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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幕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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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上校再度喃喃抗議,聲音充滿痛苦。
而我已經奔過草坪,諾頓跟在我身後。我跑到出事地點,屈膝跪下。是勒托爾太太沒錯。她先前是跪坐在一棵小樹苗旁,想為它綁上支撐桿。野草深長,我因此明白為什麼上校沒看清是她,只看到草叢中有東西移動。而且,光線也造成他視線不明。那一槍射穿了她的肩膀,血正泊泊流出。
「『啊,是的,一點沒錯。多少年了,我老想拿槍殺了他。當時我在都柏林一間房頂上,看見一個人沿街走來,那不正是我老哥嗎?湊巧我手邊就有枝來福槍。那一槍射得真準,這可不是我自誇一槍中的,他馬上倒下,就像打鳥一樣。啊!那一刻可真美妙,我永遠也忘不了!』」
「這麼說,海斯汀,你也曾這麼想——那一槍是故意的?」
除非——但這顯然也不可能。不,或許並非不可能,只是可能性微乎其微,而這畢竟還是有可能。沒錯。假設有個人一直伺機而動,在勒托爾上校開槍射兔子的那一剎那也開槍射向勒托爾太太,那麼大家只會聽到一聲槍響。即使兩聲槍響間稍有間隔,也會被認為是回聲所致(現在我才想起來,當時我確實聽到回聲)。
「我——以為——兔子——在啃樹皮——真不知道怎麼會犯這種大錯。光線照到我的眼睛。」
「也許你說的對。」勒托爾說。
「沒錯,沒錯。你知道,當年我在異鄉——遠在印度的時候——就常回憶起這樣的夜晚。它會讓你渴望退休,安定下來,對不對?」
一兩分鐘後,他又說了一遍:
過了好一陣子勒托爾上校才走出來。才短短幾分鐘,他似乎變得蒼老而疲弱了許多。
勒托爾太太厲聲回答:「我才不管他們會怎麼想。這瓶酒得放回食品櫃,而且我要把它鎖上。」
「聽說你是個神槍手,」我對他說。
「沒錯,好人一個。」
博伊.卡林頓很會說故事,又誇張又強調的,戲劇性十足,惹得我們哄堂大笑,氣氛頓時輕鬆許多。這時他站起身,一邊漫步走開,一邊說他在飯前必須洗個澡。諾頓熱情地道出了我們共同的心聲:
富蘭克林才離開電話機,我便碰到了他。
這表示——這是最合理的說法——射死勒托爾太太的不是勒托爾上校,而是X。
「噢,」他的臉頰立刻有了血色,而我這時才察覺到,先前他的臉有多麼蒼白。他慢慢地說,笨嘴拙舌的,像個龍鍾的老人:「她——她要找我?我,我——馬上來。」
他舉起步槍,立即發射。這時我看見——
「勒特爾上校不是那種人。」
「有些人就是這樣。不論什麼事,他們輕而易舉就能成事。他們不可能出錯。有些人——就是運氣好。」
我想,她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她應有的驚愕。
「好了。就這樣。」
「你不能忍受?我倒想問問,你算老幾?是誰在當這個家?是我。你可別忘了。」
「原來如此。」
「是的。不過我現在覺得很慚愧——」
「亞勒敦說過類似的話,」我忿忿說道。「他那種人當然會說這種話。」
我擔心地說:
我讓他倆留在屋內,自己走到屋外的暮色之中。茱迪思和亞勒敦沿著小路走過來。他的腦袋湊近她說了什麼,兩個人都笑了。
「這種事情真不尋常,」我的女兒說。
「喬治——喬治——」
我憤然轉身走開,可是一方面也是在掩飾不安。亞勒敦的話太接近事實了。我心底頭一次掠過一絲疑竇。
「你不可以這樣,喬治。這主意夠荒唐。要是你到處請這裏的人喝酒,這地方怎麼可能賺錢?在這裏喝飲料得用買的。要是你沒和*圖*書有生意頭腦,我可有。天曉得,如果沒有我,你明天就會破產!我管你真像管個小孩。沒錯,你就像個小孩,一點頭腦也沒有。把瓶子給我。」
我繼續扶著老上校,雙雙走進房間。床的四周圍著簾帳,我們走到圍簾的一角。勒托爾太太氣色極差,整張臉慘白而虛弱,雙目緊閉。我們才進入圍簾,她便睜開眼睛。她氣若游絲說道:
「老天。」
接著是鑰匙在鎖孔裏轉動的聲音。
他立刻否認。
「立刻去把富蘭克林醫生找來!護士小姐也可以。」我高聲說。
「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有繼承奈頓宅的好運氣。那地方可真漂亮!不過他應該結婚才是。孤家寡人守在那裏一定很寂寞。」
他拖著腳步走向門口,步履瞞跚得彷彿搖搖欲墜,我不由得趨前扶住他。上樓的時候,他幾乎整個身子倚在我身上,呼吸越來越困難。一如富蘭克林醫生的預期,這是個深重的打擊。
我想,這句話用在他身上尤其真確。他並沒有想到自己會跑來經營出租客舍,天天為了不賠老本絞盡腦汁,而且身旁有個喋喋不休、指氣頤使、抱怨個沒完的老婆。
我剛鑽進被窩,就想到了答案。它有如當頭一棒。如果勒托爾太太被殺,這樁命案就和其他那些命案一模一樣。顯而易見,勒托爾上校殺了他太太。這或許可以用意外事故來解釋,但話說回來,沒有人可以斷言這到底是意外還是蓄意殺人。如果說它是謀殺罪證不足,可是當前的證據又足以令人起疑,認為它是謀殺。
片刻後,我上樓去找白羅。
我點頭表示同意。他接著又說,只是聲調變了:
勒托爾緩緩說道:
「各位,喝點東西吧。我請客,怎麼樣?」勒托爾上校的口氣又熱切又快活。
「那個老母夜叉活該倒楣,」他說。「我想老傢伙是故意的吧。」
白羅打斷我:
我們每個人都對他深表同情,也都恨不得殺了勒托爾太太。
「黛西呢?她有沒有——她還好嗎?」
亞勒敦的態度更令人火冒三丈。他好像把這件事當成笑話看。
「『啊!當然,長官,我一輩子從沒有過這麼愉快的假期!』
我立刻接口:
寇爾小姐四下望望,說道:
然而,我想到;警察只有在急於證實由何種武器射擊時才會這麼做。就這起事件而言,他們絕對不會進行任何調查,因為勒托爾上校一定也和其他人一樣,確信那致命的一槍是他自己射出的。既然有人承認了這個事實,大家自然會毫無疑議地接受,如此一來,也就沒有驗不驗槍的問題。唯一的疑點是:這一槍的發射是出於偶然,還是心懷不軌所致,而這是個永遠沒有解答的問題。
而令我氣惱的是,亞勒敦和茱迪思用完晚餐後隨即雙雙溜進了花園。我閒坐了一陣,一邊側耳傾聽富蘭克林和諾頓關於熱帶疾病的討論。諾頓雖然對這個話題只有一知半解,卻是個津津有味的好聽眾,深富同情心。
「我一直就想射他幾隻可惡的斑鳩。你知道,這東西為害甚大。」
我在一間平時甚為少用的小起居室裏找到勒托爾上校。他佇立窗邊,望著屋外。
他咯咯笑起來。
白羅的神態中有種我捉摸不透的東西。他有所保留。他以一種怪異的眼神望著我。
「他終究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對這種事有經驗。」
而勒托爾上校今晚憶起的,是他真正的初戀情人,是年輕的黛西。
「她很好,先生。你不用擔心。」
「噢,你難道不認為這是值得慶幸的解脫?」亞勒敦的問題一語中的。「他們是不是剛有過爭執或是不愉快?www.hetubook.com.com
「好美的黃昏。」
勒托爾上校沿著小路走過來的時候,一定已是六點鐘左右了。他身上背著一根獵白嘴鴉的小口徑步槍和兩隻死斑鳩。
「噢,沒關係海斯汀上尉為了不讓我弄髒衣服,還犧牲了一塊手帕呢。」
「不,先生,這不是運氣。」他刻意引經據典,套用莎士比亞劇本《凱撒大帝》裏的台詞:「親愛的布魯特斯,命運並非天定,而是在於我們自己。」
「我記得清清楚楚,沒錯,那是一次狩獵舞會,她穿著一身白衣,我想是薄紗做的,在她身上飄呀飄的。好漂亮的女孩,我當下就被她迷倒了。我對自己說:『這就是我要娶的女孩。』啊,上帝保佑,我如願把她娶進了門。她渾身上下迷人極了——你知道,她很活潑,說起話來處處機鋒。她總是顯得那麼美好,鋒芒畢露。」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我說,對他的興高采烈感到很驚訝。
「噢,當然,當然。不過,他沒有親眼看到事情經過吧?」
「可惡,有隻兔子在啃水果樹苗的皮。我以為我已經把這個地方用鐵絲網圈牢了。」
我抬眼看他,只見他眼眶濕潤,雙眼盡是深情和心焦。我為我們適才種種殘忍的想像深深感到慚愧。
「對,不過我了解意外是什麼。有時候,意外發生得正是時候,巧得很。我說,如果老傢伙是故意開槍射她,我要向他脫帽致敬。」
勒托爾上校拿起他的槍。
他抿著嘴站在那裏。我們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我的勤務兵曾經發生過一樁趣事。那小子是個愛爾蘭人。有一回他到愛爾蘭去度假,回來後我問他假期是否愉快。
我和他立即又說起話來。我笨嘴拙舌地評論著暮色,而諾頓則說到晚餐後玩橋牌之類的話。
她一隻臂膀纏著繃帶,還被夾板固定住,另一隻還能活動的手顫巍巍地向他伸去。他趨前一步,緊握住她軟弱無力的小手。他又喊了一聲:
真是尷尬極了。諾頓又開始絮絮叨叨說起橋牌的事。話正說到一半,一隻大斑鳩拍著翅膀從我們頭頂飛過,棲息在不遠的一棵樹上。
接下來我遇到博伊.卡林頓,心情卻沒有因此好轉。他說他剛才一直在湖邊散步,而當我把這消息告訴他時,他劈頭就說:
諾頓笑了。
「『啊,真的,這個假期過得好極了!我拿槍殺了我哥哥。』
才發生這樣的悲劇,接著就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怒火中燒。我厲聲叫住茱迪思,她抬起頭來,狀甚驚訝。我三言兩語把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胡說。我的視力還是跟從前一樣好。當然,看書的時候得戴眼鏡,不過遠視視力沒問題。」
「沒有,他散步去了。在更衣進餐前做做運動。」
他已經從柯蒂斯那裏知道出了事,不過他急於了解整件事的詳情。自從來到史岱爾莊後,將每天接觸的人、事、談話鉅細靡遺地向他報告,已經成為我的習慣。我覺得我這麼做,可以為我親愛的老友稍解消息不靈通之苦,而且這麼一來,他有如事事參與,可以有一種親歷其境的假象。我的記性向來很好,記事甚為精準,所以逐字逐句重複些對話易如反掌。
這回上校的聲音清楚了些:
「還有別人嗎?」
克雷文護士頭一個趕到現場。她趕來的時間短得驚人,而且立即動手,以熟練專業的手法止住了血。富蘭克林未久也趕到了。他們hetubook.com.com兩個一左一右,攙扶著勒托爾太太回到屋裏,安置在床上。富蘭克林以繃帶裹住傷口,接著派人去找她自己的醫生。克雷文護士留下來陪她。
「結婚然後安定下來?如果他太太欺負他——」
上校低聲嘟囔著:
可是,這就表示——表示——
是克雷文護士。她一進門就道歉,為打擾我們表示歉意。
我們多半沒換衣服,勒托爾上校沒有露面。不過,穿著粉紅色禮服、看來非常迷人的富蘭克林太太卻難得下樓來,她似乎很健康,而且精神煥發。反而是富蘭克林,顯得憂心忡忡,若有所思。
「啊!博伊.卡林頓。」
「對不起,我以為醫生在這裏。老太太已經恢復神智,她很擔心她的丈夫。她想見他。海斯汀上尉,你知道他哪裏嗎?我不想離開我的病人。」
我們聽見屋內的上校打開食品櫃,接著又聽見開瓶器套在瓶口的旋轉聲、瓶塞打開後的砰然一聲。
我同意他的看法。我想起勒托爾太太仰起頭望著俯身在床頭的丈夫,迷濛的眼眸中閃動的溫柔光芒。那目光中沒有尖酸刻薄,沒有不耐,沒有暴戾。
我們在吸煙室裏找到了勒托爾上校。他把嘴唇四周咬得青紫,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他語不成句地說:
白羅點點頭。
這表示什麼呢?
他正說著什麼,白羅則洗耳恭聽。我想,與其說上校是在對白羅說話,不如說他在自言自語。
我怏怏不樂、心事重重,走上樓去敲白羅的房門。
「我的老天,是黛西。」
她說得真對。落日西沉,彩霞萬道,其墨綠的樹影鍍上一層金亮的餘暉。好一個安寧靜謐的傍晚,深具英國風味,是那種當你身處於遙遠的熱帶國度時,會常在心頭縈繞的暮色。我把這些感想照實說了。
可是白羅異樣的神態依然令我不安。他那帶著警覺的怪異目光,彷彿在等著我恍然大悟——他想要我領悟什麼呢?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瞄準,那隻斑鳩就又撲翅而起,穿過樹叢飛到遠處,棲息在一個他不可能射到的地方。
「『你拿槍殺了你哥哥!』我喊了起來。
「一點也沒錯。請記住,事情常是如此。在日常生活的爭吵、誤會、明顯的衝突背後,很可能存在著一種真真實實的深情。」
上校的聲音突然一低,只剩下一陣囁囁嚅嚅,我們只能聽見含糊不清的片斷——「外頭那些朋友」——「喝點東西」——
他一定知道,我們不可能沒聽到剛才那一幕談話。而即使他沒有察覺,也立刻可以從我們的神態看出來。我們個個如坐針氈。諾頓似乎昏了頭,他頭一個開了口,說他其實並不想喝酒,因為馬上就要開飯了,不是嗎?接著就刻意轉移話題,斷斷續續說了一大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那情景可真尷尬。我自覺無力已極,而我們當中唯一可能轉圜氣氛的博伊.卡林頓,也因為諾頓的絮絮叨叨而插不了口。
「來了一隻討厭鬼,」他說。
接著是窗簾的飄動聲,顯然勒托爾太太拂袖而去,走出了餐廳。
我走過通道,一聲鑼響嚇了我一跳。我完全忘了時間。這場意外攪亂了一切,只有廚師一如往常,準時開出飯來。
一聲女人的尖叫傳來,緊接著有人喉嚨發出一陣恐怖的咯咯聲。
「你在做什麼,喬治?」
那刺耳的聲音爆出這麼一段話,口氣甚是憤慨:
步槍從上校手中掉落,他的身子也癱軟下來。他咬緊嘴唇:
我冷冷說道:
「這傢伙是個大好人!」
「現在不行。克雷文護士在照顧她。不過你不必擔心,她沒事。奧利佛醫生馬上就到,他也會這樣告訴你。」
他似乎有些和*圖*書心不在焉。他強打起精神說道:
我們慢慢踱回屋子。諾頓和博伊.卡林頓閒坐在露台上,上校和我加入了他們,寇爾小姐則回到屋內。我們聊了一陣。勒托爾上校似乎興致頗高,還開了幾個玩笑,看起來比往常開心而清醒許多。
「你不認為他是故意朝她開槍的,對不對,海斯汀?」
我才進門,他就霍然轉過身來,眼睛射出問號。我想,他好像很害怕。
「原來如此。上校人呢?我敢說他一定嚇昏了。他可能比她更需要照顧。我不敢說他心臟的情況很好。」
「嗨,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麼?你知道,這棟破舊的房子很不安全,隨時都會崩垮。搞不好會把你們埋個滅頂呢。伊麗莎白,你坐在那裏恐怕會把衣服弄髒的。」
「她怎麼樣了?」
「我見不得血。」
白羅專心聽著。我原本希望他會對目前已輕易攻佔我心思的可怕聯想嗤之以鼻,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我他的想法,門口就傳來了一陣輕叩聲。
真是倒楣之至。這種話誰都會說,但在此時此地極為不宜,等到諾頓會過意來,話已出口。他期期艾艾、結結巴巴地極力挽救,終究尷尬地住了口。那句話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富蘭克林太太和博伊.卡林頓在大廳另一端談話。他正把一些簾幕或印花布之類的圖案拿給她看。
「才不是這麼回事!」我氣憤填膺。
「各位,非常對不起,」他說,聲音僵硬而不自然。「威土忌好像喝完了。」
白羅根本就沒理睬我的心境。
「啊!她會撐過去的。幸好沒射中任何致命的地方。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我們謝謝他,接受了他的提議。他站起身,走進屋內。
我想到我們幾個小時前所說的話,再次感到羞愧難當。
「這個念頭是你自己想到的,還是因為有人暗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那麼說。只是,一時之間,你忍不住會想她總是激他,你知道。」
「勒托爾上枝,你太太醒過來了,她要找你。」
「我沒事。我我能不能去看她?」
我緩緩說道:
「沒錯,沒問題。這倒不是說視力好壞很重要……」他的聲音愈來愈弱,最後只剩下一串心不在焉的喃喃低語。
「海斯汀,你無須因為心生疑竇而懊悔莫名。在那種情境下,任何人都可能有那樣的念頭。噢,沒錯,這非常自然。」
我向他打招呼,他嚇了一跳。他看到我們似乎很驚訝。
我從眼角餘光看到勒托爾太太戴著園藝手套,拿著一瓶蒲公英除草劑,高視闊步地沿著小路走遠了。她無疑是個能幹的女人,可是一時之間,我對她十分反感。沒有人有權去羞辱別人。
想起我們無意間聽到的那一幕,我倆不禁沉默半晌。
我自告奮勇去找他。白羅點頭表示同意,克雷文護士熱情地向我道了謝。
我們來到病房門口。我敲敲門,聽見克雷文護士活潑而明快的聲音喊道:「請進。」
「你太過分了,黛西。我不能忍受。」
「黛西,親愛的……」
我表示同意,勒托爾也說:
勒托爾上校乎完全沒注意到我們。他用一種怪異、不帶感情的聲音說道:
伊麗莎白.寇爾手上捧著一本書,似乎看得全神貫注。我想,她跟我在一起可能會感到有點尷尬而不自在。在今天下午對我訴說心事之後,她這種態度也算合乎常理。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遺憾,希望她不要因為對我說了那些話而懊悔。我想告訴她,我會尊重她的隱私,不會把她的秘密說出去。可是她不給我機會。
當然,在勒托爾上校終於起身就寢之後,我把整件事一五一十告訴了白羅。他默默聽著,一和_圖_書語不發。從他臉上我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視力不濟吧,」我提出意見。
「是嗎?誰告訴你的?啊,是博伊.卡林頓。以前還不錯——以前不錯。現在有些荒疏了。年紀大了,什麼都藏不住。」
這顯然不可能。我從頭到尾目睹了事情經過,開槍的是勒托爾上校,絕無其他槍響。
他點點頭,跑走了。
勒托爾上校熱烈附和。
就在這時候,勒托爾太太尖銳高亢、毫不遮掩的大嗓門傳進大家耳膜!
「噢,真的嗎?噢,那好,那就好。」
「今天真熱,」諾頓說。「我覺得口渴。」
「沒錯,安定下來,回歸故里——可是現實永遠和你想像的不一樣。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別說得這麼肯定。我就認識兩個開槍射中老婆的男人。一個是正在擦拭左輪槍的時候,另一個說他是開玩笑,隨便指著她就開了槍,並不知道槍裏裝著子彈。無罪釋放,兩個人都是。我得說,多麼好的解脫。」
是的,這案子和其他那幾樁命案不謀而合。我終於知道白羅那種神態的含意了。他在等我去領悟這個事實。
「據我所知,他無論到哪裏都很成功,」諾頓說。「不管什麼事,他反掌之間就能成功。他頭腦清楚,意志堅決,完全是個行動家。是個真正有成就的人。」
我彎下腰去檢查傷口,抬頭望望諾頓。他正靠在一棵樹上,臉色發青,好像隨時就要吐出來。他帶著歉意說道:
諾頓立刻搖頭。
由此看來,這案子和其他那幾樁命案如出一轍——在工人李格一案中,他不記得自己曾經犯案,但認定自己就是兇手;在瑪格麗特.利奇菲德一案中,她在神智不清下前去投案,承認了一樁並不是她犯下的罪行。
我悄悄溜出房間。我們居然會認為這是一樁暗藏殺機的意外事故!上校那種由衷的感激絕非偽飾。我感到無比的寬慰。
諾頓還是滔滔不絕。他曾經撿到一隻斑鳩。他從他在預校上學的時候說起,當時他看到一隻兔子被打死而難過,結果被同學大肆嘲笑;他接著說到打松雞的獵場,講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冗長故事,說是一個獵人在蘇格蘭的一次意外事故中被槍殺。我們因此談起了各人所知的槍擊事故。這時候博伊.卡林頓清清嗓子說道:
「我想我並不是真的相信那個推論。那只是——」
「黛西……」接著啞著喉嚨說道:「謝天謝地,你沒事了。」
「當然不是,」我立刻回敬。「那是意外。」
餐廳的窗外正好就是我們坐的露台。那扇窗沒關上。
而就在同時,上校的注意力被遠處山坡上一個移動的影子吸引過去。
富蘭克林醫生立刻回答他:
「或許吧。不過,現在看到他對她其實是如此的情深意重——」
我把經過告訴他。他說:
我發現,勒托爾上校正坐在那盞小燈泡下。燈泡開著,他人正好坐在那圈光亮裏。
我一面準備就寢,一面思索。婚姻生活真是件奇怪的事。
可是,不對,太荒謬了。有多種方法可以精確判定,子彈是從哪個武器中射出來的。子彈上的痕記必須和槍管上的膛線一致才行。
「不,博伊.卡林頓不會被他老婆欺負。他不是那種會讓別人欺負的人。他沒問題。他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博伊.卡林頓也說過。」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幅情景。我想像得到,年輕的黛西.勒托爾活潑可愛、伶牙俐齒,當年的她是何等迷人,如今隨著歲月流逝,她已成了個潑婦。
「這種事常有,」富蘭克林話中帶刺。「我這一輩手已經見過一兩回了。聽著,勒托爾先生,你最好讓我為你打一點興奮劑。你的情緒很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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