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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女神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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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依瑟.華特絲

4 依瑟.華特絲

「噢,對,就是你丈夫。拉菲爾先生失去了你一定很難過。」
「你的意思是,因為在加勒比海發生了那些事?」依瑟的聲音突然變得僵硬。
瑪波小姐喃喃說完,唸口號般又說了一遍。這年頭這句話聽來確實有如口號,至少從她口中說出是如此。
「噢,當然,我已經很老了,又有這麼多毛病。我不是指絕症、重症什麼的,絕不是;我是說老年人總會患個風濕,要不然就是這裏痛那裏痛的。腳不像腳,有時背疼,有時肩膀痛,要不就是手麻。噢,老天,我不該談這些的。你家好漂亮!」
「我想這件事可能和她有關,要不然就是和她知道的某件事有關,」瑪波小姐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我想錯了。不對,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應該和她無關。唉,老天,我想拉菲爾先生把我想得太聰明了,我沒那麼聰明啊。我想他是希望我自己把事情拼湊出來,可是到底是什麼事呢?下一步我該怎麼做呢?簡直一頭霧水。」她搖搖頭。
「我已經盡了力了,」她說。
「這很令人納悶,」瑪波小姐說。「他為什麼從來不提自己的兒子,也從來不說什麼。」
「他怎麼會對那種事情感興趣?還有,我們別再提聖哈諾島上那件可怕的事吧。」
「珍.瑪波小姐,」依瑟.安德森邊笑邊對自己說。「沒想到她還活著。我還以為她早死了。」
「你有再見過傑克遜嗎?」
瑪波小姐在依瑟示意的椅子上坐定。她有點心神不寧而坐立難安。每當她感到心煩意亂或是自覺心煩意躁的時候就會如此。可是當前情況不該是這樣,因為事情的發展完全和她期望的一樣。
「噢,我想不會,」依瑟輕描淡寫說道。「他不是會為那種事情難過的人。他會馬上找個新秘書,事實上他正是這麼做。如果她不合他的意,他就會用他招牌式的揮手動作把她辭退再找,直到找著他覺得適合的人為止。他一向是個非常理性的人。」
「是,我懂你的意思,」依瑟說。「不過我認為拉菲爾先生並非如此。」她補充道:「我不做他秘書已經好一段時間了。我在遇到艾德蒙兩三個月後就辭了工作。」
「他是個工程師,」依瑟說。「掌管《泰晤士報》的機械部門。他——」她躊躇著說。「年紀比我小一點。」
「是的,他很勇敢,其實心腸也很好,」依瑟說。「你知道,我一開始替他工作,他就告訴我,他會給我優渥的待遇,可是我得把多餘的錢積攢下來,因為我休想從他那邊多得到什麼。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對不對?但是他顯然改變了主意。」
「你也是,瑪波小姐。」
她忙著收拾提袋、雨傘和幾樣東西,手忙腳亂了一陣,情緒這才稍緩下來。她走出房門,又轉過身來。依瑟勸她多留一會喝杯茶。
「不了,謝謝你,親愛的,我趕時間。再次見到你我非常高興,我要恭喜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衷心祝你幸福。我想你以後不會再出去工作了,是不是?」
「我才搬來不久。事實上,我是婚後才搬來的。」
「沒錯,我看得出來,雖然他很容易發脾氣。」
她冷冷地望著瑪波小姐。
「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依瑟的口氣透著驚訝。
話說完了,她換了個較舒服的姿勢,接著伸手關了燈,進入了夢鄉。
「我想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相信他是出遠門或是出國去了什麼地方,結果就沒再回家來。很可能是死在外地了。」
「他留給我一大筆遺產,」依瑟說。「數目大得嚇人,我收到它時真是大為驚訝。一開始我簡直不敢相信。」
三點半整,瑪波小姐按下溫斯洛別墅的門鈴,依瑟開了門,將她引進屋內。
「是的,可能性確實很多,」依瑟說,「我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因為你不常出現在這附近,對不對?」
「我想你應該看到拉菲爾先生的訃聞了,」依瑟開口說道,彷彿猜到了瑪波小姐的心思。
「碰到你我真是高興。我和幾個朋友在這附近吃午飯,不過等一會我還得從奧爾頓回去。今天下午你在家嗎?我多想跟你聊聊天。看到老朋友真是令人歡喜。」
「那更好,」瑪波小姐立刻接口。「噢,親愛的,那更好,這年頭男人比女人老得快。我知道一般人不這麼想,可是事實如此。我的意思是,他們過於操勞了,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們的煩惱和工作太多了。所以他們不是有高血壓就有低血壓,有時候還有心臟病,也很容易得胃潰瘍。我想我們的煩心事就沒這麼多。你知道,我認為我們女人更有韌性。」
片刻後她就上床了。當她把暖水瓶放在最痛的風濕背部時,她再度開口說話——口氣像是帶著歉意。
「他沒結過婚,是不是?」瑪波小姐問。「他從沒提過他的妻子。」
「噢,有的,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個女兒婚後住在美國,另一個女兒年紀很小就死了。我見過他住在美國的女兒一次,她一點也不喜歡她爸爸。她是個沉默寡言、鬱鬱寡歡的女孩,」她接著又說:「拉菲爾先生從來不提他兒子,我想他一定有問題,或許鬧過醜聞之類的。我相信他好幾年前就死了,總而言之,他爸爸從來沒提過他。」
「對,你說的沒錯。這倒不是說你這兒離我住的聖瑪莉米德村很遠,事實上,我想大概只有二十五里遠。可是在英國,如果你沒車——當然我是買不起車,話說回來,反正我也不會開車——要走個二十五里是不大可能。所以,你只能在搭公車的途中看到鄰居,要不然就得從村子裏叫部計程車過來。」
「確實如此。而且,我認為不僅如此。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似乎非常之大,西印度群島離英格蘭這麼遠。呃,我是說,我當然可能在和*圖*書任何地方遇見你,在倫敦或哈羅茲,在某個火車站或是某輛公車上。可能性如此之多啊。」
「拉菲爾先生應該很傷心吧?」
「對不起,」瑪波小姐帶著歉意說道。「我——我不該談到那些幸好已經成為過去的傷心事。我也該走了,」她又說。「我得趕火車去,時間很緊迫了。老天,我的手提袋哪裏去了?噢,在這裏。」
她不卑不亢地對自己衡量了一番。她愛問東問西,而好問正符合她的年齡和個性,別人不會感到意外。很可能這就是重點。你是可以派個私家偵探或心理專家去問人家問題,不過說實在的,如果找個好管閒事、喋喋不休、東問西問、老想追根究柢的老太婆去問,不但容易得多,而且看起來非常自然。
「真希望我和拉菲爾先生能再見上一面,」瑪波小姐說。「想來也怪,你、我、他,還有其他那些人竟然會碰到一塊。事情過後我回到家,過了六個月我突然想到,在那段患難的日子裏我們互動得如此密切,可是我對拉菲爾先生的了解卻是那麼的少。我是因為那天看到他的訃聞有感而發的。真希望我對他有更多的了解,例如他是哪裏人?父母是誰?什麼模樣?他有沒有小孩、甥侄、表親或是其他親人?我好想知道。」
「我必然——」瑪波小姐以堅定的語氣告訴自己。「我一定具備了某些條件。」再怎麼說,既然拉菲爾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他不可能欣賞到自己的玩笑。可是她具備什麼條件呢?「我有些什麼樣的特質,可以為誰做什麼事呢?」瑪波小姐自問。
「裝腔做勢,」瑪波小姐凝思道。「你覺不覺得——我常常在想,你認為拉菲爾先生對犯罪學有特殊的興趣嗎?我的意思是,對這領域有所研究嗎?他,呃,我不知道——」
「親愛的,我正打算說你看來氣色才好呢.我沒想到你住在這一帶。」
她的聲音很大,彷彿在跟一個隨時都可能走進她房裏來的人交談似的。他確實可能無所不在,而如果有所謂的心靈感應或心電感應,她勢必要找他言簡意賅地談一談。
「他有孩子嗎?」
「你看來氣色很好,」她說。「也很快活。」
「沒錯,」瑪波小姐說。「沒錯。我很高興他那樣做。我就在想,很可能他會這麼處理——當然他並沒有告訴我什麼——不過我就是這麼想的。」
「如果你還記得,你該知道他這人從來不多談他個人的感情或是私生活的。」
她又回想起聖哈諾島和金棕櫚飯店。她去找過依瑟.華特絲試圖找出線索,可是顯然毫無所獲。從她那裏看不出任何可以深入探究的線索,完全不能將她和拉菲爾先生那份讓她忙於投入的請求產生任何關聯。他請她辦的事是什麼性質,她依舊茫然無知。
她對瑪波小姐露出微笑,瑪波小姐頓時放了心。她最後一次看到依瑟的時候,依瑟不但面露厭恨,恐https://www•hetubook.com•com怕心裏也是真的恨她。而現在,她開始感激她了。她可能已經體認到,要不是瑪波小姐,她現在可能正身處於某個堂皇教堂墓地的石板下,而不是跟安德森先生在一起過著想來是快樂幸福的生活。
「噢,我其實並沒有這麼想,」瑪波小姐說。「我只是認為,憂慮對於那些——我不會說對老人,因為他其實不算老;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臥病在床,無法像以前做那麼多的事,有些事只好睜隻眼閉隻眼,這時憂慮自然會來到你心頭,而且明顯得讓你感覺到。」
「你是瑪波小姐?真的是你!我沒想到會見到你。」
「那就是他很有錢,」瑪波小姐立刻接口。「你是這個意思,對不對?只要知道某個人很有錢,不知何故,你就不會再多問什麼。我的意思是,你不會提出問題,或想知道更多。你只會說:『他很有錢』,或是『他錢多得數不完』,說話聲還會自動放低,因為只要你認識了一個富豪,這件事本身就夠令人震撼了,你說是不是?」
「他不是個愛吐露心事的人,」依瑟說。「而且我不認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可以說,他是全心全意放在他的事業上。依我看,他就是他事業的父親,他的事業就是他唯一關心的兒女。投資、賺錢、商場策略,他最樂此不疲。」
「老天,拉菲爾先生,」瑪波小姐說。「你這人可真討厭!」她帶著明顯的斥責口吻大聲說道。
「也樂於治住他?」
她不否認,拉菲爾先生很可能是想開個玩笑,即使在臨死之際。他那古怪的幽默感仍需要得到發洩。
「見到你真令人高興,」她對依瑟說。「再次見到你實在太令人歡喜了。你知道,我真的覺得世事非常奇妙。你很希望再見到某人,而且很確定一定會見到,隨著時間過去,果然就出現了這樣的驚喜。」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有件事倒是眾人皆知。」
依瑟.華特絲從超級市場出來,朝自己的停車位走去。她心頭正想著現在停車越來越難了,迎面就撞上一個微跛的老婦。她趕忙道歉,而那女人驚叫起來:
「噢,發脾氣對他來說是一種樂趣,」依瑟說。「我認為他發脾氣帶有一點裝腔做勢。」
「噢,有些人會,有些人覺得還是工作有趣,沒事做就無聊透頂,不過我想我還挺喜歡清閒度日的滋味,而且我要享受拉菲爾先生留給我的遺產。他真好,我覺得他是要我——呃,好好享用它,即使是像他不屑的蠢女人那樣把它揮霍掉也無妨!昂貴的衣飾、時髦的髮式,諸如此類的。過去他總認為這些東西很無聊。」她出其不意又說道:「你知道,我喜歡他。沒錯,我很喜歡他。我想那是因為他對我來說有如一種挑戰。他很難相處,而我樂於克服困境。」
依瑟.安德森淡淡一笑。她看著瑪波小姐,神情好像在說,是啊,我相信不管你碰到什麼人,你都和*圖*書會想知道他們的一切。不過她口裏只說道:
瑪波小姐四下望了望。她本來就設想到了。她還想到過,他們搬進來的時候手筆應該很大.昂貴的家具,很舒服,舒服得幾近奢侈。上好的窗簾,高級的桌布.沒有什麼特別的藝術品味,不過她也沒指望在這裏發現品味。她想她知道這個富麗堂皇門面的來源。她相信那是靠了拉菲爾先生遺贈給依瑟的一筆錢。她很高興拉菲爾先生後來並沒有改變心意。
「這尚待蓋棺論定啊……」
「是啊,我們搬進來沒多久。大概是四個月前搬來的。」
她想,如果她不問問這個丈夫,那未免太不自然。老太婆的好問是出了名的。
「所以,」依瑟說。「大家常說這個世界真小,你說是不是?」
「那當然好。三點鐘以後隨時歡迎。」
「跟他在一起不會感覺到,」依瑟說。「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果他兒子辜負了他而成為他的負擔,他會把整個擔子卸得一乾二淨。他可能還是必須寄點錢去讓兒子維生,不過不會再去想他。」
她好像越來越語無倫次。
「沒有,從西印度群島回來後我就沒再見過他。回英國後他就不再伺候拉菲爾先生了。我想他到澤西島或格恩西島伺候新主人去了。」
「一個老姑婆,」瑪波小姐自言自語道。「沒錯,我知道別人常會把我看作一個老姑婆。三姑六婆的女人真多,而且全都是一個樣。當然,我也很平凡,一個平凡不過還帶點糊塗的老太婆,這當然也是有利的掩護。老天,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我的意思是,我懂得某些人的個性,因為他們讓我想起我認識的一些人,所以我知道他們的優點,知道他們的缺點,也了解他們是哪種人。這就是了。」
「所以在他臨死之前,並沒有什麼事令他特別煩心?」
「他喪偶多年。我相信就在他婚後沒多久。她比他年輕得多,我相信是死於癌症。真可憐。」
就這樣做好了安排。
「我已經盡了一切努力。這是我能力的極限,其他我就交給你了。」
「噢,我不知道你結婚了。真好,我想我一定是看漏了。我一向會看報上的婚姻欄。」
「他的興趣完全專注在金融財政,」依瑟立刻說道。「狡猾的欺詐罪行可能會引起他注意,其他的絕對不會。」
「噢,多麼令人遺憾。」
她又回想起拉菲爾先生和聖哈諾島上發生的事。難道他是因為臨終那陣子想到某個問題,結果令他憶起他住在西印度島嶼上的那段日子?這件事是否牽涉到某個當時也在島上的人?這人或許涉身事內,也或許是個旁觀的外人,他因此才想起瑪波小姐來?這其中是否有所關聯?如果沒有,他怎麼會突然想到她?而她何德何能,怎麼可能對他有所幫助呢?她垂垂老矣,還十分健忘,純粹是個平凡人,身體又不結實,思維也不如從前靈敏。她到底有什麼特殊才能?她想不出半個。可不可https://m.hetubook.com.com能拉菲爾先生是存心開玩笑?就算快死了,拉菲爾先生搞不好還想開點玩笑,這挺符合他古怪的幽默感的。
依瑟輕聲笑了。
「我已經結婚四、五個月了,」依瑟說。「我現在是安德森太太。」
瑪波小姐不知道該不該再談下去,可是她非設法探得一點有用的情報不可。
「哎呀,竟然是你,你是——你是華特絲太太,對不對?依瑟.華特絲?我想你不記得我了吧?我是珍.瑪波。我們在聖哈諾島上一家飯店裏見過,噢,很久以前了。有一年半了吧。」
「沒錯,我記得。不過我想,既然你——呃,當了他這麼多年的秘書,他可能對你說過他的心事吧?」
「大概吧,」依瑟說。
「我想他是存心讓你驚喜一下。我覺得他就是那種人,」瑪波小姐說完又加上一句:「他可曾留下什麼東西給——噢,他的名字叫什麼來著?我是說那個看護?」
「好,我們就別談了。你說得對,真對不起。我剛才只是想起拉菲爾先生說過的一些事。你知道,有時候他的用詞很怪,我在想,他是不是套用了什麼理論,例如犯罪的緣起?」
瑪波小姐匆匆踏出房門,走到屋外。她再一次回過頭來揮手告別。依瑟.安德森依然站在台階上,熱切地向她揮手。
「噢,沒錯,我看到了。大概是一個月前吧,是不是?我很遺憾,事實上是很難過。話說回來,我想他自己是知道的——他自己也承認,對不對?他曾經多次暗示,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我認為他在這方面是個很勇敢的人,你認為呢?」
「嗯,我不見得完全治得住他,不過可能多少比他以為的要多些。」
她不得不把事情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這個差事是存心留給她的,留給她自行決定要拒絕、接受、還是去了解全部的真相。她或許什麼都不用管,只要繼續等待,說不定就有一些指示從天而降。她閉上眼睛,試圖回想拉菲爾先生的面容。她想到在西印度群島,他穿著熱帶服裝坐在旅館花園裏;他那壞脾氣、滿是雛紋的臉,以及偶爾流露的幽默。她真正想知道的是,當他構思這個計謀且著手進行的時候,他心頭想的是什麼。他是誘引她接受、勸服她接受,還是,呃,還是該這麼說——威脅她接受?既然深知拉菲爾先生的為人,第三種情況似乎最為接近。話說回來,就算他有遺願要完成,而且選擇她去完成,這又是為什麼呢?是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她?可是他怎麼會突然想到她呢?
「安德森太太,」瑪波小姐說。「嗯,我一定要想辦法記住。你丈夫呢?」
「你看來氣色真好,」依瑟說。
「噢,不是,不是因為那樁案子。我是說後來,也許他想對心理學探究一番,或是對沒有得到公正裁決的案件產生興趣,也或許,噢,呃——」
「噢,你是指傑克遜?沒有,他什麼也沒留給傑克遜。不過我相信他去年送了一些昂貴的禮物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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