚房的那一面。人們叫它『水畔之居』,我想是的,不過我相信它以前叫『水湄之居』。這個名字,我認為更雅致一些。」
「你說什麼,親愛的?」
「真是過獎了。不過的確如此,這教堂的花我已經插了——噢,我都記不清多少年了。過節的時候,我們會讓學校的孩子們自己插一瓶野花,不過他們當然不知道從何插起,可憐的小傢伙。我也想稍稍給他們做些指導,可是皮克夫人從不讓我指導他們。她這個人很特別,說這樣會破壞他們的創造精神。你打算在這裏住宿嗎?」她問陶品絲。
「顯然他是最近才聽說他有過一個孩子的,消息傳到他耳中純屬巧合。總之,這整件事情都挺奇怪的。」
「她說查林頓家的女兒把自己的孩子殺了,然後又自殺了,還說她的母親傷心得瘋瘋癲癲的,她的親戚把她送到老人院了。」
她的雙眼質詢地瞟向一旁的陶品絲。
「不,不是博科恩先生給她惹的麻煩。我不相信這種說法,是另外那個人。」
「她長得很怪,是吧?很有意思,我一直這樣認為,十分有意思,一張中世紀的臉孔,你說是嗎?她在我們即將上演的戲劇中扮演女巫,給孩子們看的。她長得很像女巫,對不對?」
「現在的新人沒有多少錢,不像以前。你知道,他們大部份都必須存錢,要買房子,或者已經開始償還債款了,還有的得分期付款買家具,這就沒辦法度個豪華的蜜月。大多數年輕人花錢很節儉,不會把錢都用在享樂上。」
「警察……難道沒人知道兇手是誰嗎?」
「對我來說,花一兩個小時查看墓碑不算什麼。別看我年紀不小了,可是視力還很好。您要找的只是沃特斯這個名字嗎?」
「幾乎沒幾個人認識他們,雖然他們已經在這裏住了好幾年了。關於她,總是有很多傳聞,不過,哪兒都有傳聞。」
「是啊,」陶品絲說道:「我聽您說過,我想在隨意找房子的空檔,採集一些少見的品種。」
教堂佔地頗大。陶品絲想著,以前的蘇登千士勒村一定曾有比如今更繁華的景象。她沒有開車,徒步向村裏走去。村子裏有一家店鋪,一個郵局,和十幾座大小不等的房子。其中一兩座有茅草屋頂,其他的則普普通通,沒有吸引人之處。村中小路的盡頭排著六座當地官方機構修建的房子,它們立在那裏,彷彿有些忸怩侷促的樣子。其中一道門上的銅牌刻著「阿瑟.托馬斯,清掃煙囪」。
「是的。你知道他有點怪,頭腦簡單。他很有可能幹出這種事。」
「嗯,我和我的丈夫還沒有確定究竟在哪一個地區找房子,」陶品絲說:「我們並不著急。他再過一年半退休。不過我想不妨四處看看。就個人而言,我比較喜歡在某個地區住上四、五天,打聽幾個可能的小型房屋,然後開車去實地看看。我發現,從倫敦出發花一天的時間專程看某一所房子實在累人。」
「是的,畫家嘛。畫家總是怪怪的。人們都這麼說。可是我覺得不會是他!」
「他是什麼人?」她問道。
「噢,是博科恩先生,我記得很清楚。讓我想想……那有——十五年了,至少十五年前他到過這裏。他在這裏四處跑,跑了好幾年。他喜歡這個地方,還租了一家農舍,那是農場主哈特為他的雇農準備的房子。不過他們蓋了新的,這裏的地方議會蓋的,專為雇農蓋的四座新農舍。
「噢,是的,你自己開車來的,是嗎?」
「天哪,真有意思,」布萊小姐說道:「你想在這地方住下來嗎?」
「噢,我們這裏沒有任何女士可以光顧的場所,」科普利太太說道:「不過如果你不嫌棄,吃兩個雞蛋,一片火腿,再來一些麵包和自己做的果醬——」
「難道另一邊有問題嗎?」陶品絲問道:「面臨運河的那邊?」
「我不知道。或許還屬於她吧。佩利夫婦住的那一面是承租的。」
陶品絲使用了人人皆知的委婉措辭,她希望這樣說不會使科普利太太認為她說話不得體。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情了?」
「不是很多。哎,別提了。夏天的時候,有一兩位女畫家到這兒畫素描,可是我不覺得她們有什麼了不起的。去年還有一位小伙子來這兒,自稱是畫家。連鬍子都不好好刮。對他的任何一幅畫,我都無法說很喜歡。就那樣把各種怪顏色攪在一起,什麼東西都認不出來。他倒是賣了很多畫。跟你說,都不便宜。」
「是你那可憐的孩子嗎?」陶品絲低語道。
「奈莉.布萊,村裏的人們都這樣稱呼她。男孩子有時跟在她後面唱:『奈莉.布萊,奈莉.布萊』。這不是她的本名。她本名叫葛楚蒂,或是傑拉婷。」
「你不知道,利琪,」科普利先生說道。「他們可能知道誰是兇手。我想他們的確知道。確是如此,我聽說。警察明明知道兇手是誰,可是拿不到證據。」
「我剛才已經猜到這一點了。」陶品絲禮貌地說。「您在這裏任職很久了嗎?」她又問道。
「博科恩畫過一所坐落在一條小橋旁的房子——『水畔之居』,或者叫『水湄之居』,是叫這個名字吧?我今天是從那邊過來的。」
「這個他也不大確定。整件事情都很含糊不清。我個人認為他一定把村名也搞錯了。我不記得有姓沃特斯的人在這兒住過,也從來沒有聽別人說起過。」
「沒有,沒有那回事。據說,他銷屍滅跡,把她砌在壁爐的牆裏了。」
「噢,」布萊小姐說道:「我在教堂裏見過你,不是嗎?剛才你在四處參觀。我本該跟你打聲招呼,告訴你一些有趣的東西,可是當時我正在忙著手中的事。」
「那他的妻子呢?」
「噢,那我想應該是佩利的宅子啦,阿莫斯.佩利和艾麗斯.佩利。」
「她女兒出了什麼麻煩?跟博科恩先生有關?」
「只有兩三年吧,我想。大概在聽說過那些事情之後,她害怕了。而且當時她自己的女兒也惹了麻煩。她叫莉蓮,我記得是。」
「博科恩先生到這裏來的時候年紀多大?」
「菲利普.斯塔克爵士。他就住在法倫德老宅那裏。那塊地方以前叫修行老齋,住在裏面的是法倫德家族——在它被大和*圖*書火燒毀之前。教堂的墓地裏有他們的墓碑,教堂裏還有追思牌。打從詹姆斯國王執政時期,他們沃倫德家族的人就住在這裏了。」
「他或許看上去根本正常的很,」陶品絲說道:「可能他和別人一模一樣。」
「不過抓不到什麼證據,」科普利太太說道:「他的妻子總替他開脫。他夜裏通常和她一起在家,她總這樣說,只是偶爾在星期六晚上去村裏的小酒館喝酒。可是所有的謀殺案都不是星期六晚上發生的,所以也就沒什麼可懷疑的。再說,艾麗斯.佩利提供什麼證詞,你都得相信。她絲毫不退讓,從不反悔,什麼恐嚇威脅一概不管。總之一句話,他不是兇手。我也不認為他是。我無憑無據,不過我有種感覺,要是讓我指認罪犯,我會說是菲利普爵士。」
「他沒有結婚嗎?」
陶品絲吃了燻豬肉,雞蛋,幾塊抹著牛油的厚片麵包,又對黑莓醬讚不絕口,真心誠意地說手工做的黑莓醬是她最喜歡吃的果醬。她竭盡所能地吸收著一切資訊,以便回房後可以在筆記本上記下。在她眼前,彷彿展開了一卷此地過往歷史的全景圖。
「可是她的丈夫——」
陶品絲贊同說,浪漫是令人嚮往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也常常這樣,說了好多話,卻不明白自己的意圖。太令人沮喪了。」
「我說的那所房子不是農莊。」
「他們兩人十分熱情,還請我喝了一杯茶,」陶品絲說:「可是我想問您的是那所房子的名字。我忘了問他們。他們只住了房子的一半,不是嗎?」
「當然有,科普利太太的家裏有客房。」布萊小姐說道:「夏天的時候,她招收客人,夏天的遊客。她的房子佈置得漂亮乾淨,所有的房間都很整潔。不過,她只負責整理床鋪,做早飯,或許還包括晚上的便飯。只是,我想她最早八月或者七月才會收客人。」
「孩子的父親,」牧師答道:「我猜,這也是戰爭帶來的悲劇。丈夫在外服役時,家庭破裂了。年輕的妻子跟別的男人跑了,丈夫還在服兵役。他有一個孩子,從未見過的孩子。我想如果她還活著,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這一定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剛才見到您在查看墓碑,」陶品絲說道:「有人惡作劇嗎?是不是被年輕人砸過?」
「那麼它現在究竟屬於什麼人?」陶品絲鍥而不捨地追問道。
「嗯,我想你會感到失望的。那只是個鄉村小鎮,根本沒有專車和摩登行業的設備。藍龍飯店是兩星級的,但我真的認為這些什麼星的,有時根本沒有意義。我想你會覺得拉姆旅館更勝一籌、更安靜一些。你打算在這兒住很久嗎?」
「我的看法和你完全相同。我是這個教區的牧師。」他有些多此一舉地說。
陶品絲道謝之後坐了下來,老牧師也在另一塊墓碑上坐下。
「是的,」陶品絲說道:「我覺得你說得很對,的確是這樣。」
「哦,那個家族如今已經沒有後人了。他們原本有一處極好的房子,是一座建於十四世紀的大宅院,取名『修行老齋』,後來被一場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啊,那是將近一百年前的事情了,所以我想沃倫德家族的後人都已陸續遷走,再也沒有回來過。原來的那塊地方蓋了一所新房子,是維多利亞時期一位富有的人蓋的,姓斯塔克。那房子的樣子十分難看,不過據說十分舒適,非常舒適,裏面有浴室什麼的。我看這些設備的確很重要。」
「我知道了。附近的小路都很美,有時還能找到珍稀品種,我指的是植物品種,就在我們這裏的矮樹籬裏。這裏沒有人摘矮樹籬裏的花,也從來沒人專程到這裏來參觀。我有時也能發現極為罕見的品種,比如說『灰鸝玫瑰』。」
科普利太太站起身來,開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碟。
「嗯,過去有不少關於那一邊的故事。當然,那裏很多年沒人住過了。人們說那個地方很怪,講了很多怪事。可是流傳下來的故事都不是我們這些人親眼見過、親身體驗過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房子建於一百多年前。他們說最初有位美人住在這裏,金屋藏嬌,房子是專門為她修建的,蓋房子的人是位朝臣。」
「是的,不過不是在水湄之居。他們住在離這兒四、五英里的一座小農莊裏。警察監視過他的行蹤,我確信。」
「什麼故事?」陶品絲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全是。」牧師說:「重要的是年齡,我想。那是個大約七歲的孩子,應該是七歲,女孩子。沃特斯少校認為他的妻子可能化了名,也許孩子就叫了化名的姓。由於他不知道他妻子的化名,所以想要找到這座墓碑困難無比。」
「我丈夫認為,」科普利太太又接過話頭,暫時充當了他的解釋者,「所有的畫都應該超過五英鎊。油彩不會比這貴。這就是他的意見。喬治,是嗎?」
「午安!」他和顏悅色地說。
「啊。」科普利先生又咕噥了一聲,這次是表示警告。
陶品絲向老牧師道別時說,如果可以的話,她很願意幫他找找看。
陶品絲一路被布萊小姐帶領著。她自忖道,不管科普利太太被形容得多能言善道,也不會比布萊小姐還能說。一條武斷的辭彙之河從她雙唇中急速奔湧而出。
「看到了。」陶品絲說:「糟糕透頂。」
「我其實只是路過這裏。」陶品絲答道:「想來看看這座教堂。我在附近的小路上迷了路。」
她緩步走回停在教堂旁的汽車邊,又停下來,更加仔細地觀察著教堂的院子。她很喜歡教堂的墓地。墓地裏新近的墓碑極少,大多是紀念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或是更早時期的人——那些墓碑因為苔蘚和年長日久的風雨侵襲已經看不清碑文了。年代久遠的舊墓碑吸引了陶品絲。其中幾塊直直豎著的石板墓碑頂上雕著小天使,碑的周圍刻著一圈花飾。她隨意四處看著,一邊讀著碑文。又是沃倫德家族。瑪麗.沃倫德,四十七歲;艾麗絲.沃倫德,三十三歲;約翰.沃倫德上校,死於阿富汗。幾位夭折的沃倫德家族幼小成員——令人深感遺憾——碑文是充滿虔誠願望的長詩。她不知道是否還有沃倫德家族的後代住在這裏。顯然,這個家族的人早已不在這裏入葬了,他們所有的墓碑都是一八四三年以前的。她繞過高大的紫杉,看到一位年事已高的牧師正在彎腰察看教堂後面一堵牆邊的一排舊墓碑。他直起身轉過來,迎著向他走近的陶品絲。
「都怪他們的妻子,是的,」科普利太太說道:「妻子,母親,甚至父親。警察不管有任何想法,也都束手無策。要是兇手的母親說:『當天晚上我的兒子在這兒吃晚飯』,或是女朋友說她和他當晚一起去看電影,兩人一直待在一起,或是父親說他和他的兒子一起去遠處的田地做工了——哼,你根本就沒辦法反駁。他們可能認為這位父親或母親或女朋友在扯謊,可是除非有其他人可以證明他在某個地方見到了那個人,否則警方還是無計可施。那段時間真是恐怖。所有的人都焦慮不安,只要聽說誰家的孩子不見了,大家就結伴分頭去找。」
「那個小孩的教名叫什麼?」
「那我們走吧,」布萊小姐輕快地說:「再見了,牧師。您還在找嗎?多悲傷的任務,而且幾乎不可能有望找到。我真的覺得這是最最不合情理的要求。」
「更多的人說是阿莫斯.佩利。」科普利先生說道。
「我想一定是他惹的禍。一切再明白不過了。她母親還不知道的時候,我就了然於胸了。她的確漂亮,個子高,長得也標緻。不過我覺得她不是那種能經受挫折的人,也就是說,她會崩潰的。她總是瘋了似的來回走著,一邊自言自語。你要是問我那個年輕人是不是對她不好——的確如此。他知道出了事之後就一走了之,扔下她不管。當然,做母親的應該去和他談談,讓他明白他的責任,可是查林頓夫人連這樣做的勇氣都沒有。總之,她的母親知https://m.hetubook.com.com道了以後,便帶著女兒走了。她把房子封了起來,後來就開始找新的買主了。我相信她們回來過,收拾東西,不過她們沒到村子裏,也沒和任何人說過話。她們兩人後來誰都沒有回來過。這裏也流傳著一些故事。我不知道有沒有真實性。」
「菲利普爵士是沃倫德家族的人嗎?」
「不是的。不過大家的確會那麼想,因為那麼多電話亭被砸得不成樣子,都是年輕人肆意破壞的結果。可憐的孩子們,他們是非不分,除了亂砸東西就找不到更有趣的事情做。真令人難過,不是嗎?太令人難過了。不過,」他說道:「在這裏還沒有這種破壞行為。大體來說,附近的男孩子都很規矩。其實我是在尋找一個小孩子的墓碑。」
「就是這個名詞。他臉色蒼白,瘦得皮包骨,還喜歡花花草草。他研究植物,總是摘些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那種你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花朵。我記得他還寫過一本書,說的就是那些野花。對了,他很聰明,非常聰明。他的妻子很好,人長得漂亮,不過我一直覺得她看上去一副淒苦的樣子。」
陶品絲又一次感到腦中疑團驟起,她覺得自己幾乎在椅子中搖擺了起來。查林頓夫人會不會是蘭開斯特夫人?化了名,腦子有點反常,被她女兒的歹命糾纏不休。科普利太太毫無同情心地一直說了下去。
「是的,小姐,這壁紙很好看,」科普利太太說道,她似乎認定陶品絲是單身女人。「我們選了這種壁紙,以便新婚夫婦到這裏來度蜜月。很浪漫,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維多利亞時期被改建得一塌糊塗。」牧師說道。
「你說對了,親愛的,被你一語道破。的確,友善的女巫。」
「究竟是什麼故事?」陶品絲又問道。
「他的妻子什麼時候離他而去的?」
喬治咕噥了一聲,發出一些異議,或許還摻雜著對女人如此膽怯的蔑視。
這座教堂外形美觀,建築樣式古樸,院子寬敞,教堂大門旁孤孤單單立著一株漿果紫杉。
「會不會是沃倫德家族?」陶品絲問道,她的思緒飛到了教堂追思牌上的名字。「教堂裏似乎有很多這個家族的追思牌,而且外面的墓碑上也有很多他們的名字。」
「我們一般都睡得早。」科普利太太說道:「而且你這一整天下來,一定也累了。」
「明天早晨需要我把你叫醒喝杯茶嗎?八點會不會太早?」
老牧師歎了口氣,似乎布萊小姐的活躍很令他擔心。
科普利先生在這場對話中首次開腔,它如此突如其來,把陶品絲嚇了一跳。
「唉,那件事過去得太久了,我也不大想談了。不過的確有人提到一些名字。大家議論紛紛,還加以觀察。有人認為可能是博科恩先生。」
「隱士。」陶品絲提示道。
「在那裏的運河邊有一所房子,」陶品絲不願被引到植物的話題上,便打斷了牧師,「在一座小拱橋旁邊,離這兒大約兩英里,不知道那所房子叫什麼名字?」
「不尊敬,是嗎?」牧師猜測著她的意思。
「也許是吧,反正差不多。總之,她常去倫敦,於是認識了這個不知是什麼人的傢伙。她母親不喜歡他,不讓她見他,可是這樣做一點好處也沒有。她有時傻得很,不少軍官的妻子都很傻。她以為她說什麼,女孩子就會做什麼。她已經落伍了。她去過印度和附近的地區,可是如果問題出在一個英俊小伙子身上,你又不認真盯著你的女兒,她才不會按照你的話做。她的女兒不聽她的話。他時不時地到這裏來,他們在外面幽會。」
「這種小村子裏總是有許多閒言閒語傳來傳去,」布萊小姐說道:「我想我應該幫貝里福夫人一個忙。我可以帶她去科普利太太那裏碰碰運氣。」
陶品絲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問一個問題,但是她感到既然科普利太太如此熱中於談話,真的問了,也不會有壞處。
「他不知道。也許跟她的母親一樣,也叫朱莉亞。」
科普利太太卻談興不滅,依然滔滔不絕。
「你說得有道理,喬治。不過也有可能是真的。這種事情有時候會發生。而且我看那女孩的腦子有些問題。」
「可是後來怎麼樣了?」陶品絲問道。
陶品絲猛地醒了。原來是科普利太太的敲門聲。她精神奕奕地走了進來,把茶放在陶品絲床邊,拉開窗簾,說希望她昨夜睡得安穩。陶品絲想,任何人都不會比科普利太太更活潑、更有朝氣。看來她從來不做惡夢的呢!
「她在那裏住的時間長嗎?」
「真是見鬼,我究竟在這裏幹什麼?」一陣倦意籠罩著她,她想道。「我就在這裏聽人講閒話,把根本不真實的東西想像成謀殺。我現在明白了——一切都是從這兒開始的:一位和善但頭腦不清的老天真把以前的事情都攪成一團,她回憶起博科恩先生的故事,或是把畫送給她的人對她講了那所房子的種種傳聞,說有人被活生生砌在壁爐裏,但不知為何,她認為被砌在裏面的是個孩子。我就跑出來四處調查這團亂麻。湯米說我傻瓜,他說得很對——我是傻瓜!」
「孩子多大?」
她睡著了,做了很多夢。有一位什麼沙洛特夫人在那所房子的窗口向外張望著;煙囪裏傳來抓刮的響動;擊打聲不停地從釘在那裏的一大張鐵皮後面傳出來,鐵鎚擊出的聲音鏗鏘有力……
「她可是個了不得的女人,」特師說道:「總是喋喋不休。」他繼續說道:「她的嘴巴從來沒有停過,一分鐘都不停。」
「我想您對現在住在這裏的人都瞭若指掌吧?」陶品絲問道。
「查林頓夫人是什麼人?」
「然後她就有麻煩了,是嗎?」
「菲利普爵士?」
「你和科普利太太在一起什麼都不用擔心,」她向陶品絲保證,「她會照料你的,我確信。那你的汽車怎麼辦?」
「艾麗斯.佩利住在那裏,是的。」科普利太太說道。
「不和別人來往,真的。用你們的話說,就是『不愛交際』。她走起來都不像是普通凡人,艾麗斯.佩利真的是那樣。」
「小孩子的墓碑?」她問道。
「真的嗎?千真萬確?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想進那棟房子。」科普利太太很驚訝。
「也許是陌生人。不過一定住在這個——噢!我想是方圓二十英里以內。但不可能是住在這個村子裏的人。」
「有些人什麼故事都編得出來。」科普利先生突然插了一句。
陶品絲放棄了對博科恩的探究,開始傾聽科普利太太對佩利夫婦的看法。她已經發現,最好隨著科普利太太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
「哪種傳聞?」
科普利太太的農莊坐落在離村子中央小路稍遠的地方,看上去十分舒適,它佔地很小,前面是一座整潔的花園,門口的台階刷成白色,門上的銅把擦得光亮如新。科普利太太在陶品絲眼中簡直是個直接從狄更斯小說中走出來的人物。她個子很矮,人很胖,所以向你走來時就像一個皮球滾了過來。她明亮的眼睛不時眨動著,金黃色的頭髮在頭頂上像條香腸一樣盤著,給人活力極度充沛的感覺。她先是說了一些不願現在就接待客人的話,然後又說:「其實我們通常不會這麼早收留客人,不會的。我和我丈夫都認為『夏天的遊客與別季不同』。如今所有能出去旅遊的人都去旅遊了,我相信他們不得不去。可是每年這個季節我們不大接待客人。得等到七月份才行。不過,如果只是住幾天,而且這位夫人不介意這裏設備簡陋的話,也許——」
「我猜想也許有什麼人在戰時見過他的妻子,聽她說她當時住在蘇登千士勒,於是就這樣轉告他了。的確有這種事。有時你偶遇某人,你多年未曾謀面的老友或是故人,他們也許會告訴你一些你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不過她現在一定不住在這裏。也從來沒有姓沃特斯的人在這裏住過——至少我來了之後沒有。我知道附近一些地方也沒有。當然,孩子的母親也許化了名。不過,我覺得孩子的父親一定委託hetubook.com.com了律師和偵探之類的人,他們也許最終能查得水落石出。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你別急躁。」科普利太太說道:「我們會認為兇手是生活在周圍的人,是因為心裏害怕。我過去常常盯著別人看,你也一樣,喬治。你會自言自語說,不知道會不會是那個小伙子,他最近表現得很反常,有沒有?」
「太可怕了!」陶品絲驚呼道:「他是不是被處以絞刑了?」
她覺得維多利亞女王統治時期已超出她想追溯的時間範圍。
「人們就是這麼說的。據說她是個修女,從女修道院跑了出來,所以得砌在壁爐裏。在女修道院就是這樣懲罰不守教規的人。」
她按下的第一個按鍵沒有產生任何效果。她提了一下蘭開斯特夫人。
「他怎麼會認為他的孩子被葬在這裏?」
「是啊,可憐的傢伙,」牧師說道:「心緒不是很穩定。不過他不會傷害別人。」
「在那邊有一所房子——我今天漫無目的地開著車,沒有什麼特別的目標,只是沿著小路——」
陶品絲忙說太好了。她的房間不大,但是它印著玫瑰花苞的壁紙、看上去很舒服的床和纖塵不染的整體感覺,使這間小房間變得令人愉快、舒心。
「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什麼人有嫌疑?」陶品絲問道:「你真的覺得是陌生人幹的嗎?」
「應該值五英鎊。」
她又乒乒乓乓下樓去了,嘴裏輕快地說著話。陶品絲在經過一天的疲累之後,躺在床上小睡了半個小時。然而她對科普利太太滿懷信心,覺得一旦完全休息好之後,她便可以把她的話題引向最有成效的方向上。她相信自己會聽到橋畔那所房子的所有歷史,什麼人在那裏住過,周圍有什麼人的名聲很好或很差,那所房子有什麼傳聞,以及類似的問題。當她被介紹給科普利先生之後,對此更是堅信不疑。他不常開口說話,大多數時間只是和氣地咕噥幾聲,往往只是表示贊同。有時,他的咕噥也表示異議,但聲音低了許多。
「那可憐的父親似乎非常傷心。」牧師說:「在我看來,這是一段令人哀傷的故事。我不能再說了,否則你們就走不了了。」
「是,是這樣。」科普利先生說道。
「大約是案件發生之後六個月左右。當時已經有三個孩子被殺。斯塔克夫人突然去了法國南部,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你知道,她不應該會——她很安詳、高貴,不會為了別的男人就離開他。不,她不是那種女人。可是她為什麼要離開他呢?我覺得是因為她有所察覺,發現了一些事情——」
單就陶品絲而言,事態的進展好得不能再好。簡直可以用一句廣告語「有問必答」來形容。科普利太太就像一台收音機或電視。你只需打開旋鈕,她的話就會滔滔不絕地流洩出來,附帶著各種手勢和不同的面部表情。不只她整個人像一個皮球,她的臉也仿若橡膠製品。經過她的模仿,她提到的各色人物,都在陶品絲眼前活生生地出現了。
「午安!」陶品絲說:「我在參觀教堂。」
「聽這些事很有意思。」陶品絲說道:「不過我也挺睏的。我想我得上樓休息了。」
「哦,整棟房子最初屬於寶德利一家。那是很久以前了。是的,我想至少三、四十年。後來房子易主,再後來又經轉手,以後就一直沒人居住了。我初到此地時,那所房子只是用來度週末的。來度週末的是位女演員——我記得是馬格雷夫小姐。她不常來這裏,只是偶爾過來住一兩天。我一直不認識她。她從不來教堂,有時遠遠地能看到她的影子。她真美,是個美麗佳人。」
一切事情都「和氣」地解決之後,布萊小姐趕忙去踐約了。晚飯成了下一個問題。陶品絲問,村子裏是否有小飯館。
這時,科普利先生輕輕哼了一聲。
「他們一直沒抓到那個男人?」
「是的,你說得有些道理。我聽說根本不可能知道,因為真正的兇手看不出一點瘋狂的樣子,不過也有人說,他們的眼中總閃著一種可怕的光芒。」
「哦,其實沒有什麼需要了解的——我的確了解。嗯,你想打聽什麼人嗎?」
「我不能站立太久,」他歉然說道,然後又問:「你需要我幫忙嗎?或者你只是路經此地?」
他揮手朝近旁的一塊墓碑示意了一下。
「噢,我馬上去把它開過來,」陶品絲說道:「科普利太太會告訴我停在什麼地方。我可以把它停在外面,因為這條街並不窄,可以嗎?」
「我想她是這附近的人,」陶品絲故意說得言辭極為籠統,閃爍不定。「她有過一幅畫,一幅很美的畫,我想那位畫家在此地小有名氣。」
「是嗎?」
聽到新人物的出現,陶品絲有些糊塗。
「那太好了。」陶品絲說道。
陶品絲將汽車停在教堂墓地行葬處的停柩門邊,自己走了進去,站在那裏,環視著教堂和教堂院子。然後,她走到教堂正面有著諾曼第式圓拱的門前,扳了扳沉重的門柄。門開了,她走了進去。
「讓我想想,運河,拱橋,啊……這樣的房子這裏有好幾所。有一個是梅里科特農莊。」
「聽說晚上她會招魂。坐在桌邊。有的人說晚上那所房子裏有來回移動的光束。人們還說她讀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手冊,裏面畫著東西,圓圈、星星什麼的。要我說,阿莫斯.佩利才是不大正常的。」
「蘭開斯特夫人。」
「恐怕沒什麼值得看的。沒有什麼有名的古蹟。我們這裏純粹是一個鄉下農村。」
「可是把她砌在壁爐裏的並不是修女。」
「貝里福夫人。」陶品絲說道。
「你說得可能沒錯。可是也有關於他的故事。他喜歡花園,可是對園藝又不太懂。」
「不常來住了。每年他只來一兩次,大多數時間房子就鎖著,有專人看管。我們村裏的布萊小姐——她以前是他的秘書,替他打理一切事務。」
「你剛才說的是誰?字母B開頭的,我沒聽清楚。」
「後來發生的事情很多,我也說不完整。我想後來房子出售,被一位名叫布洛吉克的人買走了。他住的時間不長,人們叫他鄉村紳士。可能這就是他喜歡這所房子的原因,我想。不過那一大片田地對他沒什麼用處,他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就又把房子賣了。它已經轉手過好多次了,總是有人來做些改動,新修一間浴室或什麼的。有一對夫婦曾經把它闢做養雞場。我相信這是真的。不過,這所房子有不祥的名聲。只是那是在我出生前的事情了。我想博科恩先生一度動念把它買下,也就是在他畫這所房子的那段時期。」
「他現在還住在這裏嗎?」
「不是。他賺了很多錢——不然就是他父親賺的,經營煉鋼廠什麼的。菲利普爵士是個怪人。他的工廠在北部,可他自己卻住在這裏,也不和別人交往。人們說他是隱……隱什麼的。」
「佩利夫人的丈夫?」
「蘭開斯特?沒有,我不記得有這個名字。」
「哦,真的嗎?那一定是博斯科的畫,或者叫博斯貝——我已經記不得了,不過差不多是這樣的名字。他是康沃爾的人,是個相當有名的畫家,我相信他是。不過我想他可能已經死了。是啊,他過去常來這裏,總是在這附近一帶四處畫素描。他也在這裏畫過一些油畫。有此一重要的風景很迷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認同。她確實看上去有精神病。看那些披散開來四處亂飛的頭髮。大多數時間她穿著男人的衣服和大號的膠皮靴。她說的話也很怪,有時候你問她一個問題,她會答非所問。不過,我不認為她真的有精神病。她只是有些乖僻。」
「死了,可憐的人。她出國後不久就死了。教堂裏沒有她的追思牌。對她來說一定百般折磨。也許開始她不大確定,然後她可能開始懷疑她的丈夫,再後來也許她確信不疑了。她無法忍受,於是一走了之。」
牧師插了進來,「不過倒是很平靜,十分平靜。而且,我跟你說過,這裏有些有趣的野花品種。」
「他們可是一對奇怪的夫婦。」科普利太太說道。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