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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刺的預兆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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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貝辛市場鎮的上午

九、貝辛市場鎮的上午

「我明白。可是那位可憐的父親看上去十分執著,十分認真。我很明白這根本是白費功夫。但是,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與義務。我還剩下一小片墓地沒有查完,從這棵紫杉到那邊的牆根——不過那些墓碑大部份是十八世紀的。可是應該把我的任務徹底完成,這樣我才不會自責。不過,我要等到明天再看。」
「任何……侵犯……這些孩子的人……邁士東……邁士東……邁士東……」
她決然地向斯普里格先生道了聲再見,再一次走進中心廣場。
「噢,你終於來了,親愛的貝里福夫人。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茶馬上就好,水已經快開了。只剩往茶壺裏倒水了……希望你想買的東西都買到了。」
她已經快查到牆邊了。這塊地方的墓碑無人理睬,雜草叢生,彷彿任何人都對教堂的這個角落視若無睹。許多墓碑早已不再直立,而是平躺在地上。連圍牆也有所毀壞,接近崩塌,有的地方甚至已經全塌了。
「是的,法律界辦事總是耽誤時間——」
陶品絲堅決地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
她踩著牆兩邊供人穿越的階梯,跨進了教堂的墓地,開始實踐諾言,查找墓碑。她這樣做並無其他用意。在這裏,沒有她想發現的東西,她只不過是出於好心而已。老牧師為人很和善,她希望他覺得自己的良心無可指責。她隨身帶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鉛筆,以備需要時其他記下有用的東西。她認為她的任務就是尋找一塊為某個年齡的孩子所豎的墓碑。這裏的墓碑大多年代久遠,無甚新意,既不古老得令人唏噓,也沒有感人親切的碑文。葬在這裏的人大多是年紀很大的人,可是她向裏面查看的時候,還是不免駐足良久,在腦中想像那些人的生活。珍.艾伍德,一月六日辭別塵世,時年四十五歲。威廉.馬爾,一月五日辭別塵世,深切懷念。瑪麗.楚夫斯,五歲。一八三五年三月十四日。這個日子太久遠了。「願你身邊歡樂如潮」,幸運的小瑪麗.楚夫斯。
「我連房主是誰都不知道,但我想你知道。你好像對附近的任何事都很清楚。」
一位臉上長著雀斑的年輕女孩接待了她。
「他們都這麼說,傳聞多極了。晚上有響動,還有呻|吟聲。你若是問我,我想是蛀木器的小甲蟲在做怪。」
「我對拍賣會沒興趣。我想問的是房子。」
「說實話,貝——(他瞥了一眼剛才在臨時記錄本上記下的名字)——貝里福夫人,如果你能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見你比那些可憐人聰明多了。地方議會和規劃委員會的運作方式總是籠罩著神秘的氣氛。那所房子後面做了一些必要的維修之後,以極低的價格租給了——噢,對,佩利夫婦。說到真正的房主,那位先生住在國外,似乎對這房子已經沒有興趣了。我想可能在繼承程序上出了一些問題。遺囑由https://m•hetubook•com.com指定的遺囑執行人執行,出了一些法律上的小問題,而訴諸法律的花費又太大。貝里福夫人,我看房主還情願這所房子塌掉,因為除了佩利夫婦住的那部份之外,別處都未經修理。那塊地皮,當然將來可能會值錢,可是修理破房子畢竟沒什麼賺頭。你若是對這種房子感興趣,我相信我們可以提供一些更值得一買的房子。想我冒昧,這所房子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麼?」
可是陶品絲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微笑著看了看她,便向自己的住宅走去。陶品絲看了看錶。她把車停在布萊小姐家門口。「早死早超生,」陶品絲才想著,房子的前門竟開了——因為布萊小姐正要把一碟新烤好的小烤餅放到會客室而走到門廳的時候,她看到了門外的陶品絲。
「我想就一所房子諮詢一下。」
「我想你或許可以給房主寫封信,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出售。或者你可以把他們或他的地址給我——」
「房子上沒有標誌,也許是『水畔之居』或是『河湄之居』——一度叫做『橋屋』。我想是這樣。」陶品絲說道:「那所房子分為兩部份。其中一部份租給別人了,可是租房子的人對房子的另一部份一無所知,沒有出租的那一邊面臨著運河,我很感興趣。那裏似乎沒人住。」
「銀行——」斯普里格先生的聲音中流露出驚異。
陶品絲自己找到了「布洛傑及伯吉斯仲介公司」。它就坐落在廣場對面——他們的辦公室與「洛夫博迪及斯利克仲介公司」大致相同——在他們烏濛濛的窗戶裏,同樣是那種招租單和近期的拍賣傳單。公司的前門新近塗了一層膽汁綠的油漆,也許稱得上是唯一的可取之處吧。
朗佛拉格旅館的菜館做得很入味,菜量也很多,能讓農夫吃得心滿意足,不是那種騙騙過路者的法式大餐——濃厚味美的湯、火腿、蘋果醬、斯蒂頓乳酪——如果不喜歡乳酪可以換成葡萄乾牛奶布丁。陶品絲、沒換。
最後,她去了喬治街上的「羅伯茨及威利仲介公司」。這家公司不大,但服務熱情,積極主動,只是他們對蘇登千士勒既不感興趣又所知甚少,相反,倒是很積極地推薦一些還沒蓋完的住房,價格又高得有些可笑。他們舉的一個例子讓陶品絲大吃一驚。賣力的年輕雇員見他未來的主顧去意已決,只好不情願地承認說,的確有蘇登千士勒這個地方。
也就在前些日子,有那麼一位也許會成為兩人院友的人給他們寫信,推薦德文郡一家專供老夫老妻居住的養老院——大多是退休的公務人員。伙食很好,可以自帶家具,設備一應俱全。
「您還在查找那塊墓碑?」她問道。
「我要考慮的東西還真是不少。」陶品絲尖刻地說了一句。
「恐怕那所房子買不到。房主不賣。」和圖書
再往下,是某位生手刻出邊緣不齊的幾個字:
「嗨,」科普利太太歡快地走出房間時說:「又是新的一天。我每天醒來都這麼說。」
她看著吊在陶品絲手臂上的空購物袋,難堪已極地說著,表情有些誇張。
「蘇登千士勒,」斯利克先生露出懷疑的表情。「目前我們手頭沒有那裏的房子。叫什麼名字?」
「看來如今辦任何事情都得通過律師。」陶品絲的話透著傻氣和怨氣。「律師的辦事效率通常很低呢。」
「真的,」陶品絲想道:「我現在發現,整個英國除了養老院還是養老院。可能過不了多久,湯米和我就會遁入其一。」
女孩聽後滿臉好奇,彷彿陶品絲詢問的是珍稀動物。
「地方政府要它有什麼用處?」
「你真是精力充沛,布萊小姐。」她說道:「你怎能做這麼多事情?我簡直無法想像。我必須坦白說,經過一天的外出購物之後,我只想在床上躺一會兒——半個小時左右的閉目養神,而且,床要很舒服。真謝謝你把我推薦到科普利太太那裏。」
「裝修過的?」
牧師的一隻手撐在腰背部。
斯利克先生冷淡地說,恐怕他幫不上忙,不過他仍帶著優越感告訴她,也許「布洛傑及伯吉斯仲介公司」可以幫她。他的語調顯出「布洛傑及伯吉斯仲介公司」頗難登大雅之堂。
「你最好忘了它。那所房子年久失修,房主也失蹤了。是個恥辱的標誌——」
「是的,是的,你的話沒錯。可是現代人太不安於室了,四處流動、出國等等的。」他拉開抽屜。「我這裏有一間房子,叫克羅斯蓋茨,離貝辛市場鎮兩英里,條件很好,花園很美——」
轉過最後一個彎道之後,蘇登千士勒教堂赫然出現在眼前。陶品絲看到老牧師從教堂墓地裏走了出來。他的步履顯得相當疲憊。陶品絲在他身邊停了車。
因為墓地位處教堂後部,外面路上的行人看不到,可以想像孩子們一定會到這兒進行破壞。陶品絲俯身查看其中一塊石板——原來的字已被風化得無法辨別——可是陶品絲把它翻成側立之後,她看到一些字體粗糙的字母和單字,上面也已有一部份長滿青苔。
她決定在「朗佛拉格旅館」吃頓午飯,補補元氣。一路上,她自言自語不停說著:
「你是說那裏——有鬼?」
「您剛才說的蘇登千士勒,最好去廣場裏的『布洛傑及伯吉斯仲介公司』試試看。他們手頭有些那裏的房子,不過都很破很舊,年久失修。」
陶品絲含含糊糊地提起他們前些年在國外任職——英國國內的生活太艱難.,她仔細談了已經成家的一兒一女,然後慢慢把話題引向布萊小姐在蘇登千士勒的種種活動——那簡直多如牛毛:婦女協會、女童子軍、男童子軍、保守女性聯合會、演講,希臘藝術、釀製果醬、插花,繪畫俱樂部、考古家之友。她又談https://www.hetubook.com.com及牧師的健康狀況、讓他自己照顧自己的必要性、他的心不在焉、教區委員之間令人憂慮的分歧——
「那就一起喝下午茶吧。四點半,我等著你。」
陶品絲站起身來。
陶品絲欣然同意見見斯利克先生。立即,她便坐在一間面積不大的辦公室裏,對面坐著的是一位身穿大方格粗呢西服的年輕人。他開始逐頁翻看一大本合適的房屋記錄,搜尋著細節介紹。他自顧自地說道:
「在這裏長眠的是莉莉.沃特斯。」
陶品絲再次道了再見,驅車回到科普利太太家。整所房子安安靜靜的,顯然空無一人。陶品絲上樓之後,扔下購物袋,洗了臉,在鼻子周圍撲了些粉,便又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子。在路口,她四下張望了一下,沒有開車,急步轉過街角,沿著村後田地裏被人踩出來的一條土路,走到了通向教堂墓地的籬笆牆。
她把車停在貝辛市場鎮中心廣場的停車場,走到郵局,進入一座正好無人使用的電話亭。
「我喜歡它的外觀,」陶品絲說道。「那所房子很漂亮。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火車上——」
「我一定不會像您這樣認真。」陶品絲說道:「您已經查閱了教區登記簿,這樣就可以交代了。」
「好吧,不過我還要為今晚的佈道做些準備,這是真的。你真是位好心人,真的。非常好的人。」
「嗨,我的運氣不大好,真的。」陶品絲盡量不去洩漏她上午的行蹤,「你也知道,有時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商店裏的衣服不是沒有你想要的顏色,就是沒有你想要的樣式。不過,即便沒有達到目的,我也喜歡在一個新地方四處逛逛。」
「我來了,班金索夫人。」陶品絲說道。
此言無異於皇家軍隊的命令。陶品絲笑著點了點頭,重新發動了汽車。汽車開了出去。
「噢,我明白了。」斯普里格先生盡量不顯露出「女人簡直傻得讓人不可置信」的表情,安慰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把這一切都忘掉。」
也許,陶品絲想著,既然她打算從貝辛市場鎮的仲介公司那裏打探消息——奈莉.布萊不是可以提供更多資訊?她是那種以對別人無所不知為榮的女人。潛在的問題是,她決意挖掘出關於陶品絲的一切背景。或許今天下午陶品絲可以再次扮演當年她創造的那個角色。
「看來,」陶品絲想道:「我正在了解的是某地上溯到十八世紀的傳言舊事。可是這一切會引出什麼樣的結果?我又在追尋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更糟的是,我已經身陷其中欲罷不能了。」
這場會晤同樣令人洩氣,陶品絲被引見給斯普里格先生——一位看上去性格悲觀的老年人。陶品絲再次詳細談了談她的想法和要求。
她的車沿著路邊轉過一個急轉彎之後,一頭撞進了一道矮樹籬,避開迎面而來那輛體積龐大、似在玩鬧的拖拉機和_圖_書,阻擋了一場滅頂之災。
「離那裏不遠有一座十分漂亮的房子,在運河邊,我從火車上見過的。為什麼沒有人想住在那兒?」
隨意四處走了走之後,陶品絲回到車中,向蘇登千士勒駛了回去。她覺得這個上午了無成效。
陶品絲讚揚了烤餅,並感謝女主人的熱招待,然後起身辭別。
「一所房子。」陶品絲說道:「你們是房屋仲介,不是嗎?」
「哦,我知道那所房子,它叫『河岸』,你讓誰去住,誰都不願意。據說那地方鬧鬼。」
「沒關係。我非常願意做這種事情。我覺得在教堂裏四處走走是非常有趣的。要知道,那些古舊的碑文會讓你想像起當時的生活情景,以及類似的東西。我會感到很高興的,真的。您一定要回家休息一下。」
「哦!我覺得她的故事很有意思。」
「是的,」他說:「我的眼睛不大行了。碑上刻的字大部份已經無法辨認。我的背也麻煩得很。好多石碑都平躺在地上。真的,有時候彎下腰的時候,我害怕就此再也直不起來了。」
「噢,我怎麼能讓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房子賣過不少次——有一段時間傳言說被政府強徵了。」
「曼德維爾路八號,專業設計建造,三一間臥室,美式廚房——哦,不對,已經出手了。阿瑪貝爾宅,風景如畫,佔地四英敵,廉價急售——」
「不,謝謝你的幫助。」
「沒裝修過的。我要買——或者租。」
陶品絲彎下腰撿起了信,把它們重新放到桌子上。這時,她注意到放在最上面的一封是寄給一位羅塞特利養老院的約克夫人——養老院在坎伯蘭。
「大多數人會說它太遠離塵囂了。如果冬天鬧水災,運河邊的房子怎麼辦?您得有所考慮。」
接電話的是艾柏,說的是他常說的那句話——透著懷疑但簡單的一聲「你好」。
「我見到一所很中意的房子,在蘇登千士勒村——或者說,離蘇登千士勒村很近,在運河邊——」
水壺發出的一聲尖鳴,像是在聲明它也需要別人關注。布萊小姐衝回廚房去處理,把幾封還沒寄走的信放下來,散落在地上。
「沒錯,」陶品絲說道:「您不能太勞累。不如這樣吧,」她繼續說道:「我和布萊小姐喝過茶後,我去幫您查看。從紫杉到牆邊,對嗎?」
「好多人的地址都是由銀行轉交的。這也很麻煩。」
「我對那所房子沒有多大興趣。它總是在轉手,次數多得讓人混亂。佩利夫婦住在房子的一邊,另一邊很快就要毀掉了。」
斯普里格先生承認他知道她提到的這所房子,可是他幫不了什麼忙,他看上去不大感興趣。
陶品絲深吸了一口氣——她意識到身後有一團陰影,可是她來不及轉頭去看,後腦勺便遭到一擊。她倒在眼前的墓碑上,在痛楚中陷入一片黑暗。
「天哪,」陶品絲說道:「我覺得它看上去如此遠離塵囂。」
「嗯和_圖_書,我明天就回家。令我失望的是,沒有打聽到合適的小型房屋。我原本希望能買到運河邊那幢漂亮的房子——」
陶品絲隱約料到今天她首先要對付的是布萊小姐,布萊小姐無疑把她看成是蘇登千士勒最具威脅性的人物。於是她千方百計拒絕了種種善意的幫助,迫不及待地向貝辛市場鎮駛去。布萊小姐尖著嗓子向她打招呼時,她停下車,解釋說,自己得立即去貝辛市場鎮赴約……她什麼時候回來?陶品絲閃爍其辭。她願意與她共進午餐嗎?謝謝布萊小姐,可是恐怕——
貝辛市場鎮的生活似乎是以中心廣場為中心的。陶品絲離開郵局之前翻了一本分類電話簿,一共有四家房屋及各種財產代理商,三家都在中心廣場,第四家在喬治街上。陶品絲潦草地抄下這些公司的名字,走出郵局前往尋找。
布萊小姐手端茶壺重新出現在陶品絲面前。二人落座,開始喝茶。
「聽著,艾柏,我明天回家。應該趕得上吃晚飯,也許會更早。貝里福先生若沒有特別打電話,也會回去。給我們準備些吃的……我看,準備雞肉吧。」
「要想的東西很多——水災,蛀木器的甲蟲,鬼,嘩啦做響的鏈子,無影無蹤的房主兼房東,律師,銀行。那是一所任何人都不想要、不喜歡的房子——除了我之外:好了,我現在想要的是午飯。」
布萊小姐言語之間不及科普利太太生動、有趣,她更關心的是獲取資訊,而非提供資訊。
她又去了第三家仲介公司。他們的業務範圍主要是出售廢棄的養殖場、養雞場以及普通農場等。於是她很快便辭別了。
她停在那兒,用食指摸著刻在碑上的字。
在離房下樓之前,陶品絲把昨晚聽到卻因為上樓後太疲憊而未及時記下的各種事件和名字,記在她的筆記本上。那些感情|色彩過於濃重的舊事,也許零零星星有些是真的,然而大部份卻是道聽塗說,惡意中傷,閒言碎語或是浪漫的假想。
「還有銀行,一樣糟糕!」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們可以和房主委託的律師聯繫一下。不過我看希望不大。」
「我看您最好和斯利克先生談一下。」
雀斑姑娘露出一些喜色。
「新的一天?」陶品絲想著,呷了一口濃釅的紅茶,「不知道我是不是太傻……可能是吧……要是湯米在,能和他聊聊多好。昨晚真是把我弄得一塌糊塗。」
她首先選擇的是看上去氣度恢宏的「洛夫博迪及斯利克仲介公司」。
「房屋仲介兼拍賣商。酸果蔓展覽廳的拍賣會將於星期三開始,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拍賣品目錄每份兩先令。」
「她很讓人信賴。不過,她當然有時話太多。」
「有一半時間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還要住多久?」
「我對此一無所知,」女孩邊說,邊回頭看了看她的同事,打算把陶品絲移交過去。
「是的,夫人。您現在在哪兒——」
「房主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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