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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克福機場怪客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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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西格里德之旅 十、城堡裏的女王

第二部 西格里德之旅

十、城堡裏的女王

「那些實施並組織暴力的人,一定是熱中暴力、需要暴力、渴望暴力的。他們在破壞、傷害及搗毀的過程中,獲得至高的狂喜。音樂也有異曲同工之妙,耳朵一定得欣賞每個樂符的和諧和美,這是都是裝不來的。」
「不對,」她說,「現在我不是瑪麗安。」
僕人們領著二人來到各自的套房,史鐸夫在走廊上遲疑了一會兒,他們該不該討論一下?不過他否定了這個念頭,隔牆有耳,還是小心一點,說不定每個房間都裝了竊聽器。
「長久以來,我被視為家族裏的敗家子。」史鐸夫笑著說。
「他們痛恨希特勒和他的主張,可是還是得跟著喊『萬歲,希特勒!』他們默許國家中發生的一切,要不還能怎麼辦?那種年代裏,誰又能怎樣?」
「女王!她長什麼樣子?」
飲料送了上來,史鐸夫卻發現這位山后什麼都不喝,大概是怕血壓受刺|激而升高吧。
史鐸夫聽了呆若木雞,他發現夏洛特夫人笑了,她一定預期到自己會有這種反應,因此得意地笑了,那笑聲沙啞得近乎刺耳,蠻難聽的。
太后老佛爺要叫人解散啦。
夏洛特對他們說:
史鐸夫聳聳肩,現在他只能憑直覺反應了。「什麼都不想。」他說。
他們走出青年音樂節的劇院,夜晚的空氣清新舒爽,下邊坡地有間燈火通明的餐廳,山坡另一側還有一處小一點的餐廳。兩間餐廳價錢略有不同,但都不貴。蕊妮塔穿著素黑的天鵝絨禮服,史鐸夫則打著白領帶,配上全套禮服。
「我想這並不容易,但確實是可以的。很多人就做得到。如果他們能分清楚,別搞在一起的話,會比較安全。」
「今晚你就能見到她了。」
「沒錯。」
「我們該休息了,」老夏洛特說,「去休息了吧,明早十一點再見。」
胖女人狼吞虎咽地盡情吃著。突然外邊響起一個聲音,像是跑車喧囂的引擎聲,接著車子像一道白光掠過窗口。室內的衛士們高聲喊道:
「這是一趟探險之旅,對吧?」
胖手朝他伸來,史鐸夫趨前親吻。接著夫人的話,令他嚇了一跳。「我認識你嬸婆。」她說。
她看著蕊妮塔和史鐸夫說:
「那個可憐的美國大使柯曼,他還好嗎?」
「現在是誰住?現任大公爵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四周的景色愈來愈荒涼了,車子沿路蜿蜒而上,經過幾個山間的村落,有時下望遠眺,可以看見映在河面的燈光及若隱若現的教堂尖塔。
「很好,我會叫人安排的,二位晚安。很高興你們能來這裏。弗朗茲,來,把手給我,我們去另一間大廳,還有好多事要討論,明天你一早就得走了。」
「你是說,這裏真的有這麼一號人物嗎?」
「瑪麗安——」他緩緩說。
「去老鷹的巢穴裏。」
此時城堡某處傳來鐘響,聽來肅穆而嚴整,極像修道院裏的集合鐘聲。
「嗯,我看得出來,你確實沒有絲毫的不滿,但我也覺得,你已經準備踏上一條能帶你到某個地方的道路,而且還樂於奔赴,只要你能找到指點迷津、幫助你的人,也許能達到自己的目標,如果你夠積極的話。」
「什麼話?」
「你覺得可能嗎?」
「我跟你保證,在這兒最不可能見到的人就是他。」
史鐸夫以多年來的閱人經驗,看出這些人分幾種類型。有幾位也許是會計師或金融家,有一兩位是穿便服的軍官。他們大概都是這個府邸裏的人員,對主人還保有封建時代的門客禮儀。
「沒錯,但不是地理上的探險。我們是要去見一個人。」
她講了一串天文數字,聽得史鐸夫目瞪口呆,不過他沒有必要隱藏自己的驚訝,因為夫人十分得意看到她製造出來的效果。她說:
兩人向山坡一側的餐廳走去。
「憎恨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他滿意地低頭看看襯衫上的藍寶石和鑽石飾釦,但一會兒後,卻被房中的景象震懾到一時忘了呼吸。這實在遠超乎史鐸夫的預期,眼前是間極盡雕琢之能事的洛可可風大廳,椅子沙發無一不精巧,幔帳皆以上等的織錦和天鵝絨製成。牆上的畫作一時間雖無法全然認出,但喜愛畫作的史鐸夫卻一眼認出一幅和-圖-書塞尚、一件馬蒂斯和雷諾的作品,這些都是價值連城的名作。
「此刻我還是女爵的身份。」
「我想大概沒人知道,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有人說他是土耳其人,也有人說他是美國人或荷蘭人,有的則說他母親是俄國貴族,父親是印度王公。沒人知道哪種說法正確。有個人告訴我,他的母親是蘇格蘭的麥克萊倫女士,我看那還比較有可能。」
「可說是風情萬種呢,在倫敦社交界很受歡迎的。」
史鐸夫驚訝地看見蕊妮塔手臂高舉,行了個法西斯式的禮,但並不是對女主人,而是對金髮英雄,而且聽到她說:「萬歲,弗朗茲!」史鐸夫也有樣學樣地跟著喊:「萬歲!」
「哦,對了,我聽說了。嗯——我忘了那個南方佳麗叫什麼來著?噢,是了,梅莉。梅莉還好嗎?她很迷人,對吧?」
「我們要去哪兒?我能問嗎?」
「我希望你還喜歡這次的演出。」
「那天晚上見到他時,我突然覺得他像一個刻在十三世紀教堂裏的聖徒像。」
「我們到底要去哪兒,瑪麗安?」
「你好像不當瑪麗安很久了。」
「是的,而且是極其有錢。」
「應該可以,」史鐸夫表示,「他們可以稱得上英姿煥發,夫人。」他以對皇族說話的語氣說道。
「有人會帶你們到房間。願你們一夜好眠!」
「的確很棒。」史鐸夫爵士說,「真的沒話說。」
「你可以兩者兼備嗎?你是說你可以既熱愛暴力,又崇尚音樂或藝術嗎?」
「你當然要相信,我看起來像是很有野心的人嗎?」
「每個人多少都會想過。」他故意裝出模稜兩可的語氣。
「我回去後,一定會把這個好消息帶給她。」史鐸夫表示。「她比我大一點。她身體還好嗎?」
夏洛特向前傾著身體,眨了幾下眼睛,然後以一種迥異而近似哨聲的聲音說:「你會恨嗎?你有憎恨的能力嗎?」
貴賓終於現身了,音樂也隨之改變,是史鐸夫熟到不能再熟的西格里德的主題。號角響徹雲霄,年輕的西格里德仗著他的年輕和成就,君臨他所征服的世界。
「你呢,孩子?」
「晚餐已備妥,請入席。」
「怎麼會扯到他?」
「哦!我們有貴賓呢!」接著露出那種自認全世界他最厲害的傲慢笑容說:「歡迎二位大駕光臨!」
「是啊。」
「你千萬別不耐煩,這是一個來頭不小的演出。由青年歌唱同仁組織支助、協辦,很可能有人在幕後大力支持——」
她看著史鐸夫。
「可是你不打算回答,是不是?」
在一張貴如帝王般的碩大椅子上,坐了一名胖大的女人。史鐸夫只能用「鯨魚」來形容她。這女人肥碩粗俗,整個人像泡在油堆裏,下巴層層疊疊,身軀擠在緊硬的橘紅緞子中,頭戴貴重的珠寶冠飾,搭在椅臂上的手有如豬蹄,粗肥而毫無線條可言的手指上,隻隻戴著巨大戒指,而每個戒指上,都是一大粒貨真價實,各具姿色的寶石,有紅寶石、翡翠、藍寶石、鑽石、史鐸夫叫不出名的淡綠色寶石、綠玉髓、黃玉或黃鑽。史鐸夫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太慘不忍睹了,她全身浮油,一張臉像發透了的白麵包,兩個眼睛則像大麵包裏的兩小粒黑莓。但那眼神卻十分精悍,她細細打量著史鐸夫,卻沒去看蕊妮塔。她知道蕊妮塔會來,是她要蕊妮塔帶他來的。她正盯著史鐸夫看、打量他、評估他。他是她要的人嗎?史鐸夫覺得這麼說比較恰當——他是不是顧客訂的那款貨?
「凌晨四點,準備行動。」
「還不知道,我們會查出來的。」
「你是指對部屬下藥,好讓他們全心全意為他賣命的回教暗殺集團首腦嗎?那些隨眾明知在暗殺別人後,自己也難逃一死,卻又相信此舉能使他們榮昇充滿了美女與喜樂的天堂,永享歡樂。」她停了一下,然後說:「歷代都有以妖言蠱惑眾人的人,他們令你崇拜信任,你隨時準備為他們赴死。豈止是回教徒而已,基督徒不也是如此嗎?」
他若有所思地再度打量著她。蕊妮塔穿了一件鑲著毛邊、在國外訂製的旅行套裝,看來非常漂亮。
為什麼要有這些和-圖-書排場跟警衛?其他人也陸續入座,他們照例先向高踞在上的女王敬禮,然後就坐。這些人穿著一般的晚禮服,彼此間不做介紹。
「那種由衷的熱切,就像天秤的兩端。」
「我可以回答,也可以告訴你一些事,但那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我不向你解釋我們要去哪裏,等一到那裏後,你的直覺印象會更烈,也更有意義。」
「該不會是偷搭飛機,早我們一步到的魯賓遜先生吧?」
「以她的年紀來說,算是很硬朗。她目前住在鄉下,有風濕痛和關節炎。」
晚餐鑼響,兩人先會合,史鐸夫在大廳駐足,等瑪麗安前來,再一起下樓。她今晚穿了一襲華麗的晚禮服,身披酒紅色的天鵝絨長袍,頸上戴著紅寶石,頭上飾著紅寶石冠。一名男僕走向前為他們帶路,男僕打開門並高聲宣佈:「澤柯斯女爵,史鐸夫爵士駕到。」
「不像。」
小英雄開口了。
「我們今晚有什麼活動?」
「哦,非常喜歡,那個歌劇院相當不錯。」
「啊!」她點頭微微一笑,臉上登時皺得跟包子一樣,活像隻又老又醜的鱷魚。
「現在城堡都岌岌可危了,大部份都已崩毀了。」
史鐸夫爵士說:
「我們要去多羅米是不是?」
她沉默片刻,然後若有所思地說:
「理論上一小時,實際上是一小時又十五分鐘。」
說最後這幾個字時,她那種志得意滿及輕蔑的神情,令人十分厭惡,同時也感覺得到她的兇殘。
「一部份的世事,但不是每一件事。」
在兩名女僕的協助下,夏洛特領頭進入餐廳。站著的夫人看起來更像一堆顫動不止的果醬,但依然令人望而生畏,你不覺得她只是一名普通的胖女人。夫人氣度不凡,她很清楚這點,也刻意營造這種感覺。史鐸夫和蕊妮塔跟在三人的後面。
「你在哪兒認識這個女孩的?」山后問。
「但願我有。」
餐宴的過程十分正式,在在顯示皇家般的氣派。房間彼端的大門另一邊,是間燈火輝煌的飯廳,天花板上有壁畫和浮雕,以及三組巨大的水晶吊燈。兩位中年婦人走上前來,分別站到夫人左右,她們身著晚禮服,一頭灰髮細細地盤在頭上,並各戴了一枚鑽石胸針。史鐸夫心想,她們應該是訓練有素的護士,專門照料女公爵的健康、起居等一些貼身事情的。她們先對女公爵行禮,然後伸手扶住坐在椅上的女主人,二人熟練地一使勁,輕鬆地讓夫人由坐而立。
「我們其中一人也許會殉難,甚至更多。」
「我們要去社交。」蕊妮塔說。
「就像神聖的教徒亞特曼爵爺?」
「我只希望活得開心自在,衣食無虞,好友相繞就行了。」
她堵住史鐸夫想說的話,繼續接著說道:
「今晚你得小心些,」蕊妮塔警告他說,「情形不會太好對付。」
「我們現在用餐去吧!」夏洛特夫人說。
「我很喜歡騎馬。」史鐸夫說。
「那也太難了吧。」
「城堡嗎?聽起來真浪漫。」
「他們給你一個小時的用餐時間,是吧?」
「聽說有時你的想法很不同於流俗和傳統,看樣子有幾分是真的。」
「應該不知道吧。」史鐸夫說,「她只知道我來參加青年音樂節。」
「我相信他過得很好。」史鐸夫客氣地答道。
「何必做假呢?人們總是能看穿你在隱藏什麼。」
門又開了,年輕的衛士們再度邁步入內。這次他們不揮劍了,而是唱著歌,歌聲純美得不可思議。
他們在山間一家小飯館吃午飯。天氣晴好,山色怡人。偶爾史鐸夫會自問,他究竟跑來這裏做什麼,他對眼前的女伴愈來愈不了解了,她絕少說話。史鐸夫看著她的側面,納悶她將把他帶往何處?真正的理由又是什麼呢?等太陽幾乎西沉時,史鐸夫終於開口問道:
「年輕人,你想從生命中獲取什麼?」
「我倒不會那麼說……畢竟我們還是可以到世界各地結識各種有趣的人、可以開拓見識,並了解世事。」
穿過門廊和列隊而來的,是史鐸夫畢生所見最俊美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青年。金黃的頭髮,湛藍的眼睛,完美的勻稱身材,就像是魔棒造出來的,彷若來自神話世界,氣勢軒昂、優雅英挺,又自信高傲。
「也許我該說,我以前認識她。我們有好幾十年沒見了,當年我們一起在瑞士念書,她叫瑪蒂達是吧?」
「今晚的觀眾非常的特別啊,」史鐸夫低聲對他的女伴說,「票價那麼貴,竟然全是年輕觀眾,他們怎麼負擔得起?」
車子開到巨大的門廊下,兩名穿制服的男僕匆匆奔下階梯,無比恭敬地行禮迎接貴客,僕人幫他們取下大堆行李。史鐸夫一開始還很納悶,他們幹嘛叫他帶那麼多行李;現在他才明白有時還真用得上。今晚不就派上用場了嘛。
「你要扮成一名憤世嫉俗、不滿現狀、離經叛道的人,充滿反骨精神,但又不敢張露。你做得到嗎?」
「這裏原是里參托茲大公國的領地,城堡是路維格大公爵在一七九〇年建造的。」蕊妮塔說。
「某位現代權貴。」蕊妮塔說。
「像我們的朋友魯賓遜先生說的,最好讓事情單純一點,是吧?讓音樂的歸音樂,暴力的歸暴力,你是這意思嗎?」
「幾乎可以肯定,有個我們熟悉且信任的人,這人的良心被金錢的慾望泯滅了,夢想自己握有大筆的財富。」
「多虧你那麼有信心。」
接著那俊美的少年英雄將眼光轉向在座的客人,他認出蕊妮塔了,但似乎不特別開心。看見史鐸夫時,則顯然十分欣賞而感興趣。小心哪!史鐸夫告誡自己,要小心哪!他得演好自己的角色。現在該他上場了,問題是,他到底得演什麼角色?他和蕊妮塔來這裏到底是要做什麼?他們為什麼要來?
「你倒是很勇於承認事實啊。」
「你讓我覺得——」史鐸夫抬頭看那聳入雲端的高山,「覺得我們好像要去拜訪山大王似的。」
夫人咯咯笑道:
「那麼是誰住在這兒?」
「噢,原來你還是女爵呀。」
「只要有錢,知道怎麼用,又懂得識貨,世上還有錢辦不到的事嗎?金錢可以為你帶來最好的事物。」
我得弄清她到底想要什麼,史鐸夫心想,我得盡力而為才行,否則……他可以想像對方胖手一拍,對孔武有力的男僕喝道:「來人呀!把他帶走,丟到競技場去!」天哪,這是什麼時代了,他怎麼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問題是,史鐸夫實在沒有把握自己在扮演什麼角色。
史鐸夫笑了,他說:
「覺得他們怎麼樣?」她說,「我的孩子,我年輕的勇士,是的,他們真是我的孩子。你能形容一下他們嗎?」
「不過我完全參不透這其中的玄機,什麼也沒弄懂,半點發現也沒有。」
「萬歲!萬歲!弗朗茲!」
他們穿過飯廳門廊,那裏感覺其實更像一個宴會廳。廊柱後邊有一隊穿著制服的警衛,清一色是英俊挺拔的年輕人。夏洛特經過時,便唰地一聲齊集拔劍,在頭頂上交叉成一道拱門。夏洛特停住步,推開護士的攙扶,獨力走過那道拱門,在長桌盡頭一張鑲著金色織錦的大圓椅上落坐。這個儀式頗像海軍或陸軍的結婚典禮,史鐸夫心想,尤其是像陸軍,只可惜缺了一位新郎。
「不,我是指觀眾的服裝。你和我的穿著都很保守古板,你穿著社交禮服,我則是燕尾服加白領結,實在很不俐落。其他人呢,絲綢啦、天鵝絨啦,男人的襯衫還打了皺褶,而且有好幾層——長毛絨、髮型,以及前衛的打扮,很像伊莉莎白時代或梵代克畫中的景象。」
「貝斯加登在東北邊。」
「是啊,你說得沒錯。」
語氣裏有著詢問。
他遲早會有機會問的,他覺得有種不祥的感覺,覺得自己被誘入某種陷阱裏,但那會是什麼?又是誰在主使的?
其他客人或其他職員很快地離席了,令史鐸夫想到那些鑽回隙縫裏的蜥蜴。金髮的衛士們排成新隊形,拔劍向女主人致敬,她點頭示意,眾人回劍入鞘,然後自房門行進而出。夏洛特看著他們走後,才看看蕊妮塔,再把眼光移向史鐸夫。
「不,我指的是地理上。你若住在山頂的城堡,俯瞰腳底下的紅塵,久而久之就會鄙視芸芸眾生,不是嗎?因為你高和圖書高在上,超凡脫俗。這就是希特勒在貝斯加登山上的感覺,許多人喜歡爬山,大概也是為了這種睥睨眾生的感受吧。」
「噢,有人會幫忙的——也確實有人出資。」
「可惜,」史鐸夫說,「我還挺喜歡他呢!他的確是個人物。不過,他到底是誰、是哪一國人?」
僕人開門宣佈:
音樂會結束後,二人再次走進夜色中。伺候他們的車子早已等在外頭,將他們接回村中的高級小旅館了。史鐸夫向蕊妮塔道晚安時,她低聲對他說:
「你的所謂『重要』是什麼意思?」
夏洛特夫人笑道:
聽了多年嘈雜的流行音樂後,史鐸夫聽到這歌聲時,有種不可言喻的舒暢。這不是粗啞的叫喊,而是受過行家訓練的,鬆柔且絕不走音。這些新世代的英雄口中高唱的是古舊的音樂,而且還是他聽過的曲子。史鐸夫覺得房間上頭的走廊裏一定躲了一團管弦樂隊,他們唱的是一連串華格納音樂的組曲。
「我可以盡力而為。」
「那批觀眾大部份都是音樂迷嗎?」
「山大王啊,暗殺集團的首腦。」
「讓我為您介紹史鐸夫爵士。請晉見夏洛特女公爵。」
「啊哈,你倒是圓滑的!他應該做得不錯,他只會按表操課,好政客就應該這樣,而且在倫敦當大使是件蠻愉快的事。梅莉很能幫他打點,只要她願意,她可以讓柯曼駐派到世界上任何使館,她口袋裏多的是錢。梅莉的父親擁有半數的德州油田,還有無數土地和金礦。這老頭長得又粗又醜,沒想到女兒竟出落得這麼標緻貴氣,而且不囂張,不恃錢而驕,她真的是非常聰明,對吧?」
「這邊算是你的地盤嗎?」
「你是指舞台服裝嗎?」
然後就徑自回房間,關上門了。史鐸夫也返回自己房間。
「你有沒有想要——怎麼說呢,想要探索生命背後的真相?」
史鐸夫心想,這女人也太可怕了吧,可怕到令人匪夷所思。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實在很難相信,這該不會又是另一齣精心製作的舞台劇吧?
「你的親戚朋友接受希特勒嗎?他們相信他嗎?也許我不該問這類問題。」
「上場了!但願我們能演出成功!」史鐸夫告訴自己說。
「有什麼要指示的嗎?」
「沒錯,大部份都是,這點很重要。」
「你是指傑出青年獎助學金之類的嗎?」
年輕的守衛們以熟練的步伐移動位置,眾人紛紛起立,只有女王昂著頭,四平八穩地坐在位置上。史鐸夫心想,又有好戲看了。
「我有時會想到一件事,新約全書裏的一段,好像是〈路加福音〉吧。耶穌在最後的晚餐中對他的追隨者說:『你們是我的夥伴和朋友,可是你們當中有一個是惡魔。』我們之中也有一個惡魔。」
「外交部的薪水現在沒那麼高了嗎?」
「當然願意。」
「不,山大王倒沒有,女王倒是有一個。」
「啊,這都是老年人的毛病,她應該叫醫生幫她注射一些普魯卡因的,效果不錯。她知道你來見我嗎?」
「你當然能問。」
臥室十分美觀,但予人壓迫感。到處都是綢緞和天鵝絨,有些還是散發著幽香的古董。史鐸夫心想,不知蕊妮塔以前是否常來這裏做客。
「很有錢嗎?」
「真正有錢就不難辦到。」史鐸夫說。「你呢?難道你沒錢?」
「你很準時啊,孩子。」
「我在外交部有個朋友,她曾告訴一名德國婦女說自己看了受難劇之後,有多麼感動。沒想到那位德國婦人竟啐道:『你懂什麼!我們德國人不需要耶穌基督,我們有希特勒與我們同在.他比任何耶穌、聖者都要偉大。』她其實是位善良平凡的婦女,但竟然會這樣覺得!大部份人也都如此!希特勒就是一個極具煽動力的人,人們聽信他的妖言,從而接納施虐、毒氣室和蓋世太保的嚴刑拷打等不人道的行徑。」蕊妮塔聳聳肩,回復正常語調說:「真奇怪,你剛才竟會說出那樣的話。」
食物端上來了。一盤滿是肉凍的巨大豬頭、鹿肉、冰涼開味的檸檬蛋糕,還有一大落堆堆疊疊、令人垂涎三尺的糕點。
「我想一個人在山上待久了,對心理大概不太健康吧。」史鐸夫沉思道。
「不,他們早已灰飛煙滅了。」
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是陷阱嗎?史鐸夫不知道,但他心意已定。「在倫敦的美國大使館遇到的。」
「噢,得了吧,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他們回座聆聽最後的兩段作品:一首是年輕作曲家索科諾夫的交響詩,「喜樂的瓦解」;另一首是莊嚴的「工人歌星進行曲」。
她的聲音沙啞乾澀,史鐸夫原本覺得會是那種很有威嚴有力甚至悅耳的女低音,可是現在這番想像已然破滅。蕊妮塔走上前,微微彎身行禮,並抬起那隻胖手,屈膝親吻了一下。
「你喜歡藝術嗎?嗯,我看你是很喜歡。那邊東牆上掛的,是塞尚最好的一幅作品。有人說——我忘了那幅畫叫什麼名字了,就是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那一幅——那幅作品更好,那根本是胡說八道。馬蒂斯、塞尚,及所有派別最棒的作品全都在這兒,在我私人的畫廊裏了。」
「說是野心更為恰當。可是要如何揪出這個惡魔?如何知道惡魔是哪一個?惡魔會脫穎而出,會去煽動,會推銷自己,會領導群眾。」
「明天一大早去樹林中騎馬好嗎?」
「這點倒是每個人都會的。」他對夏洛特輕輕搖頭道,「你太會看人了,」他說,「看得人無所遁形。」
「多多少少吧。小的時候我在這裏長大,每年秋天我們都會到離這兒不遠的城堡住一陣子。」
「我看你得等到我們再次搭乘飛機,才能那樣喊我。」
「這是希特勒的領地,是嗎?我們離貝斯加登不遠吧?」
「是世界上最好的幾座之一,和拜羅伊音樂節的音樂廳比起來,簡直像小學禮堂。你知道建那一座音樂廳要花多少錢嗎?」
「我過得非常愉快,我們在此地的兩晚音樂會,實在太有意思了。當然我並不是喜歡所有的音樂,也許我的品味還不夠現代吧。不過我發覺他們的衣著倒是挺有趣的。」
「看得出來。」他說著望望四周。
「車子在等了。」她說,「走吧。」
「去哪裏有那麼重要嗎?」
青年大踏步越過衛隊,來到山堆似的胖女人面前,單膝而脆,必恭必敬地抬起女王的手親吻著。然後站起來,斜舉著手臂,高喊史鐸夫剛才聽過的口號:「萬歲!」他的德文說得不是很清楚,史鐸夫覺得他似乎在喊:「偉大的母親萬歲!」
他們走進餐廳坐下,食物十分可口,但稱不上奢華。席間有一兩回跟熟人或朋友寒暄,兩位人士認出史鐸夫來,並表示十分驚喜,而認識蕊妮塔的人就更多了,因為她結認不少外國人——一群衣著講究的女士,一兩名德籍或奧籍男子,還有一兩位美國人。大家只是應酬幾句,從哪兒來呀,要去哪裏,或對音樂節目品評一番。由於幕間休息吃飯的時間並不長,因此大家都很言簡意賅。
「精銳衛隊」再次排成兩行,準備恭迎某人。這次不是來的不是他們的女主人,因為夫人也坐在位上靜靜等著她的來賓。
山路又轉了個大彎,他們穿越一片森林,史鐸夫偶爾能瞥見鹿群或其他動物的身影,偶爾也會看到一兩個身著皮衣的持槍男子,那大概是林裏的守衛吧。他們終於看到一座矗立在峭岩上的大城堡,城堡部份已經損毀,但大部份都經過修復重建了。城堡雖然氣勢恢宏,卻並不特出,且了無新意,只是一個曾經崇貴輝煌如今卻已繁華落盡的代表。
「誰?」
「你是指社交上嗎?」
「是因為貪財嗎?」
次日凌晨三點五十七分,史鐸夫的門上傳來輕輕的抓觸聲,他打開門,已做好準備。
幾名年輕人身材都十分健碩,應該都不到三十歲,而且長得很俊美。這些人不苟言笑,嚴峻異常,史鐸夫覺得他們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看起來更像一場宗教儀式,而不是婚禮。僕從們出現了,像二次大戰前德國城堡裏的老式僕從,看起來很像在演出一幕精心製作的歷史劇。只是坐在桌首君臨一切的不是皇后或女皇,而是一名醜胖到無以復加的老女人罷了。她到底是誰?在這兒幹嗎?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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