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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光夜影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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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崖

危崖

克萊兒鐵青著臉,雙手因憤怒而握得死緊。在那一刻,她真想殺了薇葳安,然而憑著驚人的克制力,加上知道自己擁有懲治薇葳安的力量,克萊兒畢竟恢復了鎮靜。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這些微妙的互動也變得較不明顯了,克萊兒繼續說著同樣的話,但薇葳安似乎不再大受影響,也開始回復往日的神采與愉快心情了。
「我需要時間決定,」克萊兒正色道,「現在我無法做任何保證,而這段時間,你和西里爾絕不能再碰面了。」
現在她轉頭對薇葳安說了:「你在那邊住過嗎?」
一分鐘前,她的氣色還沒那麼好。葛瑞德繼續說道:
他看見克萊兒,隨即朝她走過來。
薇葳安無所隱瞞地托出全盤經過。西里爾.布朗本名西里爾.哈瓦藍,是位年輕的工程師,兩人原本訂有婚約。後來西里爾生病失業,二話不說地拋棄身無分文的薇葳安,娶了一名長自己好幾歲的有錢寡婦,而薇葳安也在不久後嫁給葛瑞德。
「即使是正直的人,也有受到誘惑的時候。」
克萊兒繼續辦她的雜事,沒想到牧師也去探望同一名老婦。探訪完畢後,牧師和克萊兒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兩人才準備分手。他們站著討論一會兒教區的事務。
「好了,好了,不要緊的,不久你就會好起來的。」
「除非你親口告訴他,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自己去跟葛瑞德說吧,你若親口說出來,他也許會原諒你。」
「瓊斯又酗酒了。」牧師說,「他自願發誓戒酒時,我曾對他抱蠻高的期望。」
薇葳安果真找到了克萊兒,陪同她一起走回家,並問到能不能進屋子裏坐一下。克萊兒自然同意了,兩人坐在克萊兒佈滿鮮花和舊式棉布的小客廳裏,薇葳安的話既不連貫又非常急切。
克萊兒突然想起牧師那天早上說的話:
薇葳安轉身面對她。
第二天,羅肥似乎變得更虛弱了,克萊兒立刻動身。史基平頓是四十哩外的小鎮,距離雖遠,但小鎮的獸醫李維斯卻是方圓百里的名醫。
克萊兒.海威爾走在小屋通往大門的短徑上,她手上掛著籃子,籃裏有一罐湯、少許自製的果醬和葡萄。達米安小村裏的窮人雖少,卻受到殷切的照顧,而克萊兒又是教區工作人員中最幹練的一位。
薇葳安大笑出聲。
克萊兒回家時,發現家裏的忠僕正站在門口找她。
「不行,不行啊。」薇葳安歇斯底里地尖聲說,「他會休了我,我的話他一個字也不會聽,他會到客棧查證,西里爾也會被拖下水,那麼他老婆就會跟他離婚,所有的一切——他的事業、他的健康——全都完了,他又會變得一文不名。西里爾絕不會原諒我,永遠不會。」
克萊兒嫌惡地皺皺鼻子,真是一場爛攤子,薇葳安會信守承諾不與西里爾見面嗎?
「我無法阻止你胡說,但我可以跟你保證,這些都不是真的。」
克萊兒無法釐清自己的動機,因為其中夾纏了太多個人因素,這名善良的女子苦思自己的職責權限,希望把事情做對,這也是她一向的自許。這件事對在哪裏?又錯在何處?
「噢,我們只是在等克萊兒而已啦,你們一定認識她——她住在村子裏——號稱是本地美女,但老實說,長得一點也不怎麼樣,她追葛瑞德追得好緊哪,可惜人家不領情。
「你想怎麼樣?我一定得知道,你不否認自己知道一切吧?」
克萊兒三十二歲,身材高碩,膚色健康,還有一雙美麗的棕色眼睛。她不算漂亮,但十分耐看順眼,非常具有英國風味,每個人都喜歡善良的克萊兒。自從兩年前母親去世後,克萊兒就獨自跟愛犬羅肥住在小屋裏。克萊兒飼養雞鴨,十分喜愛動物及健康的戶外生活。
「早安。」克萊兒說,「今早天氣真好,不是嗎?」
薇葳安再度爆出難聽的笑聲。
「為了公平起見,我想警告你,我無法再對去年發生的事保持緘默了。」
「所以星期六那天,我就帶牠到史基平頓。」
薇葳安突然轉身過來抓住克萊兒的手。
克萊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喉嚨像哽住了似的。她彷彿見到別墅的白牆、橘子樹、聞到南方溫柔的氣息……二度蜜月!
幸好此時,羅肥和葛瑞德的狗吵了起來,混亂中兩人也不可能再繼續談下去。
她的聲音聽來相當冷漠,彷彿來自別人口中。不久之後,克萊兒坐在餐廳裏靜靜吃著涼掉的烤牛肉,心緒糾結成一團。
她該如何面對葛瑞德?葛瑞德應該知道——他當然有權知道,她有責任跟他說清楚。雖然是意外撞見薇葳安的私情,但她應該盡快將事實告知葛瑞德,她是葛瑞德的朋友,卻不是薇葳安的hetubook.com.com朋友呀。
「縣城小棧,是啊,你不是說你不知道這間客棧嗎?」
她站起來,薇葳安偷偷摸摸地從她家溜走,還不時回頭張望。
「你知道,上個週末我人在伯恩茅斯。」她很快地說。
她只需默默等候就成了。薇葳安受不了壓力,身子突然向前一傾,情緒就此崩潰,她激動地說:
「自殺需要極大的勇氣。」
「你一定嚇壞了,就我所知,你們兩人正在聊天吧?」
「你知道,對不對?是的,我看得出來你曉得。你那天晚上就知道了,你談到史基平頓時就發現了。我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做?你到底想怎樣?」
克莉絲蒂返家後,其夫對媒體宣稱妻子患了「嚴重的失憶症」,然而多年來,環繞在這件小插曲上的枝節還是引發了一些揣測。即使在克莉絲蒂失蹤當時,著名的驚悚小說家艾德格.華萊士便在報上文章談到,克莉絲蒂若是沒死,「必然仍自信滿滿地活著,也許她人就在倫敦。」華萊士還說:「簡單來說,她的本意似乎是想『打擾』某位不知名人士」。後來克莉絲蒂先生的續弦就是姓尼利,於是有人猜測,克莉絲蒂為了使丈夫蒙羞而丟棄座車,其實十二月三日晚上她與一干友人共度一晚後,才到哈洛蓋特區。甚至有人暗指,這場失蹤記是一種奇怪的宣傳手法。這件事雖然還有疑點,卻沒有證據能證實這些眾說紛紜的「解釋」,因此它們只能算茶餘飯後的臆測而已。
克萊兒並未專心聽講。薇葳安跟家人坐在一起。克萊兒本能地預測對方會來找她。
「你不相信?」薇葳安喘著氣說。
克萊兒沉默了一分鐘,接著薇葳安站起來。
「你覺得呢?」
「是啊。我想羅肥應該會好起來了,後來我在縣城小棧吃午飯,那客棧蠻不錯的。」

後記

第二天,克萊兒收到薇葳安的信,請她過去私下一起喝午茶。克萊兒拒絕了。
管家拿著書本返回後,開門宣告克萊兒已到,接著克萊兒以平時的和顏悅色與一屋子人打招呼。
她停下來,喘著氣。克萊兒仍極端冷靜地說:
是她沒錯!不可能是巧合。克萊兒彷彿置身夢中,她聽見女職員接著說:
週二晚上之前,克萊兒更痛下決心閉口不談那件事,她必須保持緘默,因為她對葛瑞德的暗戀情愫使她無法開口,也許這只是一種好聽的藉口說辭吧,但她也只能這麼想了。
薇葳安跌回沙發,像受驚的孩子一樣痛哭失聲。
然而儘管討厭薇葳安,克萊兒還是決定暫時不揭發她。克萊兒回到家後,寫了封信給薇葳安,表示決定暫時保持緘默,但不永遠保證。
「你不會向葛瑞德告發我吧?」
「什麼消息?薇葳安沒特別跟我提什麼呀?」
克萊兒衝到愛犬身邊。她喜愛動物,而羅肥又是她最寵愛的一隻狗。克萊兒輪番摸著羅肥的四肢,然後撫摸狗兒身體,羅肥低哼幾聲,舔著克萊兒的手。
星期日,克萊兒去了教堂兩次,第一次是參加團體聚會。會後她覺得更堅定更開心了,個人的情緒不再成為她的心頭負擔,她知道自己並不惡毒。克萊兒又參加了上午的禮拜,牧師談到著名的法利賽人祈禱文,表示善良的好人是教會的中流抵柱,接著又談到傲慢之心如何侵蝕扭曲人性。
「聽到我們的消息了嗎?」葛瑞德輕鬆地問道:「我想薇葳安應該有告訴你吧。」
可是克萊兒並未很快好起來,事實上,她再也沒好起來過。克萊兒堅稱薇葳安是她殺的——那純然只是一種妄想,因為現場至少有八個目擊證人。
「噢,可以啊!星期二也行。」
薇葳安垮著慘白的臉瞪著她。
史基平頓只有一間旅館「縣城小棧」。由於史基平頓附近沒有理想的打獵地點,而且客棧也未居幹道旁邊,因此顧客多為商旅。
牧師道別之後離去,克萊兒則繼續若有所思地走著。不久之後,她幾乎一頭撞在葛瑞德爵士身上。
葛瑞德很喜歡克萊兒,不希望薇葳安講那種話。他和克萊兒向來僅止於友情——就算他懷疑自己是刻意否認薇葳安的說法,但也不願多想。
她站起來彷彿沉思了一兩分鐘,然後輕步跑下小路。薇葳安不停地越過小路,朝山坡直奔而下。途中薇葳安回頭輕輕對克萊兒揮手,然後像個孩子似的繼續輕快地奔跑,直到跑出視線外……
「大概是吧。」克萊兒遲疑地說。
「等我知道該怎麼做時,我會讓你知道。」克萊m.hetubook•com.com兒說。
〈危崖〉首次在一九二七年二月刊登於《皮爾森雜誌》編輯在評語中暗示該故事「是作者最近生病並神秘失蹤前才剛完成的」。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三日深夜,克莉絲蒂離開位於伯克郡的住家。第二天一早,有人在薩里郡雪爾附近的紐蘭絲角發現她的座車,裏頭空無一人。警方及義工在鄉間大肆搜尋卻毫無斬獲,一週半後,哈洛蓋特區的某間旅館有員工發現,原來登記為泰莉莎.尼利的旅客,竟然就是失蹤的知名作家。
「克萊兒——看在老天的份上!我照你說的話去做了,我一直沒再犯錯,沒再見過西里爾一面,我發誓。」
克萊兒楞楞地沿小路走去,約莫一百碼外,一群往坡上爬的人停下來,望著某處指指點點,克萊兒跑過去加入人群裏。
「那天你看見我在那裏了?」
「別把我逼急了,如果你繼續這樣惡搞,我會自殺,一旦西里爾被扯出來、甚至被毀掉,我就會去自殺。」
「等明天再看看吧,羅肥好像疼得不厲害,牙齦的顏色看起來也正常,所以應該沒有內出血才對。明天我看情形再說,如果實在不行,再開車帶牠到史基平頓請李維斯看看,他絕對是最棒的醫生。」
「你不喜歡我,你從來就不喜歡我,你一向恨我,現在你得意了吧,像貓逗老鼠一樣地耍我,你好殘忍好殘忍啊。我就是這樣才怕你呀,因為你其實是個殘酷的人。」
「你很清楚我沒有勇氣。」
克萊兒搖搖頭,她實在不信任本地的獸醫。
「你在史基平頓的時候——」薇葳安開口說。
「確實是那樣沒錯。」
「我建議你,自己去跟你先生說……否則,我會去講。」
「真令人厭惡。」克萊兒不假辭色地說。
「要不要找獸醫過來看看,小姐?」
她與西里爾意外相逢,自此再續前緣。由於有老婆財援,西里爾的事業蒸蒸日上,成為知名人士。這是個充斥著幽會、謊言與欺騙的可恥故事。
薇葳安憤怒狂笑。
於是她向克萊兒表示,自己是潘托威里監獄的典獄官,克萊兒獲得減刑,被判終生監禁,並把一個房間當成牢房。
她驚懼地張大深色的眼眸,張惶地看著克萊兒。克萊兒不動聲色,平心靜氣地打量對方,沒人猜出她的眼神下蘊藏了多少得意。那一瞬間,克萊兒幾乎要原諒薇葳安的攻訐。那種權力在握、將薇葳安握在手掌心裏的滋味,真是令她醺然。
克萊兒呆立原地,突然間,她聽到一陣呼聲與狂叫,然後便是無邊的死寂。
「我無意否認任何事。」克萊兒冷冷地說。
克萊兒駕著小車來到莊園,葛瑞德爵士的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候,待克萊兒下車後幫她把車開進車庫,因為這是個飄雨的夜晚。司機才剛將車子開走,克萊兒突然想到自己帶了幾本書要還,便出聲呼喊,可惜司機聽不到,只得任由管家跑去追車。
「我跟你說,他會恨我——會恨死我的。我受不了,求你別告訴葛瑞德,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就是別告訴葛瑞德。」
克萊兒向來盡可能避開村裏的蜚短流長,現在的她也不想變成討厭的三姑六婆。
當天下午,克萊兒散步了很久。高地邊有條小徑,左邊的綠坡緩緩延伸至下方海洋,小徑則沿坡蜿蜒而上。本地人稱這段路為「危崖」,雖然留在小徑上蠻安全的,然而一離開路面就危險了,那些緩坡地勢難測,相當不安全,克萊兒就曾在那邊掉過一隻狗。那狗兒跑過平滑的草地後速度加快,結果一時煞不住衝出懸崖,在下面的利石上摔得粉碎。
「噢,真的嘛,親愛的。」她對低聲抗議的老公說道,「她有啊——也許你沒有發現——不過她確實卯足了勁。可憐的老克萊兒!好人一個,卻沒人要!」
一名男子辛苦萬狀地爬上坡來,原來是穿著襯衫的牧師。他已把外套脫下來覆在魂斷崖下的死者身上。
「哈囉,克萊兒,我正希望能遇見你呢,你看起來很有精神,氣色很好呀。」
克萊兒付過飯錢後駕車離去,心情輕鬆無比。她真的覺得長久以來沒這麼快樂過,慶幸自己有抗拒誘惑的力量,未做出莽撞或下流的事情來。克萊兒突然想到,或許是這種力量讓她如此愉快吧,不過她並不覺得這樣有多了不起。
「你眼前沒有什麼簡單的辦法了,」克萊兒說,「你只能朝那道綠坡跑下去,幾分鐘後,事情就全都過去了。記得去年那個孩子嗎?」
「太可怕了,」他慘綠著臉說,「應該是立刻死亡。」
「沒問題嗎?太好了,我得趕路去了。」
薇葳安坐起來,撩開和*圖*書額前的紅髮。
「是意外——沒錯,顯然是場意外。」
「我想,應該沒問題了。」羅莉登護士對醫師說,「你若不放心,就幫她把刀子弄鈍,不過我認為不用擔心,她不會自殺的。克萊兒不是那種人,她太自我中心了。有趣的是,自我中心的人往往最容易精神崩潰。」
「你是問我打算怎麼做嗎?」克萊兒問,「我沒辦法告訴你,我得花點時間想清楚。」
克萊兒上門閂時,一輛雙人座車從旁邊飛馳而過,開車的女孩戴著紅帽,揮手向她招呼。克萊兒也揮手答禮,然後抿緊嘴唇,心中突然一痛。每當她看見葛瑞德的妻子薇葳安時,反應總是會這樣。
「是的,」薇葳安若有所思地說,「很容易——相當容易——如果你真的想——」
薇葳安風姿綽約地穿了一襲酒紅色的衣服,吹彈即破的白皙肌膚展現無遺,看來格外冶艷。眾人只是淡淡看了克萊兒幾眼,大美人薇葳安說她想學高爾夫,克萊兒只好奉陪。
「很抱歉,」克萊兒說,「我並不在乎你的西里爾。」
也許不會吧,她的個性怯懦,根本無一長處。
克萊兒聽見自己機械地回答說。
「想不想聽事情的緣由?」
薇葳安終於結束支離破碎的口述,她不好意思地低聲問:
麥達罕莊園位於村外一里處,葛瑞德家幾代以來都住在那裏。葛瑞德爵士是莊園現任主人,他比實際年齡老氣,而且是公認地不苟言笑。葛瑞德的拘謹其實掩飾了他的害羞。他和克萊兒是兒時玩伴,後來成為朋友,眾人頗看好兩人的關係發展——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克萊兒自己。然而此事急不得也——不過總有一天……克萊兒將這事擱在心裏,期待這一天到來。
「你不習慣也得習慣。」克萊兒說。
「我還不知道。」克萊兒說。
「我快喘不過氣了,」她歉然說道,「上坡的路好陡。」
「然後我問了些問題,發現那個週末你並未去伯恩茅斯,你母親沒找你去,而且之前的六個星期,也發生過同樣的事。」
「你打算怎麼辦?」她喘著氣說:「你會告訴葛瑞德嗎?」
她突然發出一聲低呼,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她認得,沒錯,她可以發誓——但是,這怎麼可能呢?薇葳安現在不是在伯恩茅斯嗎?登錄簿上寫的根本不可能嘛——西里爾.布朗先生及夫人,倫敦。
「順著他們就好了嘛,都是些可憐人。」護士從容地說。
午後的天氣清爽明麗,下方遠處海濤湧動,浪聲輕擊。克萊兒坐在一小片綠地上,凝視著湛藍的海洋。她必須對這件事表態,她到底打算怎麼做?
克萊兒依然不為所動。
於是有一兩分鐘的時間,克萊兒獨自待在門廊近客廳入口處。由於管家剛剛開了門,正打算通知客人到來時就跑去追車了,因此客廳裏的人並不知道克萊兒已經抵達。
克萊兒聽見薇葳安尖著嗓門——不是很有教養——一字一句地說:
「你明知道葛瑞德不會原諒我,他會大發雷霆,採取報復手段,他會讓我痛苦,讓西里爾痛苦,我會受不了的。克萊兒,你聽我說,西里爾發明了一個東西!一種機器,我不懂,但這機器很可能會大大成功,他現在正在研發階段——當然是由他太太出資了。可是她疑心重又愛吃醋,萬一發現我們……葛瑞德若開始辦離婚,她一定會發現的,她就會拋棄西里爾,那麼西里爾的工作和所有一切也都毀了。」
午餐得一點鐘才開動,由於時間還差幾分鐘,克萊兒便翻閱訪客簽名簿以自娛。
克萊兒未予駁斥,她早就見識過薇葳安的怯懦了。
克萊兒心中再無疑慮,她第一次見到薇葳安時,就料準她不是貞節烈婦,只是不知那男的是誰?是薇葳安婚前認識的人嗎?很有可能——不過無所謂——反正不關她的事,但是葛瑞德呢?
薇葳安不予理會。
「不會,不會的,我們不會再碰面了,我發誓。」
總之克萊兒就是不舒坦,覺得良心上有些過不去。表面上她有冠冕的理由,但自己究竟是基於責任還是幸災樂禍,這就不得而知了。她承認自己並不喜歡薇葳安,何況葛瑞德若想將妻子休掉——克萊兒很篤定他會這麼做,因為他極端重視榮譽——這麼一來,克萊兒就很有機會了。克萊兒對這種做法相當猶豫,這樣似乎太露骨、太惡劣了。
克萊兒的慘況直至羅莉登護士接手後才略有改善,羅莉登護士擅於照顧精神病患。
克萊兒站起來。
「她還不確定我是否知情,」克萊兒心想,「她想探我的口風,不過不成,我得等準備好再見她。」
就算她心中有任何疑慮,這下子全撇清了。薇葳安立刻顫聲匆匆答道:
「天啊!」她說,「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你真以為理由是那樣嗎?」
「我?噢,沒——沒有,沒有。」
第二天早和*圖*書上,天高雲闊,克萊兒心情愉快地來到危崖。多美好的日子!她很高興已經決定在朗朗青天下,而不是在自己沉悶無趣的房間裏,把該講的話說出來。她為薇葳安感到遺憾,真的非常遺憾,但該做的還是得做。
當天下午,克萊兒坐下來寫封短信給薇葳安,請她第二天到危崖會面,有重要事想對她說。
「我們要出國了——出去一年或是更久。薇葳安受不了這裏,你知道,她從來沒喜歡過這裏。」葛瑞德嘆口氣,看來有些難過,因為他很以家為榮。「我答應過她換個環境,我在阿爾吉爾附近買了棟別墅,那地方很棒哦。」他不在自在地笑笑說,「很像二度蜜月吧?」
「不,才不是,是的話你早說了——很早以前就說了。你為什麼不說?不,別回答我,我來告訴你吧。你很得意抓到我的小辮子——原因就在這裏。你喜歡把我吊在那邊,看我受苦。你故意說些模糊曖昧的話折磨我,讓我整日悽悽惶惶,你的伎倆確實有點用,不過後來我也習慣了。」
「你是說,你要把整件事告訴葛瑞德?」
牧師瞄她一眼。
克萊兒聽見自己用粗啞的聲音表示祝福。太棒了!她真羨慕!
「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克萊兒,我真的很抱歉,只是——我實在太緊張了,而你坐在這裏談天氣——實在讓我受不了。」
約莫一年前,葛瑞德爵士與哈波小姐結婚的消息傳出時,舉村譁然,沒人聽過有這麼一位小姐存在!
當她說出這樣的話時,常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葛瑞德夫人,後者的臉色也一下變得雪白而神色驚惶。
克萊兒大笑。
「克萊兒!我不在乎他呀——」薇葳安扭著手指頭,「我從來就沒愛過葛瑞德。既然都說了,我們就把話說開吧,但我確實愛西里爾。我承認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弱者,西里爾也是,但我對他的感情卻非常堅定,我願意為他死,你聽到了嗎?我願意為他死!」
「克萊兒——你難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一點悲憫之心都沒有嗎?我跪下來求你。」
接著克萊兒突然笑了——她粗啞的笑聲在崖邊迴盪。
「你別亂說話,薇葳安!」克萊兒立刻駁斥道。
「她個子小小的,紅頭髮?長得很漂亮哦,夫人。她來的時候開著紅色雙人座車。」
李維斯診斷羅肥受了內傷,不過復原有望,克萊兒便放心地將愛犬交給醫生照顧,獨自離去了。
克萊兒看到一個黃色的小點,像朵花似的綴在路邊。再走近些,克萊兒看出那是薇葳安的身影,她穿了一件黃色針織上衣,坐在草地上,雙手緊抱住膝蓋。
「你倒說中了,沒錯,我是沒有勇氣,如果有簡單的辦法——」
葛瑞德非常體貼溫柔,他雖沒猜到克萊兒聽見了妻子的辱言,但還是想做點補價。
牧師的聲音再度響起。
是的,她們兩人剛分手。不,葛瑞德夫人的舉止看起來蠻正常的。其中一人表示,夫人剛才放聲狂笑,而且還揮著手。此地實在太危險了,應該沿小路設置圍欄才對。
「那跟此事無關。」
「就算有受到重傷,也應該是內傷才對。」克萊兒最後說,「看起來骨頭沒斷。」
一天早上,克萊兒溜狗時在小路上遇見葛瑞德,葛瑞德的狗跟羅肥玩成一團,兩人也聊了起來。
克萊兒不太清楚自己在等什麼,她決定保持沉默——那是唯一光明正大的做法。當她想起薇葳安的侮辱時,格外覺得自己仁厚,若是換做意志力較薄弱的人,無意中聽到薇葳安背地裏放的冷槍,很可能就說出去了。
「我明白了,」薇葳安輕聲說,「既然這樣,我不能讓西里爾受苦……」
神經大條的葛瑞德巴望嬌妻和克萊兒能成為好友,便常邀克萊兒到莊園用餐。每次兩人相遇時,薇葳安總能佯裝得狀甚親密,就像今早向克萊兒愉快地打招呼一樣。
「我們再把話說一遍吧,你難道不明白,這件事隱瞞那麼久之後,你已經——你現在已經沒有權力再回頭去說了?我將來不會再見西里爾了,我會是葛瑞德的好妻子——我發誓一定會,或者你要我走開,永遠不再見葛瑞德?這樣也行,隨你喜歡怎麼樣,克萊兒——」
「有位西里爾.布朗夫人是嗎?不知道會不會是我認識的那位?」
她在一旁等著,時間在此刻完全失去了準頭。
「你提到那邊某間小客棧。」
「你是說我會去跳崖嗎?不會的,我不是那種人,我絕對不會崩潰的。現在請告訴我——你究竟要我來做什麼?」
克萊兒一臉驚話,薇葳安立刻語氣一軟。
克萊兒感到有人拍著她肩膀溫柔地說。
「我正希望能遇見你,薇葳安這週未必須去伯恩茅斯,她母親病了。今https://www.hetubook.com•com晚的聚餐能不能改到星期二?」
「好像是吧,」牧師表示,「不過別忘了,我們感同身受地體會他所受的誘惑。我們很難了解酒癮是怎麼回事,不過我們都有受到誘惑的時候,屆時我們應該就能體會了。」
「有些人運氣好,極少受到蠱惑,」他溫和地說,「然而,即使是這些人,也有克制不住的時候。記得了,要警惕,要祈禱,這樣就不會受到引誘了。」
小村生活如常進行,但大家都注意到葛瑞德夫人變憔悴了,而相反的,克萊兒則滿面春光,她的眼睛變得更明亮,頭抬得更高,儀態也愈發有自信了。她和葛瑞德夫人經常碰面,大家發現兩人見面時,年輕的葛瑞德夫人極端在意克萊兒的一言一語。
「他們一個月前來這裏度週末,兩個人都很喜歡這裏,所以又回來了。我想他們大概剛新婚吧。」
「你大概不太相信,」克萊兒靜靜表示,「不過事實確實如此。」
「胡說,」她說,「是我殺了她。」
莫非這次輪到她了?這就是她所面臨的誘惑?是誘惑她狡猾地披上責任的糖衣嗎?她是基督徒克萊兒呀,對所有人均抱懷愛與慈悲——然而她也是個女人,就算她要對葛瑞德揭發真相,也必須出於客觀動機才行。目前,她暫時不打算張揚出去。
他們要逃開了,薇葳安不再吃她那一套了,她想走得遠遠的,從此逍遙境外。
「你看出來了,對吧?然而這樣,你還是不肯說,你想享受掌權的快|感。可是現在我們要搬走,要從你身邊逃開了,甚至還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你再也無法嚐到甜頭了,良心也就自然醒了!」
克萊兒嫌惡地想到薇葳安,那女孩怎麼如此不堪,如此怯弱!令她十分不恥,薇葳安實在太沒勇氣——太——太孬了。
「我——我去過那邊一次。」
克萊兒沉默了一會兒,她避開薇葳安,定定望著大海說。
克萊兒無意間發現一個秘密,這秘密對她鍾愛的男子與討厭的女人——坦白一點來說,是一個令她嫉妒得發狂的女人——可以說是影響深遠。她可以藉此毀掉那個女的,但她有權力這樣做嗎?
「你若不小心一點,會精神崩潰的。」克萊兒冷冷地說。
「哦!」
她覺得非常平靜,有著大局在握的從容。
「謝謝你,我想那不是我的朋友。」
薇葳安臉色脹得通紅。
「也許我有責任這麼做。」
「去你的!」薇葳安尖聲罵道,「你幹嘛不說出來,你這個菩薩臉蛇蠍肚的惡魔,卻偏要這樣折磨我?」
薇葳安像挨了一拳退後幾步。
接著,薇葳安挑克萊兒應該在家的時刻,特意前來拜訪她兩次。第一次,克萊兒真的出門了;第二回,則是瞥見薇葳安出現在小徑時,便從後門溜掉。
克萊兒平靜地繼續說:
新婚的葛瑞德夫人在村中人緣甚差,她對教區的事務毫無興趣,覺得打獵非常無聊,又討厭鄉間及戶外活動,令許多自以為是的地方人士大搖其頭,而且不看好他們的婚姻。葛瑞德爵士會一時糊塗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薇葳安是位美女,從頭至腳與跟克萊兒恰成反比,她嬌小輕盈、甜美秀氣,金紅色的頭髮捲在一對漂亮的耳朵上,還有一對電死人不償命的湛藍媚眼。
「去找李維斯嗎?」
克萊兒在薇葳安身邊的草地上坐下來。
「說得倒容易。」克萊兒嘲弄道。
「你去說最合適。」她重述道。
「我猜,是你的良心驅使你這麼做吧?」她冷笑道。
「我好愛他呀。」薇葳安一再哭訴,每次她這麼說,克萊兒就覺得作噁。
「我在史基平頓的時候怎麼了?」克萊兒客氣地重述她的話。
「我才不在乎西里爾,」克萊兒說,「我在乎的是葛瑞德。你為什麼不替他想想?」
克萊兒聽見自己回答說:
「好啊。」
「是啊,小姐,有人摔出懸崖,有兩個人下去看了。」
然而,克萊兒還是忍不住不瞄著那飄逸的字體,她一時興起,冒然找了辦公室裏的女職員問道:
她聽見薇葳安的咖啡杯在盤子裏顫動了一下,卻沒有——還沒有——正眼瞧她。
有時克萊兒會說出一些曖昧不明、與話題不甚相關的話。譬如她會忽然說,最近對事情的看法有所改變,覺得小事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觀感,人常會因同情而做太多讓步,其實這是錯的。
晚飯後,話題轉到狗身上,克萊兒談到羅肥的意外事故,她故意停頓一下,然後說:
「你回來啦,小姐,出了好大的事呀,我們把羅肥帶回來了,牠今早自個兒跑掉,被車撞上了。」
「沒有。我看到你簽名簿上的字跡——西里爾.布朗先生與夫人。」
「是嗎?」薇葳安說,「我沒注意,你想跟我說什麼?」
兩人互望一眼,薇葳安今天看來頗為醜陋,那狡猾刁鑽的神情大大減損了她的魅力。
薇葳安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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