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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克福機場怪客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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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中斷的航程 四、與艾力克共餐

第一部 中斷的航程

四、與艾力克共餐

「我年輕時,有一次帶著兩個外甥到法國羅爾河看城堡,」派克韋上校突然天外飛來一筆地說,「有人在河岸上垂釣,我剛好也帶了釣竿。那人對我說:『你不是真來釣魚的吧,怎麼身邊沒帶小妞。』」
這番話還是沒讓爵士釋懷。
不知自己能否再見到她。她究竟是誰?去了哪裏?原因呢?感覺上好像在等第二幕戲開演。老實說,他覺得第一幕似乎根本還沒開演。他看到什麼了?只看到戲幕掀開而已,一名女子異想天開地把自己扮成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過希斯洛機場海關,然後消失在倫敦市。也許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女人了。想到這裏,爵士就覺得氣惱,可是為什麼他會想見她?她又不特別迷人,也不是什麼名媛淑女。不,不盡然是這樣。她確實是有點來頭的,否則怎能既不訴諸色|誘,又未拼命遊說,僅憑簡單幾句話就讓他慨然相助。那是因為她知人甚深,一眼瞧出了他就是那種喜歡冒險助人的人。而他也的確是在鋌身走險,史鐸夫爵士心想。她可以在啤酒杯裏放任何東西,如果她存心不良,他搞不好已成了法蘭克福轉機室裏的一具死屍了。如果她懂醫學的話——顯然一定懂的——他的死可能被判定成心臟麻痺一類的自然死因。唉,還想這些幹什麼?他不可能再見到她了,爵士越想越煩。
「伯克郡在哪兒?」薇里特太太問道。
「是啊。」史鐸夫爵士說。「有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
「我看他根本不打算等,這些人就是這麼急躁。」上校嘀咕說,「一分鐘都等不得。」
「你剛從馬來亞半島開會回來,是吧?」
爵士使勁盯著兩扇緊閉的窗扇,可是派克韋上校卻完全無視他的暗示。喬治爵士清清嗓子,又咳了一陣,然後開口說道:
「你是說,你覺得史鐸夫爵士——」
「聽我說,老弟,別為了找樂子而自毀前程!」
這是個寒冷而多風的夜晚,不時還飄著細雨。史鐸夫爵士豎起雨衣領口,大步向橋上走去。這不是他第一次經過亨格福橋,可是卻從沒像今天這樣愉快過。橋下就是泰晤士河,橋上滿是行色匆忙的行人,大夥跟他一樣地豎起衣領,壓低帽子,在風雨中急著趕路回家。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找人,實在非常艱難。七點二十分並不是理想的約會時間,搞不好對方指的是伯克郡的亨格福區?反正這事很怪就對了。
「可惜,」派克韋上校呼吸粗重地說,「真可惜,若是麥吉牧師就有趣多了,那像伙夠嗆。」
派克韋上校耐著性子聽。
「沒錯,」史鐸夫爵士說,「沒錯,我知道這地方。謝啦,薇里特太太。」
「我知道紐伯里,我老頭去年在那裏賭過馬,而且還贏了一大筆。」
爵士回到寓所,從地上拾起信件、幾份帳單和和*圖*書一份《救生艇》雜誌。他把帳單放到桌上,用手指去拆開雜誌的紙袋,他偶爾會捐錢給這份雜誌。爵士漫不經心地翻著,因為心思還懸掛在剛才的那件事上。接著他手下一停,好像有東西貼在書頁裏。那東西用膠帶貼著,爵士仔細一看,發現他的護照被還回來了,真想不到!爵士將護照拆下來翻看,裏頭最後一個章是昨天倫敦希斯洛機場的入境章。瑪麗安用了他的護照安全抵達倫敦了,而且還用這種方式將護照還給他。她現在人在哪兒?爵士很想知道。
史鐸夫繼續緩緩走著,他步履沉穩,不超越前方的行人,並仔細地打量迎面而來的路人。他走得不疾不徐,後邊的人除非急著趕路,否則不會超過他。也許對方是在開玩吧,爵士心想,他自己雖然不會開這種玩笑,但也許別人會。
「我會去哪兒?」薇里特太太想了一會兒,「你是說如果我想去的話嗎?」
皮爾絮絮叨叨地評論了一兩件中國時事。
「我要請他進來嗎,派克韋上校?」
派克韋上校客氣地笑著。
「我又沒做什麼錯事,」史鐸夫說,「你到底聽到我什麼事了?」
「紐伯里再過去八英里。」
派克韋上校坐在布倫伯里區的小辦公室裏,他每天從十點到下午五點在此上班,中間只有一小段午餐時間。上校巨大的軀體躺坐在椅上,身邊照例繚繞著濃濃的雪茄煙霧。他閉著眼,偶爾眨動兩下,表示自己沒睡著。上校很少抬起頭,有人說他是東方佛陀跟藍色大青蛙的結合體;有些更惡毒的年輕人則說他是非洲大河馬的遠親。
「噢。不知你有沒有——你懂我意思吧,有沒有碰上什麼麻煩事?」
翌日早晨,爵士將把廣告送出後,緩緩步行回家,行經聖詹姆斯公園時,他瞥見了各種秋天的花卉。菊開正盛,瘦長的花莖頂著一朵朵金黃的花朵,淡淡飄著牧草般的香氣,令他想到希臘山腰上的氣息。他一定得記得檢查報紙的廣告欄,他的廣告得兩三天後才會登出來,到時才可能有人回應!如果真有人答覆了,他絕對不能漏看,因為無法了解事件的來龍去脈,實在令人心有不甘。
「見過他一兩次。」派克韋上校答道。
「我聽說在你回來的途中,飛機上出了點事。」
一張明晚歌劇的入場券。
「滑鐵盧之役所用之槍,機會難得。」
「就在查令十字街,你知道的嘛,泰晤士河上的亨格福橋啊!」
「你是指——」
「你有時候是不太聰明,不該亂開這種玩笑。」
「我們不能忘記以前經歷過的幻滅。」
「他們以為我是誰呀,王牌大間諜嗎?」
「我只能說,有時候他實在太玩世不恭了。」
但是她看起來也hetubook.com.com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啊!匆忙的路人又從他身邊擦過去了,並將他輕輕地擠到一旁。有個穿雨衣的女士踏著沉重的腳步擠到他身邊,結果不小心滑了一下,爵士伸手將她扶起來。
「出國急售,絕美人造皮衣。」
「可是有時候實在是忍不住呀,」他對皮爾說,「那些政客和所謂的外交家全都他媽的太嚴肅了,偶爾就是想戳他們幾下。」
「青年俊才,討厭粗活,喜歡悠閒度日,若有適合工作,願意接受。」
另一頭傳來秘書的聲音。
「那麼,阿拉伯和以色列的關係呢?」
「我?」史鐸夫一副十分詫異的樣子。
「噢!我的好朋友,」喬治爵士苦著臉,努力裝出愉快活潑的聲音說,「好久不見了!」
「呃,我只是納悶——請原諒我這麼問,你沒惹什麼麻煩吧?」
「是的,他來過了。」派克韋上校說著慢慢又閤上眼。
十一月十一日,星期四,就是今天啊!史鐸夫爵士靠回椅背上,喝了一大口咖啡。他非常興奮而激動。亨格福,亨格福橋。他起身走進廚房,薇里特太太正切著馬鈴薯倒進一大鍋水裏,她略感驚訝地抬起頭。
「這很簡單哪,」派克韋說,「一個都別相信就成啦。」
「我現在才了解,沒有什麼比『前途』這種東西更無聊的了。」
「就是猜不透他心中有沒有鬼。你覺得呢?你個人的看法是什麼?」
「年輕女性,願出國任管家,但拒絕照顧小孩。」
「你看起來像個烏龜似的,」史鐸夫爵士說,「幹嘛這麼畏畏縮縮的?」
「我不知道你們對……對最近這件事的情況了解多少。」
「現在嗎?」派克韋上校問,「還有,是哪個長?該不會是街角浸禮教會的牧師長吧?」
「哦,他們是這樣想的嗎?有意思,看來我的戲還是沒有演好。」
「有事嗎,先生?」
「老弟,你的幽默感有時候實在太離譜了,真的,有時我蠻替你擔心的。他們想問你回程中發生什麼事,他們認為你好像沒有——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我是說,他應該來找你的,以免消息亂傳了出去。」
「你是說,你會去伯克郡的亨格福嗎?」
「故意的?我倒希望是這樣。」史鐸夫爵士說。
「當然不去啦。」薇里特太太說,「跑那麼遠,幹嘛呀?我當然會去亨格福橋囉。」
「無聊的老傢伙,老是捏造一些沒有的事。」
史鐸夫的手指停了一下。珍妮.卡絲頓?他喜歡這個名字,西南區有利澤德街嗎?應該有吧!
「可以這麼說。」
「像教堂的鐘聲一樣,」上校說,「每個鐘都會響,但發出的聲音都不一樣。」他友善地笑笑說:「假如我是你的話,我是不會擔心他的。」
「還不都一樣。」m.hetubook•com•com爵士表示。
他倒是從未聽說過。他歎口氣再繼續找下去。他的手指急速地下移,突然有幾個字使他眼睛一亮。
「坐吧,坐。」派克韋說,「要不要來一根雪茄?」
「我有時總得找點樂子吧。」
「這件事實在太令人不解——」
「要不要我告訴你一件事,老兄?」艾力克.皮爾說。
「最近到法蘭克福的一位旅客?」派克韋上校答道。
「噢,是啊,是啊,當然。關於某某爵士的事——你知道我在指誰吧?」
「那我應該就是去亨格福橋,不是嗎?」
桌上的電話鈴聲將派克韋喚醒了,他眨了三下眼,然後睜開眼睛,伸出垂軟無力的手拿起聽筒。
「有什麼關係?」派克韋上校說,「喜歡開玩笑總比跟背叛者串謀好吧。」
夜色十分怡人。史鐸夫爵士穿經綠林公園返家,就在他穿越馬路時,一輛汽車急馳擦過他身邊,幸好爵士反應迅捷,安然地跳到人行道上,否則再差幾吋就撞上了。車子消失在街角。爵士在那一瞬間,真覺得車子是衝著他來的,想將他撞死。有意思,先是公寓被人搜過,現在又成了人家下手的目標。當然,說不定只是巧合而已。他這輩子不是沒住過蠻荒危險的地區,也經歷過一些險境,深知危險的滋味與氛圍。此時此刻,他可以感知到有人躲在某處,想算計他。可是為什麼?理由呢?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噢,我指的不是馬來亞。」
「知道珍妮.卡絲頓嗎?她的蛋糕最是可口。請駕臨西南區利澤德街十四號。」
「他到底在想什麼呀?」喬治爵士問,「你認識他嗎?」
這簡直就是在賭運氣嘛,刊在倫敦早報上的廣告,指的當然是市區裏的地點了。但願這真的是刊登者的原意,雖然史鐸夫爵士對這個人一點把握都沒有。就那次的短暫接觸經驗看來,她是非常難以捉摸的,不能以一般常理判斷。但他還能怎麼辦?而且誰知道全英國有多少叫亨格福或亨格福橋的地方。但是今天,今天晚上他就能知道謎底了。
「不,謝了。」他說,「非常謝謝。」
「唉,你也知道自己的個性,史鐸夫,你有時就是喜歡嚇人,對吧?」
他確實是很煩,而且他很討厭這樣。爵士仔細考慮幾分鐘後,拿筆寫下一則廣告,然後再三看過。「十一月三日飛往法蘭克福的旅客,請與飛往倫敦的同機人聯絡。」就這樣,不用多寫了。她若看到廣告,一定知道是誰登的;假如她願意,就會聯絡的。她拿過他的護照,知道他姓名,也許會來找他,也許他會聽到她的消息,也許不會。或許不會吧,若是如此,那麼這齣開場的短劇就只是一場無聊的鬧劇而已,讓姍姍來遲的觀眾晃一下眼,直www.hetubook.com•com到晚上的主戲開演為止。不過他真的很可能再也聽不到她的消息了,其中一個原因是,也許她已達成倫敦之行的任務,又飛往日內瓦、中東、俄國、中國、南美,甚至美國去了。爵士奇怪自己幹嘛把南美也放進去?這一定有原因的,她並沒提過南美呀!不過霍沙姆倒提過,但他也同時提了其他一大串地名!
女人繼續趕路,然而在經過爵士身邊時,打濕了的手——也就是剛才爵士拉她起來的那隻手——卻順勢在他手裏塞進一樣東西。接著女人便擠入人群,消失在爵士身後了。史鐸夫繼續前行,他不能去追她,相信她也不希望他那麼做。爵士加快步伐,將手裏的東西握緊。最後他終於來到雪瑞區那頭的橋尾了。
「再說這位史鐸夫吧,」喬治爵士表示,「家世非常的顯赫,他父親和祖父我都認得。」
「我不認為他們真的有什麼陰謀,」史鐸夫說道,「還不都是些謠言,毛澤東生了什麼病啦,誰想反他啦,理由如何如何之類的。」
史鐸夫爵士將咖啡杯推到一旁,拿起報紙瞄著標題,然後小心地翻到私人廣告版。他已經找了七天了,心中雖然失望,卻不訝異。他憑什麼期望對方會回覆?爵士仔細搜尋著千奇百怪的雜項欄,這個版面好玩就好玩在這裏。這些廣告有的並不十分「私人」,一半或一半以上的啟事都是在「廉售」或「求購」。它們應該放到另一版才對,可是有人認為這樣比較引人注意,所以就擺到這兒來了,以示與眾不同。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史鐸夫爵士說,「開心點,皮爾,你是位好朋友,不過我真的不覺得開開玩笑和遊戲人間有什麼罪過。」
「太奇怪了!」史鐸夫爵士對自己說,「難不成真的有人不喜歡我?有人跟蹤我,監視我回家,並等著找機會下手?」
「那不是挺麻煩的嗎?」
「嗯,我想霍沙姆來見過你了吧?」
與艾力克共餐幾分鐘後,史鐸夫走進一間小咖啡館坐下來點了杯咖啡。然後他看看手裏的東西。那是一封非常薄的玻璃紙包,裏頭包著一個劣質的白色信封,爵士拆開信封,沒想到裏頭竟是一張票!
喬治爵士走進來,他先狠狠咳一陣子。大部份人都會這樣,因為小房間裏的窗戶全關死了,派克韋上校躺坐在椅子上,全身都是雪茄灰,空氣悶得令人窒息。公務圈裏的人都稱這房間叫「貓窩」。
史鐸夫爵士看著他。他認識皮爾很多年了,但算不上密友。史鐸夫爵士覺得皮爾這個朋友蠻乏味的,不過話說回來,他為人十分忠實可靠。皮爾雖然缺少情趣,消息卻很靈通。人家跟他說的事,他都記得住,而且不會忘,因此有時能從他那兒探到一些有用的資訊。
「某處有間諜在滲透,他不太放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某些人。」
「是的。」史鐸夫爵士問道,「假如有人約你去亨格福橋,你會去哪兒?」
「真是場奇遇,太奇怪了。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富不過三代,第三代都比較會出亂子。」上校說。
「噢,不是的,上校,是外交部長喬治爵士。」
「你是說開會時嗎?怎麼會?每個人說的話都在預期中,只是說得又長又臭而已。真不懂我去開那種會幹什麼。」
皮爾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在乎自己的前途,也一直沒有發揮該有的實力。你在維也納已經攪過一次局了,我不想看你把事情搞砸了。」
「也是在按計劃進行——按他們的計劃。那兩個國家跟馬來亞有什麼關係?」
「是啊,我知道,他就是那樣。但他只是說,好像有些人——至少包括溫特頓——覺得你是故意的。」
「部長來了,想見您。」
爵士試著把那女人拋到腦後,想著他姐姐潘蜜拉的臉。姐姐去世很久了,他還能記得她,他當然記得姐姐,可是卻無法記清她的面容。他又生起自己的氣來了。過馬路前,史鐸夫停了一下,路上除了一輛溫吞吞的車子外,沒有其他車子。老爺車了,爵士心想,那是一部舊式的高級禮車。爵士甩甩肩,幹嘛跟個白痴一樣,失魂落魄地站在這裏?
「呃,」上校表示,「不過消息最後還是會走漏出去的,不是嗎?」
喬治爵士覺得有點不寒而慄。
「那麼你會去紐伯里附近的亨格福嗎?」
「還好,謝謝。」
「噢,你從哪裏聽來的?」
「我遇到卡帝森了。」
「現在可別再莽撞了。」
他突然越過馬路,那部老爺禮車也猛然加足馬力,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全力衝過來。爵士不及反應,只能奮力跳到對面人行道上。車子一閃而過,繞過前面街角消失了。
「法蘭克福過客。十一月十一日星期四,亨格福橋,晚上七點二十分。」
「我們每件事都知道,」派克韋上校說,「我們就是吃這行飯的。」
喬治爵士繼續說道:
「你還好嗎?」
「不,不是,他很少跟女人亂來,他的毛病就是太矛盾了,喜歡嚇唬別人,跟人抬槓。」
「查爾斯頓、康韋和考特福,」上校說,「都是我們最信任的人,身家清白,工作表現優良,結果這些名字C開頭的人,全都是大騙子。」
「什麼事?」他說。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人!」喬治爵士鬱卒地說。
派克韋上校好不容易把一個哈欠壓下去,他實在很不耐喬治爵士的擔心、怪異和不解。他對喬治爵士的意見頗感不屑,這種奉公守法的人,絕對會把自己的份內工作做好,但他真的沒什麼才氣。派克韋上校心想,大概就是這些只會在一旁擔心、奇怪和不解的人,才能安然地坐在上帝與選民給他們的職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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