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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刺的預兆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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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龐德街與默利醫生

十一、龐德街與默利醫生

「說實在的,羅伯特,我只是想徵詢你這位繪畫鑒賞家的意見。我想讓你給我鑒定這幅畫。」
「創造性藝術是不是我的長處。」湯米說道:「不過,我得承認有一天我讀了一本薄薄的書,用最淺顯的語言給五歲的孩子講授如何用水彩畫畫;那本書把我深深吸引住了。」
「在你看來也許很好笑。」湯米說道:「不過,我的妻子打電話回來說,她昨晚上要回家——但到現在,她還沒有回來。」
湯米跳下一輛計程車,付了車錢,又探身進去取出一件包裹得相當笨拙的大紙包,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一幅畫。他把畫緊緊地夾在腋下,邁步走進了「新雅典人畫廊」,這是倫敦年代最久、最重要的畫廊之一。
「你能嗎?」
「是的。」湯米答道:「陶品絲不是這樣的人。如果她被耽擱了,或是改變了計劃,她一定會再打電話,或者發封電報。」
默利醫生彬彬有禮地看著他,可是神態中卻顯出一絲隱忍的不耐。
「她的親屬都是遠親。於是,我自做主張——但要徵得他們同意。因為若能確定她的死因,從醫學角度看,那是很有意義的。如果病人在睡眠中死去,為了給自己增加一些醫學知識,解剖是可取的。我那封信的措辭含含糊糊的,不很正式。所幸的是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心裏覺得輕鬆多了。屍體解剖之後,若一切正常,我就可以問心無愧地在死亡證明書上簽字了。任何人都可能因為不同原因的心臟衰竭——用外行話說——而死亡。穆迪夫人的心臟,以她的年紀而言,的確狀況良好。她患有關節炎和風濕病,偶爾肝臟不舒服,可是這些病都與她在睡眠中死去沒有關係。」
「如果據你推測這些死亡是謀殺,你有沒有認為誰是兇手?」
「醫生並不是萬能的。如果你對某位病人的死感到困惑不解,只有一種方法可以查出死因,那就是驗屍。死者的親屬不理解驗屍的目的,可是一旦醫生提出驗屍,而結果表明是自然死亡或是死於某種沒有外部症狀的疾病,那麼這位醫生的事業可能就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因為他診斷失誤。」
他邊說邊環顧著四周,剛才一直沒有閒情仔細看。
「是的,我也這樣認為。你想讓我幫你找到它嗎?」
「那些事到現在已經無足輕重了。戰爭已經過去很久。那時我和我的妻子比現在年輕多了。」
「好,」他問道:「要我說什麼?你想知道什麼?你想出售這幅畫,是嗎?」
「不行。我約了一位醫生在我的俱樂部見面。」
「司祭」是唯一合適的用詞,因為裏面共鳴的鍾愛之情,壓低的竊竊私語,令人愉快的微笑,一切都顯得與教堂的氛圍不相上下。
「你知道一位蘭開斯特夫人嗎?」
「我的妻子寫信給蘭開斯特夫人,由銀行轉交,也給詹森夫人寫了信,可是一直沒有回音。」
默利醫生的眉頭皺了起來。
「是啊,」湯米說道:「我明白了。同一類作品。我的妻子說,那所房子裏,從來沒人住過——我是指我拿來的那幅畫。我現在明白她的意思了。我看,在那所教堂裏,也從來沒有人做禮拜,將來也不會有。」
「您的姨媽范蕭小姐在那裏住了很多年。她的思維能力相當周密,只不過她總是假裝糊塗而已。她喜歡以假裝老邁這種不同尋常的方式給自己找些樂子。可是實際上她心裏清楚得很——我想讓您幫忙的就是,貝里福先生,請認真回憶一下——您和您的妻子,你們能否回憶起范蕭小姐曾提及或是暗示過什麼,可以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她看到或是聽到的事情,別人告訴她的事情,或是她自己覺得怪異的事情。老人的觀察力很強,像范蕭小姐那樣精明的人物一定會對煦陽嶺發生的事情所知甚多。這些老人沒有別的事情做,她們活在世上的時間都用來觀察四周的事物,做出種種推斷,甚至倉促下結論。有些話聽起來很離奇,可是有時,令人驚異的是,它們完全正確。」
「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問問他的妻子,更確切地說,是他的遺孀。他娶的是愛瑪.溫,是一位雕塑家,十分有名,不過作品不多。她的作品相當震撼人心。你不妨去問問她。她住在漢普斯特。我可和_圖_書以給你她的地址。最近因為我們正在籌劃她丈夫的畫展,就一些問題和她有過不少信件往來。而且,我們也將同時展出她的一些小型雕塑作品。我去給你找地址。」
「看來尊夫人也許真的悟出了一些道理。安靜、平和、沒有人煙的建築。他不常畫人。有的風景畫中會有一兩個人,可是極其少見。我想在某種程度上,那些畫的迷人之處就在於此。某種孑然獨立的感覺,似乎他把所有的人都搬走了,沒有人的存在,鄉間的平和才更加純粹。反過來想一想,也許這正是大家的鑒賞品味又重新圍攏在他身上的原因。如今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汽車,馬路上都是噪音,到處人聲鼎沸,雜亂無序。他的作品透著平和,全然的平和,全然回歸到大自然當中。」
「其實,」羅伯特說道:「如果你真想把它賣掉,它現在很值得出手。十年前不會是這樣的。可是最近博科恩又開始流行了。」
「我準備親自去調查。先去找找律師,他們也許毫無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去會會他們,自己做出判斷。」
他不喜歡那幅畫。
「奇怪,的確奇怪。您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給你,湯米,」他說:「我不知道你有著什麼樣的秘密。你一向神秘莫測,不是嗎?你手中這幅博科恩的畫是一幅很好的代表作。或許我們展覽時需要借來一用。到時我會給你去信提醒。」
「是的,貝里福先生。您可以看出我下一步要講什麼。死因是嗎啡過量。」
「這是你新買到的嗎?」
「他還在畫畫嗎?」
「噢,會的,」默利醫生堅持說道:「這種事的確會發生。您去看一些病理學的案例。有一位婦女替人幫佣。她給幾家人做過廚娘。她正派,善良,看上去性情很好,對雇主的服務很忠實,飯也做得不錯,很喜歡和他們相處。可是,或遲或早,總會出事。通常是一盤三明治。有時是野餐準備的食物。沒有任何明顯的動機,但是裏面都加了砒霜。兩三個有毒的三明治混雜在盤子裏的其他三明治中。自然,誰把有毒的三明治吃下去,完全由偶然的運氣決定。看來似乎沒有私人之間的惡意復仇,有時也未必發生悲劇。這個婦女會在一家住上三、四個月,看不出哪裏不對,一點兒也沒有。隨後,她離開這家,又去了另一家。在新的這家,三週之後,有兩人因為進食早餐的烤肉而死。由於案件的發生地點在英國的不同地區,加之間隔沒有規律,警察費了很長時間才把她抓獲。當然,她每次都會用一個不同的名字。可是性情好又能幹的中年廚娘太多了,要找出這個婦女是哪一個太難了。」
「她是什麼樣子?」
「她的死去並沒有讓我感到特別詫異,」默利醫生說道:「想確切地預測哪位老婦人將在何時死去是根本不可能的。有的婦女健康狀況極糟,體檢之後你覺得她大概熬不過這一年了,可是有時她還能好好再活十年之久。她們緊抓生命不放鬆,身體的病痛撲滅不了她們的生命之火。還有的身體狀況不差,你以為他們會長命百歲,但偏偏得了氣管炎,或是流行感冒,之後就再沒有體力恢復過來了,然後就那麼突然安安穩穩地死了。所以,就像我剛才說的,身為一個老人院的醫生,我對這種或許可以說是相當突然、意料之外的死亡並不驚奇。可是穆迪夫人的死,卻有些蹊蹺。她是在睡夢中過去的,死前沒有任何患病的跡象,我只能把它歸入意料之外的死亡。我想用〈馬克白〉裏一句一直讓我疑惑不解的話來形容。我一直想弄明白馬克白在談到他的妻子時說的那句話是什麼用意:『她反正要死的』」
「還有一位法國婦女,珍妮.格勃朗,人稱憐憫的天使。每當她的鄰家小孩生了病,她就心煩意亂,趕去看護他們。她一直全力以赴,陪在他們床邊。後來過了一段時間,人們才發現她護理的那些孩子永遠不會痊癒。相反的,他們都死了。為什麼?事實表明,她年輕時自己的孩和圖書子死了。她彷彿被悲傷壓垮了。也許這就是她這一連串犯罪的原因——既然她的孩子死了,別人的孩子也該死。也有的人認為,她自己的孩子也是她的受害者。」
「說起來,故事就長了,」湯米說道:「過幾天,我請你出去吃飯,給你慢慢從頭說起。這件事情冗長而複雜,而且有不少怪異的地方。我想知道的是關於這位博科恩的資料,以及你是否知道畫中的房子在什麼地方。」
「我不懷疑你對我說的話。」他說:「不過,無論如何,坦率地說,這似乎並不可信,這種事情——應該不會發生。」
默利醫生停了下來。湯米張了張嘴,又閤上了。醫生點了點頭。
「就是這幅,」他說:「諾曼第的教堂。」
「不過她們一直咯咯叫個不停。」湯米加了一句。
「天哪!」湯米目瞪口呆,不禁脫口說出這兩個字。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記得有這種事情。」
「你沒有生病吧?」
「是的,我打電話的時候,那個人也是這麼說的。」
「她為什麼這麼做?」
「哦!您和警方聯繫過嗎?」
「哦,不,我想她不是。她只不過是一位長年住在一家養老院的老人。她之所以被扯進這件事,是因為這幅畫原來是她的,後來她把它送給了我的一位姨媽。」
湯米搖了搖頭。
「我身體棒極了。我的血壓正常得讓每一位量血壓的醫生都感到失望。」
「如果你喜歡水彩畫,就請上帝祝福我們吧。又一位格蘭德瑪.摩西。」
「你讓我的脊背從上到下涼透了。」湯米說。
「是的。看上去難以置信,可是分析結果明白無誤。問題在於,那些嗎啡從何而來?她不需服用嗎啡。她的病不會帶來肉體的疼痛。當然,有三種可能性:她也許無意間吃了——這可能性不大;也許她把別人的藥錯以為是自己的吃了下去——不過這也不大可能。病人自己手頭不能保留嗎啡,而且我們也不接收嗜用嗎啡的病人,那種人可能會把自己的嗎啡隨身帶來。也許是她故意自殺,可是我實在無法甘心接受這個原因。穆迪夫人雖說總是擔心這擔心那,但她生性樂觀,我深信她從來沒有結束自己生命的念頭。第三種可能性是,她是被故意配給了致命的過量嗎啡。可是配藥的是誰?為什麼?當然,做為正式登記在冊的護士長兼養老院院長,帕卡德小姐有權在她名下擁有一定數量的嗎啡和其他麻醉劑。她把它們鎖在一個小櫃子裏。坐骨神經痛和風濕性關節炎有時會讓人疼痛難忍,這時可以偶爾施以嗎啡緩解痛感。我們原本以為或許可以找到穆迪夫人由於分發錯誤吞食了致命劑量嗎啡的證據,或是她誤以為嗎啡可以治癒消化不良或失眠症的線索。可是我們發現這兩種可能性都不存在。隨後,在帕卡德小姐的提議下——我也同意她的提議——我們認真地查閱了最近兩年煦陽嶺院友在睡眠中死亡的記錄。並不多,這令人欣慰。我想一共有七人,在那個年齡,這個數目相當正常。兩人死於氣管炎,十分明瞭,兩人死於流行感冒,這也是冬季常見的致命病症,因為那些虛弱的老人的確抵抗力太差。還有三個人。」
「我想誰都無法真正知道原因。有幾種不同的理論,當然,尤其是心理學家說的那些。她是個相當虔誠的教徒,似乎某種宗教的狂熱使她感到擁有一種神授的權力,需要替這個世界除去某些人,然而她本人對他們並不懷有私人成見。
「不管怎麼說,我想和您說的事,與此無關。不過我覺得我可以和您坦誠相見,我相信您不會對別人說起這件事,雖然將來也許會真相大白。」
「博——科——恩。」羅伯特幫他拼了出來。
「嗯,我看貝里福夫人的確考慮很周到。」
「是的。」湯米說。
「我一時無法回答你最後那個問題。他畫過不少這樣的畫。這種鄉下的小宅院,往往坐落在人煙相當稀少的地方,有時是一間農舍,和-圖-書有時附近有一兩頭牛。都是鄉村的景色。構圖不是略圖式的,也不零亂。有時畫布表面光亮得像塗了油。這種技法不同尋常,深受人們喜愛。他的畫大部份是在法國的諾曼第畫的。大都是教堂。我這裏有一幅他的畫,稍等片刻,我去拿來。」
「貝里福先生,我覺得她們三人的死因有問題,其中兩人的死因幾乎可以肯定有疑點。她們的死去是完全可能的,也不是意料之外的死亡,不過,我還是認為她們不大可能自然死亡。根據我的回憶和研究,把她們的死因簡單地歸入這一類,我無法完全同意。您必須承認這種可能性——雖然從表面看不大可能——在煦陽嶺有某個人——或許是因為精神方面的原因——是殺人犯。一個從來沒有被懷疑過的殺人犯。」
「我曾就此與負責煦陽嶺的梅莉森.帕卡德詳盡地談過。她是個相當能幹的婦女,精明強幹,對她手下的老人和護理人員的監督很細心。她堅持說她誰都不懷疑,也沒有任何線索。我相信她說的是實話。」
「還有一位護士沃莉納,她主辦了一家養老院。老人們把自己的財產轉交給她,然後得到一項許諾:他們的晚年生活將會安然無慮,直到他們去世。可是死神的來臨太快了。那家養老院也是使用嗎啡——她是個仁慈的女人,可是辦事沒有任何顧忌——她自認為是他們的恩人,我猜。」
「噢,不,我想這種事不該說。」
「是的。因為她知道我開完會之後要回家。所以她給我們的管家艾柏打了電話,告訴他,她會回來吃晚飯。」
「不知道。似乎沒有任何線索。如果說兇手精神不正常,這種不正常在有些時候是非常難以確定的。我們能不能說,是某個不喜歡老人、被老人傷害過、或被老人毀了一生、或者她自認為如此的人?或許有人對安樂死持有自己的見解,她認為六十歲以上的人都應該被出於好意地結束生命。當然,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兇手。病人、護理人員、護士或是清潔女工——
「不過她發現與蘭開斯特夫人聯絡實在太難。她得到了她們預計小住幾天的旅館地址——我是指蘭開斯特夫人和她的親戚——可是旅館沒有她們的住宿登記,也沒有她們預訂房間的記錄。」
「其實前幾天我和我們一位共同的朋友談到了您。他對我講了一些您的事情。我猜您在一次大戰中執行過一些相當特別的任務。」
「你說在煦陽嶺有一團疑雲?」
「不是,」湯米答道:「我不是想賣它,羅伯特。我想了解這幅畫。首先,我想知道畫這幅畫的創作者是誰。」
「她在我們養老院的病人中年紀不算大。她才七十出頭,也沒有什麼大病,只不過她沒有親近的親戚,家裏也沒人能照顧她。她屬於我心目中的那類老母雞。女人年紀越大越像母雞,她們咯咯叫個不停,老愛忘事,自己跳入困境,又叫苦連天。她們無端地興奮不已。其實她們什麼問題都沒有。嚴格地說,她們意識紊亂。」
「您說得沒錯。穆迪夫人就是這樣。她給她的護士添了不少麻煩,雖然她們都很喜歡她。她習慣性地忘記是否已經吃過飯,總是嚷嚷說沒人給她送飯,但實際上她早已舒服地吃過一頓了。」
「哦,真不該讓你跑這麼遠的路到這兒來。」湯米說:「我本來可以約一個更方便的地方。」
「所以您很替她擔心?」
兩人都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湯米歎了一口氣。
湯米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把香煙和火柴擺在默利醫生面前。兩個男人舒舒服服地坐下之後,默利醫生挑起了話頭:
「是的,我記得自己也一度不明白莎士比亞寫下這句話的意思。」湯米說道:「我已經記不得我看的那齣戲是由誰製作,誰演出馬克白的。不過那齣戲把這句話處理成很明顯的暗示。馬克白的表演讓觀眾覺得他似乎對他的醫生暗示過,馬克白夫人最好不要再礙手礙腳。大概是醫生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然後,在他妻子死後,馬克白覺得他安全了,他覺得她有失檢點的言行和急遽衰退的記憶再也不會對他造成危害了,於是他說了一句話,表達自己對她的鍾愛和悲淒之情:『她反正要死的』。」
「我相信我和-圖-書把您弄得很好奇,」他說道:「可是現在的煦陽嶺確實有一團疑雲。這件事很棘手,很複雜,從某種角度講,與您沒有任何關係。我完全沒有權利就這件事麻煩您,不過可能——您也許知道一些對我有所幫助的事情。」
「她應該帶著駕駛執照。也許還有信件和別的東西。」
「我會問她。不過我懷疑她也不知道。」他遲疑了片刻,決定還是一吐為快,「我妻子的確對一件事感到不解——關於一位老人,一位蘭開斯特夫人。」
「您的妻子不在家吧,我想。您認為她會記得什麼您沒有留意的事情嗎?」
醫生的眉頭挑了起來。
「哦,它確實是博科恩的。他在二十五年前曾風行一時。他的畫作售價不菲,常常舉辦畫展。人們確實買了不少他的畫。就畫技而言,他是位十分優秀的畫家。後來——按照事物發展的自然規律——他的畫不再流行了。最後幾乎沒什麼人願意買他的畫,可是最近又重新開始流行了。他,史蒂奇沃特,還有方德拉,他們都重新開始流行了。」
「是的。不久前,我們的一位病人死了。她叫穆迪夫人。不知道您是否見過她,或是您的姨媽是否對您提起過她。」
湯米對藝術並不熱中,他之所以來到新雅典人畫廊,是因為他的一位朋友在那裏當司祭。
「沒有。」湯米說道:「警察會怎麼想呢?我沒有任何理由表明她出了事或遇到了危險,或是其他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出了車禍或是住了院,很快就會有人與我聯繫的,不是嗎?」
「很可能,我也不為此擔心。可是我的妻子很擔憂。她似乎認定蘭開斯特夫人出事了。事實上,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她說她要去做進一步調查。我不知道她到底想怎麼辦,也許親自去那家旅館看看,或是去銀行和律師那裏。無論如何,她要去試試,獲取更多資訊。」
湯米沒有說話。他只是探詢地看著默利醫生。
「她的確切想法是——」
「博科恩。」湯米喃喃重覆道。
「抱歉,我來遲了。」默利醫生邊與湯米握手,邊說道:「可是交通實在擁擠不堪,我也不大清楚確切的地點。我對倫敦的這一區不大熟悉。」
「可以,當然可以。」
湯米又一連串地說了下去:
「博科恩?」湯米滿臉疑惑地盯著他,「是畫家的名字嗎?我知道畫上的簽名是字母B開頭的,可是不知道全名是什麼。」
一位金髮的年輕人從人群中抽身出來,向他迎了過去,臉上現出好久不見的歡欣微笑。
「是的,如果客戶要求他們保密的話。」
「目前時間很充裕。上星期我一直不在家。」
「噢,」湯米歡快地說道,「我得和一位醫生就一具屍體談一談。謝謝你給我的幫助。再見。」
「蘭開斯特夫人?她怎麼啦?」
「您好,湯米。」他說:「好久沒有見到你了。手臂下面夾的是什麼?可別告訴我你這麼大年紀才喜歡上繪畫?好多人都這樣,結果往往令人悲歎。」
「我得告訴你,她比他年紀小多了。很有個性。」他把頭點了又點。「是的,很有個性。我想您會見識到的。」
湯米凝神看著那幅畫。閃耀著金屬光澤的綠色田地上到處是變形的牛,筆觸橫七豎八的,整幅畫像罩著一隻五顏六色的大網。
「是啊,陶品絲也覺得這是怪事。她們沒有給煦陽嶺留下別的轉送地址。其實,我們試了很多次,想與蘭開斯特夫人或是那位——我想是詹森夫人——聯絡,可是根本沒辦法。有一位律師,我想是他負責付款,也是他與帕卡德小姐安排各種事務,我們和他聯繫上了。可是他只能提供銀行的地址。而銀行,」湯米乾巴巴地說:「是不會提供任何資訊的。」
「我舉的都是情節十分誇張的例子。」醫生說道:「一定有比這些例子簡單的案件。你記得阿姆斯壯一案嗎?只要有人以什麼方式觸犯了他或是羞辱了他,甚至,只要他『認定』某人羞辱了他,這個人就會馬上被請去喝茶,吃一塊含有砒霜的三明治。這是一種極端的敏感性格。他第一次犯罪顯然只是個人利益考量,為了繼承遺產。他除去了他的妻子,以便與另一個女人結婚。
「我的妻子覺得蘭開斯特被她所謂的親和_圖_書戚帶走時,顯得太突然了。事情是這樣的,蘭開斯特夫人曾經把一幅畫送給我的姨媽,我的妻子覺得她應該把畫還給蘭開斯特夫人,於是她試著與她聯絡,詢問她是否希望收回那幅畫。」
他把湯米帶來的那幅畫拿到樓梯口,吩咐樓下的什麼人把它重新包起來。
「噢!真的嗎?我倒不會這麼想——」
他走到辦公桌前,翻開一冊記事簿,在一張卡片上抄了幾個字,又走回湯米身邊。
「我不認識他本人,我出生得太晚了。不過我很喜歡他。我想也許我對他有些過譽,對他有一點點偏愛。他應該很和善,惹人喜愛。他很會欣賞年輕女孩。」
「您覺得陶品絲不大可能言而無信?」默利醫生問道,他滿臉關切地盯著湯米。
「庸俗。」羅伯特說道:「來,出去吃午餐吧。」
「您說什麼?」
他停了片刻,才繼續說道:
「與她沒有直接關係,沒有。不過在某種意義上,她的確與它有關。我可以對您直言不諱吧,貝里福先生?」
「坦率地說,不喜歡。」
羅伯特熟練地從湯米手中接過畫框,嫻熟地除去了笨拙的包裝,表現出他對拆卸各類大小包裝都很熟稔的技藝。他把那幅畫架在一把椅子上,專注地凝視著它,隨後又後退了五、六步。他把目光轉向湯米。
「我想是的,是的——如果她帶著任何證件的話。」
「嗯,我一時想不起有這麼一位夫人。她是畫家,還是什麼藝術家嗎?」
「你真能幹,手下有這麼多唯你是從的嘍囉。」湯米打趣道。
「你知道畫中這所房子在什麼地方嗎?是在英國,我想。」
「那你為什麼來找我?我能做些什麼——」
「您的時間充裕嗎?」
「完全正確。」默利醫生說道:「這正是穆迪夫人給我的感覺。我覺得她反正要死的,但絕對不應該在三週前無緣無故地死去——」
「哦?這可是怪事。」
「噢,我想沒那麼神秘。」湯米說道,他盡力顯得與己無關。
「當然,我會盡力而為。與我的姨媽范蕭小姐有關的嗎?」
「她明確表示過她要回來?」
「穆迪夫人?」湯米回憶著,「不,沒有。我不記得見過或聽說過她。」
他走到樓梯口,衝樓下說了幾句話。很快,他手持一幅小型油畫回來了。他把它架在另一張椅子上。
「保羅.賈格羅斯基,年輕、有趣的斯拉夫人。據說他的作品都是在吸食毒品後創作出來的。您不喜歡嗎?」
「噢,我覺得這個名字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意義。最好還是去問問博科恩夫人吧。」
湯米略帶好奇地和默利打了招呼。他認為他們要談的事,是與艾達姨媽相關的一些手續問題,可是默利醫生為什麼在電話裏連提都不願提呢,湯米猜不透。
「現在你來了,和我說了煦陽嶺發生的這些事情,說有人在不應該死去的時候死了。假設這位老人識破了什麼詭計,目睹了什麼事情,或是有所懷疑,而且開始向別人嘮叨,於是必須用某種方式使她閉嘴,於是她突然之間被人帶走了,帶到了別人找不到的某個地方。我不禁覺得這整件事環環相扣——」
「那你為什麼要見醫生呢?」
「沒什麼,」湯米說道:「我和我的妻子給她起了一個名字。有一次我們從走廊上走過的時候,她大聲喊著護士珍的名字,說自己還沒喝可可。她是位看上去很善良而性情浮躁的小個子老人。不過,她的舉動讓我們覺得好笑。從那以後,我們就把她稱為可可夫人。原來是她死了。」
「沒有,他已經死了,幾年前死的,死時年紀很大了。六十五,我想,他死時六十五歲了。他一生相當多產。市面上他的油畫作品很多。說實話,我們打算四、五個月後在這裏舉辦一次他的畫展。我想應該能大賺一筆。你為什麼對他如此感興趣?」
「是啊,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就顯得不尋常了。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回信。她們可能已經去國外了。」
「噢,」湯米說道,他明白了,「可可夫人。」
「我明白,面對這種情形,的確很難處理。」
「她認為蘭開斯特夫人身處危險之中;甚至,她可能會遭遇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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