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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聖節派對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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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十一

「戀人們不會來這裏,」年輕人回答說,「他們覺得這兒不吉利。」
「千萬別這麼做。」她媽媽說。
白羅所指的是他們在櫃枱前排隊的時候,但也只不過是一下子。現在離得這麼近,白羅終於可以好好打量一下奧利薇夫人的這位朋友。上次他看見的只是一個戴著頭巾,身披雨衣的苗條女人。茱迪.巴特勒約莫三十五歲,若是把她女兒比做小樹精、小精靈的話,茱迪本人則像是一個水精,甚至像是一個萊茵河女神。她弱不禁風,長長的金色秀髮婆娑在肩頭,鵝蛋臉,顴骨略微有些突出,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大眼顏色恰似大海。
「嗯,我看見啦。您是跟米契說話,對嗎?」
「從一個島嶼返回港口時,」奧利薇夫人說,「我掉進了海中。那裏地勢十分險要,水手們衝你喊『跳下來』。當然,他們常常在船離得最遠時喊跳,等你跳下去時就正好;而你會覺得這不可能,於是你一再猶豫,在看上去離得最近時就跳了,而此時船卻離得最遠。」她喘了口氣,「茱迪幫著把我撈了上來,從此我們就結下了不解之緣,對嗎?」
「我和阿蕊登是在希臘相識的。」茱迪說。
「放在這兒可以嗎?」她問道,「我想你們已經談完了,是吧?還有什麼需要我去廚房拿的嗎?」
「不當壓力?」奧利夫人試探道。
「你寫什麼呢?」
「當然,當然,我來晚了,真抱歉。」
「她也非常可愛。」白羅回答說。「你對她怎麼看?」
「但是有的國家還有絞刑,他們在大街上把人絞死。我在報紙上看到的。」
「嗯。你覺得那是好事還是壞事?」
「跟巴特勒夫人和奧利薇夫人?是的。」
「這名字挺適合你的。」白羅回答道。
「噴泉?」
他問能不能去石礦森林。老太太回答說誰都可以進去,不收費,沿路走大約五分鐘就到了入口處,大鐵門上有一個告示牌。
「真抱歉,我路上停下來跟人說話了。」
「您的問題不太尋常。」米契.加菲爾說。
「是的。茱迪平常在附近打打工,沒有固定工作。」
「您是很嚴肅地問這個問題嗎?」
「偽造?」奧利薇夫人問,「為什麼要偽造?」
「那就對啦。她們一個是我媽媽,一個是阿蕊登阿姨。」她嗔怪道,「您來得太晚啦。」
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弄懂了,至於弄懂了什麼白羅可是疑惑不解。
他翻開小筆記本。
他沿著小徑十分謹慎地向下走去。他暗自慶幸今天總算沒有穿那雙夾腳的漆皮鞋。米契.加菲爾不是這天他在地下花園裏遇見的唯一一個人。到達花園盡頭時,他注意到有三條小路,延伸的方向略有不同。正中間那條小路路口有一個樹樁,上面坐著一個孩子在等他。她馬上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他起身。
「我忘了,」奧利薇夫人說,「我給你介紹過我的朋友巴特勒夫人吧?」
「夫人,您有個非常美麗的女兒。」白羅說。
「我不太熟悉茱迪和荷羅孚尼。是在《次經》中,是嗎?要是這麼去考察的話,不少人給自己的孩子取了不少怪怪的名字,是嗎?把釘子打進別人腦袋裏的究竟是誰呀?是雅伊還是西西拉?我永遠也記不清楚哪個是那男人的名字,哪個是那女人的名字。我想是雅伊。好像不記得有哪個孩子取名雅伊。」
「當然,在郵局裏。」
「一位女孩。」白羅回答。
白羅的手指指向下一行。那裏只寫著「偽造」二字,後面打了兩個問號。
「我把房子賣了。」
「不認識。」
「的確如此,」白羅回答說,「沒有什麼比災禍降臨的消息傳得更快的了,尤其是一些慘不忍睹的災禍。不過,」他接著說,「誰也不能生活在真空中,與周圍的一切隔絕。而孩子們似乎特別善於了解這種事。」
「當然想。我敢打包票那對我沒什麼意義。你覺得需要記下來的,我永遠覺得無關緊要。」
「這麼說,您認識我?」
「您是想起了莎士比亞的作品吧?」
「我是不是私自闖入禁地了?真抱歉,我對這一帶還很陌生,昨天剛到的。」
「沒有人蓄意破壞,」白羅環顧四周說,「沒有誰亂扔東西。甚至連一個小垃圾桶也見不到。真是不尋常,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似的,太奇怪了。我想,」他接著說,「戀人們常成雙成對來散步吧。」
「也許吧。」
米契.加菲爾有點詫異。
白羅沿著小路走過去,走到陡峭斜坡的另一側,年輕人從樹叢中鑽出來跟他打招呼。年輕似乎是他最重要的特徵,儘管白羅看得出他並非真的很年輕,應該已年過三十,甚至快到不惑之年了。他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不像是在表示歡迎,而是彼此早已相識似的。他個頭很高,身材勻稱,五官十分完美,如同一尊古典雕像;他有一雙黑眼睛,烏黑的頭髮好似精心編成的頭盔,又像是頂帽子。剎那間白羅恍惚覺得自己和這位年輕人在排練某個盛大的演出。果真如此的話,白羅心想,自己還穿著橡皮套靴呢,啊哈,我是不是得找管服裝的太太換雙像樣的鞋呢。
他很想對石礦宅現在的主人有進一步了解。他只聽說了他們的名字,是一對退休的老上校夫婦。相信史彭斯會給他提供更多的資訊。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無論現在擁有這一切的人是誰,他都不如洛林史邁夫人那樣喜愛這園子。白羅起身沿著小路向前走。這條路走起來毫不吃力,修得平平整整。他想,這是專為老太太設計的,以便她想上哪兒都很方便。沿路沒有陡峭的台階,隔不多遠就有一把椅子,看上去土里土氣——但實際上卻不然。椅子背、還有放腳的地方都相當舒服。白羅真想見見這位米契.加菲爾。他設計得太棒了,對這項工作他瞭如指掌,是個很不錯的設計師;同時和_圖_書他又找到了經驗豐富的人來完成他的設計,把自己雇主的想法變成了真實,讓她覺得一切設計都是她本人的功勞,但白羅認為這不僅僅是她的功勞,應該算是他(加菲爾)的。對,我真想見見他。他應該還住在小屋裏(或者說,為他建的小平房裏)。白羅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
「到那兒才知道。我不太喜歡這個地方,不像過去那樣喜歡。」她又說道,「我想我們最好現在走吧,請。」
「很可能不是。不過——」
「那次旅行之前你不認識她?」
「不用說,她很喜歡去附近的石礦花園。」
「她是出於愛國之心,」巴特勒夫人說,「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她因此獲得了很高的評價,得到了很多獎賞。」
「您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年輕人,」白羅說,「相當自負。」他若有所思地說。
「您相信嗎?」
「別看著我,」茱迪.巴特勒對著她的朋友說,「不是我向米蘭達介紹《次經》的。是她在學校學的。」
「我猜他們是害怕。」
「我得跟你分手啦。」他說,「恕我不告而別,請代我向女主人道歉。說能見到她和她美麗而出色的女兒,我感到非常高興。告訴她,留意那孩子。」
「真幸運。」
「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好像是的,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死了兩三年了,沒多少人提起她。那麼多活人還不夠提嗎?」奧利薇夫人憤憤地說。
「而您又把它賣掉啦?」
「您應該去問科學家,」米契說,「這跟基因和染色體有關,如今都是這麼說的,跟它們的排列類型有關吧。」
「哦,那當然,哪能不憂心呢。」
「你說的是韋斯頓上校夫婦?」
「嗯,只是些很平常的事。她是個寡婦,」奧利薇夫人說,「丈夫死了好多年——他是個飛行員,在車禍中喪生的。大概是一天晚上從這附近的高速公路下到普通公路時,好幾輛車相撞。他好像沒給她留下什麼錢。他死後她傷心透了,很不願意提起他。」
「這似乎不太可能,」赫丘勒.白羅說,「我聽說她六十多歲,至少六十五歲。這個年齡的人會很容易滿足嗎?」
「我不在場。我那天喉嚨疼,還發燒,因此媽媽沒帶我參加派對。但我想我應該弄清楚。因為她被淹死了,所以我才問您是不是有人注定是要淹死的。我們從這兒鑽過去。當心您的衣服。」
他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大鐵門,進去之後有一條小路向下通往樹林及灌木叢。
「你相信喬伊絲真的看到了?」
她的聲音清晰,語調猶如銀鈴一般。她弱不禁風,與地下花園有某種匹配之處,簡直像個小樹神,像個小精靈。
「ca depend.」白羅回答說。
「我哪裏知道。她們好像也不知道,她們都挺笨的。」
「偽造了一個遺囑,或者說是遺囑的附加條款——對那女孩有利的條款。」
「總是有一個美麗新世界的,」白羅說,「但是,你知道嗎,它只存在於特別的人心中。是那些幸運的人,那些人的心靈深處藏著這麼一個世界。」
「嗯,我在旅途中跟她漸漸熟的。你知道,人確實能交到好朋友,但是機會微乎其微。至於其餘的人呢,旅行一結束就分道揚鑣,不再打交道了。但偶爾也有例外的。我和茱迪就是例外,我們還想保持聯繫。」
「真是遺憾。」
「我不太問是怎麼回事,而愛問為什麼。張三為什麼這麼做?而李四為什麼不這麼做?王五為什麼跟張三、李四都不同?」
「為什麼呢?」
「我們走這條路,沒多遠,可以從花園的圍牆鑽出去。」
「什麼樣的活動?」
「佩林太太,我們的廚師。她跟來打掃的明登太太聊天,說有人把她的頭按進了一桶水中。」
「我叫米契.加菲爾。」年輕人說。
「有時我真希望她不要那麼喜歡去。老去人煙稀少的地方閒逛怪令人擔心的,就算離村子再近也不行。如今——如今大家成天都提心吊膽。衝著這一點,白羅先生,您一定得查清喬伊絲為什麼會死得這麼慘。因為一天不知道實情,我們就一刻也不得安寧——主要是對孩子們不放心。阿蕊登,你帶白羅先生去花園好嗎?我一會兒就來。」
「昨日是今日之父。」白羅簡潔地說。
「是蘋果吸引您來的,是嗎?」
「這條路不是更好嗎,」米蘭達回答說,「又快又近。」
「完全正確。你好像學得挺不錯的。」
她拿著剩下的兩個茶杯、一個盤子進了廚房。白羅跟著奧利薇夫人從落地長窗走出去。秋日裏的這個小花園很普通,倖存著幾枝秋麒麟草,花床上還開著幾朵紫菀,伊莉莎白玫瑰驕傲地頂著粉色的花朵。奧利薇夫人疾步走到一處石凳前坐下,要白羅也一起坐。
「大家都說奧姆琳小姐教得好。她是我們的校長。她嚴格得要命,也有點兇,但她教起書來相當有趣。」
「幹什麼?」
「過去,過去,你就知道過去。」
「她只有米蘭達一個孩子嗎?」
赫丘勒.白羅仰頭看了看石礦宅的正面。這是維多利亞時代中期建築的良好典範。他想像得出來,屋裏有一個桃花心木的食具架,正中間擺著一張沉重的桃花心木長方形大桌;有一個撞球室,說不定有一個大廚房附帶一個盥洗間,地板上雕刻著石頭旗子,還有一個笨重的煤爐,如今一定早改成電爐或者煤氣爐了。
「因為她有可能犯了法。」
「誰告訴你喬伊絲的事?」
「您追蹤血跡而來,早就婦孺皆知啦。這裏地方小,消息跟長了翅膀似的。是另外一個名人帶您來的吧?」
「哦,大概是個希臘名字,」奧利薇夫人回答說,「是我自己取的。我並不是出於什麼文學上的意義。但阿蕊登的遭遇從來沒有降臨到我頭上。我從來沒有被心愛的人拋棄在一個希臘島嶼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學過一點點法語,」米蘭達說,「你的意思是說,依實際情況而定,對嗎?」
「我看不出這和案子有什麼關係。」
「我不明白這跟可憐的喬伊絲之死有什麼關聯。」
「對,我就是。」白羅回答說。
「哦,其實也沒關係。」
「米蘭達。」
「人會有滿意的時候嗎?我不知道。」
「我把他帶來啦。」
「下一個名詞是什麼?我看不清。」
他取出筆記本記下一行字。
「主要是鳥兒和松鼠。鳥兒老吵架,是嗎?不像詩裏所說的『小巢中的鳥兒相親相愛。』事實上不是那麼回事,對嗎?我還觀察松鼠。」
「這表示她是一個好老師,」赫丘勒.白羅說,「你對這裏挺熟悉的——似乎每一條小道都瞭如指掌。你常來嗎?」
「你高興嗎?」
「偽造比不當壓力嚴重得多。」白羅回答說。
白羅自言自語道:「在英國,人們熱中於請你參觀苗圃,帶你去看玫瑰,無休止地講他們的花園,說它們五彩繽紛,是英國的最佳景致之一。他們挑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去看枝繁葉茂的山毛櫸,樹底下開滿了小鐘似的花朵。對,的確很美。不過,他們帶我看得夠多啦,也夠頻繁的啦。我寧願——」到底寧願如何呢?開車從德文郡的小巷裏穿梭而過,道路彎彎曲曲,兩旁高高的路堤上滿是美麗的櫻草花,淡黃色的、白色的,一團團、一簇簇,散發出馨香,沁人心脾,那種香氣才真正是春天的氣息。這裏不應該栽種什麼稀有的樹種。既要考慮到春天,也要考慮到秋天,因而不僅要種櫻草,也要種番紅花,那才美啊。
「我覺得沒什麼特別的,」他說,「她幹嘛非得特別不可?」
剎那間他們走出了矮樹林,來到一處斜坡上,無數台階通往低處。低頭一看,眼前出現了一片奇景,簡直是愛爾蘭詩歌中經常描繪的景致再現,根本看不出是人工辛苦勞動創造出來的結果,而像是由魔術師一揮魔杖展現眼前的奇幻夢境。各種景致如花朵、灌木叢、人工噴泉、彎彎曲曲的小路,都像是施了魔法似的,令人心曠神怡。以前這裏是怎樣的呢?太和諧了,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是個採石場。這是島嶼中的一個凹陷處,仰望能看見海水和海灣另一側的山巒。山頂煙霧繚繞,恍若仙境。他猜想一定是這個花園給了洛林史邁夫人靈感,參觀之後她萌發了念頭,想自己建造一個。於是她興致勃勃地買下了這個空曠的採石場,想在英格蘭這片傳統而樸素的鄉村地帶創造一個奇蹟。
走著走著,白羅在一條長椅上坐下來歇腳。他設想著花園在春天時是什麼樣的景象。許許多多的山毛櫸和樺樹銀光閃閃,還有帶刺的灌木叢、白玫瑰和小杜松等等。而現在是秋天。這裏的秋天並不冷清。層林盡染、色彩紛呈,冷不防鑽出一兩隻鸚鵡;沿著小道往前走,曲徑通幽。荊豆正在怒放(還是西班牙金雀花?),白羅對花草的名字不甚精通,只認得出玫塊和鬱金香。
「什麼歌劇女孩?」
「恰恰相反,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你不相信那是真的?」
「是嗎?我不確定。您非常喜歡噴泉嗎?」
「我會對他們很友好。」米蘭達一邊思索一邊輕輕地說,「做起來很困難,我卻寧願這樣,因為我不願意傷害任何人、任何東西。說不定我會用藥讓他們安樂死。讓他們漸漸進入甜美的夢鄉永不再醒來。」她收好茶杯和放麵包奶油的盤子說,「媽媽,要是您想帶白羅先生去花園看看的話,我來洗吧。花圃後面還有一些伊莉莎白女王玫瑰。」她端著茶盤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她接著又扭過頭向後看,用手指著說:「那中間從前有噴泉。」
「沒有賣石礦花園?」
「只要奧利薇夫人請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去呀。」白羅答道。
「米蘭達,你不是帶他鑽籬笆吧?你應該繞道從旁門進來的。」
「不,準備派對的。」
「您把這裏建設得真美。您有計劃地把這片亂石堆塑造成了佳園美景,為了工業目的而採掘的石場原本是不去考慮美感的。您加上了自己的想像力,用心靈的眼睛去探索,而又成功地找到支援實現自己的構想。我欣賞您。向您致敬。請接受一位行將從自己工作崗位上退休的老人的致敬。」
「我也不知道,」白羅說,「不過,正因為如此,所以很有意思。」
「嗯,我覺得她目前還算好看。但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呢。有的孩子長大了變得又粗又胖,活像是隻餵飽了的豬。不過現在,她像個小精靈。」
此時他看見一個年輕人站在凹地的另一邊,在金黃色樹枝的掩映之下,他發現那個年輕人具有驚人之美——如今人們不再這樣誇讚男子了,只說他們性感、有魅力,這種評價似乎也很公平。他們都長著粗糙的臉、亂蓬蓬的頭髮,五官遠遠說不上端正,人們根本不再要求他們具有漂亮的臉龐。這話說起來是有點不好意思,似乎自己太跟不上時代,還在表揚一種早已不被人稱道的標準。性感的女孩子們如今不喜歡吹笛子的奧菲斯,她們鍾情的是嗓子沙啞的流行歌手,著迷於他們的瀟灑狂放,和那頭亂髮。
「是的。」米契.加菲爾回答說。
「你想看看我寫的是什麼嗎?」
「喬伊絲.雷諾茲好像真的目睹過一樁謀殺案,」巴特勒夫人說,「這簡直叫人無法相信。」
「這是為什麼呢?」白羅問,「挺有趣的,我有點好奇,您不介意吧?」
「誰能不急?」奧利薇夫人說,「要是不著急和-圖-書,在這年頭什麼事也做不成。」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遵照誰的構想建成的。是洛林史邁夫人還是米契.加菲爾?白羅自言自語道,那兩者之間差距是很大、很大的。洛林史邁夫人學識淵博,這一點白羅毫不懷疑,她有多年種植園林的經驗,還是皇家植物研究會的成員。她看過不少展覽,參閱了植物目錄,又參觀過許多園林,她甚至還為觀賞植物而出國旅行。她不會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也會說出自己的想法來。但光是這樣就夠了嗎?白羅覺得還遠遠不夠。她可能曾向園丁發號施令,還確保這些命令得以執行。但是她是否知道,是否真的知道,若真正按照她的意願行事的話,實際上會是怎樣的景象呢?不是指頭一年或者第二年的樣子,而是兩年、三年之後,甚至是六、七年之後的情形。白羅心想,米契.加菲爾了解她究竟想要什麼,因為她表達了自己的心願。而他知曉如何讓光禿禿的採石場開出美麗的花朵,如同讓沙漠綻放出鮮蕾。他精心策劃,並且真實呈現;在此過程中,他一定像那種得到鉅額酬金的藝術家一樣,心中充滿了無比的歡樂。他心目中的仙境將誕生在一個平凡而單調的小山之側。有些灌木叢得花一大筆錢去買,有些珍奇樹種、花種只能透過朋友贈予才能弄到,而花園中也需要一些幾乎不用花錢的普通品種。看看那高處的綠葉,白羅能判斷,這裏的春天一定開滿了櫻草花。
「哦,也賣了。花園一塊兒賣掉,也可以說是附送。」
「這在現代學校中很不尋常,不是嗎?」奧利薇夫人說,「他們反而向孩子們傳授神學知識啦?」
「阿蕊登.奧利薇,暢銷書作家。人們都想採訪她,問她對學生運動、社會主義、女孩子的服裝打扮、性開放等問題的看法,還有許許多多跟她毫不相干的問題。」
「那你也看人嗎?」
「我認為茱迪該叫做烏丁才對。」白羅答道。
「我猜得沒錯,」白羅用手指著周圍說,「是您修造的?」
「『媽媽天天告誡我,別在樹林把迷藏捉。』」奧利薇夫人引了句童謠,「好吧,再見。如果你非要弄得神秘兮兮的,那就繼續保持神秘吧。你連說都不說要去幹什麼。」
他很快就停下腳步,站在那裏沉思起來。他並未專心觀賞眼前以及他身邊的景象,而是在細細地琢磨一兩句話,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一兩件事——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不由自主地狂想起來。偽造遺囑,一份偽造的遺囑和一個女孩。一個失蹤的女孩,偽造遺囑謀奪財產。一個年輕的藝術家來到這裏,把一個亂石林立的廢採石場建成了地下花園。白羅定了定神,環顧四周,又滿意地點了點頭。叫什麼石礦花園,真難聽。讓人聯想起砸石塊的嘈雜聲,想起出於工業需要大卡車裝著許許多多的石頭去修路。而一個地下花園,就截然不同啦。他的回憶被喚醒了,只不過有些模糊。看來洛林史邁夫人真是去愛爾蘭參觀過園林。他記得自己五、六年前去過愛爾蘭,他去那兒調查一樁銀具古董被盜案。那樁案子很有意思,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而且跟平常一樣,他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並且得閒遊玩了幾天。
「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
「米蘭達這孩子真叫人稱奇。」奧利薇夫人說。
「我們的命運不可能跟名字的典故一模一樣。」巴特勒夫人說。
「但我無法相信喬伊絲目睹了這樣一件事竟會沒說。這似乎不像喬伊絲的性格。」
「在生活中想要獲得成功,」米契.加菲爾說,「既要追求自己所熱中的事業、滿足自己的藝術偏好,還要當好一個商人,你就不得不學會銷售自己的產品,否則你就注定要看別人的眼色,而別人的想法與你自己的往往格格不入。我主要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然後把做成的東西賣掉——說得好聽一些就是推銷——賣給聘雇我的客戶。從表面上看,一切似乎是完全照她的計劃、安排去做的——這跟賣給一個孩子棕色的雞蛋差不多。一定得使顧客相信他買的是最好的雞蛋,他做出的是明智的選擇,簡直是此界的極品。我們可以說那是母雞的偏好嗎?只不過就是棕色的、農莊裏生的、鄉下的雞蛋而已。要是你說『它們只不過是雞蛋而已。但凡雞蛋只有一個區別:新鮮的還是老的』,這些蛋就賣不出去了。」
「夫人,我希望你能給我講講她的事。」
「對。奧姆琳小姐給我們朗誦了一部份。我又請媽媽朗誦了一些。我很喜歡,聽起來美極了。一個美麗新世界。現實生活沒有那麼美好,不是嗎?」
「這自然是我們的出發點。」白羅回答說。「喬伊絲.雷諾茲毫無疑問是被謀殺的。」
「派對上發生了謀殺案,對參與者來說,這種經歷恐怕不會太愉快。或許您沒有經歷過,但我可以告訴您,您很幸運,因為——」白羅變得越發像個外國人了,「那是種il y a des ennuis, vous comprenez?人們會問您時間啦、日期啦以及一些無禮的問題。」他接著問道,「您認識那孩子嗎?」
「喬伊絲淹死了。」她說,「媽媽不想讓我知道,但我覺得她這麼做太愚蠢,您說呢?我是說,我都十二歲了。」
她的語調中略帶著怨氣。巴特勒夫人把喬治式的銀茶壺放在壁爐的圍欄上,打開電水壺的開關(這開關是在水即將沸騰時關上的,她沏了茶,給大家斟上。米蘭達莊重而優雅地分發了熱烤餅和黃瓜三明治。
「我盡量不讓她聽到,」米蘭達的母親說,「這件可怕的事。但我想這根本就不可能。」
「大象。」
「大體來說,」米契說,「我使她很滿意。她很容易滿足。」
「不,」白羅回答說,「不,坦白說,不是。」
「因為很久以前在這兒有人被殺害了。我是指這裏建和-圖-書成花園之前。以前這是個採石場,有一個大石堆還是沙堆。就是在那兒找到她的。在那裏。您覺得那句老話是真的嗎——有人生來就注定要被絞死或者淹死?」
「對,好多年前有。我想可能還在,在灌木叢跟杜鵑花的下面。都弄壞了。您知道嗎,人們一塊一塊把土挖走了,但從來沒見誰拿點新的來補。」
「我不記得到底是史彭斯還是沃爾特.史考特爵士曾經說過,『要打聽消息,別忘了問小孩子。』」奧利薇夫人說,「他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把筆記本遞給她。
「對呀。我也想像不出你會砍下情人的頭顱。茱迪和荷羅孚尼之間就發生了這種事,對嗎?」
「我還沒來得及細想呢。我只覺得她很漂亮、很有魅力,但似乎有什麼事令她憂心忡忡。」
白羅喜孜孜的。他樂於別人知道他是誰。他有些擔心如今大多數人已不知他是誰了。
「水精?對,對,她看上去就像剛從萊茵河或者哪一片海水中浮出來似的。她的秀髮似乎還水淋淋的,但又絲毫不亂,是嗎?」
「我的觀點是,本身沒什麼特別的人,被謀殺的可能性很小。人們被謀殺,一般是出於想得到什麼,擔心或者愛慕。各人有各人的選擇,但一般都得有個前提——」
這時米蘭達端上來一盤烤餅。
「您剛剛說您不太滿意,因為人都不會有滿意的時候。那您的雇主——她滿意嗎?這麼美麗的景致?」
「奧姆琳小姐本意不是這樣的,」米蘭達說,「她說現在我們去教堂,聽到的是用當今的語言講的道理以及故事,失去了原有的文學精髓。我們至少應該對權威版本的優美散文體和無韻詩有所了解才行。我特別喜歡雅伊和西西拉的故事,」她補充道,「我永遠也不會想到,」她沉思著說道,「去做這樣一件事。我是說,趁別人入睡時拿錘子釘人家腦袋。」
「那當然。我們在這兒住了很久,我誰都認識。」
「是否有這種可能,」茱迪.巴特勒說,「某個孩子編了個故事,最後這個故事卻變成真的了?」
白羅緊跟在她後面。從石礦花園穿越籬笆,對於這位小精靈般苗條的小嚮導倒不難,甚至算是寬敞得很。然而她很擔心白羅過不去,警告他有刺,又替他拉著籬笆上容易勾衣服的邊緣。他們從花園的一堆混合肥料旁邊鑽過去,轉個彎繞過一個坍塌的黃瓜架,就看見了兩個垃圾箱。外面是一片整齊的小花園,種的多是玫瑰。從這裏沒費多大功夫就到了一幢小平房前面。米蘭達帶路從一扇開著的落地長窗走進去,就像一位收集到稀有蟋蟀的昆蟲學家那樣驕傲地大聲說道:
「你知道嗎,米蘭達?」
「我說的是前任主人,叫洛林史邁夫人吧?」
「她認識住在石礦花園的人嗎?」
「啊,您指的是阿蕊登.奧利薇。」
「很高興能當面向您致謝,白羅先生。」巴特勒夫人說,「阿蕊登一請您,您就來了,您真是太好啦。」
「也許有關係,相信我,」白羅回答,「相信我吧,也許就有。」
「哦,我明白了。」米蘭達回答說。
米蘭達轉眼就不見了,離開的時候衝著母親微笑,那微笑分明是在說「她想把我支開一會兒」。
「這裏的每個人,」白羅平靜地說,「似乎都說喬伊絲.雷諾茲很愛撒謊。」
白羅不知她幾歲,就問她。她回答說:
「你說你覺得米蘭達像個小樹精,」她問,「那你覺得茱迪像什麼呢?」
「偽造什麼?」
米蘭達的回答似乎答非所問,但白羅覺得她想要回答。
「你對她有一定的了解吧?」
「然後我想詢問當時在場的人。」
「她沒什麼特別的?」
他注意到樓上的窗簾仍然緊閉。他按了門鈴。一個瘦削、滿頭銀髮的老太太應聲而來,告訴他韋斯頓上校和夫人去了倫敦,下週才回來。
「您還在繼續自己的工作?」
「那你會怎麼處置你的敵人呢,米蘭達?」白羅問。
「出席派對的?」
「也難走得多。」
「有時,也看。但是很少有人來這兒。」
「我必須走了,還有個約會。再次向您致意。」
「你叫什麼?」
他們在一個小碼頭邊靠岸。船夫技術純熟地把他們送上岸去。一行人邊走邊談笑著。白羅整理好雨衣,重新繫好鞋帶,跟上他們沿著小路向前走,兩邊是灌木叢和幾株稀疏的樹木,非常單調。這個花園太沒意思啦,他心想。
「討論偽造遺囑以及相關事宜。」
「喬伊絲這孩子怎麼樣?」
「為什麼要害怕呢?」
「她相信,十分確信,您能把這樁殘忍的事查個水落石出。米蘭達,親愛的,你去一趟廚房好嗎?烤餅在爐子上的托盤裏。」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他盯著腳下的一片凹地,小路從凹地的另一側蜿蜒而出。他盯著的是一叢枝葉茂盛的金黃色灌木,枝葉交錯,形成了一幅圖畫,一時白羅分不出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光影形成的特殊效果。
「我十二歲。明年就要上寄宿學校了。」
「死亡名單:洛林史邁夫人(有錢人)。珍妮.懷特(學校老師)。律師的助理員——被人用刀捅死,曾被控偽造證件。」下面寫著「歌劇女孩失蹤。」
他現在想不起去的究竟是哪一個花園。似乎是離科克不遠。是基拉里嗎?不,不是的,是離班特里灣不遠的一個地方。他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那個花園與當今最令人稱道的園林大相逕庭,有如法國城堡園林以及凡爾賽宮般莊重優美。他記得自己跟幾個人一起上了小船。要不是兩個健壯而穩靠的船夫把他舉起來再接上去,他還真無法上船。他們朝一個小島划過去,白羅當時覺得島上沒意思透了,真希望自己沒有來。他雙腳都浸濕了,冷得出奇,風從雨衣的縫隙處直往裏面灌。他當時心中疑惑不解,這麼一個樹木稀疏、遍地石頭的小島上,會有什麼樣的美景,或有什麼樣莊嚴肅穆、結構對稱的偉大鉅作呢?錯了,他犯了個大錯,真不該來。
「她——怎麼說呢?不怎麼樣。她聲音挺難聽的,總在尖叫似的。真的,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於她,我就記得這麼多。我不太喜歡孩子,他們叫我心煩。喬伊絲就是。她一開口,就說自己怎麼樣怎麼樣。」
「你早已經『出發』了,說不定你已經查清楚了。」奧利薇夫人說。
「冷靜點,夫人,」白羅說道,「沒有理由認為那個外國女孩被謀殺了,恰恰相反。」
「確實如此嗎?」
「我不認為您閬入私人禁地。」他聲音很輕,彬彬有禮,然而奇怪的是顯得十分漠然,彷彿他正神遊於千里之外。「確切地說,花園沒有開放,但常有人來散步。老韋斯頓上校夫婦不在乎。他們只關心有沒有人來破壞。而一般人不會這麼做。」
「然後呢?」
「胡說些什麼呀。」奧利薇夫人嗔怪道。
白羅想像著奧利薇夫人若是一個被拋棄的希臘少女,那會是什麼樣子呢,想著想著忍不住笑了,他舉起一隻手掩飾著短髭不讓人看見。
「嗯,認識。雷諾茲家在這一帶無人不知。附近的人大部份我都認識。在這個村子裏人們彼此熟識,只不過了解的程度不同。有的關係親密,有的也算朋友,有的只是點頭之交而已。」
「是史彭斯的妹妹用來稱呼那個『侍伴』女孩的名詞。」
他停下來看看錶。
「你認識他?」
「她為什麼失蹤?」
「對,你在課堂上學過了嗎?」
「我約好了明天上午和富勒頓——哈里森——利德貝特事務所的人在曼徹斯特見面。」
「現在沒有人生來注定要被絞死了。這個國家不再絞死人了。」
「我想您一定是赫丘勒.白羅先生吧?」她問。
這是真是幻?白羅暗自納悶。是不是誰在施魔法?很有可能,在這種地方極有可能。我看見的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是什麼呢?他的思緒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幾次冒險,他稱之為「赫丘勒的十二道任務」。不知怎麼的,他覺得自己並非置身於一個英國花園之中。有某種氛圍。他想試圖去弄清楚。這裏像是中了魔法,是的,毫無疑問,它有一種美,一種羞澀的美,卻又帶著一種野性。要是你把這當成了戲院中上演的一幕,你一定會聯想起樹精、牧神,你能享受到希臘的美景,同時心中又備感恐懼。對,他覺得這個地下花園讓人恐懼。史彭斯的妹妹說了句什麼話?許多年前在採石場裏發生過一起謀殺案?血濺在岩石上。後來人們淡忘了,一切都被掩蓋住了。米契.加菲爾來到這裏,他設計、建造出一個無與倫比的地下花園。一個垂暮的老婦付給了他一大筆酬金。
「沒有。」
「是的,可以說是非常好的朋友。有時她會講些相當有趣的事給我聽,全是關於大象啊,王侯之類的。她去過一次印度。我要是去過印度就好了。喬伊絲和我常互相講自己的秘密。我不像媽媽,有那麼多事好講的。媽媽去過希臘,您知道嗎?她就是在那兒認識阿蕊登阿姨的,但她沒有帶我去。」
「當然不夠。」白羅答道,「我還得調查一下這一帶死亡的人,以及失蹤的人。」
「是的,他們買得很便宜。房子又大又難看,管理起來不容易,不是人們會中意的那種。她在遺囑中把它留給了我。」
她轉過身去,沿著路一邊往前走一邊說:
「她給他端上美味佳餚。」米蘭達正要撤掉茶盤,突然停下來冒出這麼一句話。
「是萬聖節派對上的蘋果。」白羅說,「您參加派對了嗎?」
「我向她保證我是一絲不苟地按照她的指示、她的想法和意願行事的。」
「幸運?」米契.加菲爾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似乎稍稍有些吃驚。
園中的植物都在自由自在地生長著,看不出半點人工的局限,彷彿根本不是人工造就的花園。不過白羅心中明白,事實上一定不然。這全都是經過精心安排的,無論是一棵小草還是掛滿金黃、紅色葉子的高大樹叢,無一例外都經過精心構策,甚至可以說是嚴格按照計劃安排好的。
「您大概是花園的設計師吧?或許我猜錯了。」
「嗯,沒錯。」巴特勒夫人說,「另外,我還挺喜歡你的名字,」她補充說,「怎麼說呢,跟人很相配。」
之後她付出高額代價把自己的夢想實現了。她找到技藝超羣的米契.加菲爾,把他帶了回來。給了他一大筆錢,還給他建了一所房子。白羅暗想,米契.加菲爾還真沒有辜負她的一片苦心。
「很美,」白羅說,「能在英格蘭的這一片——嗯,怎麼說呢——單調區域造就出這一番美景來,真是不容易啊。令人感佩。」
「夫人,我哪裏生得出三頭六臂來呢?你總是那麼心急。」
「哦,這樣啊,」奧利薇夫人說,「這種人經常失蹤吧?我是說,她們拿了一次薪水後,轉身就去醫院,因為懷孕了,生個孩子叫奧古斯特、漢斯或者鮑里斯什麼的。要嘛她們就嫁人,或者跟哪個相好的私奔。朋友們跟我講的多啦,簡直難以置信!這些女孩子,要嘛成為多產母親們難得的好幫手,要不就偷襪子,或者弄得讓人謀害——」她停下來,「天啊!」她叫道。
「喬伊絲是你的朋友嗎?」
「我是來接您的,」孩子說,「您是來跟我們一塊喝茶的,是嗎?」
「誰失蹤了?」
「您大概是為一位洛林史邁夫人建造的吧?我聽說她已過世。住這兒的是韋斯頓上校夫婦,是吧?是他們買下來了嗎?」
「嗯,是的,我最喜歡來這兒散步。您知道嗎,我要是來這兒,就沒人知道我在哪裏。我爬上樹,坐在樹枝上,看下面的動靜。我喜歡這樣,觀察各種活動。」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要偽造呢?」
「對,對,」白羅說,「真可悲。我發現他們不是真的了解奧利薇夫人。他們只知道她愛吃蘋果。這話至少流傳了二十年啦,而她還是微笑著重複自己有這種嗜好。不過現在,恐怕她再也不會喜歡吃蘋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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