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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幕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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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都太長了。提示上說只有四個字母。」
「均衡的愛或第三者危機?」我唸道。「八個字母。」
「對不起,芭芭拉。我在想事情。」
儘管如此,我一面下樓去進早餐,一面思索著白羅的那句話。
亞勒敦還沒回來。在我看來,這房子少了他不但快活些,也不再那麼壓抑。
她的聲音有如銀鈴,深情而優美。
我們紛紛各抒己見,突然聽見陽台上的茱迪思高聲喊道:
「約翰,別那麼笨手笨腳的。」
「我敢肯定,是奧賽羅。」
「我一定會攔住你的。啊,那是無庸置疑的。你以為我會願意看到你為了一個令人一看就討厭、名叫亞勒敦少校的惡棍而把絞繩套在你脖子上嗎?」
「正是如此。你把亞勒敦的指紋也擦掉了,如果有人發現他死了,會怎麼樣?他們會解剖屍體,證明他死於安眠藥過量。而他是不小心服下過量的藥劑呢,還是故意的?啊,藥瓶上沒有他的指紋。可是為什麼沒有呢?無論是意外或自殺,他都沒有必要把指紋擦掉。然後他們就會分析剩下的藥片,結果發現那些藥幾乎一半都被換成了阿斯匹靈。」
「在哪裏?我們得許個願。」博伊.卡林頓說。
白羅打斷了我。
字謎上縱橫交錯的字行在我眼前跳動,變成模糊一片。
我想,就是因為看到他們伉儷情深,那天稍晚大家才會討論到結婚與離婚的話題。
這讓我心念一動。我探詢的目光望向伊麗莎白.寇爾。的確,相對而言,她還是個年輕的女人。更何況,她長得十分漂亮。事實上,她是個富於同情心的嫵媚女人,會為任何男人帶來快樂。最近她常和諾頓在一起。在搜尋野花、觀賞飛鳥的過程中,他們已經結為好友。我還記得她說過,諾頓是個仁慈的人。
他立刻承認。
把一件虎頭蛇尾的事無情地寫下來,多少有傷一個人的自尊。
屋外,天氣終於發作了。十點鐘後,傾盆大雨開始下個不停。有時候,雨天並不令人感到鬱悶。事實上,這場大雨反倒讓大家感到紓解。
「我不會被抓到的,」我說。「我已經採取了周密的防範措施。」
富蘭克林太太確實因為近來的活躍和精神亢奮而使體力耗損不少,是該好好補補了。我聽克雷文護士說,富蘭克林太太變得很不可理喻。
「怎麼了?海斯汀?」
「你真是一頭大笨熊,是不是,親愛的?」
「怎麼樣?」他劈頭就問。「今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有時候你會納悶,一個人的想法和他的個人經歷竟會如此南轅北轍。
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是:那天我正坐著等亞勒敦,而我竟然睡著了!
「確實。我做了一件我早就想做的事,所以我非常滿意。」
不知為什麼,我卻這麼說:
他的臉上突然閃現出笑容,熱切、孩子氣、生氣蓬勃的笑容。
「沒有你說話的份,小夥子,你從沒結過婚。」
「沒什麼。怎麼了?」
噢,果真如此,我為她高興。她那挨餓、貧瘠的少女童年不會成為她最終幸福的障礙。那場曾經動搖她人生信念的悲劇發生得並不是毫無意義。我一面望著她一面想,比起我初到史岱爾莊的時候,她確實顯得更快樂,而且更……沒錯,更為開朗。
上校帶著癡傻的神情望著她。
而事實是,我這句話簡直謬之千里。因為,那天夜裏果真出了事。富蘭克林太太突然病重,雖然多請了兩位醫生趕來,可是無濟於事。隔天早上她就死了。
我帶著一臉羞愧說道:「我想,我是怕你會攔著我。」
且讓我再次將我對每個人的回憶詳細地訴諸筆墨。
「我所有的防範措施都做了。我留在藥瓶上的指紋已經被我擦掉了。」
「他當然知道她在裝病。」
「『折磨者』」博伊.卡林頓立刻有了答案。
「噢,你看起來……我形容不出來。」
「不可能。當時附近半個人也沒有。」
「她看不得別人開心,總喜歡橫加阻撓。她恨不得她丈夫把心思全花在她身上,也要我從早到晚跟著她到處轉。就連威廉爵士,她也要他自覺像個大笨蛋,因為『他昨天把她累著了』。她就是這種人。」
他斜靠在椅手上,一雙長腿不斷無意識地輕踢桌子,口裏說道:
「一切都雨過天青了」接著便靜靜走出房間。
「啊,你的想法真是愚蠢。我很高興你向我坦承了你的罪過,可是,親愛和圖書的朋友,為什麼你昨晚不來找我,告訴我你心裏的想法呢?」
我聽見茶匙在芭芭拉.富蘭克林的杯盤上叮噹作響。我繼續唸出下個提示。
「我也一樣替她擔心,」他說。「可是,我的擔心和你不同。我非常擔心,可是我無能為力,或者說幾乎是無能為力。隨著時間的流逝,海斯汀,危險已經迫在眉睫。」
離婚照理說會帶給男女雙方更大的自由,可是它真能讓這兩個當事人更快樂嗎?還是兩人在短時間的怒目相向、形同陌路——或許是因為第三者的介入——之後,過一陣手往往會自動修好,恢復親密和友誼?
「是『情人』這個古字。」博伊.卡林頓說。
「你真的覺得她的情況並不嚴重?」
我瞠目結舌望著他。
諾頓問他,那天上午他是不是工作得太辛苦了。
博伊.卡林頓走過來,說我今天早晨顯得特別開心。他顯然怏怏不樂。
我和白羅一樣清楚,危險已經迫在眉睫,而且由於前一天晚上我偷聽到亞勒敦的話,我比白羅更有理由憂心。
「這麼說,有時候死亡倒是上天的恩賜,呃?」
我和他在樓下分了手,接著在橋牌桌旁觀看了一陣。趁著勒托爾太太沒看見,諾頓對我眨眨眼。這場牌局似乎進行得異常和諧。
我們都笑了。博伊.卡林頓說:
唯一的例外是博伊.卡林頓。他走來走去,一副可憐相,就像個挨罵的小男孩。從彼時到現在,我對那天發生的事情不知反覆思索過多少次。我極力回想一些被忽略的小事——一些已被遺忘了的枝微末節,回想當時每個人的舉止態度。那天他們是多麼一反常態,或者說激動不安。
「這大概是個移位字謎。」富蘭克林說。
「不行,我走不動。我太累了。」
「噢,好極了。護士小姐,請你把撲克牌拿來好嗎?」
是誰曾經這麼寫過:「最黑暗的日子,只要能活到明天,終究會過去。」真是至理名言。我現在清明地、理智地意識到,我太鑽牛角尖、太剛愎自用了。這真像鬧劇一場,完全失去了分寸。事實上,我竟然打定主意,要去殺一個人。
「可是我想我應該可以——」
她狀甚惱怒,說起話來也比平常粗魯。
諾頓提醒她,她也許會累著。
茱迪思又接口唸出幾行:
「不,海斯汀。你並不如你想像的那麼聰明、強勢、甚或狡猾,你不可能把你的個性強加到他或她身上。對亞勒敦來說,對付那些憤怒而無能的父親是家常便飯,說不定他還樂在其中,覺得這是個極有趣的笑話。而茱迪思,她不是那種橫眉豎目就可以唬住的人。我給你的建議是——如果這算是建議的話——你要反其道而行。如果我是你,我會信任她。」
「今晚不了。」她突兀地加上一句。「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突然之間,一股不安和煩惱沒來由地隱隱罩上我心頭。在這個地方規劃幸福並不安全,也很不恰當。史岱爾莊有股邪氣圍繞,而現在,就在這一剎那,我就能感覺到。我突然感到衰老和疲倦,沒錯,還有恐懼。
咖啡的香氣撲鼻而來,聞之令人垂誕。史岱爾莊供應的咖啡是令人看了就倒胃的渾濁液體,所以我們對富蘭克林太太新鮮磨製的現煮漿果咖啡莫不引頸期盼。
這時伊麗莎白.寇爾正好走過來加入我們的談話。她剛才在樓上陪富蘭克林太太。
白羅突然用力點點頭。
茱迪思站起身。她張臂勾住我的脖子,吻了我面頰後說道:
「你能說什麼、做什麼呢?茱迪思已經二十一歲,她可以自主了。」
出門後,我趕上了富蘭克林和茱迪思。他們正站在走道的窗邊,向外凝望。兩人並沒有交談,只是並肩而立。
我記得,當時我說這場雨令人覺得紓解,他馬上說:
「小女生一定要到外面許願。」他抱著她走出落地窗,在陽台上將她放下。
因為自己心情鬱悶,我帶著火氣說道:
富蘭克林太太以做作的語氣說道:
「要是我去找亞勒敦——」
「沒關係。我們忘了這回事吧。現在一切都雨過天青了。」她臉上緩緩漾開一絲縹緲的笑容。她又說了一遍:
他很喜歡吃巧克力。他吃了許多,只是吃得心不在焉。
「沒錯,沒錯,聰明的傢伙。」博伊.卡林頓漫不經心地說。
我得說,這真是如釋重負。
沒有家累和-圖-書也沒有私人牽絆的諾頓和我所見略同。奇怪的是,富蘭克林醫生這個滿腦手現代科學思維的人卻堅決反對離婚,這顯然與他思想和行為必須涇渭分明的理想大相逕庭。人總要承擔某種責任。對這些責任你必須身體力行,不能逃避,也不能棄如敝屣。他說,契約就是契約。一個人既然自願簽下契約,就必須遵行到底。任何其他作法都只會導致他所謂的一團糟。那種束縛會變得尾大不掉、剪不清理還亂。
當我走近他們,富蘭克林回頭看了一眼。他腳下動了動,帶點遲疑說道:
我不知道是我自己的想像,還是因為博伊.卡林頓以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看她又看看諾頓,諾頓的臉紅了。
茱迪思突然往房外走,差點和正好進門的克雷文護士撞個滿懷。
「這倒好,」我高興地想。「他就要大失所望了。」
我再次上樓,來到白羅房間,發現茱迪思和他坐在一起。我才進門,她便對我綻出微笑,不過沒有說話。
這話引得大家都笑起來。勒托爾太太接著又說:
「一局就好,」勒托爾太太說,一邊眨眼一邊補上一句:「我會自制的,不會把喬治罵得狗血淋頭。」
「我不記得《舊約聖經》的茱迪思為什麼要那麼做。」
不知何故,我覺得他的話不單是指天氣。動作一向笨手笨腳的他不小心碰到桌子,弄翻了半盒巧克力。他帶著一貫的吃驚表情道了歉——顯然是對著那盒子:
我敢說,當時沒有人(包括我)把這些毛病認真當回事。我們都以為,這只是富蘭克林太太總覺得自己有病的疑心病又犯了。
他仔細注視著我。
「胡說。你一定要出來許個願!」他笑起來。「別反抗。我抱你出去。」
「我還真想。」勒托爾太太說。
他帶點搖晃站起身來,目光顯得漫不經心,卻又充滿決斷。
富蘭克林太太把醫生從實驗室裏拉出來。他細聽妻子抱怨的病情後,問她要不要請當地醫生過來看診,而她堅決反對。隨後他為她調製鎮靜劑,竭力安撫她後,便又回到工作室。
「啊,主帥,您要留心嫉妒:那是一個綠眼的妖魔,誰做了它的犧牲,就要受它的玩弄。」
諾頓邊搖腦袋邊說:
「到外面走走好嗎,茱迪思?」
「是『何處』(Where),」富蘭克林太太開口道。「一定不會錯。不是有句詩:『回聲答向何處』?」
克雷文護士對我說:
他心不在焉地望著她,接著說:
富蘭克林太太說:「你知道,他是個天才,從他的舉止風度就看得出來。我對他真的好佩服。他熱愛他的工作。」
近午時分,柯蒂斯將白羅抱下樓,安頓在客廳裏。伊麗莎白.寇爾陪著他,彈鋼琴給他聽。她的指法輕柔悅耳,彈的是巴哈和莫札特,都是我那位朋友最喜歡的作曲家。
「可是這個字的結尾必須是『w』。」
我一面喃喃唸著字謎提示,一面翻動書頁。沒錯,那句話出自伊阿古之口。
「她的體溫正常,脈搏也好得很。要我說的話,她根本就是無病呻|吟。」
我的頭埋得更深了。因為我憶起了往事……一個晴朗而炎熱的夜晚,蛙聲聒鳴中,突然一顆流星飛過。當時我正站在落地窗邊,立刻轉過身一把抱起灰姑娘,走到外面去看流星許願……
白羅點點頭。
用過早餐後,她沒去倫敦,反而一如往常,和富蘭克林直接到實驗室去了。他們顯然會在裏勤奮地度過一天。
我自己的婚姻幸福成功得令人難以置信,而且我基本上是個守舊的人,可是我贊成離婚——贊成割棄已經失去的東西,重新開始。而博伊.卡林頓雖然婚姻不幸,卻堅決主張婚姻束縛不可割捨。他說,他對婚姻制度懷有絕對的尊崇,因為它是國家的基石。
「噢,不管怎麼說,」我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大口氣,不過滿腦子還是自己的煩惱。「鑰匙不會自己跑掉。想到有人會做這種事,真是太可怕了。」我壓低嗓門:「白羅,你該不是認為,因為——因為多年前這裏發生過謀殺案,所以感染了這裏的氛圍?」
「噢,對不起。」
「我也喜歡她。可是我替她擔心。」
我一面填進提示,一面說道:
「芭芭拉,你一定要到外面去。」
「有意思。這種感覺我也有過一兩次。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就連克雷文護士和富蘭克林醫生也這麼認為。
「相信我,你越插手傷害就越大。」
「我的朋友,她已經原諒你了。」白羅說,這句話簡直豈有此理。
「今hetubook.com•com天晚上你好像很是自得其樂。」
「引述名句:『不論問她什麼,回聲總是如此答』;五字空格,是丁尼生的詩句。」
「夜色很好,我想去散散步。」
克雷文護士又走出去拿牌。我向富蘭克林太太道了晚安,謝謝她的咖啡。
我覺得她既不像我也不像灰姑娘,倒像個年輕女教士。諾頓也有同感。他對她說:
「噢,可是——」
「均衡的愛不能構成一個移位字謎。第二個字母必須是『a』。」
「而現在為時晚矣。」
這時候,我的目光落到面前的那杯威士忌上。我打了個哆嗦,起身拉開窗簾,將它倒到窗外。昨天晚上我一定是瘋了。
他言語問帶有一絲調侃,這又惹火了茱迪思。她紅著臉從他身旁走過,坐到富蘭克林身邊。她說:
「噢,我知道我的毛病,不過在我有生之年,我可不打算改掉。喬治非忍著點不可。」
一分鐘後,這種情緒過去了。我想,誰也沒覺察到我的異樣,只除了博伊.卡林頓。幾分鐘後,他悄悄問我:
「還是奧賽羅或愛米利婭?」富蘭克林太太說。
「茱迪思,」赫丘勒.白羅說。「本性非常善良。我很喜歡她。」
他走到陽台,和伊麗莎白.寇爾、諾頓、茱迪思站在一起。克雷文護士也走了出去。富蘭克林站起身,加入他們。他們站在陽台上,一面大呼小叫,一面望著夜空。
「爸爸,你在做什麼?」
「沒錯,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女兒正被心術不正——請恕我用這個有夠陳腐的成語——的亞勒敦追求。更何況,你前一天還因為這件事和女兒起過爭執。博伊.卡林頓和諾頓這兩個人會宣誓作證,你對那人懷有強烈的反感。不,海斯汀,事情看來是大大的不妙。你會立刻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到時候你會心懷恐懼,甚至悔恨,而某個精明的警探就會斷定你是犯下這樁罪行的人。說不定還有人目擊你掉換那些藥片。」
一個身影離開陽台,走進屋內。是茱迪思。
十二點四十五分左右,富蘭克林和茱迪思從花園裏走進來。茱迪思臉色蒼白,表情緊繃。她十分沉默,神情恍惚,做夢似的四下張望,便又走了出去。富蘭克林則加入我們坐下,他也顯得疲倦而若有所思,也同樣如坐針氈。
「均衡的愛或第三者危機。第一個空格後面是『a』,接下去又是六個空格。」
諾頓說了一句無厘頭的話:
「沒錯。有時候,事情非做個了斷不可——」
我女兒搖搖頭。
「不是,不是,我只是猛然悟到,我以前全想錯了。其實必要的程序簡單得多。我現在可以走個捷徑。」
我說,聲音在顫抖:
伊麗莎白.寇爾和諾頓。沒錯,是有可能。
「這人說:『嫉妒是個綠眼怪物』。」
「把提示再說一遍。」
「對不起,茱迪思,我非常抱歉。我並不是故意要——」
輪椅上的白羅也樂於被推到室外,而他也是精神百倍。我想他一定很高興,看到勒托爾夫婦如此相親相愛。上校彷彿年輕了好幾歲,那種徬徨不定的神色似乎大有改進,也很少去扯他的八字鬍。他甚至建議,晚上或許可以打橋牌。
「莎士比亞。」博伊.卡林頓說。
這時茱迪思也來到屋外,她緩步昂首,雙唇緊氓,那張臉嚴肅而美麗。
「丁尼生那句詩是:『不論問她什麼,回聲均曰死亡』。」
富蘭克林在屋內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一不小心絆倒在小桌上。他的妻子立刻說:
一開始我深感不解,覺得難以置信並且痛恨自己,可是最後,我感到徹頭徹尾、無限的寬慰。
「根本和《奧賽羅》無關。這是羅密歐對茱麗葉說的話。」
「順其自然。」白羅以強調的語氣說道。
他彎身一蹲,當下就把她抱在懷中。她邊笑邊抗議:
「窗外就是陽台,搞不好有人早就躲在那裏,向房內偷看呢。或是有人正從鎖孔裏偷窺你,誰知道?」
富蘭克林太太立刻說:
茱迪思過去從未見過我淚水盈眶,而且永遠不該見到。我急忙轉動書櫃,假裝在找一本書。我記得曾經在這個活動書櫃中看過一本舊版的莎士比亞。沒錯,找到了。我翻開《奧賽羅》。
現在想來,那天早晨諾頓心裏顯然有事。他顯得心不在hetubook.com.com焉,有一兩回愁眉深鎖,彷彿在為什麼事情煩心。
「是的,如果你願意這麼形容的話。就覺得好像——好像有事就要發生。」
「富蘭克林太太現在好多了。她請大家今天晚上上樓去,和她一起喝咖啡。」
她離開後,白羅望著我。
「是伊阿古。」
「兩丘之間的人很殘酷。」
「每個人都有阿斯匹靈。」我無力地低聲反駁。
我兩手一攤。
博伊.卡林頓突然快步走回屋裏。
「所有的殺人兇手都是這麼想。你的心思確實細膩,可是,讓我告訴你,我的朋友,你並不如你自己認站的那麼聰明。」
「沒錯,這裏曾經住過一些人,事實上是好幾個人,強烈地想置他人於死地。這話確實沒錯。」
「如果我是你,我會信任她。」
「什麼事也沒發生,也不可能發生什麼事。」我這麼對他說。
我搖搖頭。其實我的憂心並不是明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只是心頭掠過一陣深深的沮喪和恐懼。
他愁眉苦臉地在吸煙室打開巧克力盒,連同我和諾頓一起神情肅然地將那些巧克力給吃了。
「噢,以w結尾的字很多。how、now 、snow都是。」
這句話雖然出乎我的意料,但說也奇怪,它給了我某種慰藉。而且這句話幾乎立刻就應驗了。因為茱迪思顯然改變了心意。
「噢,她是基於最高貴的道德情操,完全是為了大我。」
富蘭克林太太喝下自己那杯咖啡後,便開口要求服用「滴劑」。克雷文護士才剛跨出門,所以茱迪思替她從浴室裏拿來。
他就這麼走了。
「可憐的爸爸。赫丘勒伯伯不應該傷你的自尊。需要被原諒的是我。所以,請你原諒我,對我說聲晚安吧。」
她沒讓我說下去。
「告訴你,這宅子裏的鑰匙十分古怪。我個人喜歡把房門從裏面鎖上,哪怕忠實可靠的柯蒂斯就在隔壁。我才來沒多久,我的鑰匙就不見了,而且蹤跡全無!我不得不另外配了一把。」
「我只是有種感覺——憂心。」
用過晚餐後,大家一面往樓上走,我心頭一面想,富蘭克林太太真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一整天她把每個人都攪得雞犬不寧,現在又甜蜜得很,打算招待大家。
不過,我想這其實並不意外。前一天晚上我輾轉難眠,白天又在外奔波了一整天,而為了做我決定要做的事,我心神不寧、精神緊繃,更讓我筋疲力盡。再加上雷聲隆隆的悶熱天氣,甚至由於我過於刻意想保持注意力,反而令我沉沉睡去。
「你腦子裏老想著鎖孔,白羅。其實別人可不像你所想的,會花這個閒工夫從鎖孔裏窺探他人。」
茱迪思露出微笑,揚揚眉毛。
這照理說是件可笑的事,可是不知為什麼,沒人感到好笑。他立刻彎下身子,揀起散落一地的巧克力。
「看哪,一顆流星,啊,又一顆。」
克雷文護士不得不放棄這天本已獲准的休假。她本想利用這天去會幾個朋友,如今無法成行,她的憤怨不言而喻。打從一大早,富蘭克林太太就要她拿東拿西,嗅鹽、熱水瓶、各種特製的食品和飲料,還不讓護士離開房門。她神經痛、心臟周遭也痛;腳腿抽筋、渾身打冷顫,還有其他一些我不知名的毛病。
我聽見身後有人猛吸了一口氣。我抬頭一看,是茱迪思。她經過眾人身邊走向落地門,步入外面的陽台。
二十四小時後,我們才知道,她是死於毒扁豆鹼中毒。
「真是的,」我口沫橫飛。「我並不認為——」
「是嗎?」博伊.卡林頓瞄他一眼,那眼神帶著調侃。「你確定?」
我依然留在房內,埋頭研究字謎。我為什麼要去看隕落的星星?我一無所願……
反正,事情就是這樣。我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等我醒來,小鳥在窗外嘰嘰喳喳,太陽早已升起,而我縮在椅子上,穿著禮服、肌肉酸痛、渾身難受、滿嘴口臭,頭痛欲裂。
我發現亞勒敦早早就吃過早餐,動身到伊普斯威奇去了。這麼說,他是照原計畫進行,而且以為茱迪思一定也會一如先前的安排前往倫敦。
我表示懷疑。
「罌粟、曼陀羅、或是世上一切使人昏迷的藥草,都不能使你得到昨天晚上你還安然享受的甜眠。」
「黛西想打橋牌。」
「博伊,放我下來,別那麼無聊。」
所以,一如我所說,誰也沒把她的不適放在心上。
「親愛的,」她www.hetubook•com.com的丈夫抗議道。「我知道我的橋牌打得糟。」
我和富蘭克林一同走下樓。他面帶微笑,輕輕吹著口哨。
伊麗莎白.寇爾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她穿著一襲淺綠色長睡袍,斜倚在歇椅上,旁邊有一張架在活動書櫥上的茶几,上頭已擺好咖啡杯盤。她雪嫩而靈巧的手指調著咖啡,克雷文護士在旁邊偶爾充當助手。幾乎每個人都來了,只除了以下這幾位:白羅一如往常,在晚餐前便已回房,亞勒敦還沒從伊普斯威奇回來,勒托爾上校夫婦留在樓下。
「那又怎麼樣?」勒托爾太太說。「那不正好讓我欺負你、數落你,好從中得到莫大的樂趣?」
克雷文護士顯然心知肚明,她的病人今天簡直不可理喻。據我猜想,富蘭克林太太對她確實無禮之至。她是那種護士和下人一看就討厭的女人,不只是因為她對她們呼來喚去,也因為她那頤指氣使的態度。
「太太是男人自己選的,所以他要對她負責,直到她死,或是他死。」
「一種不祥的預感嗎?」
「是的,捷徑。這是最好的方法。」
富蘭克林坐在茶几對面,她負責倒咖啡,他負責遞給我們。博伊.卡林頓站在長沙發一角,伊麗莎白.寇爾和諾頓在窗邊,克雷文護士則讓出位置,退到床頭邊上。我坐在一張扶手椅上,一面和《泰晤士報》上的縱橫字謎奮戰,一面唸出字謎的提示。
「每一棟房子都有它的氛圍,」我若有所思說道。「這棟房子有過一段不幸的歷史。」
他溫和地向我搖著頭。
「你看來就像那個和你同名的女子,在割掉荷羅孚尼頭顱之前的模樣。」
「沒錯,」我說。「我有好消息。」
如果說那天上午大家都神經過敏、心神不寧,下午卻是出乎意料的開心。太陽露出了臉,空氣涼爽而清新。勒托爾太太被撓扶到樓下,安坐在門廊前。她的風度絕佳,不像平日那般喋喋不休,言語之間也不再話中帶刺,魅力展現無遺。她還是會取笑丈夫,但是十分溫柔,鍾愛之情溢於言表。他也對她微笑。看到他們這樣相處甚歡,確實令人高興。
趁著大家動腦之際,我繼續唸:
「來一局『皮克』怎麼樣,芭芭拉?」博伊.卡林頓說。
他說,我比他好運多了。建築師來了個令人喪氣的電話,說修建工作遇到了麻煩,因為當地一個勘測員悍然否決了他們的提案。另外,他也接到一些令人發愁的信。還有,他擔心昨天讓富蘭克林太太疲累過度了。
一股強烈的感恩之情流遍我全身。昨天晚上我是多麼瘋狂而絕望!我以為(事實上是一心認定)茱迪思一聽到亞勒敦那華而不實的建議就上了鉤。現在回想起來,我根本就沒聽到她表示同意。不,她太清高,本質太良善而真誠,她是不會上鉤的。她拒絕了這場幽會。
「你的意思是,有一種病毒會傳染謀殺?噢,這種聯想很有意思。」
我刮臉洗澡,換了一身衣服,感到精神好了許多。我到對門去找白羅。我知道,他向來醒得很早。我坐下來,把整件事情源源本本告訴了他。
一如我適才所說,博伊.卡林頓顯得坐立難安,十分內疚。他似乎認為自己前一天過於興奮,以至於沒有顧及女伴虛弱的身子,實在自私。他往樓上跑了一兩趟,打探芭芭拉.富蘭克林的情況,可是都被脾氣不怎麼好的克雷文護士粗魯地轟了出來。他甚至跑到鎮上買了一盒巧克力。這個禮物也被退回來,因為「富蘭克林太太不能吃巧克力」。
「我相信,現在某個人就受到了它的掌控。不過,白羅,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呢?我是指茱迪思和亞勒敦。這事非打住不可。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才好?」
白羅半瞇著眼,說我的天性太信任人了。
大家有說有笑,陸續回到房裏。富蘭克林太太又回到她的歇椅上。富蘭克林也坐回原座,攪動著咖啡。諾頓和伊麗莎白.寇爾各自喝完咖啡後便向大家告辭。他們答應勒托爾夫婦要去玩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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