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六月十日早上，你就坐在實驗室門外？」

「你見過可能裝有毒藥的瓶子或其他任何容器嗎？」

「沒有。她說話常常語焉不詳。」

「你看到富蘭克林太太從實驗室裏走出來？」

白羅點點頭。

「她看到你的時候是否感到慌亂？」

「呃，那天晚上她很興奮。當天的白天她很不舒服，抱怨這裏痛那裏痛，還有頭暈。晚上她的精神似乎好些了，可是那種神采奕奕有些不自然。她顯得非常熱切，頗為造作。」

「那不是做偽證。我的證詞並沒有經過宣誓。」

「她從來沒有暗示過她想用什麼方法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白羅沉吟片刻，這才回答我。他說：

「我想她並沒有常對他提起這些。」

「噢，不是，興奮得很。不過如果她一如庭上所認為的是自殺，那也有可能，她或許會因此自覺崇高而感到雀躍。」

在她死去的那天晚上，他和死者一起玩過皮克牌戲。當時他並未察覺到任何抑鬱的跡象，不過在數天前的一次談話中，富蘭克林太太曾經提過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是個極度無私的女人，總認為自己妨礙了丈夫前程而深感苦惱。她深愛丈夫，對他抱有熱望。有時候，她會因為自己的健康不佳而意氣消沉。

「正是如此。」

「是的。」

實驗室裏的毒扁豆鹼遭到調換，她一無所知。悲劇發生的那天晚上，富蘭克林太太或許顯得興奮了些，不過似乎和往常並無二樣。她不曾聽富蘭克林太太提過要自殺。

「噢，」她終於答道。「有時候我覺得她是，有時候又覺得不是。我——是的，大體而言，我認為她是可能自殺的人。她的心理很不平衡。」

「可是她經常感到意氣消沉？」

下個證人是威廉．博伊．卡林頓爵士。他似乎心煩意亂，不過證詞有條有理。

下一個證人是富蘭克林。大體而言，他留給ｈｔtps://m•ｈｅｔuboｏｋ•cｏｍ.cｏm大家一個很好的印象，證詞清楚扼要。他太太死後，他檢查了存放於實驗室的溶劑，發現一個原本用以實驗、裝有加拉拔豆生物鹼烈性溶劑的瓶子現在裝滿了普通的水，真正的溶劑所剩無幾。他不能確定瓶子內容是什麼時候遭到調換的，因為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用到這種溶劑。

一個半小時後，我來到白羅的房間。他顯得精疲力竭。柯蒂斯已將他安頓在床，正讓他服下興奮劑好恢復元氣。

「噢，毫無疑問。」

「我真搞不懂你！」我大喊。

「所以，她有時候會對這件事深感內疚？」

他說他太太偶爾會說要結束自己生命之類的話，不過他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驗屍官請他明確回答一個問題，他的回答是：依他之見，他太太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這既是他的醫學見解，也是他的個人意見。

「她喝了湯，吃了一小片肉、一些青豆、馬鈴薯泥，還有櫻桃餡餅。她還喝了一杯勃艮第葡萄酒。」

「是的。她總埋怨自己是個病貓，而且一說起這個，情緒就十分激動。」

「不會。除非有人看見或察覺到什麼。不過，果真如此，他們勢必會說出來吧？」

克雷文護士想了想。

不出多久，陪審團便做出了裁決。

「我可不敢保證你不會。」

白羅搖搖頭。

「我想，她說『想要一了百了』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你並不認為——我是說你自己——並不認為她是自殺？」

「是的。」

白羅柔聲說道：

「你的證詞——關於富蘭克林太太提到自殺的那段話，關於她心情低落的證詞。」

「這麼說，你說的是謊話？」

「是的，海斯汀，她是死於謀殺。」

證人思索片刻。

「你希望這樣？」

繼他之後踏上證人席的是克雷文護士。一身整潔制服的她令人眼睛一亮m•hｅtｕbｏoｋ•ｃoｍ•ｃoｍ，顯得瀟灑能幹，回答也是乾脆俐落，非常專業。她擔任富蘭克林太太的看護已有兩個多月。富蘭克林太太飽受憂鬱症之苦。她至少聽她說過三次「想要一了百了」，並表示她的生命毫無用處，她是栓在丈夫脖子上的重石云云。

「她可不可能趁你沒看見的時候在杯子裏下藥？」

「白羅，你說的都是實話嗎？你看到富蘭克林太太走出實驗室時手上拿著瓶子？」

「可能，我或許沒注意到。我當然不能發誓，說她手上並沒有瓶子。」我以狐疑的眼神看著他。「問題是，你說的可是真話？」

驗屍官是個幹練的中年男子，眼光精明敏銳，不苟言笑。

「噢，有可能，這很容易辦到。我在房裏走來走去收拾東西，並沒有注意她。她身邊有個小公文箱和一只手提包。她大可將任何東西放入葡萄酒內，或是稍後放入咖啡或她最後喝下的那杯牛奶。」

「你希望陪審團做出自殺的裁決？」

我不寒而慄。我說：

「我的朋友，我的話既已出口，駟馬也難追。沒有必要去討論它了。」

「海斯汀，你真讓我吃驚。你那單純的信念哪裏去了？」

「她手裏拿著什麼東西沒有？」

我急於找他談話，不過終究克制住自己，一直等到那位貼身男僕做完事情離開房間，我的話立刻決堤而出：

「最近可有什麼事令她特別感到鬱悶？」

「可是，如果在抓到他之前又有人遭到殺害呢？」我說。

驗屍官開始進行總結。他說，陪審團必須確定，死者為什麼會走上死亡之路。確定死因並不困難，醫學證據已經指出，死者是因毒扁豆鹼硫酸鹽中毒致死。他們需要判定的是：她是無意間服下毒藥、刻意服毒，還是遭到他人下毒。大家剛才已經聽到，死者情緒常會跌到谷底、健康不佳，而且雖然沒有生理上的疾病，但精神和圖書極其耗弱。赫赫有名的證人赫丘勒．白羅先生言之鑿鑿，說他看見富蘭克林太太手裏握著一個小瓶子從實驗室裏出來，而且看見他時嚇了一跳。陪審團或許可以下這樣的結論：富蘭克林太太懷著結束自己生命的意圖，將毒物從實驗室裏取出。她似乎深受一種念頭所苦：覺得自己遮蔽了丈夫的光芒，阻礙了他的前程。如果說富蘭克林醫生是一位善良而深富愛心的丈夫，可說是持平之言。他從未對她的嬌弱表現出不耐，也不曾抱怨過她妨礙了他的前途。尋死的念頭似乎完全是她的一方之見。處於某種精神崩潰狀態的女人確實會如此鑽牛角尖。沒有證據顯示，毒物是何時、以何種手法服下的。最初盛放毒物的瓶子並沒有找到，這或許有些不尋常，不過一如克雷文護士所言，那瓶子有可能已被富蘭克林太太沖洗乾淨放回浴室櫥櫃中，因為它原先就放在裏面。這點請陪審團自行判斷。

「噢，」我讓步了。「我想你不會做偽證。」

「你最後見到富蘭克林太太是什麼時候？」

接著茱迪思被傳喚上來，不過她講得很少。

他說她近來顯得很快活，因此他認為她的健康和精神狀況有了改善。他們之間並無爭吵，兩人相處和諧。她在世的最後那晚，他太太似乎神采奕奕，並未顯得愁眉不展。

「你竟然還沒想通，真是不可思議。算了，我們不談這個。你必須相信我的話，這是謀殺，是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的謀殺。海斯汀，我告訴過你，有人會在這裏犯下罪行，而我們不可能阻止它，因為這個殺人兇手不但殘忍無情，而且意志堅決。」

一陣靜默。克雷文護士似乎非常躊躇，不知如何作答。

「或許我是不想說清楚。」

「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呢？」

「富蘭克林醫生說，她在死前的那天晚上神采奕奕，你同意他的話嗎？」

他接下來的回www.hetubook.com.com覆引起了更大的騷動。

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掠過白羅發紫的雙唇。他低聲說道：

克雷文護士猶豫片刻。

「你認為我會說謊，我的朋友？」

驗屍官隨即提出問題，什麼人可以進出實驗室。富蘭克林醫生承認，實驗室的門通常都會上鎖，鑰匙一般都放在他的口袋裏。他的助手海斯汀小姐有一把備份鑰匙。無論什麼人想進研究室，只能從他或她那裏取得鑰匙。他太太偶爾會把東西忘在實驗室，這時她就會來借鑰匙。他自己從來不曾將毒扁豆鹼溶劑帶進屋內或是他太太的房間，他還認為，他太太絕不可能是意外服下這種溶劑的。

「她是否曾經特意提到要自殺？」

「我的朋友，難道你沒看見？」

我瞪著他。

「她似乎嚇了一跳，如此而已。」

陪審團認為，富蘭克林太太由於一時心智失常，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什麼搞不懂的？」

「你認為她是那種可能自殺的人嗎？」

「那時候她的情況如何？」

「可能是你沒注意到吧？」

「是的。」

「沒錯，可是那只是她個性喜怒無常的一面。你沒把這點說清楚。」

「你確定嗎？」

白羅本能地將手一揮。

「她的右手握著一個小瓶子。」

「酒是從哪裏弄來的？」

「是的。」

「這起案子已告終結——它已經被視為自殺而束之高閣了。可是，海斯汀，我和你還得繼續我們的地下工作，就像鼴鼠一樣。我們遲早會抓到Ｘ！」

白羅露出微笑。

「她為什麼會這麼說呢？他們之間是否有過任何爭執？」

「你自己也聽她說過這些話。」

「沒有，我沒看見。」

「海斯汀，我認為你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沒錯，如果你願意這麼形容，我確實希望陪審團做出自殺的裁決……」

「如果是這樣，你覺得她會如何hｔtps://ｗｗw•ｈｅtｕbｏoｋ•coｍ.com處置那個瓶子或容器呢？」

「呃，其實就跟平常一樣……不對，我得說，她似乎有點興奮。」

「事發當晚她吃了什麼？喝過什麼？」

「可是，為什麼呢？」

在驗屍官進一步詰問下，他說他的妻手健康不佳，情緒低落、神經緊張已有一段時日。不過她並沒有生理上的疾病，只是飽受精神抑鬱、情緒多變之苦。

死因調查庭於兩天後舉行。這是我第二次在這個地方參加這種庭訊。

「噢，沒有。不過她知道最近國外有個職務邀請她丈夫去，他為了不離開她而回絕了邀約。」

「你認為——她是死於謀殺？」我說。

「呃，我想她可以在稍後將它扔出窗外，或是丟進字紙簍，甚至在浴室沖洗乾淨，再放回藥品櫃去。那裏頭有幾個空瓶，是我留下來隨時備用的。」

「不是沮喪？」

「這一點富蘭克林醫生知道嗎？」

「她房裏就有一瓶。瓶底還剩下一些，不過我相信已經化驗過，沒有發現問題。」

「沒有。」

「十點半。我為她安頓妥當，讓她準備就寢，她喝了熱牛奶，又說要一片阿斯匹靈。」

最後一個證人是赫丘勒．白羅。他的證詞言之鑿鑿，為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述及富蘭克林太太去世前一天和他的一次談話。她的情緒非常低落，數度提到要擺脫一切。她為自己的健康憂心，並且對他吐露，她覺得人生似乎了無意義，情緒常會跌到谷底。她還說，有時候她覺得長眠不再醒來是一大幸事。

「那麼你為什麼要把它壓下來，讓它被當作自殺而不再理會呢？這麼一來，所有的調查不就到此為止了？」

庭訊以醫學證據報告開場，證明死者因毒扁豆鹼中毒而死，除此之外，死者體內也發現有加拉拔豆的生物鹼殘存。毒藥是在前一天晚上七點鐘至半夜之間進入體內的。警方醫生和助手不願對時間做更精確的推斷。

「沒有。她近來精神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