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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幕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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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沒錯。不過,不起眼的方式比你想像的要多。」
我張口結舌望著他。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意識到這一點。這當然是實話。若是一如他所想,一個詭計多端、犯案五次尚能全身而退的殺人兇手,一旦察覺到有人在跟監,那麼追蹤他的人當然是身處危境。
我洋洋得意地道出這一番話,而白羅只以嘲弄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更仔細地看他,想知道這些話當中是否隱藏著什麼蛛絲馬跡。如果這些話是存心意有所指,他指的似乎是勒托爾上校。他是否就是為了得到殺害某個住客的機會,才特意開了這家旅店呢?
「沒錯,沒錯,我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就到實驗室去吧。我想確定——」
「白羅,你真該罵,」我說。「都是你和你那什麼事都深藏不露的鬼脾氣。害我一整晚都在找那個X。」
「如果我讓你過於勞累,你要告訴我。」
我一言不發,悶悶地將這番話細想了好幾分鐘。隨後我又回到先前的話題。
白羅極輕極慢地搖搖頭。他說:
「或許是危險吧。我的朋友,每個人在生活當中都需要危險的調劑。有的人拿別人的危險來娛樂自己,例如看鬥牛。有人從書中享受危險的滋味,有的則從電影中尋找。不過有一點我很肯定——人類天性不喜歡過度的安逸。男人尋找危險的方式通常是五花八門,女人則退而求其次,多半從性的方面去尋找。這或許就是她們展臂歡迎虎狼之徒的挑逗,對那些會成為好丈夫的老實男人卻不屑一顧的原因。」
「我覺得自己真沒用。我知道我應該對約翰的工作多點關心,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敢說,我一定有什麼毛病,可是——」
「你不知道,她十七歲的時候有多可愛。那時候我剛從緬甸回國——你知道,我的妻子就在那裏過世。現在告訴你也無妨,我當時真是全心全意迷上了她。四五年後,她就嫁給了富蘭克林。別以為他們的婚姻幸福。在我看來,那才是她身體不好的根本原因。那傢伙不了解她,也不欣賞她。她是個嬌弱敏m.hetubook.com.com感的女人。依我看,她的嬌弱一部份是出於神經質。只要別讓她老想著自己,逗她開心,讓她覺得有趣,她就會判若兩人!可是她那該死的醫生丈夫,只對試管和西非土著西非文化感興趣。」他嗤之以鼻,語氣憤慨不已。
她正躺坐在一張歇床上,身後靠著背墊,身穿一件做工考究、藍白相間的長睡袍。
「沒錯,我不喜歡。」
「所以你一定多多少少露出魂不守舍的樣子,」我的朋友說。「沒人對你那副失神落魄的模樣感到疑惑,問你出了什麼事嗎?」
「我們姑且舉一個假設的例子來說。一個心懷不軌的陌生人若在命案發生的幾週前來到某地,如果他來並沒有明顯目的,大家就會注意他。而如果這個陌生人裝成一個容易讓人忽略的小人物,又從事一些諸如釣魚之額的無害消遣,那不是比較好嗎?」
「你知道,白羅,」我說,「要找出X是誰,對我來說其實容易不過。我只要到處打聽,找出什麼人認識所有那些人就行了。我的意思是認識你那五樁命案中的被害人。」
「那就一言為定,」博伊.卡林頓說。「今晚你好好睡個覺,明天就會精神十足。」
「噢,可是,親愛的博伊,我真的很煩惱。我好氣我自己。那些東西——我忍不住要這麼覺得——都好可厭。那些天竺鼠、老鼠之類的,全都令人作嘔」她身子顫了一顫。「我知道這很蠢,可是我就是這麼一個傻瓜。我看到那些東西就想吐。我只願意想那些可愛而令人開心的東西,鳥兒、花兒、孩子玩耍之類的。這你是知道的,博伊。」
「或是觀察鳥類,」我附和道。「沒錯。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不會。」
「為什麼?」白羅聳聳肩:「也許,她們能看到一些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白羅的臉仍然一無表情,只是問:
「關於這一點,你得到什麼結論了嗎?」
「芭芭拉,和你十七歲的時候比起來,你幾乎沒有改變。」他說。「你還記得你家那棟花園https://www•hetubook.com.com洋房、給小鳥戲水用的盆子,和那些椰子嗎?」
「難道你就那麼肯定,我不告訴你僅僅是為了這個原因嗎?朋友,難道你不明白,了解真相可能會為你帶來危險嗎?難道你不明白,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關心你的安危嗎?」白羅平靜地說。
「可是如果這人僅僅是為了找機會謀殺麵包師傅才去做屠夫的,那就不然。我的朋友,凡事都該退後一步看。」
「我認為,海斯汀小姐才是奴隸的主人呢!」
「不過,說真的,」富蘭克林太太又說。「約翰讓你那可憐的女兒太操勞了,就像使喚奴隸一樣。你是奴隸的主人,對不對,約翰?」
他轉頭面向我。
「那棟房子好大又好陰森,」博伊.卡林頓說。「有時候,我會覺得那地方根本不能住人。」
「我們家過去住在這一帶,」她對我解釋。「博伊常到奈頓宅來,陪他的老叔父埃弗拉德爵士小住。」
「你不喜歡他?」
「白羅,你這人真令人抓狂,」我邊說邊歎氣。「不過,諾頓並不是我唯一的懷疑對象。亞勒敦這傢伙如何?」
「噢,可以的,威廉爵士。我真的認為這對富蘭克林太太有好處。當然,只要她小心,不讓自己過度疲累就行。」
「他們只是開玩笑。說起工作,我正想問問你第二塊切片的著色問題。你知道,就是那塊——」茱迪思說。
我的臉紅了,想起剛才茱迪思的問話。我想,白羅一定注意到我的窘態,因為我發現他的嘴角掛著一抹嘲弄的微笑。不過他只說:
「噢,博伊,你想我會忘記嗎?」
「胡說。芭芭拉,」他說,「你好得很。不要自尋煩惱。」
「如果你還撐得住,我可以開車帶你去。你覺得呢,護士小姐?」
我以前只見過富蘭克林太太一次。她三十歲左右,如果要我形容,我會說她很像義大利畫家筆下的聖母。褐色的大眼睛,中分的頭髮,一張溫和的長臉。她的身材極為苗條,皮膚透明而細嫩。
「他不折不扣就是。你不認為嗎?」
「可是你呢?你hetubook.com.com自己難道沒有危險嗎,白羅?」
「噢,我不否認你比我小十五歲,不過雖然我當時是個青年,跟你玩起來就像個小娃娃似的。親愛的,我常讓你騎在我的肩頭上。後來我回國,發現你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漂亮小姐,正待進入社交界——我於是盡我的本份,把你帶到高爾夫球場,教你打高爾夫球。你還記得嗎?」
「我已經習以為常了。我會保護自己。再說,我忠實的衛士不也在這裏保護我嗎?我傑出的、忠實的海斯汀!」
「你說什麼,芭芭拉?」
「話說回來,」白羅說。「如果兇手已經是個形象鮮明的人物,那就更好了——例如,一個屠夫。這樣更為有利,因為沒有人會注意屠夫身上的血跡!」
芭芭拉.富蘭克林又靠回背墊,歎了氣。克雷文護士突然開口,語氣很不悅:
「啊。他就是你所謂的齷齪小人,對不對?」
威廉爵士半信半疑地望望克雷文。
白羅的臉紋風不動。
「當然,這個男人,」白羅緩緩說道。「對女人很有吸引力。」
「我先想到諾頓——」
「噢,博伊,那地方可以整修得很漂亮的——可以整修得富麗堂皇。」
「女人怎麼這麼傻?像他那樣的人,她們能看上他什麼呢?」我輕蔑地喊道。「誰知道呢?但事情往往就是如此。那些壞胚子——女人總會被他們吸引。」
「海斯汀,我請你到這裏來,並不是為了看你笨手笨腳、徒勞無功地重蹈我的覆轍。我告訴你,這案子並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那些命案有四樁發生在本郡。聚居於這棟房子的人,並非互不關聯的陌生人。這家旅店和一般旅館的定義不同。勒托爾夫婦是本地人;他們境況不佳,於是買下這塊地,當成投資事業來經營。來到此地的人都是他們的朋友,要不就是經由朋友介紹來的朋友。威廉爵士首先說服富蘭克林夫婦住進來,而那對夫妻又推薦諾頓——我相信,還有寇爾小姐——進來,一個拉一個。換句話說,你如果認識他們當中某個人,就很可能認識所有的人。對於那些和-圖-書眾所週知的事實,X大可說謊搪塞過去。就拿工人李格命案來說,發生那齣悲劇的村莊就離博伊.卡林頓的叔叔家不遠。富蘭克林太太的家人也住在附近。觀光客多半會住宿在村裏的客棧,富蘭克林太太家的幾個朋友過去就常在那裏落腳。富蘭克林本人在那裏住過,諾頓和寇爾小姐也很可能住過。」
「芭芭拉和我是老玩伴,」他說。
富蘭克林和博伊.卡林頓也在那裏喝咖啡。富蘭克林太太面帶微笑,伸手表示歡迎。
「你不會從我臉上看出答案的。」
富蘭克林醫生向來不善於調侃。他似乎茫然又憂心,探詢似地轉向茱迪思,嚅嚅說道:
「如果我說對了,你會告訴我嗎?」
「海斯汀上尉,你來了我真高興。對茱迪思也好。這孩子工作實在太勤奮了。」
雖然行動不便,白羅還是極力擺出不屑之至的姿勢:
「別這樣,老友,請你別打那些笨主意,企圖揭露我拒絕向你透露的秘密。」
芭芭拉.富蘭克林歎了口氣。
「我不見得考慮得很周到,」我說。「他只是讓我覺得,他是X的可能性比任何人都來得大。更何況,他這人——呃——很不起眼。在我想來,我們要追緝的謀殺者應該是個不起眼的人。」
我仔細觀察他的臉。
我發現我的朋友躺在床上,柯蒂斯正來回走動收拾著。沒多久他便走出房間,還把身後的門帶上。
「你是什麼意思?」
「沒錯,她很幸運。我真羨慕她。事實上,我不相信她會懂得身體不好是什麼滋味。你的想法呢,護士小姐?噢!容我為你介紹,這位是我的護士克雷文小姐。她對我好得不得了。如果沒有她,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她照顧我,就像照顧小嬰兒似的。」
我們向富蘭克林太太道了晚安,一起走出房門。下樓的時候,博伊.卡林頓粗聲粗氣說道:
站在壁爐旁的博伊.卡林頓鼻孔哼了一聲,打斷了她。
「你這麼說實在可笑,就好像我真會洩漏秘密似的。告訴你,白羅,關於看我的臉就能看穿我心思的笑話,我已經厭煩了。這種笑話並不好笑。」hetubook.com.com
我立刻問道:
「我告訴過你,我會去幫忙的。我說話算數,真的。」
「她似乎樂在其中,」我握著那只柔弱的小手,口中說道。
「什麼老玩伴!」她抗議。
「沒錯,芭芭拉,問題是我對修繕毫無概念。加幾間浴室,買幾張真正舒服的椅子——我只能想到這些。這種事需要女人做。」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走出房間。
「你這樣說就太異想天開了。如果屠夫和麵包師傅吵架,每個人都會知道。」
克雷文是個高大、漂亮的年輕女子,臉色紅潤,一頭金棕色的秀髮。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長白皙,和許多醫院護士的手大不相同,在某些方面她很沉默寡言,有時候別人問她話,她也不答。現在的她就是這樣,光是點頭回應。
我想,博伊.卡林頓的話或許不無道理,可是他對富蘭克林太太竟然如此迷戀,這令我感到訝異,因為無論怎麼看,富蘭克林太太雖然美麗得像個嬌嫩的巧克力盒,畢竟是個病厭厭的女人。博伊.卡林頓是個充滿活力、生氣蓬勃的男人,我本以為他對這個神經過敏又體弱多病的女人一定很不耐煩。話說回來,芭芭拉.富蘭克林在她荳蔻年華的時候一定美貌如花,這種早年的印象對許多男人(尤其是抱持理想主義的男人;我認為博伊.卡林頓就是一個)勢必難以忘懷。
「但那些東西是什麼呢?」
我們一下樓,就被勒托爾太太逮個正著,建議來場橋牌。我藉口要去看白羅,道歉而退。
「我在說你讓可憐的茱迪思.海斯汀過度操勞,真該感到慚愧。現在海斯汀上尉也來了,我要聯手想想辦法,不許你再這麼做。」
她丈夫正佇立窗前向外望,他一面吹著口哨,一面把口袋裏的零錢弄得叮噹響。聽到他太太的問話,他微微一驚。
他立刻熱切地轉向她,插口說道:
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那隻向他伸來的求援之手。他低頭望著她,那張臉完情變了,溫柔得像個女人。這種變化令人印象深刻,因為博伊.卡林頓基本上是個很有男子氣概的男人。
富蘭克林太太又歎了口氣。她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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