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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無辜的嗎？」

「這裏的魚都做得不錯。」史彭斯倒了一些沾醬到自己碟子裏，說：「醬汁很棒！」此後三分鐘，三人都全心享受美味。

「是呀。」

「不知道那隻狗現在在哪兒？」白羅問。

「沒有。不過，」白羅說：「你一定有自己的看法，說說看，你一定自有一番見解。」

「起初她告訴我這件事時，我並不相信，但她很堅決、很有把握。」

赫丘勒．白羅差點衝口說出：「大象的記性很好」，幸好還是及時剎住了。最近他總是把這句話和奧利薇夫人的事聯想在一起，以致屢屢在極不恰當的場合差點脫口而出。

史彭斯說：

「我想她現在還不知道，」白羅說：「但不久就會知道一些了。」他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她是那種會四處走探的人，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與其說看法，不如說是推測。」

「白羅先生，你有什麼想法嗎？是不是有人找過你、說了些什麼，所以激起你對這個案子的興趣？你可掌握了任何足以解釋『為什麼』的資料？」

「好極了，」史彭斯說：「你來了。這裏不難找吧？」

葛洛威有點詫異地看著白羅，似乎在等他說下去，史彭斯也瞥了老友一眼。

「這件事同樣得……該怎麼說呢，追溯過往而不是尋找未來。」白羅說：「沒錯，有這回事。」

「不是那個，是剛才你提起大象，讓我覺得很有意思。」

「我已經退休了，」葛洛威說：「但記性還不錯，有些事儘管消逝久遠，一般人都淡忘了，但我還記得。」

「做女兒的希望母親無罪，努力證明她是無辜的，這也很自然。」史彭斯說。

「希望你不會覺得不耐煩。」史彭斯刑事主任說。

「問題就在我什麼都看不出來。追溯過去，我相信這是自殺，也只可能是自殺，他們是為了某些原因覺得活不下去了，但並不是財務問題，不是健康問題，也不是因為生活不順。可能到這裏我就軋然而止了。這宗案子有各種自殺跡象，除了自盡，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他們外出散步，隨身帶了一把左輪手槍。手槍掉在兩人的屍體之間，上面有他們模糊的指紋，兩人都曾拿過這把槍，但沒辦法確定是誰最後開槍。人們往往認定是丈夫殺了妻子，然後再舉槍自盡，因為這樣聽來比較合理。但，究竟是為什麼呢？這麼多年過去了，每當我偶hｔtps://m•hｅｔubｏoｋ.ｃom.ｃｏｍ爾在報上看見某處發現一對夫婦的死屍，明顯是自殺的報導時，就會想起雷文克這宗案子，而且再度心生懷疑。都過了十二或十四年了，我還記得這件案子，想來想去還是那三個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妻子痛恨她丈夫，想除掉他嗎？他們一直互相仇視，到忍無可忍的地步了嗎？」

史彭斯說：

「沒錯，麥金堤太太那件案子。」

「直到我發現真相時才覺得詫異。」白羅說：「有一兩件事，尤其其中一件證明了她不可能犯罪，但當時根本沒人察覺這一點。這麼說吧，你只要用你看其他事情的方法來看這件事情就可以了。」這時侍者送來烤鱒魚。

「我想是埋在某個人的花園裏吧，」葛洛威說：「都已經十四年了。」

「我可以給你一張名單，」葛洛威說：「以便你查詢。惠特克太太是廚師兼管家，那天她出門了，所以從她那裏問不出結果。還有一位客人，曾當過孩子們的家庭教師。惠特克太太有點耳背，眼睛也不好，她提供的線索裏比較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前雷文克夫人曾住過醫院或療養院，沒有病痛，只是因為神經緊張。此外還有個園丁。」

「可能是指發生在東方的事，我的意思是，嗯，那裏不是大象的產地嗎？還是非洲？到底誰跟你談過大象？」

「是的，那次很幸運。不過那個年輕人真討人嫌。如果他被判死刑的話，絕不是因為他殺了人，而是因為他不讓別人證明他是無辜的。我們還是回到正題吧。葛洛威主任，你說有些事不對勁？」

「天哪，」史彭斯說：「聽起來像是大熱天香菜沉到奶油裏，你知道歇洛克．福爾摩斯和那條夜裏什麼事都沒做的狗吧？」

「沒錯，」白羅沉思道：「人都會遺忘。」

「沒錯，就是這樣。接手一件案子，開始四處查訪後，通常可以大致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況。這是一對中年夫婦，丈夫素行良好，妻子活潑熱情，兩人關係融洽，這些都很快就問得到。他們生活幸福，白天一起散步，晚上一起玩牌，孩子們不需要人操心，兒子在英國的學校上學，女兒在瑞士寄讀，沒人覺得他們的生活有什麼不正常。從兩人病歷來看，也沒什麼嚴重的健康問題。丈夫偶爾血壓太高，但服用降血壓劑後，情況控制良好和-圖-書；妻子稍微重聽而且有輕微心臟病，但都不用太擔心。當然有時候他或她也會對健康問題特別恐慌，很多人明明身體健朗，卻硬要相信自己患了癌症，活不了幾年，有時甚至就為了這個結朿自己的生命。但雷文克夫婦不像這種人，他們一切正常、心情穩定。」

「沒錯，我們都有自己的見解，而且期望至少有一兩點可以解開謎團，但這通常不會應驗。我的推論必須停擺，因為了解得太少，以致找不到肇因。我到底了解他們多少呢？當時雷文克將軍將近六十、他妻子三十五歲。嚴格說來，我知道的只是他們死前五、六年的事。將軍退休了，靠退休金生活，兩人從國外回到英國。我收集到的證據、消息，只侷限在這段短短的時期。這期間，他們先在伯恩茅斯買了一棟房子，然後搬到發生慘劇的地方。他們住在那裏時生活安詳幸福，孩子們放假便回來住。生活風平浪靜，所以你推測他們生活和諧。我知道他退役後在英國的生活狀況，沒有金錢糾紛，沒有與人結怨，沒有第三者的問題，都沒有。但在此之前的時間，我了解多少呢？只知道他們大半時間在國外，偶爾回國一兩次。丈夫素行端正，太太的朋友對她的印象都很好，沒有人聽說他們有明顯的不和或爭執。但可能也只是我不知道罷了，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這之前，從童年到結婚，以及後來住在馬來半島等地二、三十年間的事，也許悲劇的根源是在這時產生的。我奶奶常說：『舊罪總會拖著長長的陰影』。死亡的原因是不是很久以前埋下的，肇因是否在過去？要找到答案可不容易。你可能聽那丈夫的朋友或熟人提到一兩句，但找不到更進一步的細節。如果要再追查的話，就該從此處著手，這個想法已在我心中慢慢醞釀成形。那段期間內他們或許發生過一些事，可能是在國外發生的、可能早被遺忘、不留痕跡了，但後遺症還在。過去的怨恨發生在別處，不在他們回英國的時候，所以沒有人知道，但積怨一直沒有化解，要是我們知道到哪兒去挖掘就好了。」

「很感謝你撥空前來，只為了滿足我個人的好奇心，」白羅說：「我知道我無權打聽那件已了結的案子。」

白羅說：

「我好奇的是什麼事讓你這麼好奇，挖舊案可不像你的作風，它一定和最近發生的m.hetubook.com.com什麼事有關，還是你突然對原因不明的案件起了興趣？你說呢？」他望著對面的白羅繼續說：「葛洛威是當時負責調查雷文克槍殺案的警官，我和他是老朋友，找他很方便。」

「是個不可能犯下謀殺案的人嗎？」

「我需要幫助，結果你真的幫了大忙，不是嗎？」史彭斯說。

「怎麼？」白羅問道。

「啊！」史彭斯興致勃勃地聽著。

葛洛威銳利精明的眼光盯著白羅說：

「你覺得驚訝嗎？」

「沒錯，」史彭斯說：「我明白。她有什麼想法嗎？」

「你還記得內容？」白羅問道。

赫丘勒．白羅單手扶住旋轉門走進一家小餐館，店裏沒多少人，因為現在不是人潮最多的時候。赫丘勒．白羅一眼就看見他要見的人——魁梧壯碩的史彭斯刑事主任。他在角落的桌邊站起來。

「白羅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調查過兩三次已結案的謀殺案件吧。」

白羅說：

「你也有過這種感覺，對吧？」白羅轉身對史彭斯說。

「雖然老朋友偶爾會前來拜訪探望，但他們在英國的朋友多半是他退役後才結識的，沒有人聽說過他們過去的事，人都會遺忘。」

「太好了。」白羅說。

史彭斯說：

「你指的是阿蕊登．奧利薇夫人，那位作家嗎？」葛洛威很有興趣地問道。

「這樁案件有什麼瑕疵嗎？缺乏證據或解釋不明？」白羅問。

「你說什麼？」

「你在想什麼？白羅，想什麼特別的事嗎？」

「如果這是奧利薇夫人筆下的故事，」史彭斯說：「她會安排這隻狗在兩人的屍體旁嚎叫。但事實不是這樣。」

「沒錯，」白羅說：「那個性格剛烈，很有說服力的加拿大女孩，是來調查她母親被判死刑的謀殺案。儘管後來她母親在執刑前就過世了，但女兒堅信母親是無辜的。」

白羅說：

「沒有，因為她說謊。這鱒魚的味道不錯。」白羅稱讚道。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葛洛威總刑事主任，這是赫丘勒．白羅先生。」

「她很了解犯罪嗎？我知道她寫偵探小說，但不知道她從哪裏得到這些點子或故事材料的？」

白羅嘆了口氣說：

「是的，」白羅說：「我曾經破壞了她的一個故事，她是這麼說的。她剛構思了一個絕妙的犯罪情節，跟連衫褲和背心有關吧，而我正好打電話問她什麼事，於是這個絕妙的情節她就忘光了，和_圖_書所以她怪我打斷她的思緒。」

「不是，」白羅說：「我想你們都同意，一旦深入追究個人性格、追查事件原委，我們很難相信這世上會有不可能殺人的人。但是在這個案子裏，那個母親從來沒有抗辯，她似乎甘願受刑。事情一開始就很奇怪，她是個聽天由命的人嗎？好像不是。我著手調查後，越來越明瞭她並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可以說正好相反。」

「史彭斯問我還記不記得雷文克案時，」葛洛威說：「我很好奇，興致也來了。」

「什麼？」白羅說。

「我並不這麼想，」葛洛威說：「我們都會對已結案的某些案子感興趣。莉琪．伯頓真的用斧頭砍死她父母嗎？現在還有人覺得她是冤枉的。是誰殺了查爾斯．布拉爾？又是為什麼呢？眾說紛紜，多數都沒有根據，但還是有人想找出不同的原因。」

「你是指舊罪陰影嗎？」

「噢，是阿蕊登．奧利薇夫人呀！」

「有個朋友才剛提過，你也認識的，」白羅轉向史彭斯說：「是奧利薇夫人。」

「我得先致歉，我找你是為了打聽一件已經結案的陳年往事。」

「沒錯，她真的是無辜的。」白羅說。

「這宗案子裏看不出為什麼，對嗎？」

「嗯，雷文克案沒那麼容易忘記。」

葛洛威興致盎然地聽著，他傾身向前，撕了一塊麵包放在盤子上。

「不是這些問題。」葛洛威說：「所有證據都符合調查結果，過去也有過類似的案例，一切正常，只是……」

白羅開口道：

「他們有狗嗎？」白羅問道。

「她知道些什麼嗎？」史彭斯問道。

「我明白，」白羅說：「史彭斯也明白。我們都碰過這種事，有證據、有犯案動機、有做案時間、有線索、有犯案現場，該有的都有了，可以稱得上罪證充份。但不管怎樣，內行人都知道事有蹊蹺，就像藝評家可以看出一幅畫哪裏不對勁，可以辨別贗品和真品。」

「你相信嗎？」葛洛威問。

史彭斯說：

史彭斯拉出一把椅子，三人都坐定後，侍者送來菜單。史彭斯顯然是常客，提供了一些建議，葛洛威和白羅各自點餐後，一邊略往後靠喝著雪利酒，一邊默默審視著對方。

「她真的看到有人被謀殺了嗎？」

「不難，你指示的路線準確無誤。」

「但我對這案子也一籌莫展，」葛洛威說：「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深入調查，四處探訪，但都一無所獲。m.hetubook.com.com它看起來像是自殺，所有跡象都顯示是自殺。當然，也許是丈夫先槍殺妻子後再飲彈自盡，也可能是妻子先射殺丈夫然後自殺。這三種情形我們都碰到過，你遇到時就知道是哪一種。但是大多數的案子，大家多少都猜得到為什麼。」

葛洛威又撕下一塊麵包嚼了起來。

「還不止如此！她說服我相信她母親是哪種人。」

史彭斯叫了一聲：

「不像大象，」葛洛威笑著說：「大家都說，大象可以記住每件事。」

「有，他們有隻狗。」葛洛威說：「我猜他們通常都會帶著狗去散步。」

「還有另一次你也調查了一件舊案子，只是方式不太一樣。」史彭斯接著說：「有個女孩在聚會上說她親眼目睹過一宗謀殺案。」

「所以我們沒辦法問那隻狗了？」白羅沉思著說：「真可惜。狗知道的事情，可會多的讓你驚訝呢！那棟房子裏還住著誰呢？我指的是事發當天。」

「你竟然也這麼說。」

「三次，應該沒錯，有一次還是應一位加拿大女孩的請求。」

「我問他們有狗嗎？雷文克夫婦，他們自殺那天，有帶狗一起去散步嗎？」

「嗯，這種感覺很強烈，如果你明白我意思的話。」

「那些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至於是不是真實故事，嗯，就比較難說了。」白羅停了一會兒。

「也許有外地來的陌生人，是過去認識的朋友。葛洛威主任，你的看法是這樣吧？」

「你的意思是，沒有人記得有發生過那類的事？我指的是那種他們在英國的朋友所不可能知道的事。」

「那個怪脾氣的年輕人被捕了，你非常不滿意。」白羅說：「他有充份的動機犯案、他看上去像兇手，大家也都認定是他幹的，但你知道兇手不是他，而且非常肯定，所以你來找我，要我放手調查。」

白羅問：

葛洛威身材瘦高、臉頰削瘦清臞，灰髮中間光了一圈猶如僧侶的禿頂，乍看之下有幾分像牧師。

白羅說：

白羅沉默不語。他想起有一次翻舊案，調查了五個人。這五個人使他想起「五隻小藉」那首童謠。那是件有趣的案子，最後也很值得，因為他讓真相大白了。

葛洛威搖了搖頭。

「所以你到底怎麼看這樁案子呢？」白羅問。

「就是不對勁。」葛洛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