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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女神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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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薄拉宗副主教

18 薄拉宗副主教

「噢,是嗎?」瑪波小姐說。「請坐吧——」
「我正打算告訴你。日期、時間、地點都定了,於是我靜心等待,等著新郎和新娘的到來。結果他們沒來。沒有口信,沒有原因,什麼都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我對這件事感到難以置信。我說難以置信,不是說他們沒來,這倒容易解釋;而是他們完全沒有片語隻字,連胡亂寫幾行字都沒有。這就是我感到納悶的原因,而我希望坦普小姐在臨終前告訴了你什麼,或是有口信傳給我。如果她知道或是覺得自己即將大去,她或許會想帶個口信給我。」
「我想她是寫過信給她,」瑪波小姐說。「告訴她這件事情,是嗎?」
他搖搖頭。
「邁克在法庭上給大家留下一個壞印象,」副主教說。「盡說些又蠢又無聊的謊話。他對他車子的下落說謊,還要他的朋友替他提供一些天馬行空的不在場證明。他嚇壞了,對於準備結婚的計劃隻字未提。我相信他的辯護律師認為他如果說出來會對他不利,會讓大家以為她逼他結婚,但他並不想娶她。事隔那麼久了,我已經記不清細節了。可是證據對他是絕對的不利。他有罪,而且看起來就是一副有罪的模樣。
「噢,不是,」瑪波小姐說。「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似乎深深相信——至少我這麼覺得——這一對情侶彼此相愛,他們打定主意要結婚,可是發生了某件事而無法如願。那件事雖然以她的死亡做為終結,但你依然相信,他們那天確實打算去你那兒舉行婚禮?」
「我想一定是,」副主教說。「沒錯,我想是的。」
「是的,他一直在找你。他聽說你參加了這個旅行團,希望在你離開此地或是去倫敦之前和你談談。我告訴他,有些人今天下午會搭晚班火車回倫敦,可是他非常急著要在你離開之前跟你談談。我已經將他請到電視室去等你。那裏比較安靜。其他地方目前都很吵。」
「當然可以,瑪波小姐。想問什麼就問吧。」
「這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因為即使如此,她還是會讓我知道。她不會讓我一直空等,等著為他們福證。撇開最匪夷所思的一面不談,她是個禮數周到、深有教養的女孩,她至少會送個訊息來的。可是她沒有。所以,恐怕只有一個可能。」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不可能,」副主教說。「絕不可能是自殺。她的傷勢在法庭上描述得非常詳細。你絕對不會敲碎自己的腦袋來自殺。」
「原來這就是她要來找我的原因。她想知道一些內情。」
「可是相信又怎麼樣呢?」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瑪波小姐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了戈登堡旅館。才剛進門,櫃台人員就從櫃後走出,趨向前來迎接她。
「且讓我告訴你,瑪波小姐,我看得出來——我成全過不少年輕人,為許多年輕人證過婚。我看過結局悲慘的,也看過有人後來出乎意外地美滿。可是我知道,我看得出一對情侶是不是真心相愛。我說相愛,不只是指性的吸引。大家談性已經談得太多,對它也過於注意了。我並不是說只要牽涉到性的東西都是錯的,那是胡扯。可是性不能取代愛。它伴隨著愛而來,可是光靠性不可能成事。相愛就意味著要步入婚姻,不管是好是壞、是窮是富、患病或健康,如果兩人因為相愛而想結婚,你們就得承擔義務。那兩一個人彼此相愛,他們願意相愛相惜,直到死神讓他們分離為止。」副主教說。「我的故事就說到這裏。我無法再說下去,因為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只知我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做了必要的安排。我們訂下了日期、時間、地點。我想,或許這該怪我,因為我同意了他們的秘密婚禮。」
「是的,我就是。您是——」
他望著她的眼神甚是熱切hetubook.com•com
「你說得非常對,親愛的瑪波小姐。是的,我還是忍不住要這麼相信。我相信這兩個人真心打算結婚,不管是好是壞、是窮是富、有病或健康,他們永遠都願意是對方的另一半。她愛他,所以無論將來是好是壞,她對他都會全盤接受。而就她所遭遇到的後果來看,她選擇的是更壞的他,為她帶來了死亡。」
「坦普小姐曾經告訴我,她參加這次旅行不只是想遊覽古宅和花園。她形容這次旅行的時候,用了一個很不尋常的字眼:朝聖。」
「你所謂『相信』的確切含義是什麼?你是指從宗教的觀點來看?」
「她是不知道。我想她對這一切感到不解,也很不悅,所以打算來問我婚禮為什麼沒有舉行。」
「死亡?」瑪波小姐問。
「繼續相信你所相信的,」瑪波小姐說。「你知道,我也這麼認為。」
「那是坦普小姐對我說的。我問:『她為什麼會死呢?』她回答:『為了愛』,還說愛是世界上最使人害怕的字眼之一。」
「是的,恐怕是這樣。你知道,我認為微綠蒂對那些可能阻止她的人照理說會守口如瓶,例如對克羅蒂和安希雅.貝伯利史克。不過她向來很敬重伊麗莎白.坦普。伊麗莎白.坦普對她影響很大,所以依我看,她可能寫過信給她,告訴她一些事情。」
「我本來不知道她的姓。坦普小姐提到她的時候只說她叫微綠蒂。」
「我沒有理由不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這位副主教幽幽說道。「你問我伊麗莎白.坦普打算問我什麼,這等於在問我一個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瑪波小姐,這兩個年輕人是打算要結婚。他們已經做好結婚的準備,我也準備去為他們證婚。據我想,這是一次秘密的婚禮。兩個年輕人我都認識。我認識可愛的微綠蒂已經很久了,她的堅信禮就是我替她做的。我過去常在四旬齋、復活節之類的節日到伊麗莎白.坦普的學校去主持各種儀式。那是一所非常好的女校。她是個非常完美的女人,也是個出色的教師,對每個女孩的才能瞭若指掌,知道什麼人最適合學什麼。她鼓勵那些她認為是事業型的女孩去開創事業,從來不勉強她們去做不適於她們的事。她是個偉大的女人,也是個非常可敬的朋友。微綠蒂是我所碰過最美的女孩,無論是精神、心靈和容貌,她都極為美麗。她很不幸,在成年之前就失去了雙親;他們是在搭乘飛機前往義大利度假途中遇難的。微綠蒂離開學校後,就搬來和克羅蒂.貝伯利史克小姐同住;你大概也知道她,她就住在本地。她是微綠蒂母親的一位好友,家有三姐妹,不過老二結婚了,長住在國外,所以只有姐妹倆住在這裏。克羅蒂是老大,她非常疼愛微綠蒂,竭盡所能讓她快樂生活。她帶她出國過一兩回,讓她去義大利學美術,對她是百般疼愛和照顧。微綠蒂也一樣,愛她就像愛自己的母親。她很依賴克羅蒂。克羅蒂自己是個有知識、有教養的女人,她並沒有硬要微綠蒂去讀大學,不過據我猜測,這是因為微綠蒂自己並沒有上大學的意願。她喜歡研究美術、音樂這類的東西。她住在老莊園裏,我相信過得很是滿足。她看起來總是那麼快樂。當然,自從她住到這裏來,我就沒再見過她,因為菲敏斯特,也就是我的教堂,離此地約有六十里的路程。我在聖誕節之類的節日會寫信給她,她也總記得回聖誕卡給我。可是後來有一段時間,我都沒聽到她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出現我面前。那時候她已長大成人,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了。和她在一起的是個體面的年輕人,那年輕人我也稍有耳聞,是拉菲爾先生的兒子邁克。他們來找我,是因為他們彼此相愛,想要互訂終身。」
「沒錯,」瑪波小姐和-圖-書說。「確是如此。她會找我去讓我很驚訝。」
「而你答應要為他們證婚?」
「你是不知道,」瑪波小姐說。「可是你還是確信一件事,對不對?」
「可是坦普小姐並不知道,對不對?」
「薄拉宗副主教?」瑪波小姐露出迷惑的神情。
「你是瑪波小姐,珍.瑪波小姐嗎?」
「你的意思是——」
「她是想從你那裏打聽一點事情,」瑪波小姐說。「我相信,那就是她打算去找你的原因。」
「你是她的老朋友嗎?」
「可是你認為他其實還可以更盡力?」
「所以,瑪波小姐,你該知道,我非常的痛苦,也非常的傷心。我做了錯誤的判斷,鼓勵了一個至為溫柔可愛的女孩走向死亡,只因為我對人性沒有足夠的認識。我完全沒想到她冒的風險有多大,我當時相信,如果她對他存有任何恐懼,或是突然察覺到他的性格中有邪惡的因子,她一定會背棄要嫁給他的誓言,到我這兒來把她的恐懼或她察覺到的他告訴我。可是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他為什麼要殺她?是因為他知道她有了身孕嗎?是因為當時他和另一個女孩有了牽連,所以不願被微綠蒂逼著結婚?我不相信。還是因為某個全然不同的原因?是因為她突然對他感到畏懼,發現他身上存有潛在的危險所以跟他斷絕了往來嗎?是因為他因此被激怒,所以兇性大發而將她殺害了嗎?誰也不知道。」
她憶起伊麗莎白.坦普對她說過的那個字,它就像深沉的鐘聲,深深震撼了她。
「啊,沒錯,微綠蒂.亨特。」
「是的。」
「可是他們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吧?也許微綠蒂看到了某件事情而讓她恍然大悟,察覺到邁克的為人和個性有些她未意料到的地方。」
「我想這是可能的,」瑪波小姐說。
「為了愛,」瑪波小姐若有所思地說。
「謝謝,我正打算坐下來。我的體力不比從前了。」
「我是薄拉宗副主教。今天早上我來參加伊麗莎白.坦普小姐的追悼儀式。她是我多年的老朋友。」
「我絕對不相信微綠蒂會和邁克分手或是鬧翻。」
「你的解釋是什麼呢?」
「微綠蒂.亨特已經死了。」副主教說。「死了好幾年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她是想知道,」瑪波小姐說。「微綠蒂為什麼違背婚約,沒有嫁給拉菲爾先生的兒子。」
「為什麼婚禮沒有舉行呢?」瑪波小姐問。「請別以為我太過好奇。我之所以這麼問並非出於無聊。我其實也是——不是朝聖,不妨說是有任務在身吧。我也想知道為什麼邁克.拉菲爾和微綠蒂.亨特沒有結婚。」
副主教繼續說下去,他的聲音低沉而哀傷。
「是嗎?」薄拉宗副主教說。「她真的這麼說?嗯,有意思。說不定這很重要。」
瑪波小姐不寒而慄。
「你也被捲進這件事情來了,」他說。「我看得出來。」
「所以您——」瑪波小姐在他旁邊坐下。「呃,」她說,「您想見我?」
「可是當時,我是指出事當天,一定發生過什麼事——」
「可怕!」瑪波小姐說。「太可怕了!而你不可能對你深愛的人下這樣的毒手,算為了愛而不得不殺人也不可能,對不對?如果是他殺了她,他不可能用那種方法。勒死她或許還可能,可是你不會把你愛人的臉和頭砸得稀爛。」她喃喃說道:「愛,愛,一個令人害怕的字眼。」
「所以你認為這就是事發的原因?」瑪波小姐問。
他起身向她走來。
「事情確實發生了。我聽說屍體過了很久都沒找到。微綠蒂失蹤了,她從家裏出去後就沒人再看過她。」
「所以我想問你,你認為她所說的朝聖,指的是去探望你嗎?」
「是的,」瑪波小姐說,「我知道。坦普小姐曾經跟我談起她。她告訴我一些我原本不知道的事,說微綠蒂曾經和拉菲爾先生的兒子m.hetubook.com.com訂過婚。拉菲爾先生是我的一個朋友,承蒙他的好意,為我負擔了這次旅行的全部花費。不過,我想他很可能是要我在這次旅行當中和坦普小姐見面,而他也確實這麼安排了。我想他是認為她可以告訴我一些訊息。」
「人格分裂,」他邊歎息邊說。「這種人格別人是看不出來的,除非他們具備專業的訓練,才可能觀察得到。你知道,吉柯和海德都是活生生的人物。你知道,他們不是史蒂文生憑空捏造出來的。邁克.拉菲爾是個——他一定患過精神分裂。他有雙重人格。我沒有醫學方面的知識,也沒有精神分析的經驗,不過他身上一定存在著兩個不一樣的人。一個是善良、人見人愛的男孩,這個男孩最大的魅力或許就在於他對幸福的渴望。可是他身上同時存在著第二重人格,這種人很可能在變態心理的驅使下(是不是這樣我們並不確定)去殺人,而他殺的不是敵人,而是他所愛的人。所以他殺死了微綠蒂。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做,也不知道它意味著什麼。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令人驚駭的事。有人心理不正常,有人心理變態,有人大腦有缺陷。我的教區有個教眾就是這種悲慘的實例。有兩個老太太住在一起,她們都靠養老金過活。她們曾經在同一個地方幫佣,後來結為朋友。她們看起來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有一天,其中一個殺了另一個。她請人去把她一個老朋友找來,那人是她教區裏的牧師,她對他說:『我把露易莎殺了,真是不幸。』可是她又說:『可是我在她的眼裏看到了魔鬼,我知道這是我得到的命令,我必須殺死她。』有時候,我們會因為這樣的事而對生命絕望。你會問,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可是總有一天,原因會浮現。醫生會發現、查出某個染色體或是基因出現了小小的缺陷,要不然就是什麼腺體過於旺盛或失去了功能。」
「這麼說來,我們的故事全都斷了線,」薄拉宗副主教一面說,一面歎了口氣。「伊麗莎白和我知道的事實只有兩項。伊麗莎白知道微綠蒂打算嫁給邁克,而我知道他們準備結婚,也做好了安排,在訂好的日期和時間會出現。所以我等著他們,可是婚禮始終沒有舉行。沒有新娘,沒有新郎,什麼也沒有。」
他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坐進一張椅子。
「你知道,他是警方第一批找去協助破案的人。有人看到他跟那女孩在一起,也有人看到她在他的車子裏。他們相信他就是警方要找的人。他是他們心目中的頭號嫌疑犯,對他的懷疑從來就沒斷過。其他認識微綠蒂的男生也都被找去訊問,可是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要不就是沒有足夠的證據讓人起疑。警方還是懷疑邁克,最後終於找到了屍體。她被人勒死,頭和臉被砸得變了形。這是瘋狂的攻擊。他在下毒手的時候神志並不健全。我們不妨這麼說,他那時候的顯性人格是海德那個魔鬼。」
「她告訴伊麗莎白.坦普小姐,」瑪波小姐說。「說她打算和邁克.拉菲爾結婚。坦普小姐知道這件事。她生前曾經對我提過。她是這麼說的:『我認識一個名叫微綠蒂的女孩,她曾打算嫁給邁克.拉菲爾。』唯一會把這件事告訴她的人只有微綠蒂自己。微綠蒂一定寫過信或傳過字條給她。當時我就問:『她後來為什麼沒嫁給他?』她回答:『她死了。』」
「所以你認為她真的就是這麼做了?你認為克羅蒂把邁克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她,勸她打消嫁給他的念頭?」
「是的,我答應了。瑪波小姐,www.hetubook.com.com你可能會認為我不該答應。很顯然,他們是偷偷找到我那裏去的。我可以想像,克羅蒂.貝伯利史克一定極力阻撓過他們的戀情。她是有權這樣做。至於邁克.拉菲爾,我坦白告訴你,絕不是那種你希望你女兒或親戚會嫁的丈夫。微綠蒂其實太年輕,決定終身大事還嫌太早。而邁克自小就是個麻煩人物。他曾經被告上少年法庭、盡交些豬朋狗友、涉入好幾起幫派活動、破壞大樓和公共電話亭。他和好幾個女孩子都有親密往來,身上老是擔負著身不由己的贍養責任。沒錯,不管在男女情事還是其他方面,他都是個壞胚子。可是他又極具魅力,那些女孩子個個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痴傻得很。他曾經入獄服過兩次短期刑役。老實說,他有犯罪的前科。我認識他父親,雖然和他不是很熟,不過我認為他父親已經盡了一切努力來幫助這個兒子。兒子有難他去營救,又為兒子物色穩當的工作,償還債務,支付罰金,能做的他都做了。我不知道——」
「我明白了,」副主教說。「我明白了。或者說,我想我明白了。」
「是的,」薄拉宗副主教歎息道。「死亡。」
他猶豫著沒說下去。
副主教仔細端詳了她半晌。
「原來如此,」瑪波小姐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希望這問題不至於太冒昧。」
「可是,即使到現在,我還是希望而且覺得殺害她的兇手另有其人。或許是個心理有病的人,雖然誰也沒看出來。說不定是她在附近遇見的某個陌生人。某個她偶然遇到、邀她搭便車,然後——」
「他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瑪波小姐問。
「可是在審判期間——」
「噢,我先解釋這是怎麼回事。我知道,對你來說我是個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事實上,我在來此地的教堂前曾經到卡瑞鎮醫院去了一下,和護士長談過話。她告訴我,伊麗莎白臨終前曾經要求和旅行團的一位成員見面,一位珍.瑪波小姐。而瑪波小姐在伊麗莎白去世前曾經去看望她,陪她坐了一段很短、很短的時間。」
「我們曾經談到一個女孩子,」瑪波小姐說。「一個名叫微綠蒂的女孩。」
「確實。我可以想見你的訝異。一如我剛才所說,她是我一個多年的老友。事實上,她正打算來找我,看望我。我住在菲敏斯特,也就是你們這部車後天預定要去的地方。她原本安排好要到那兒去找我,她想跟我談談,認為有些事或許我能幫忙。」
「關於微綠蒂的事情?」
「我不這麼認為,」副主教說。「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我知道人必須接受別人天生就是某種人的事實。套句現代語彙來說,每個人的性格都是由天生的基因成份塑造而成的。我不認為拉菲爾先生愛他的兒子。他從來就沒有深深愛過他。我頂多可以說,他對兒子是有限度的喜歡,可是他不愛他。我不知道如果邁克擁有父親的愛,他會不會爭氣些。說不定不會有什麼差別。果真如此,那是很可悲的。這孩子不笨,他有他的才能和頭腦。如果他願意,而且甘心吃苦,他是有可能出人頭地。可是,我們不妨直說,他天生就是個罪犯。他有讓人欣賞的特質、有幽默感,很多方面都是既慷慨又善良。他會為朋友兩肪插刀,幫助朋友脫離困境。可是他對女朋友很壞,一如本地人所說的,常常讓她們大了肚子後就棄之不理,跑去勾引其他的女孩。所以,當時我面對的是這樣的兩個人。沒錯,我同意為他們證婚。我告訴微綠蒂,我十分坦白地告訴她,她要嫁的這個年輕人是什麼樣。我發覺他完全沒有欺瞞她。他告訴她,無論在警方紀錄還是其他方面,他向來是麻煩不斷。他告訴她,一旦和她結了婚,他就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切都會不一樣。我警告她,說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改變。人是不會變的,即使他有和-圖-書心想改。我想,微綠蒂其實也心知肚明。她說她知道。她這麼說:『我知道邁克是什麼樣的人,我也知道他可能一輩子都依然故我,可是我愛他。我也許能幫他,也許不能,不過我想冒個險。』
「不是,」瑪波小姐說。「我是在這次旅行當中才初次見到她的,所以我才會感到訝異。我們曾經交談,在遊覽車上也曾同座,因此還算熟悉,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在傷重之際要求見我。」
「我還不知道,」瑪波小姐說。「我還不確定,不過我想伊麗莎白.坦普知道或是漸漸得知了當時發生的事情。『愛』,一個令人恐懼的字眼,她這麼說。我認為她這麼說,意思是,微綠蒂因為愛而自殺了。因為她發現了邁克的秘密,或是邁克的一些行徑令她突然憤怒或厭恨起他來。可是她不可能自殺。」
「你的意思是,在屍體被發現而警方將邁克逮捕之後?」
「微綠蒂,」薄拉宗副主教說。「並沒有違背婚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不,我不認為。直到現在我還是不這麼認為。如果是這樣,微綠蒂會告訴我的。她會傳話給我。」
瑪波小姐帶著訝異走進了電視室。原來薄拉宗副主教就是她在追悼會上見過的那位老牧師。
「我之所以被捲進來,」瑪波小姐說。「是因為邁克.拉菲爾的父親臨終的遺願。我是受他之託這麼做的。」
「你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瑪波小姐問。
「噢,瑪波小姐,這裏有位客人想跟你談談。是薄拉宗副主教。」
「不希望。微綠蒂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而我想邁克恐怕也一樣。他們害怕被人阻撓。我想,結婚對微綠蒂來說,除了代表愛情,也有點逃避的意味。當然,那是因為她人生境遇的關係。她失去了她真正的監護人,也就是她的父母。他們死後她進入一個新的生活階段,正好是情竇初開、會迷戀某人的女學生年紀。她是個迷人的女孩,從許多方面看都是如此。她是體育好手,數學高材生,是級長也是班上的大姐姐。這個階段不會持續很久,只是你生命中很自然的一部份。接著你會邁入下一階段,那時候你會想用男女關係來填補生活。你開始在你周遭尋找配偶,一個你希望擁有的人生配偶。如果你夠明智,你會慢慢來。你會交朋友,不過你會像以前的老保姆對女孩子說的那樣,『慢慢等待白馬王子出現』。克羅蒂.貝伯利史克對微綠蒂非常之好,而微綠蒂回報給她的,我想可以稱做是一種英雄崇拜。就女人而言,她是很出色的;漂亮、能幹、風趣。我認為微綠蒂幾乎是以一種浪漫的情操來愛她,而克羅蒂也把微綠蒂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所以微綠蒂是在一種愛的氛圍下成熟長大的,她過著活潑的生活,天天和各種足以激發她智能的有趣科目為伍。那種生活是快樂的,不過我認為,雖然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但她在潛意識裏逐漸生出一種慾望——我們姑且稱為逃離的慾望吧,想要逃離這種被愛的生活。至於逃到哪裏、逃向什麼,她並不知道。可是當她遇見了邁克,她知道了。她要逃往一種新生活,在那個世界裏,一男一女可以共同創造他們的未來。可是她知道,要讓克羅蒂了解她的感受有如癡人說夢。她知道克羅蒂一定會強烈反對她以這麼認真的態度去愛邁克。而我想,恐怕克羅蒂是對的。我現在明白了。他不是適合微綠蒂的丈夫。她選的路並沒有走向生活,沒有走向蓬勃的生氣和幸福歸宿,而是走向打擊、痛苦和死亡。你知道,瑪波小姐,我感覺非常內疚。我的動機是好的,但我那時沒有領悟到。我了解微綠蒂,但是我不了解邁克。我明白微綠蒂保密的原因,因為我了解克羅蒂.貝伯利史克,她的個性非常剛烈,她很可能對微綠蒂施加壓力,影響之大足以讓她打消結婚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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