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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暗道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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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六、羅賓森先生

第二部

六、羅賓森先生

「我聽說過你太太的事,也聽過你的事。讓我想想,上回是『M或N』事件還是『N或M』事件?我記得,而且記得清清楚楚。你逮到了那個隊長,對不對?那人雖然身在英國海軍,其實是個非常重要的『匈奴人』。我現在還是常把德國人稱為『匈奴人』。當然,我知道現在情況不同了,大家都是共同市場的成員。你也許可以說,都是同窗。我知道,你當時的工作很出色,很了不起。你太太也一樣。老天,那些兒童讀物,我還記得。是『母鵝,母鵝,公鵝』露出了馬腳吧?你到哪裏去?上樓下樓,走進我太太的房裏。」
「不,」湯米說。「我跟間諜活動已經無關了。」
「噢,婚是結成了,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們處不來,一年半就吹了。她再婚,我則保持單身,可是過得挺好。我住在小波隆,那兒有個很好的高爾夫球場。我跟我姐姐同住,她是個寡婦,很有點錢,我們相處很愉快。她有點耳背,聽不見我說什麼,不過,我只要大聲點就行了。」
「我相信還是很多,不過他們可能會雇用一些聰明的小伙子去做這些事。那些年輕人剛從大學畢業,急著找工作。你現在住在哪兒?我今年還寄過聖誕卡給你,噢,其實我到一月才寄出去,可是被退了回來,說是『地址不明』。」
「其實,我想我有點像烏龜。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都像。我們年紀大了,也累了。儘管身體還算硬朗,可是不想涉足任何事了。我們不想多管閒事,我們只是——」
「噢,」珂羅登小姐說。
「不知道陶品絲現在在做什麼,」湯米邊說邊歎氣。
「有人無意間從院子裏摘來了毛地黃葉和菠菜,結果他們吃進肚去。不過,那種東西很可能並不足以致命。」
「噢,其實沒什麼,珂羅登小姐,」湯米說。「我只是——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想而已。」
羅賓森先生站起身,和湯米握了手。
「我相信還有一個女人和那案子有關,」湯米說。
「是的,先生。」
「弗萊克,」她說。「是弗萊克的詩。下面的句子是:死亡商隊……災難之洞。恐怖之塞。」
啊,商隊,不要從它下面穿越,也別唱著歌穿越。
湯米轉頭望向珂羅登小姐。珂羅登小姐身材瘦長,一頭灰髮。為了讓自己顯得年輕,她用染髮劑染過頭髮,可惜效果不大,灰髮正慢慢恢復原狀。她試過各種有趣的顏色,優雅的灰色、霧狀的煙色、深幽的藍色不一而足,好讓自己看來像個六十到六十五歲、從事調查工作的女人。她臉上有種苦行僧般的驕傲,還有對自我成就的絕對自信。

湯米這回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發出聲來,心中卻不斷暗忖,不知道陶品絲今天要做什麼。我敢打賭,她一定會做些蠢事。她很可能會騎著那個古怪的廢舊玩具從山坡頂上往下滑,不但玩具撞成粉碎,她也可能斷手斷腳,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也可能是坐骨,這年頭好像常有人跌斷坐骨,雖然我不懂為什麼坐骨比其他骨頭更容易摔斷。他想,陶品絲這會兒很可能就在做什麼蠢事或無聊的事,而就算不是蠢事或無聊事,也是非常危險的事。對,危險的事。要讓陶品絲遠離危險一向困難。湯米隱隱想起過去的種種意外。幾行詩句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他因此大聲唸道:
「噢,」珂羅小姐信心滿滿地說。「你知道,我得把任何事務都列入我的服務範疇。只要問話方式不是太蠢,你輕易就可以查到你要的東西。不過,這就是問題所在。我記得——噢,很久以前,當我初入這行,我就知道塞費基諮詢中心非常有用。不管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和問題,他們總能對答如流,要不就是告訴你哪裏可以讓你立刻得到情報。不過,他們現在不做這種服務了。如今大家詢問的多半是——噢,你知道,是『如果你想自殺』之類的問題。當然,還有關於遺囑的法律問題和作家的各種疑難雜症。還有海外的工作和移民問題。噢,沒錯,我的服務範圍非常廣泛。」
「非常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湯米說。
「我記得那起案子,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所有於一九一四年前在英國工作的德國人,都會被說成是間諜。大家總說那個涉案的英國軍官忠誠『無懈可擊』,而我對那些『無懈可擊』的人向來盯得很緊。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近年來沒人提起了。我的意思是,即使公開該案的一些記錄資料,公眾也不會再有興趣。」
「我告訴你一hetubook.com•com件事,對你的調查可能有幫助。你看過這個案例,就是關於那個英國上校的審判——我忘了他的名字——他因為從事間諜活動而受審,因此被判了刑,而且是罪有應得。他是個賣國賊,沒什麼可說的。可是瑪麗.喬丹——」
「我想我年紀已經夠大了,」湯米說。「除了等著進棺材,已經沒有太多的事可做了。」
湯米乖乖地在指定的地方簽了名。
「女人比較麻煩,」珂羅登小姐說。「要讓她們戒酒更為困難。男人也會舊癮復發,不過沒那麼明顯,而有些女人看來好像完全復原了,開心地大喝檸檬汁之類的,可是某天晚上在宴會中——噢,又故態復萌。」
「你說你聽過霍洛圭,它真的跟某個間諜事件有關?」
「很好。你讀過吉卜林,我真高興。這年頭吉卜林的作品沒有得到應有的賞識。他是個了不起的傢伙,現在讀來依然引人入勝。他的短篇小說非常之好,真的。我認為大眾還沒有完全體會到這一點。」
「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找到一些跟瑪麗.喬丹有關的東西?我不知道這樣追查下去有什麼意義。再怎麼說,她已經死了。」
他彬彬有禮地打開房門,為珂羅登小姐套上大衣,這才回到房間,口中說道:
「噢,我過去也算是涉身事內;有時候是冷眼旁觀,有時候是在幕後,所以我聽到很多。不少是從以前的老夥伴口裏聽來的,那些人涉入極深,對內幕知之甚詳。我想你是在找這種人吧?」
「耽誤你許多時間,對不起,」湯米說。
「話說回來,你可以說人更像是貓鼬。」
「現在呢?怎麼回事?你在對抗些什麼?」
「有人說這是大氣污染所致,也有人說是因為從北海挖掘天然氣造成的,」強生說。
你聽見了嗎?
「我知道,你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噢,人性生來如此。所以我們才會去探險,才會飛上月球,才會大費周章去探海底,才會在北海找到天然氣,也才會從海中去尋找氧氣供應而非從樹木或森林中探尋。人類常常發現許多東西,純粹是好奇心所致。我想,人要是沒有好奇心,就跟烏龜沒有兩樣。烏龜的生活挺舒服的,整個冬天都在睡覺,而且據我所知,即使整個夏天只吃青草也活得下去。這種生活或許不是很有趣,卻是非常平靜。話說回來——」
「噢,你看到他的時候,會認為他這人什麼也不懂。他是個大塊頭,臉很黃。」
「噢,其實什麼也沒有,」湯米說。
「還有其他需要調查的嗎?」
「我想問你幾件事,老羊排。」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
「我懂,我懂,」羅賓森先生說。「你不必道歉道個沒完。你想知道真相,就像貓鼬一樣,非常好奇。貝里福太太也想知道。再說,從我聽到的和別人口中的她聽來,我敢說她無論如何都會探出個究竟來。」
「噢,」湯米說。「簡單地說,我和內人搬進一棟新屋,搬新家有一大堆煩惱——」
命運之門……
「他是頂尖人物,」湯米頭髮斑白的朋友說。「絕對是個頂尖人物。你過去看看,他會告訴你一些事情的。老弟,祝好運。」
「有什麼吩咐,先生?」
「啊,不,她也可能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羅賓森先生看了看手錶。「我必須下逐客令了。再過十分鐘,有個客人要來。一個無聊透頂的傢伙,可是他是政界要人,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政府,政府,這年頭無處不在,辦公室、家裏、超級市場、電視上。私生活,才是我們現在越來越想要的東西。你和你太太正在享受的那個小樂趣或小遊戲,你們是站在私人的立場,所以你們可以以私人的身分去追查。你們說不定會有所發現,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誰知道呢。沒錯,你們可能有所發現,也可能沒有。
「噢,沒錯。遺憾的是,那家飯店已經破產了。我以前就覺得它會破產。佈置不錯,可是飯菜難吃透了。喂,近來在做什麼,老夥計?還在從事間諜活動?」
「什麼?難道有那麼多瑪麗.喬丹?」
「噢,我剛想起一件事,或許對你有幫助。我給你一個地址,我已經跟他約好了。很好的人,什麼都知道。他是個頂尖人物,你懂吧,絕對是個頂尖人物。我有個女兒是他的教女,所以他對我很好,常常盡可能給我方便。我就問他,能不能跟你見個面。我說你想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又說你是個大好人等https://m.hetubook.com.com等,他就說好。他聽說過你,還說知道你一些事情,當然歡迎你去。我想我約的是三點四十五分。這是地址,是他在城裏的辦公室。你見過他嗎?」
「問題是,」湯米說。「我其實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說不定是我們太無聊了。我們買到了一棟夢寐以求的房子,我們依自己的喜好加以整修,想打造出一個理想的庭院。可是我要說的是,我不想再跟情報扯上關係。查這件事純粹是出於我們的好奇。很久以前發生過一起意外,我們忍不住想知道內情,想知道為何如此。不過我們並沒有什麼目的。這種事對誰都沒好處。」
「啊,貝里福先生。」
「記得,當然記得。我差點趕上了你們的婚禮。」
「好冷的下午,」強生說。他對湯米態度友好,因為湯米顯然獲准去見那位身居要職的頭號人物。
「確實,」羅賓森說。「我知道你的方向——也可以說你的意圖。你會遇到這種事情也夠有趣的。」
「噢,我真的不能說什麼,當然我對你要談的事略知一二——當時有許多傳言,還引起了一場政治大紛爭,不過你也知道,我對這種事其實並無可靠的消息來源。你知道,這種事不會長久,對不對?一旦新聞界挖到其他的聳動醜聞,大家就會把這種事拋諸腦後。」
「我想不是,」湯米說。
「跟以前差不多,不過慢慢在退化。你知道,正慢慢解體中。」
「好,請在這裏簽名。」
湯米說,沒錯,這世界確實難以理解,噢,服務生走來了,我們吃些什麼呢?他們接下來的談話便轉到了烹飪上頭。
「強生!」
「你跟羅賓森先生約好要見面?你說幾點鐘?噢,三點四十五,」那男子查了查記錄簿。「湯瑪士.貝里福先生,對吧?」
「不是我那時候的事,」湯米說。「我是住到那裏之後才聽說的。是過去的一個傳說,起碼六十年了。」
在這片群鳥死域的靜默中,還有鳥鳴般的聲音?
一個看似神經質、二十三歲左右的年輕男子,幽靈般從玻璃隔開的桌子後頭走了出來。
「還有幾個地址,就是你問我的那幾個。我還沒找到達林波少校的地址。這年頭大家常搬家。不過,我想再過兩天就可以知道。這是赫塞廷醫生的地址。他目前住在沙比頓。」
「我會記住的,」湯米說。「如果我發現自己有那些症狀的話。這要看我目前情況如何。」
「把貝里福先生帶到四樓羅賓森先生的辦公室去。」
「顯然是個少年寫的,他姓帕金森。那家人住過我們目前的房子,我們猜那個男孩是帕金森家的成員之一,名叫亞歷山大.帕金森。不管怎麼說,至少他是埋在那裏的教堂墓地。」
「而且,她已經死了。她是怎麼死的?」
「你認為她比我更有可能去探出究竟?」
「非常、非常有意思,」羅賓森先生說。「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它真是那麼說嗎?『瑪麗.喬丹並非自然死亡。』這是誰寫的?你可有線索?」
「我不希望把自己弄得像傻瓜一樣,」湯米說。「我不想捲入那些跟我毫無關係的事情——或許我該說,已經跟任何人都沒關係了的事。」
「噢,有的。不是很麻煩。關於那一類的東西,薩默塞特郡戶政事務所很有用,裏頭什麼都有。或許沒有你想查的特別資料,不過我已經查到一些人的出生、婚姻和死亡紀錄,還有她們的姓名和地址。」
「老實說,老朋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記不大清楚。你知道,當時曾經引起軒然大|波。一個優秀的年輕海軍軍官,資歷無懈可擊,有百分之九十的英國血統,被認為絕對可以信任,事實上卻不然。他拿了敵方的錢——我不記得他拿的是什麼人的錢,我想是德國人吧。是在一九一四年大戰爆發前的事。沒錯,我想是這樣。」
「我還幫助酒癮患者。有很多協會專門提供這種服務,有些不錯,有些不怎麼樣。我有一張清單,包羅廣泛的清單,有些協會非常可靠——」
「離上回見到你有多久了?兩年?八年?十一年?」
「我只是在想我的妻子,」湯米道歉似地說。
「噢,儘管說出來。你不必在意怎麼說,只要把實情告訴我就好。坐下,別折騰你的腳。你不知道——等你年紀再大些,你就會知道——讓腳休息非常重要。」
「只是一個念頭?」
和圖書「我們兩個都跟它有牽連,」湯米說。「時間太久了,我真的什麼也記不得了。」
「我想你追查真相是為了滿足你太太的好奇心。噢,我聽說過她,只是一直沒有這個榮幸見到她。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對不對?」
他稍稍提了幾樁自己生活中的趣事,例如一些他從未想到的事突然曝了光,或是某些特殊事故突然引起了他的疑寶。他說:
「我記得。我從小就記得亨蒂。」
「啊,你沒事,貝里福先生。我看你並沒有染上酒癮的問題。」
「搬走的人有些書想賣給我們。有很多兒童讀物之類的書,例如亨蒂。」
「噢,這我沒聽說過,」湯米說。「在我想來,好像不大可能。」
「因為她並非自然死亡。對,我想這是你們的專業領域。不過,這事聽起來很怪。你們對瑪麗.喬丹可有什麼發現?」
湯米順利抵達城裏的那間辦公室,接待他的是個三十五到四十歲之間的男人。那人以一種準備承受任何險阻的堅毅目光望著湯米,湯米覺得自己備受懷疑,彷彿自己把炸彈放進了偽裝容器裏,要不就是準備劫機、綁架或是拿著左輪手槍搶這家公司似的。這使得湯米異常緊張。
「跟潛水艇有關,對不對?潛水艇的設計圖賣給了某人。我忘了是賣給什麼人,可能是日本人,也可能是俄國人——噢,還有其他很多人。似乎有人常跟敵方的情報員在攝政王公園之類的地方見面;你知道,他們會跟大使館某個三等秘書之類的人見面。那時候可不像以前的小說,有那麼多漂亮的女間諜。」
「我的意思其實是,」湯米說,他現在是滿心的歉疚,因為覺得自己無緣無故在打擾一個大人物。「我並不想追查真相。」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人。他蓄有山羊鬍,一度還非常引以為豪,所以大家才替他取了個那樣的綽號。好人一個,退休前工作做得不錯。他要你來找我,是因為知道我對這種事情有興趣。你知道,我很早就開始了。我的意思是偵查、探究事情之類的。」
他覺得自己見過羅賓森先生,要不就是有人將羅賓森先生指給他看過。無論如何,在那種場合下(不管是什麼場合),他勢必是怯怯然的,因為羅賓森先生顯然是個重量級人物,而據湯米推測(不如說是立刻感覺到),他至今依然是個重量級人物。
她望著湯米,這回眼神截然不同。她推斷,他家出現了婚姻問題。她可能立刻就要告訴他某個婚姻諮商中心的地址,好讓他去求助,解決他家的婚姻糾葛。
「我知道,你想打探一些事情。你那位朋友——我忘了他叫什麼名字——剛告訴我一個大概。」
「所以,」湯米說。「你現在才會位居高層。」
「所以跑來打擾你才會讓我非常不好意思。不過憑我自己是做不來的。幸好有老羊排。我是指——」
「霍洛圭。霍洛圭?我好像記得。以前你們在那裏有過什麼行動,對吧?」
「你也太扯了,」湯米說。「去年秋天我們還在馬爾諦斯貓飯店的晚宴上見過面,難道你忘了?」
她把一小張打好字的紙頁遞給他。
「儘管問。我現在的生活可真是平靜無波。瑪格麗——你記得瑪格麗嗎?」
「噢,我們現在住在鄉下。近海,一個叫做霍洛圭的地方。」
湯米凝視著她,意識到珂羅登小姐以為他要她調查的是一首詩,也就是這幾句詩文的出處和吟誦這首詩的詩人的一切訊息。珂羅登的問題是,她調查的範圍實在廣泛,無所不包。
強生把湯米帶到一個電梯旁,那種電梯似乎對如何對待進去的人總有它自己的主見。電梯轆轆打開,湯米走進去後,門在只離他背後一吋的地方就關上了,差點沒把他夾到。
「是珍.芬恩,」湯米說。
「我想是的,」湯米說。
「沒錯,」羅賓森先生說。「光是這樣並不足以致命。不過,如果把大量的洋地黃放進咖啡或飯前的雞尾酒裏,而且眼看著瑪麗.喬丹喝下去,那麼意外就會發生,而且大家會把矛頭指向毛地黃葉。可是那個叫亞歷山大.帕克還是什麼的學生一眼就看穿了。他心裏有數,對吧?你還有其他線索嗎,貝里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第一次世界大戰?二次世界大戰,還是更早?」
「啊,你也聽到傳言了,是不是?噢,別再去裏想它了。照理說大家不應該知道那件事的。你可別認為你到這裏來問我問題會被我一口回絕;我或許可以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如果我說幾年前發生的某些事會讓一些——呃,一些有趣的內情曝光,算是當前政壇中的一www.hetubook.com.com些秘辛——,我是說真話。我不會放過任何人或任何事。不過,我不知道我能給你什麼建議。聽人說話、追查陳年舊事是件頗煩心的事。如果你發現了一些我可能會有興趣的事情,打個電話告訴我。我們可以訂些暗語,也算讓我們再次感受刺|激的滋味,彷彿自己很重要似的。『酸蘋果果凍』,怎麼樣?你就說,你太太做了幾瓶酸蘋果果凍,問我要不要來一瓶?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一部份是我太太的念頭。」
「噢,謝謝你。非常感謝。」
「想不到你還記得這個,」湯米不禁肅然起敬。
「是那件跟法蘭克福有關的事嗎?」
「她現在在哪裏?」
「大概吧,」湯米說。「我的紅髮所剩不多了。我現在是灰髮湯姆。」
「更早。根據好幾代傳下來的傳言,她是個德國間諜。」
接下來,是在托藤滕漢街附近一個廉價餐廳的一場約會。
「噢,原來如此。噢,那很好。我老喜歡談老朋友和在他們身上發生的事。談到老朋友,要是他們死了,你會大吃一驚,因為你沒想到他們會死;而要是他們還沒死,你會更吃驚。這世界真難理解。」
「有沒有關係很難說,」羅賓森先生說。
「我太太讀了一本書,發現其中有一段被劃了線。是字母下頭劃了線,可是把這些字母連在一起,就成了一句話。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聽來挺蠢的——」
「我們很想知道瑪麗.喬丹是誰。」
「你想知道瑪麗.喬丹的事。好吧,我告訴你一件事,我說過,也許對你有用。瑪麗.喬丹是——啊,你可以稱她為間諜,但她不是德國間諜。她不是敵方的間諜。好好聽著,我的孩子——我還是忍不住要叫你『我的孩子』。」
「有。我這裏有六個人的名單。其中有些可能不在你的服務範疇之內。」
「這年頭沒有間諜活動了嗎?」
羅賓森先生隔著桌子身體前傾,壓低聲音說道:
「是啊,」湯米說。「一到下午,好像總會變冷。」
事實上,他不覺得這個情報對他有多大用處。
「她嫁了一個美國人。」
「那句話說:『瑪麗.喬丹並非自然死亡。兇手是我們當中的一個。』」
「你好像什麼都知道,」湯米說。「對不起,我這麼說太無禮,不過能遇到一個無所不知的人,實在令人興奮。」

「對,」湯米說。
「沒錯,那件事做得確實不錯。」
「難道你沒結成婚?」
「她是我們的人。」
「我不能再多說什麼了。我知道一些沒人知道的事實,說不定我會在適當時刻告訴你。不過事過境遷,人事全非,那些內情其實毫無用處。
「噢,我們都一樣。身體怎麼樣?」
「噢,老天,我得去赴另一個約會。我得趕去格羅文諾街。」
「毫無所獲,」湯米說。「好像沒有什麼人記得她,也沒人說起她。只除了有些人說她是我們現在所謂的以工作換膳宿的女孩還是家庭教師之類的。他們也記不得了。聽說她是法國人,要不就是德國人。你看,真是很困難。」
「對,她們都姓喬丹。有瑪麗.喬丹,還有瑪麗亞.喬丹、波莉.喬丹,還有一個莫莉.喬丹。我不知道她們之中有沒有你要找的人。你要不要看看?」
「是的,」湯米說。「的確如此。我去找我的老朋友,他們又去找他們的老朋友,所以我知道了許多我朋友知道而你也知道的事。以前我從未把這些事情聯想在一起,現在聽你這麼說,確實很有意思。」
他接著步出房間,隨手關上門。湯米走向前去。這房間似乎被一張巨大的桌子佔滿了,桌後坐著一個無論是體重還是身高都極為驚人的男人。一如那位朋友所言,這人好大的塊頭,臉很黃。湯米看不出他的國籍,哪國人都有可能。湯米覺得他像是外國人。或許是德國人?還是奧地利人?也有可能是日本人。地道的英國人也說不定。
「我知道,」羅賓森先生說。「沒錯,我知道這種事。地板上到處是水電工,他們挖了洞,你掉進去,而且——」
「對,確實如此。當然,這件事一向跟當時被竊的潛水艇秘密有關。還有一些飛機方面的消息。這方面的消息很多,可說是眾所矚目。不過,你知道,其中涉及不少內情,還涉及政治。我國許多知名的政壇人物,大家都這麼形容他們:『噢,他真是個誠信之士。』在情報界,真正的誠信之士跟那些忠誠無懈可擊的人一樣危險。誠信之士,誠信個屁!」羅賓森先生說。「由此我就想到了上www.hetubook.com.com回戰爭。有些人根本就不誠不信,完全名不符實。你知道,有個傢伙就住在這附近,我想他在海邊還有間小屋。他收了許多徒眾,到處歌頌希特勒,還說英國唯一的希望就是跟希特勒聯手。這傢伙從外表上看真是道貌岸然,理念非常高遠,口口聲聲說要消滅所有的貧窮、困蹇和不公義。沒錯,他們就是在宣揚法西斯主義,只差沒打著法西斯主義的名號。你知道,西班牙也一樣,跟佛朗哥聯手,一切事端就這麼開始。當然,還有那個叫墨索里尼的老兄也大放厥辭,冒出頭來。沒錯,戰前有許多導致戰火的原因。許多事情的來龍去脈至今還被矇在鼓裏,根本沒人知道真相。」
「啊,真沒想到!」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從他坐著等候的座位上一躍而起。「紅髮湯姆!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我並不想——我的意思是,這種事也許不該麻煩你。我不覺得那是什麼重要的事。它只是——只是——」
「貝里福先生到。事前約好的。」
「沒錯,不過,這類資料都相當簡略。」
「我想沒有,」湯米望望名片和地址,又說一遍:「沒有。」
「唉,」羅賓森先生說。「有些人拼命往高處爬,有些人是硬被推上高位。我得說我多多少少屬於後者。我做過一些我並沒有興趣的工作。」
「沒錯,她已經死了。可是你要知道,有時候人會因為聽信別人的話或是因為讀到什麼東西而對某人抱有錯誤的想法。」
「誰告訴你的?」羅賓森先生說。「一派胡言。」
「噢,我想你也許不像她那樣熱中於發掘真相,不過你同樣會起身探查,因為你更善於尋找情報來源。那麼久的事了,找到情報來源並不容易。」
「你的意思是我們對瑪麗.喬丹抱有錯誤想法?換句話說,她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噢,我可不敢這麼說。我告訴你,一旦你到了某個年紀,其實就算是長生不老了。言歸正傳,到底怎麼回事?」
「帕金森,」羅賓森先生說。「等等,讓我想想。帕金森——噢,你知道,有時候某個名字跟某件事有關聯,可是你就是想不起是什麼人、什麼事、什麼地點。」
「噢,如果聽來很蠢,那就有希望,」羅賓森先生說。「我一向樂意聽這種故事。」
「沒錯,我記得。我還記得這件事情,連我都感到驚訝。其實只是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而已。你知道,說來很傻,你完全沒懷疑過它別有深意?」
「她怎麼樣?」
「噢,我太老了,無法用這種方式為國家效命了。」
珂羅登小姐立刻有了回應,讓湯米大感意外。
他們經過二樓、三樓,終於來到四樓。強生領著湯米,再度以一吋之差逃離了關上的電梯門,沿著走道來到一個房間門口。他敲敲門,聽到一聲「進來」,這才打開門讓湯米跨過門檻,口中一面說:
她看看手錶。
「噢,」湯米說。「大塊頭,臉很黃。」
「非常謝謝你,」湯米說。「不管怎樣,我可能會從他開始著手。」
「鼻子沒有紅嗎?」湯米說。
「有個女人跟那個事件有關,對不對?她叫做珍.飛魚還是珍.鯨魚之類的。」
「我相信,」湯米說。
「我好像記得聽過一個叫瑪麗.喬丹的事情。聽著,我對那件事並不清楚。那件事上了報紙,我想她是他的妻子——我是說那個無可懷疑的海軍軍官。他的妻子跟俄國人有勾結——不,不對,那是後來發生的事。我常把事情弄混——那種事聽起來都好像。那個做妻子的覺得他的收入不夠,換句話說,她的收入不夠。所以——喂,你為什麼要提起這樁陳年舊事?這麼多年了,它跟你有什麼關聯嗎?我知道你曾經跟某個搭乘『露西塔尼亞號』還是跟『露西塔尼亞號』一同沉沒的人有點糾葛,對不對?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跟那起案子有關,要不就是你的妻子跟那案子有牽連。」
「今晚我得記著告訴陶品絲,我們的調查讓我的調查經紀人以為我妻子酗酒,我們的婚姻也面臨崩潰。噢,老天,接下來會是什麼呢?」
「你呢,老羊排?」
「很好。我喜歡相愛不渝、婚姻美滿而且長長久久的夫妻。」
那天下午,湯米還安排了另一個約會。這回是個神情憂傷、頭髮斑白的男人,他坐在辦公室裏,顯然對抽出時間見湯米心有嘀咕。
湯米趕忙問道:「我前天請你調查的事,有什麼結果沒有?」
「哎,這是浪費你的才華。」
「我知道。不過你沒趕上,我記得你好像搭錯了火車。你搭的火車開往蘇格蘭而非蘇瑟爾。不過,你沒來也好,沒多大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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