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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貼心的點子，」坦普小姐說。

「你經常參加這種參觀旅遊嗎？」瑪波小姐問。

「參觀建築一向累人，」坦普小姐說。「簡直是世界上最累人的事，尤其在每個房間都得聽冗長的講解。」

瑪波小姐突然停住，兩眼定在庫克小姐頭巾下露出的金黃頭髮上。

「愛？」

瑪波小姐饒有興味地望著她。她半張著嘴打算開口，不過還是忍住了沒發問。坦普小姐對她露出微笑。

「不是，」瑪波小姐說。「我是一年前在國外認識他的，在西印度群島。我對他了解甚少，無論是他的生活、家庭或是私人朋友。他是個大金融家，可是除此之外，一如大家所說，他對自己的事絕口不提。你可知道他的家庭或是任何人——」瑪波小姐頓一頓。「我常常在想這個問題。不過我不喜歡亂問問題，看起來好像很愛打聽。」

「這是世界上最令人害怕的字眼之一，」伊麗莎白．坦普說。

「各位先生女士，在這個房間裏，也就是大家所稱的『白室』裏，曾經發現過一具屍體。是一具青年男子的屍體，身上插著一把匕首，躺在爐邊地毯上。這要追溯到十六世紀了。據說當時的莫法特夫人有個情人，他從一個小側門進屋子來，爬上一條陡斜的樓梯，再穿過一塊活動嵌板來到了這個房間的壁爐左方。原來他以為夫人的丈夫理查．莫法特爵士渡海到荷蘭去了，不意爵士卻回到家來，就在這裏捉住hetubook.com.com了他們兩個。」

她微偏過頭，和瑪波小姐四目相接。有個東西在這兩個女人中間流過，那是一種精

「她怎麼死的呢？」瑪波小姐問。

「我想看看一些華宅，」瑪波小姐回答。「我雖然最欣賞花園，不過宅邸對我而言是全新的經驗，無論是類型、歷史還是美麗的老家具和名畫。」她補充道：「有個慷慨的朋友把這次旅行當成禮物送給我，我非常感激。我這一生見過的知名華宅不多。」

瑪波小姐沉默半晌。她的眼睛定定盯著伊麗莎白．坦普，仔細將她全身打量一番，這才說道：

「那個承擔一切花費送我來旅行的朋友已經死了。他名叫拉菲爾先生，是個大富豪。你或許認識他？」

她又說了一遍，聲音苦澀而悲哀。

「任何人英年早逝都很可悲，」瑪波小姐說。

賴里波特太太那權威的語氣一向能加深她說話的份量，也一如往常地起了效果。無論是在近旁或是聽得見她說話的人，全都乖乖地跟著她，穿過餐室那扇法式落地窗來到了花園。那些花園果然沒有辜負賴里波特太太的讚譽。她自己則緊緊挽著沃克上校，輕快地在前面開道，有些人跟在他們身後，有些則朝相反的小徑走去。

建築師理查．詹森對房子的結構之美讚歎不已。以年輕人而言，他算是誇誇其談那一類，每當大夥兒穿過一個房間，他就會放慢腳步，指著某個家具或壁爐https://m.hetubook.com.com，講解它的年代和歷史。有些人一開始還愛聽，後來就對他那近乎獨白的講解感到厭煩，於是都慢慢挪動腳步，自願落在後面。本該負責講解的宅邸管理人也不太高興，因為自己的職務被一個遊客僭越了。他幾番努力，試圖把職權抓回手上，可是詹森先生不屈不撓。管理人做出最後一搏：

「這些芍藥多麼美啊。長長的枝幹這般高傲，卻又如此嬌弱。」

坦普小姐說：

「瑪蜜對一個地方的氛圍非常敏感，」她丈夫得意地對周遭的人說。「有一回，我們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棟老房子裏——」

「愛！」

瑪波小姐一面看著近旁的花，口中一面說：

瑪波小姐尖聲問道：

「這是霍爾曼設計的，」她說。「大約是在一七九八年或一八〇〇年。這麼年輕就死了，真可惜！他很有才華。」

「可以這麼說——或者就這麼說，因為她太理性了。他不是那種任何人都想嫁的對象。而她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性情非常溫柔。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後來沒嫁給他。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她歎了口氣，又說：「不管怎麼說，她已經死了。」

「猜猜看嘛，」伊麗莎白．坦普小姐催促道。「我覺得很有趣的。真的，我很好奇的。猜猜看吧。」

「他們錯過了許多東西，」瑪波小姐說。「許多許多。」

「我有個朋友，」瑪波小姐對她身旁的庫克小姐和巴羅小姐說。「htｔps://ｍ.ｈｅtｕbook•cｏｍ.ｃｏm幾年前有過一次魂飛魄散的經歷。一天早上，他們在家中書房的地板上發現了一具屍體。」

「沒錯，你說的對。」

賴里波特太太也下樓來了。她從她們中間擠過，下完樓梯轉進大廳的時候，清清楚楚地開了口：

他得意地停住話頭，對聽眾的反應感到滿意。那些聽眾對於被迫聽取建築細節已經厭煩得很，換個口味當然很好。

過了一兩分鐘，瑪波小姐說：

「這話不像我所知道的你，也不像別人對我談起的你。我聽說你是個知名人物，你的學校也是個名校。不對。我只能根據你的外表猜測。我會形容你是個朝聖者，你的神情就像個朝聖的人。」

「而我，」伊麗莎白．坦普說。「幾乎一輩子都和年輕人為伍，比較會把生命當成一段完整的時間來看。Ｔ．Ｓ．艾略特說：『薔薇與水松的生命一樣長久。』」

「是這樣嗎？」伊麗莎白．坦普小姐說。她的語氣很奇怪，彷彿若有所思。

「到了這把年紀，」瑪波小姐說。「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想，早夭確是錯過了一些東西。」

一陣沉默後，伊麗莎白說：

坦普對著芍藥凝視了幾分鐘。待她再度開口，她只說了三個字。那三個字就像深沉鐘聲的回響，令人無比驚心。

「沒有。」

伊麗莎白．坦普小姐把頭轉向她。

他開始對瑪蜜的特殊感應能力講得口沫橫飛，瑪波小姐和其他一兩位遊客抓住機會，輕手輕腳溜出房和_圖_書門，順著造型精巧的樓梯來到一樓。

她突然想到了。她現在知道庫克小姐的臉為什麼那麼眼熟，也知道自己在哪裏看過她。可是那時候庫克小姐的頭髮是黑色的——幾乎是烏黑，現在卻是一頭金黃。

「也或許避開了許多東西，」坦普小姐說。

「我真的不能再爬上爬下的了，」她說。「而且一直在這些房間裏繞來繞去很累人。我知道這裏的花園雖然不大，不過在園藝界相當有名。我建議我們馬上去花園，別再浪費時間。看來不久就要烏雲密佈了。我想，不到中午我們就會遇到大雨。」

「噢，不是，是一樁謀殺案。是個穿著晚禮服的陌生女孩，一頭金髮，不過是染的。她的頭髮其實是淺棕色的，而且，噢——」

第二天早晨，他們參觀了一座稱為安妮女王的領主宅邸。路程不遠，也不累人。是一幢非常漂亮的房子，有個設計別出心裁的花園，也有一段引人入勝的歷史。

「噢，你這麼認為？」坦普小姐問。

「不，對我來說這不完全是參觀旅遊。」

現在她們之間已經建立起充份的了解。她們默默並肩而坐，不久伊麗莎白開始談起花園，特別是這座花園。

「你難道不曾感覺，生命有可能因為中途結束而變得不完整嗎？」

「為了愛！」她說。

「賈森．拉菲爾？我當然知道這個名字，不過並不認識，也從未見過他。有一回他捐了一大筆錢，幫助我推行一個我很關心的教育計劃，令我非常感激。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如你所說，他是個大富豪。幾星期前我在報上看到他的訃聞。這麼說，他跟你是老朋友？」

瑪波小姐說：

「為什麼？」

「我認識一個女孩，是我在法洛原開辦的一所學校的學生。她其實和拉菲爾先生毫無關係，不過她曾經和拉菲爾先生的兒子訂過婚。」

「而她後來沒有嫁給他？」瑪波小姐問。

「你是奇怪我因何而來，我的動機和理由是什麼嗎？你何不猜猜看？」

「我懂你的意思。生命不論長短，都是一種完整的經驗。可是，」她躊躇著說。

「是他們家的成員嗎？」巴羅小姐問。「癲癇發作？」

「你這次旅行是為了參觀建築還是為了遊覽花園？」她問。

伊麗莎白沉默片刻，接著說道：

瑪波小姐決定抄近路找一處座椅，既能讓自己舒適地休息一會，又能盡情欣賞花園的藝術之美。她如釋重負地坐下，聽到一聲幾乎和她同時發出的歎息。歎息聲來自伊麗莎白．坦普小姐。她跟著瑪波小姐，也在她身旁坐下。

「我們聽到的典故其實都很有趣，」瑪波小姐嘴上這麼說，語氣卻不確定。

「你形容得非常恰當。沒錯，我是在進行一個朝聖之旅。」

「噢，我不喜歡猜測，」瑪波小姐說。

「我不認為，」坦普小姐回答。

「那真是好浪漫，你說是不是，亨利？」巴特勒太太用她大西洋彼岸的宏亮聲音說道。「你知道，這房間有一股氛圍，我能感覺到，我真的感覺得到。」

「你不認為嗎？」瑪波小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