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我突然有個想法。」白羅說。
「弄清了一些事實，」白羅說，「這些事實到一定的時候按先後順序一排列，就能說明案情。」
「目前我也是，」白羅回答說，「不過我認為日期可以對我們有幫助。具體事件發生的日期，發生的地點，究竟發生了什麼，當時他們都在幹什麼。每個人都認為那個外國女孩偽造遺囑，也許，」白羅說，「也許大家都是對的。她不是直接受益人嗎？等一下，等一下——」
「夫人，可不可以說，你有時真的會把某些人寫入書中？我是說你碰見過的人，而不是你認識的人。我同意，寫認識的人沒有意思。」
「聽起來挺有意思的，」奧利薇夫人說，「不過我不明白——」
「你想讓我邀請茱迪和米蘭達到我倫敦的寓所做客？」
「棗子（日期），」（英文中的「棗」（date），與「時間」（date）同音同形）白羅說，「很不尋常。」
「現在還不急，」白羅回答，「等我能夠確定我的想法時再說。」
「夫人，你要回倫敦嗎？你還要在這裏待很久嗎？」
「要是我在另一輛公共汽車上又遇見她，和她搭訕，對她有所了解的話，一切就都毀了，毫無疑問。」
「不過，究竟是什麼事？」
「對，她是說了，但沒有人相信是真的。因此，有可能不是實話。」
「完全正確。」
「我實在討厭別人這麼說。人們總是這麼說，但這怎麼會呢。我不把我認識的人寫入書中。」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說吃棗子，是『日期』那個字眼讓我聽了覺得不尋常。」
「你對你的朋友了解多少？」
「對她？不十分了解。我只是在旅途中與她相識，後來我們總是一塊出去。她挺——怎麼說呢？挺有意思的，跟別人
和_圖_書不一樣。」
她又拿起一枚棗子放入口中，去了核，扔到樹叢中滾了好幾下。
「別高興得太早。恐怕要把你那些想法全部推翻了。設想一下吧，要是我告訴你，你談了半天的偽造證件根本不是偽造的。你怎麼說？」
「為什麼？」奧利薇夫人追問道。
「但願不會，可是這種可能性存在。」
「還會有誰偽造遺囑？」
「你說什麼？」
「誰會喜歡呢？」赫丘勒．白羅說，「你真精明。」
「我贊成。你說得對。要是不喜歡跟著感覺走，就得把事實弄個水落石出。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想弄個明白，不過你也許不這麼認為。」
白羅坐下來，舒展了一下腿說：
「對，對。故事必須屬於你自己，角色也是你自己的。她就像是你的孩子。你創造了她，開始懂得她，知道她的感覺，知道她住在何處，在幹什麼。可是若是換成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人的話，要是你知道了這個人的本來面目——那麼，故事就不存在了，對嗎？」
「你的毛病在於，」奧利薇夫人一邊說一邊拆桌上的一小袋東西，一看就知道才剛買的，「你一味地追求風度。心思全放在衣服呀、鬍子呀、姿勢呀什麼的，完全不顧舒服不舒服。如今舒適可是個重要課題。人一過了五十，舒服不舒服就是第一位了。」
「保護誰？又有人會被殺害嗎？」
「那件意外發生在四天前。對，沒錯。但是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有一個過去。過去與現在並非沒有任何關係。過去可以是昨天，也可以是上個月、去年，今天總是植根於昨天。一年、兩年，甚至三年前發生了一起謀殺案。一個孩子目睹了這次謀殺。正因為那個孩子在過去的某一天目睹了這起謀殺案，她才會在四天前喪命。對吧和-圖-書？」
「等什麼？」奧利薇夫人問。
「沒錯，」奧利薇夫人答道，「是棗子。」
「什麼事？」
「我怎麼覺得，」奧利薇夫人說，「你那些看法像是引你向後退了，你沒有堅持你的立場，更談不上有什麼進展。」
「哎呀，都是老朋友了，」奧利薇夫人說，「要是茱迪從屋子裏出來也不會介意的。不是我說你，在鄉下穿什麼漆皮鞋呀。幹嗎不買雙麂皮鞋呢？那些看上去像嬉皮的男孩子穿的那種鞋也行啊。你知道嗎，那種鞋一伸進去就穿上了，又不需要擦——看樣子有一種特別的自淨過程，多省事。」
「把鞋子脫了吧，」奧利薇夫人說，「讓你的腳解放出來。」
「事情要前後一致才行。比方說偽造遺囑的事，大家都說那個外國女孩博得了老富孀的歡心，老太太留下一份遺囑（或者說遺囑的一個附加條款），把全部財產留袷了這個女孩。這遺囑是女孩子本人還是別人偽造的呢？」
「你當初請我來這兒不是出於這種想法吧，夫人。」
「不是，」奧利薇夫人說，「當然不是。當時我不願意憑感覺辦事。現在我還是不願意跟著感覺走。」
「你算說對了，」奧利薇夫人說，「有時候你還真通曉人情呢。就是那麼回事。比方說，在公共汽車上你看見一個胖胖的女人吃葡萄乾麵包，她一邊吃嘴唇一邊不停地動著，你會覺得她可能在跟誰講話，或許在想該打某個電話，也許是想起了該寫封信。你看著她，打量著她的鞋子、她穿的裙子，猜測著她的年齡，還看她是否戴著結婚戒指。然後你下車了。你不會再見到她，但你的腦海中編出了一個故事，一位卡納比太太坐在公共汽車上回家去，她剛剛在某處赴了一個奇怪的約會，在那裏的一家ｍ.ｈｅtｕｂoｏｋ•ｃoｍ.com點心店裏她看見了一個人，她以為那人早死了，可是顯然他還活著。天啊，」奧利薇夫人停下來喘了一口氣，「就是這樣。我離開倫敦之前在公共汽車上是見過一個人，現在我腦海中就編成了這樣一個故事。馬上完整的故事就出來了，像她將會說什麼，她是否會陷入危險，或者別人會陷入危險什麼的。我甚至還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康絲坦絲。康絲坦絲．卡納比。只有一件事能毀了這一切。」
「啊！好多啦！」
「我不明白早晚跟這裏發生的事有什麼關係。沒牽涉到什麼時間啊。整個事情也不過發生在——大概五天之前。」
「太黏了。」
「你有時真是壞透了，」奧利薇夫人嗔怪道。她停下來靜靜地思索了一陣說：「讓你說得好庸俗。不過也說不定。」
「你又說對了，」奧利薇夫人回答說，「我覺得你剛剛問起茱迪也有道理。我是說，在旅途中我們常在一塊兒，但事實上我並不太了解她。她丈夫死了，留下孩子，但沒給她留什麼錢，米蘭達你見過。我對她們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覺得她們挺重要，就像是與一場好看的戲劇有什麼關聯似的。我不想知道那是一場什麼戲，不希望她們告訴我。我倒願意把那場戲想像成適她們演的。」
「你吃的是什麼？」白羅拿起顏色鮮豔的盒蓋，上面畫著一棵椰棗樹。「啊，改吃棗子啦。」
「是一個新角色嗎？還是我早已知道的？」
「你覺得你會把她寫進你的書中嗎？」
「大約兩年前。具體日期我不得而知。但我會查清楚的。他偽造過證件，而且住在本地。僅僅因為交女朋友招來嫉妒，在一天深夜被人用刀殺死。我有一個想法，這些事故似乎比我們想像的更有關係。有一些我們想和圖書像不出來，或許不是全都有關係，而是其中的兩三樁。」
「是嗎，你最好聽我的，」奧利薇夫人說，「不然，就是自找苦吃。歲月不饒人，不服老不行。」
「你不再吃蘋果啦？從前老看見你手上拎著一袋蘋果，要不就是正在吃。有時候袋子破了，蘋果滾得滿地都是。」
「也許可以吧，」奧利薇夫人回答說，「你想讓誰住在我那裏？不是你自己吧。你自己的房子那麼漂亮，超現代派，那麼抽象，全是什麼正方形、菱形之類的東西。」
「夫人，親愛的夫人，我不敢苟同。」
「又是什麼想法？我剛聽了個消息要告訴你。」
「那弄出什麼結果了嗎？」
「夫人，你對我太好啦。」
「那你家裏……你搬了那麼多次，我都記不住是在哪裏了，你家裏有客房嗎？」
「不，不，那怎麼行呢。」白羅顯然覺得這樣太失禮了。
奧利薇夫人嘆了口氣，又拿起了一枚棗子。
「你不知道這個人。他死了。」
「如果有必要，你能留一兩位客人住下嗎？」
「嗯，是的。至少我覺得沒錯。也許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或許就是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幹的，他以殺人為樂，一玩水就想把某人的腦袋按在那兒不動。可以說，是一個心理變態者在派對上盡情娛樂了一番。」
「這哪是什麼庸俗呢。這是人的天性。」
「我後天走，」奧利薇夫人回答，「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還有好多事要辦呢。」
「我不會喜歡那種東西的，」白羅一本正經地說，「永遠不會！」
「就這些嗎？還弄清楚什麼了嗎？」
「就憑這裏走走那裏走走，跟人們聊一會天，看他們是不是好人，然後問幾個問題？」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奧利薇夫人說，「我連看也不願意再看一眼蘋果了。不看。我討厭hetubook.com.com蘋果。或許有一天我會克服這種心理又吃起蘋果來——可是蘋果給我的聯想太糟糕了。」
「哦？什麼時候死的？」
奧利薇夫人從紙袋中掏出一個漂亮的盒子，揭開蓋子，她用兩個手指夾了一點裏面的東西送入口中，然後舔舔手指，又拿手帕擦了擦，順口小聲嘟噥了一句。
「村子裏還有一個偽造文件的人。他曾經被指控過，但是因為是初犯，並且情有可原，就被放過了。」
「只不過是有必要採取明智的保護措施。」
「因為，」白羅說，「你一再為我指路，告訴我該怎麼辦。你指明了方向，我願意聽你的。早晚，時間，到現在我才意識到事情發生的日期多麼重要。」
「對，對。看得出來。嗯，她們會成為阿蕊登．奧利薇另一部暢銷書中的角色。」
「沒有人相信喬伊絲．雷諾茲會說實話。」
「誰呀？是誰呢？我不懂。」
「是指她說目睹過一樁謀殺案？我親耳聽見她說了。」
「我從來不肯說有，」奧利薇夫人說，「要是你一說在倫敦有一間空的客房，馬上就有人想借用。所有的朋友，還不僅僅朋友，有的是熟人，或者熟人的遠房親戚都會寫信問，讓他們暫住一晚上我是否介意。我真的介意。他們一來，又是換床單啊、枕頭啊、洗衣呀，還要送早茶，還得供應餐點。所以我不告訴別人我有一間空房。我的朋友們來了才可以住在那兒。是我真正想見的，而不是別人——不行，我幫不了你的忙，我不喜歡受人利用。」
「那位叫阿．瓊斯．斯邁思還是什麼的太太，的的確確給她的遺囑寫了個附加條款，把所有的錢都留給那個侍奉她的女孩，有兩個見證人親眼看見她簽字，這兩個見證人也當場簽了字。好好想想吧。」
「吃棗子有什麼不尋常的？吃的人很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