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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聖節派對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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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十二

「我不覺得,」白羅答道,「有些事情有時還真是讓孩子們瞧見了。人們常常沒料到他們會在場。」
富勒頓先生是個乾瘦的老人,面無表情,聲音嚴肅而冷峻,目光出奇地敏銳。他的手放在一張信箋上,這信他剛剛讀過。他低頭又讀了一遍,仔細地品味著其中的含義。然後他抬起頭,打量著信上介紹的這個人。
「她一步都離不開她。這麼依賴她,很不明智。」
富勒頓先生吃了一驚。
「但他們一定會一回到家就講起自己的所見所聞吧?」
「您似乎認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您認為可能有人把他拖下水了,是嗎?」
「但洛林史邁夫人卻喜歡她。」白羅提醒他說。
「我敢肯定,」富勒頓先生說,「我告訴您的這些,您早就聽說過了,這些事早都傳遍了。」
「啊,我不能說我能告訴您很多情況,畢竟過了那麼多年了。他是一天深夜在綠天鵝酒店附近讓人砍死的。沒抓住兇手。我敢說警方不是找不出嫌犯,只不過未能取得證據而已。」
「嗯,是的,是的。可憐的雨果,德雷克。人還不錯。從他們買下蘋果林定居下來後,我就認識他們了,都有好些年了。叫人傷心的是,有一年他們在海外度假時,他患了骨髓灰質炎。他的心理健康並未受到什麼損害,不過,他一向是個優秀的運動員,擅長多種運動項目,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真讓人難過。得知自己終生殘疾了,哪能不傷心呢!」
「您能否告訴我,您對萊斯利.費里一案為什麼如此感興趣?這個年輕人喪命刀下實在可惜,但是這類事情早已屢見不鮮了。」
「事實上,這樁案子誰也弄不清。警方的觀點是說出於嫉妒,但是——」他聳了聲肩。
「嗯,對,對,但是——但是我覺得還是有點牽強。」
「做案動機是出於感情糾葛?」白羅問道。
思索了四分鐘左右,富勒頓先生清了清嗓子(聽得出他得了哮喘病),開口說話。
史彭斯負責此案的調查,他話不多,頑強地堅持他們抓錯了人。結果他們真的抓錯了人,找到證據證明他們抓錯人的是個外國人,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比利時警方退休的一名偵探。他覺得他年紀一定不小,現在更可能已經老糊塗啦,富勒頓心想,不過我還是謹慎為上。他們想要得到一些資訊。他不會提供錯誤的資訊,因為他沒有任何有用的資訊。一樁兒童被害案……
富勒頓認識史彭斯。他在任時工作非常出色,比他職位高的人都十分賞識他。他腦海中隱約還記得一些。有樁案子辦得轟動一時,婦孺皆知;從表面上看似乎沒什麼了不得的,像是老套,但事實上不然。當然囉!他記起他的侄子羅伯特插手過那樁案件,他是助理律師。兇手心理有問題,似乎懶得為自己申辯,給人的感覺是只求受絞刑(當時按罪量刑應處以絞刑)。哪像現在只判十五年監禁,或者若干年有期徒刑。殺人償命——真可惜絞刑已經廢除。富勒頓心中暗自思忖著。如今的暴徒們覺得殺個人沒什麼了不得,覺得非得把人殺死了,才沒人認得出來。
「你們當時還準備採取更多的行動,來辨別這個文件的真偽吧?」
「或許,」白羅堅持著自己的觀點,「那孩子還記得。孩子從朋友家回來——說不定離自己家不遠——她可能是抄小路從籬笆後面看見什麼了。」
富勒頓瞪了白羅一眼。
「對。」
「人可以懷疑一切,」白羅反駁道,「從而了解得更多。」
「很有可能。跟這種人一旦糾纏上了,就有危險。一旦想洩密,背上遂讓人捅幾刀的事早已屢見不鮮了。」
「也許不會,」白羅說,「也許他們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尤其是見到的事很恐怖的話。孩子們回到家裏一般不會講起看見車禍或者某種暴力事件。他們守口如瓶,從不對人講起,卻不停地回味著。有時他們感到十分開心,因為自己知道某個秘密,一個藏在心底的秘密。」
「您有些懷疑?」
他面前的這個人上了年紀,是個外國人,衣著十分瀟灑,只是腳上的漆皮鞋不太相配。富勒頓先生心中暗想,那鞋恐怕太緊了點吧,從眼角隱約能看出他在忍痛。一個好打扮的外國人,而大家都說和-圖-書他的好話,要他來找我,像刑事局的亨利.拉格倫警督,連蘇格蘭警場退休的史彭斯主任也替他擔保。
「很抱歉,破案必須靠證據。」
「史彭斯主任,是嗎?」富勒頓先生說。
「她是不是伺候您剛提過的洛林史邁夫人?就是德雷克夫人的姑媽——」
「您說的也有道理。」白羅說,「我調查過,喬伊絲才十三歲。九歲的孩子有可能會記得自己所目擊的事——有人開車撞人後溜走啦,在漆黑的夜裏持刀搏鬥啦,或者一位女教師被人掐死啦等等。這些或許在孩子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時,她對具體發生的是什麼事又不甚清楚,於是她守口如瓶,腦海中不停地回想著。後來慢慢淡忘了。但是,突然發生的某件事或許能喚醒她的記憶。您覺得這有可能嗎?」
「在這種地方,」富勒頓先生說,「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傳遍了。而且,傳的過程中免不了添油加醋,根本不值得去相信它。」
「噢,不,我不覺得。她心臟不好,醫生們勸她盡量少活動,但她不受人支配。她也從不為自己的健康狀況擔憂。」咳嗽了幾聲他接著說,「我們好像離題了。」
「您似乎還負責洛林史邁夫人的法律事務吧?」
「要是我沒弄錯的話,您是德雷克家的法律顧問吧?」
「是的,我覺得一定是的,出於嫉妒。他和一位有夫之婦有來往。她丈夫開了家酒店,就是伍利社區的綠天鵝酒店,很不起眼。後來小萊斯利跟別的女人勾搭上了——據說還不只一個女人。他挺能博得女孩們的好感,闖過一兩次禍。」
「對,可以列出幾種理由。小費里性格不太穩定。他出身不錯,有個慈愛的母親,是個寡婦。父親不太有出息,讓妻子吃盡了苦頭。我們的小伙子有點像父親。看過一兩回他跟一幫可疑的人混在一起。我還是認定他沒有犯法,他還年輕,但我警告他別跟壞人糾纏在一起,別與一些不法行為聯繫太緊密。坦率地說,要不是為了他母親,我不會留他做下去。他年輕,也有能力;於是我警告了他一兩次,以為可以奏效。但是如今社會風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太壞了,十年來犯罪事件一直有增無減。」
「沒有目擊者?」
「嗯,的確如此。」
「也不見得,」白羅回答道,「要是您不反對的話,我想就另一件事問幾個問題。您能不能告訴我您一位雇員萊斯利.費里的事。」
「做為您的雇員,您對他滿意嗎?」
「我想她恐怕不太值得信賴?」
「奧爾加.塞米諾娃。對,沒錯。」
「說不定還是有目擊者。一般人可能想不到他會在現場,比如說一個孩子。」
「白羅先生,您的想像力太豐富啦。您所說的,我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我聽說洛林史邁夫人給女孩子留了一大筆錢。」
「沒有。誰也沒看見。怎麼可能看見呢?做這種事,人家早已安排妥當,事先製造不在場證明諸如此類的。」
「有可能大相逕庭?」
「後來呢?」白羅問。
「死得十分突然。」
「大致來說不太滿意。他有他的優點,對待客戶很有禮貌,簽約見習期間也很好學。要是他能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注意一下自己的行為,不到處拈花惹草的話,情況就會好多啦。用我這種老眼光看,那些女孩子都配不上他。有天晚上在綠天鵝酒店發生了爭執,萊斯利.費里在回家的途中被殺。」
「在深夜?在綠天鵝酒店附近?幾乎不可能,白羅先生。」
「我對他一無所知。我之所以想要了解他,是因為他死於非命,並且時間不太久。說不定其中有重要線索。」
「我聽說,這裏還有一名外國女孩失蹤了。她是叫奧爾加還是索尼亞,姓什麼我不知道。」
「我不清楚,」白羅答道,「從我的親身經歷來看,有很多事情,孩子都不願對母親講。」
「白羅先生,」富勒頓先生語氣有點尖刻,「我實在弄不懂您為什麼要來找我,也不知道您感興趣的是什麼。您該不是懷疑喬伊絲.雷諾茲之死與這位有能力卻犯過不少錯誤的年輕人之死有關吧?」
富勒頓——哈里森——利德貝特律師事務所享有盛譽,那幢樓是典型的老式建築。時光飛逝,如今事務所再也沒有誰姓哈里森或者利德貝特了。裏面只有和圖書一位阿特金森先生,一位年輕的科爾先生,還有一位是傑瑞米.富勒頓先生,當年事務所的創辦人之一。
對於兇手,富勒頓先生覺得自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但他又沒那麼確信,因為至少有三個嫌疑人。三個遊手好閒的年輕人,任何一個都有可能是兇手。他耳邊回響起「心理不健全」、「精神醫生的報告」之類的話。毫無疑問,案件會以這樣的結論告終。不過,在派對上淹死一個孩子還是比較奇特。雖然有過學生不聽警告乘搭陌生人的車沒有回到家中,最後在附近礫石堆中找到了屍體。但這兩樁案子大不相同。礫石堆。是哪年的事?都過去好多年了。
「那位姑母,是的。她身體壞了之後搬到這裏來,好住得離侄兒侄媳更近一些。她買下了那棟中看不中用的石礦宅。花了一大筆錢。它不值那麼多——不過她不缺錢,闊得很。她本來可以找到一所更漂亮的房子,但是吸引她、叫她著迷的是採石場。她請來了個園藝家,我相信那人有兩下子。英俊瀟灑,留著長髮,還真有能耐。他在石礦花園裏埋頭苦幹,最終有了成果,《家居與園林》雜誌等還介紹了他。對,洛林史邁夫人善於用人,不僅僅是因為他英俊就栽培他。有些老太太老糊塗了,常常這麼做。但這個小伙子在他那一行中卻是數一數二的。我有點扯遠了,而且洛林史邁夫人死了快兩年了。」
「赫丘勒.白羅先生,」他又說了一次,「我能幫您什麼忙?我想您是為喬伊絲.雷諾茲這位小女孩的事來的吧?好殘忍的事。真是殘忍。我不知道能幫您什麼忙。對此案我知之甚少。」
「簡直令人震驚,」富勒頓先生說,「洛林史邁夫人的遺囑,許多年來都大致未變,只是增添了一些慈善機構的名稱,或者有些財產繼承者死了,於是劃掉他們的名字。我似乎又在跟您說一些您已經打聽到的事,不知您還感不感興趣。她主要的財產一向都指定由她的侄子雨果.德雷克繼承。德雷克夫人是雨果.德雷克的表妹,就是說,她是洛林史邁夫人的外甥女。他們二人中誰先過世,財產就由活著的一方繼承。遺囑上hetubook•com•com給慈善機構以及幾個老僕人也留了不少東西。但她最後一次對遺囑進行更改是在她死之前三週,不是由我們事務所起草的文件,是她手寫的一個補充條款。其中提到了一兩家慈善機構——沒有以前那麼多,老僕人們什麼也得不到,全部財產幾乎都由奧爾加.塞米諾娃一人繼承,說是為了感謝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和體貼。簡直太令人震驚了,根本不像洛林史邁夫人會做的事。」
「赫丘勒.白羅先生?」
「他們總該對自己的母親講吧?」富勒頓先生說。
「沒錯。然而在這段時間那女孩不耐煩了,正如您剛才所說的,她——失蹤了。」
「您大概也聽說過,根據專家鑑定,這個附加條款純屬偽造,它只是有一點像洛林史邁夫人的字體,如此而已。這夫人不喜歡用打字機,常常叫奧爾加替她寫私人信件,模仿她本人的字體,有時還讓她代替簽上自己的名字。奧爾加這樣做過許多次。據說洛林史邁夫人去世後,奧爾加變本加厲,甚至覺得自己模仿老夫人的字體幾可亂真。但是瞞不過專家的眼睛,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我說的就是他。」
「對,她請過幾個女孩子伺候她,其中有兩個外國女孩。我記得,第一個剛來就跟她鬧翻了;另一個心腸還好,但就是太笨。洛林史邁夫人無法容忍蠢蛋。最後她請到了奧爾加,這最後一次試驗卻很成功,那女孩很合她的意。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她不太漂亮,」富勒頓先生說,「她個子不高,矮矮胖胖的,不苟言笑,鄰居們不太喜歡她。」
「嗯,我寧願相信證據。警方也希望有更多的證據。我記得檢察官認為不成立。」
「您覺得應該是某個女孩子,還是綠天鵝酒店的女東家做的呢?」
「啊,懷疑過。」富勒頓先生回答。「『地獄比不上受侮辱的女人的怒火』。這句話在法庭上常被引用。有時這是事實。」
「萊斯利.費里,」他說,「萊斯利.費里。讓我想想。您看,我還真差點忘了他叫什麼。對,對,沒錯。他讓人用刀砍死了,對吧?」
「您大概聽說過,好幾個證人都聽見死者喬伊絲說她親眼目睹過一樁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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