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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光夜影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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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達櫃子的秘密

巴格達櫃子的秘密

「真可惜,」白羅喃喃說道,「這其實是非常簡單的——簡單得就像是克雷頓太太的藍眼睛一樣。」
「試試看吧,海斯汀,試試看嘛。」
卻特登夫人是白羅最熱情的崇拜者之一。自從白羅從一隻北京狗的神秘行徑開始,解決了一連串導向某著名竊賊的案件之後,卻特登夫人便讚揚他個沒完沒了。
「請原諒我這麼說,夫人,你不愛你丈夫?」
「也許他以為男僕不會注意到那塊污跡?」
她的臉頰微微地紅了起來。
「不愛。」
她的臉紅了。
「愛麗絲是這麼說的。」
「你忘了,我的朋友,李區少校否認了這個說法。他很明確地表示,他回來的時候,克雷頓已經離開了。」
「到我樓上的小房間來,」一旦脫離了其他賓客的聽力範圍,卻特登夫人便上氣不接下氣地跟我們說:「你知道地方的,白羅先生。那裏有個極需幫助的人在等你。我知道你會伸出援手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請別說不。」
「令人深惡痛絕!」我邊說邊站了起來,在屋裏來回踱步。「兇手殺了人——殺的還是自己的朋友——再將他塞在櫃子裏,半個鐘頭以後還在同一個房間裏跟被害者的妻子跳舞。想想看,如果她曾想像過這種情況,哪怕只有一剎那——」
「如你所言,他聰明極了。但這一來說得通嗎?第二天早上屍體一定會被男僕發現,李區少校會想不到這一點嗎?想當然耳,殺人之後他沒有時間做任何處理,所以就把屍體塞進櫃子裏,拉過屏風來擋住它,度過整個晚上心中期盼別出差錯。但是客人走了以後呢?應該就有時間去處理屍體了吧。」
她打了一個小小的冷顫,搖了搖頭。
「我根本不記得有那個櫃子,甚至那櫃子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我們幾乎整晚都在打撲克牌。」
「因此……沒啦,」我說,「我找不出其他解答。」
瑪格麗塔.克雷頓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不太懂。」
「是的。」
有一條手帕,一把零錢,錢包裏有三鎊十先令,兩份帳單,以及一張瑪格麗塔.克雷頓的舊照片。另外還有一把小刀,一枝金色鉛筆和一個很累贅的木頭工具。
「說的對,」白羅說道,「因此呢……」
「克雷頓先生的神情如何?沮喪還是愉快?」
我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
瑪格麗塔皺起了眉頭。
「很好。現在我們知道自己的立場了。根據你的說法,夫人,李區少校沒殺你的丈夫。但你知道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是他幹的。就你個人所知,這證據有任何破綻嗎?」
白羅不說話了,迷失在自己的思緒裏。
「白羅,」來到街上的時候我說,「屏風的那個細節——對李區有用嗎?」
我不記得我們是否繼續討論這個案子。在那個時候,白羅對這案子並不特別感興趣。事實如此明白,又沒什麼含混不清的地方,繼續討論只是白費力氣而已。
有時他會就這個話題跟我爭辯。
「她一定很美,」我慢慢地說。「即使是這種照片也仍然看得出來。」
「我沒注意到任何不一樣的地方。」
「啊,滿早的。午夜剛過吧。」
克雷頓先生是七點四十分抵達的。不幸的是,李區少校剛巧就在那個時候外出。克雷頓先生說他得去趕火車,沒辦法久等,但是可以留個便條。因此他走進客廳去寫便條。波果內並沒聽到自家主人進屋的聲響,因為他當時正在幫浴盆放水,想當然耳,李區少校用他自己的鑰匙進了門。據男僕自己估計,李區少校把他叫去買煙大約是十分鐘後的事。沒有,他沒走進客廳,因為少校就站在門口。五分鐘後他買完煙回來,這回他有走進客廳了。除了站在窗邊抽煙的主人之外,客廳裏空無一人。主人問說洗澡水放好了沒有,他回答說已經好了。於是主人洗澡去了。波果內沒對主人提到克雷頓先生,因為他以為主人一定在客廳裏遇過克雷頓先生,隨後自己送客人出門去了。主人神色如常地洗澡更衣,沒多久史賓斯夫婦便到了。接著抵達的是克提斯少校和克雷頓太太。
「最常湊在一起跳的是哪些人?」
「你先生何時第一次告訴你他要去蘇格蘭?」
「我當然知道。」
「但是,我的朋友啊,我可不是盎格魯.薩克遜人,幹嘛這麼偽善呢?是的,你是這麼做的,你們每個人全都這麼做。剛完成一趟艱難任務的飛行員、網球冠軍選手全都低首斂眉地囁嚅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真的這麼想嗎?才怪!可是他們會讚美別人的英勇事蹟。這也就是說,一個明理的人同樣也會欣賞自和*圖*書己的英勇事蹟。只不過他們所受的訓練不讓他們這麼說罷了。而我呢,我可不同了。別人如果擁有我的才華,我也會向他們致敬。巧的是,在本人的行業裏,還沒有人能夠與我匹敵。多可惜啊!既然如此,那我大可自由自在、毫不作做地說我是個優秀的人。我在條理、方法和心理學上都有過人的造詣。我就是赫丘勒.白羅啊!為什麼非得滿面羞紅、吞吞吐吐地說我其實很笨呢?那根本就不是事實啊!」
接下來我們訪問了史賓斯夫婦。只有史賓斯太太在家。除了對李區少校的好手氣有些吃味之外,她的描述與克提斯少校一致。

「他……表情有一點僵硬——對我,不是對別人。但我覺得自己能夠理解。你懂嗎?我確定他的僵硬,或者說心不在焉……比較貼切的說法應該是心有旁騖——跟艾德華一點關係也沒有。聽說艾德華去了蘇格蘭,他的反應蠻滿意的,但是那並不過分。」
「我明白了,」他說,「謝謝你。」
「你讀了那該死的報紙!謊話連篇!他當然不反對了。他甚至還跟我說『瑪格麗塔當然該參加晚宴。』」
「看起來心情滿愉快的。」
「不可能!他應該會叫!」
瑪格麗塔努力思索。
她理所當然地認定白羅一定會點頭,然後帶著那已成為行動特質的充沛精力旋風似地離開了。
差不多五分鐘後,李區少校打開客廳的門回來了(僕人沒發現他的歸來),並叫這位男僕去買煙。回來後僕人將煙交給了主人。這時候客廳裏只剩少校一人,男僕自然以為克雷頓先生已經走了。
長年的經驗使我對無根無據的中傷採取保留態度。就現有的證據看來,眾人所猜測的那個動機說不定根本就不存在,而是其他原因引發了殺機。不過,有件事倒是相當明確:李區便是兇手。
我們第一個訪談的對象是克提斯少校。他年約四十,標準的軍人體格,髮色深黑而肌膚古銅,和克雷頓以及李區少校都已經相識多年了。他證實了新聞報導的說法。
波果內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有些猶豫地回答:
他拿起電話筒,撥給了蘇格蘭警場的傑派。
「但是每個人都在那屋子裏面呀!」
「你的意思是說,李區在客人離去之後把他殺了?但醫生說那是不可能的呀!」
「告訴我,」他說,「那天晚上,你把煙拿來給你主人時,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不在它原來的位置上?」
「幾時離開的?」
「差不多十二點半吧,我想。所有人是同時離開的。」
「派對是什麼時候結束的?」
「他就出門了。上他自己的俱樂部吧,我猜。然後——然後我就沒再見到他了。」
男僕本能地掀起蓋子,結果居然驚駭莫名地發現櫃子裏頭是一具被人刺穿心臟、折成兩疊的屍體!
赫丘勒.白羅於一九二〇年在《史岱爾莊謀殺案》裏初次登場。這個故事是克莉絲蒂在托基毒品勒戒所工作時,為了回應她姊姊的挑戰而寫成的小說。五十五年以後,白羅在克莉絲蒂身故前不久出版的《謝幕》中去世時,他的年齡仍舊秘而不宣。儘管《謝幕》的原文是約三十年前寫成的,我們跟據事件的前後順序來判斷,仍須假設故事發生於七〇年代初期,只比他的「倒數第二樁」案子《問大象去吧!》(出版於一九七二年)稍稍晚了一點。在《謝幕》一書中,白羅算來至少已經有八十多或接近九十歲了,這表示在《史岱爾莊謀殺案》中他應該是三十出頭。此書的故事發生於一九一七年,其中將白羅描述成一個「花|花|公|子般有趣的小個子,行走跛著腿……他身為偵探的才華著實非比尋常,而且已經成功地破解了某些當時最不可解的懸案。」尤有甚者,在白羅初次登場的短篇故事〈凱旋舞會〉(收錄在一九七四年《白羅的初期探案》)裏,他被描述成「前比利時警察局長」。至於派給他的這條「壞腿」,雖然在後來的許多案子裏並未形成什麼大礙,卻很可能是白羅退休的主因。總之,在史岱爾莊裏,許多後續小說中也登場亮相的詹姆斯.傑派警探,想起了他如何在一九〇四年和白羅共同解決「亞伯國幣偽造案」——當時白羅最多只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少年罷了,如果《謝幕》中他是八十好幾的話!
「這麼說吧,似乎有了翻案的可能。我們下一個訪談者也許可以使案情明朗化。」
克雷頓太太本來坐在一張靠窗的椅子上,此刻正站起身子朝我們走來。身穿著深色的喪服,那陰暗的黑色襯托她更顯白皙。她是個異常可愛的女子,帶著一種單純而孩子氣的坦白,混合成一種難以抗拒的魅力。
「我指的不盡然是那www•hetubook.com•com樁意外。」
「完全正確。」
「關於現在——是這樣沒錯。但過去呢,夫人?」
「你不敢肯定?」
「我不知道。」瑪格麗塔慢慢地說。「我覺得最近也許吧。他的態度不太一樣了。但也許只是我自己的想像而已。」
「你——注意到那櫃子嗎?」
他嘆息著將報紙交還給我。
「為什麼不是?」
「差不多就是那樣。」
「這些單純而孩子氣的女人……她們是非常危險的。但是,我的天啊!這是多麼巧妙的傑作!要吊死這樣一個人真令我不捨。我自己也許是個天才,但我也很能辨認出其他的天才。好一個頂級謀殺犯,我的朋友,我赫丘勒.白羅要告訴你,他是個頂級謀殺犯。了不起!」
「你是說——我為什麼能夠如此確定?但我就是知道啊。我那麼了解李區少校!」
少校口齒不怎麼伶俐,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可怕、恐怖,」白羅沉吟著重複道。
「最先抵達的是誰?」
差不多十一點鐘過半的時候,卻特登夫人走向我們,敏捷迅速地把白羅帶離一堆崇拜者。甭說,我在一旁緊跟著。
這就是整個案情赤|裸裸的真相,其中自是充滿了嘲諷與暗示。李區少校與克雷頓夫人之間的親密情誼是如此受到強調,只有呆子才會看不出字裏行間隱藏的真意。犯案動機昭然若揭。
「你指的是那個射傷自己、而且令人討厭的小個子嗎?那不是我的錯。白羅先生,真的不是我的錯。」
「沒錯,先生,」男僕說,「就是這樣。」
卻特登夫人一邊說,一邊精力充沛地在前頭領路,然後衝開了一扇門。
「我們見到的那些洞?」
「他沒對他太太和李區少校之間的——呃,友誼——表示反感嗎?」
「為什麼有人會射傷他自己?為什麼兩名義大利人要決鬥?克提斯是那種悶燒型的人。他想要瑪格麗塔.克雷頓。只要她老公和李區不在那兒擋路,她就會——或者說他以為她就會是他的人了。」
「那派對似乎進行得滿愉快的,」我微微地打了一個冷顫。「而在這整段跳舞打牌的時光裏,有個死人一直跟他們待在同一個房間裏!這真的可以拿來寫一齣戲了!」
「李區少校。我手氣很差,克提斯少校也是。史賓斯夫婦贏了一些,不過李區少校是大贏家。」
「哦,不是嗎?」
波果內解釋道,他想都沒想過,克雷頓先生可能在主人返家之前離開。因為出去之後他必得將前門用力拉上,那樣的話男僕確信自己一定會聽見的。
「是的,」她說,「我信得過你。我非信得過你不可。」她孩子氣地加了一句。
「通通都有。剛開始先是跳舞。」
「我的朋友,那就太荒謬了。弄髒的地毯是好僕人該注意到的第一件事。而且李區少校居然什麼也沒做,就這樣上床就寢、酣然入夢?這可不太尋常。有意思。」
「你們是一道走的嗎?」
「是啊。事實上我們共乘一輛計程車。克雷頓太太最先下車,接著是我,然後史賓斯夫婦就搭著它上肯辛頓去了。」
白羅點了點頭。
「我什麼也不相信,除非取得證據,只要一丁點證據就夠了。」
「我的意思是,夫人,你想要我做什麼?」

「太好了!」白羅說道,「你如此直言無諱,足足省了我一刻鐘的時光。你真識時務。那麼你丈夫——他起疑了嗎?」
「瑪格麗塔當然會參加派對,至於我嘛就抱歉了。不過傑克會諒解的。」
「那麼第二天早上呢?」
「你是說,那些洞是克雷頓自己鑿出來的?」
〈巴格達櫃子的秘密〉最早發表於一九三二年元月號的《河岸雜誌》原本是〈西班牙箱子之謎〉的初稿;〈西班牙箱子之謎〉這個短篇故事後來收錄在一九六〇年的《哪個耶誕布丁?》書中。該短篇由第三人稱加以敘述,海斯汀並未出場。
「後來呢?」
「請你——再說一遍?」
「是的,不過那沒什麼關係,因為我不跳舞。所以我放音樂給他們跳。」
「沒其他人知道?」
「過去?」
「我記得還是這樣。我把它移開後才看到那些污跡的。地毯送洗了,先生,所以地板上光禿禿的。」
「誰贏了?」
她安靜地凝視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挑釁地揚起下巴。

後記

「是什麼呢,我的朋友?」白羅問。
「不大可能。屏風必然在那個地方投下一大片陰影。不。不過我開始明白了。是的,我開始有一點明白了。」
「那邊的那些洞——有點古怪。依我說,它們是最近才被弄出來的。」
「我知道了。關於那場晚宴,李區少校的神情——跟平常差不多嗎?」
「看吧,海斯https://m.hetubook•com.com汀,一支螺絲錐,以及其他種種東西。啊哈,有了這個,短短幾分鐘就可以在櫃子上鑿出好幾個洞來的!」
「喔。」
「剛吃完午餐的時候。他說那差事很煩瑣,但還是得去。好像跟土地的價格有關,他是這麼說的。」
她伸出手來,白羅握住它好一會兒,在近距離裏仔細地觀察她。這個舉動裏頭沒有什麼不禮貌的成份,姑且就說這是一個名醫對新收病患所投注的溫和審視吧。
絕少有女人會將這個問題回答得像她這麼乾脆,通常她們都會試著解釋什麼的。瑪格麗塔.克雷頓卻只是很簡單地說:
「他沒提到自己正和李區少校交惡嗎?」
若不是那天晚上,卻特登夫人有個晚宴要白羅和我務必參加,這個案子說不定就真的如我所說地被擱在一旁了。
「嗯,我想是吧。」
橫在相片底下的說明是:
「那你們做些什麼消遣呢?跳舞?打牌?」
「除此之外,你不覺得那天晚上有什麼不尋常的事?」
「謝謝你,先生。」
「呃,事實上史賓斯夫婦喜歡自家湊一對。他們對跳舞很狂熱,喜歡花俏的舞步。」
「沒有,真的沒有。」
「誰在屏風後頭操作留聲機、幫它換唱片?記得嗎,留聲機和那櫃子是並排在一起的。其他人一路跳舞,留聲機一路運作。而那個不跳舞的人掀起了櫃子的蓋子,用他剛剛摸進袖子裏的刀子,深深刺入藏身其中的男人身體。」
「在那克雷頓獨處於客廳的五分鐘裏頭,有另一個人進來殺了他。但這麼一來,我們又要走入同一個死胡同了。只有持有鑰匙的人才能在不驚動男僕的情況下進得了屋子,而兇手離開時門同樣會砰然撞上,這樣一來男僕還是會聽見。」
「沒錯,那就是他們說的,那就是他們以為的!哦,我就知道!」
沒過多久,客人上門了。有克雷頓太太、克提斯少校和史賓斯夫婦。整晚大家隨著留聲機跳舞,玩樸克牌,子夜過後不久客人就離開了。
「是啊,是啊!那些洞告訴了你什麼呢?它們位於櫃子背部,因此不是用來偷窺的,既然如此,那是用來幹嘛的?很明顯是為了透氣吧?但是死人不會需要透氣孔,所以洞一定不是兇手打的。這代表了一件事——單單一件事——那就是,某人打算藏身在那櫃子裏面。這一來事情立刻就可以解釋得通了。克雷頓對妻子與李區之間的事非常嫉妒,所以玩了那套老掉牙的聲東擊西之計。他守候到李區出門,堂而皇之地進屋,獨自一人留在客廳裏寫紙條,就在這時候很快地在櫃子上打洞,然後躲了進去。他的妻子晚上就會過來。也許李區會把其他人支開,也許其他人都走了之後她會留下來,或假裝離去然後再折回來。無論如何,克雷頓想把事情弄個明白。任何結論都比這苦苦折磨他的質疑要來的好。」
「不,這方面我一無所知。」
「感謝上帝,我不是那種熱情如火的人,因而省掉許多尷尬事。真是謝天謝地。」
將近七點半的時候,克雷頓和他一同在俱樂部裏小酌。隨後克雷頓說,他打算在前往攸斯頓的途中順道去拜訪李區少校。
「夫人,你真的確定,」他終於說,「我幫得上忙嗎?」
「我只有一點時間可以順道到老傑克那兒打聲招呼解釋一下,」克雷頓接著說。
「那麼夫人呢?她也跟平常一樣嗎?」
白羅因這小小的干擾而失笑。
「然後你們打牌?」
「是的。發生過任何意外嗎?」
「不行,」我說,「我還是不明白。」
「是的,」他說,「她是很美。毫無疑問地,她是生來教男人受苦的。」
「關於李區少校,他那一晚的神情是怎樣的?跟平常一樣嗎?」
她不解地看著他,而他站起來握住她的手。
儘管老是對社交活動哀聲嘆氣,並且一再宣稱自己熱愛獨處,白羅其實愛死了這些活動。他對於被當成名人大事奉承特別感到窩心。
他深思地加上一句:
「但是,但是——為什麼?」
上午稍早,白羅和蘇格蘭警場的傑派警探通過電話。因此我們來到李區少校的住處。他的男僕波果內前來迎接我們。
「也就是說,克雷頓太太幾乎都在跟李區少校跳舞了?」
白羅敏捷地移向前去拉動屏風。那是一座精美的皮繪屏風,本來已經多少妨礙了櫃子的能見度,經由白羅這麼一拉,櫃子就完全看不見了。
「有第二種假設的可能性,」回到家以後白羅說,「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了,海斯汀,對我而言已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情了,我只需再弄清楚一個細節就可以搞定全案。」
「天啊,沒有。他們是老交情了。」
新聞標題挺聳動的,我對我的朋友赫丘勒.白羅這麼說。我並不認識任何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位當事人,所以純粹從旁觀者清的立場來關心這件案子。
「有害,」白羅悲憫地說,「從那房間看過去,屏風遮住了櫃子,也遮住了地毯上的污跡。但是鮮血遲早會浸透木材,滲到地毯上去。那座皮繪屏風可以暫時遮掩一下。沒錯——但這裏頭有件事我想不通。那男僕,海斯汀啊,那個男僕。」
「應該沒有。」
「迷昏?」
「這世上的確只有一個赫丘勒.白羅。」我同意道——帶著一絲惡意。幸好白羅好像沒聽見。
「他有沒有可能——呃,譬如說,是在午夜過後遇害的?」
「沒錯。」白羅深思道:「女人的直覺,那個被吹噓得過火的法寶,這回似乎沒發生什麼作用。」
「那天晚上,克提斯在換唱片的時候,說不定看到了那些污痕?」
「我們是這麼假設的。」
「可是男僕說克雷頓如果走了,他會聽到關門的聲音。再者,克雷頓如果離開過,那他又是幾時回來的呢?不可能是子夜過後,因為醫生很肯定地說他是十點以前遇害的。那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
「我把他帶來了,親愛的瑪格麗塔。你說什麼他都會依你的。你會幫助克雷頓太太對吧,白羅先生?」
他在男僕掌心裏放了張清脆響亮的紙鈔。
「那男僕怎麼了?似乎是個頂聰明的傢伙。」
白羅俯身撿起最後那樣東西。他打開那工具,幾樣小小的刀葉露了出來。
有時他簡直是自嗚得意。我曾目睹他泰若自然地接受別人無法無天的讚美,彷彿那不過是他應得的報酬,甚至還無比自負地說出「我最受不了庸庸碌碌」之類的混話。
男僕魂不附體地衝出屋子,招來了最近的警察。死者經過證實是克雷頓先生。李區少校旋即被捕。當然了,少校辯稱他與此事完全無關。前一晚他根本沒見到克雷頓先生,蘇格蘭之行他是從克雷頓太太口中初次聽到的。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問。
一九七五年九月,作家兼評論家基亭在一篇紀念《謝幕》出書的文章中提出一個可能的答案——白羅死時是一百一十七歲。基亭更進一步暗示說,白羅說不定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呢!
第二天早上清理客廳的時候,男僕吃驚地發現:李區少校從東方帶回來的巴格達櫃子底下和前方的地毯上,都沾了深色污跡。
「你那麼了解李區少校,」白羅正經八百地重複道。
「像這樣?」
白羅彎下腰去檢視它們,朝著男僕投去詢問的眼神。
「你一定覺得如釋重負。」白羅嚴肅地同意道。
「沒錯。但我問的是你,夫人。」
「真的很奇怪,先生,我不記得以前看過這些洞。不過,也許只是我沒注意到。」
白羅把報紙從我手上拿了過去。
「明白什麼?」我急切地問。
克雷頓先生依言在大約七點四十分抵達了李區少校的寓所。那時候少校出門去了,不過由於男僕和克雷頓先生很熟,便建議他進屋子裏去等。克雷頓先生說他沒時間了,但可以進去留個便條。他還說自己正要去搭火車。於是僕人把他請到客廳去。
我拾起那份報紙,端詳著上頭那張複製得頗為糢糊的照片。
「好吧,」我說,「七點四十分的時候克雷頓還活得好好的。最後一個看到他的人是李區——」
「那你應該猜得出來我想請你做些什麼事,白羅先生——還有海斯汀上尉。」我很高興她認出我。「我丈夫不是李區少校殺的!」
「不會,這個我敢打包票。最晚不超過十點,不過看來應該在七點半到八點之間。」
波果內接著冷靜地說明他發現屍體的經過。我首次注意到那個致命的櫃子。那是一件靠牆而放、尺寸頗大的家具,就擺在留聲機櫃的旁邊。櫃身是某種深色木頭做成的,上頭釘了許多銅釘。蓋子很容易打開。我朝櫃子裏面看去,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雖然給徹底刷過了,但是不祥的污跡仍在。
他所說的洞位於櫃子靠牆的那一面,大約三到四個,直徑差不多是四分之一吋,很明顯地帶著新鑿的痕跡。
「沒錯,是有點東方的神秘味道。」白羅同意道:「那櫃子搞不好是從托特罕宮路買來的詹姆斯時代的彷製品,但是記者仍趣味盎然地給它命名為『巴格達櫃子』,還刻意將『神秘』兩字跟它並列。在我看來,這案子跟神秘兩字可沒什麼相干。」
「完全正確。所以你瞧,海斯汀,他一定是在晚宴中遇害的。」
少校漲紅了一張臉。
男僕的證詞精確而清楚。
「史賓斯夫婦。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場了。事實上,我本來想招呼克雷頓太太一起過去的,去了才發現她已經出發了。所以我其實到得有點晚。」
被害者之妻——克雷頓太太近照
「好吧和-圖-書,我回答你。兩年前,第一眼見到傑克的時候,當時我就愛上他了。最近我覺得——我相信,他也愛上了我。但是他從來沒說出口。」
她的雙頰變得像火一樣紅了。
「真奇怪你會這麼問,先生。不過既然你提起了,是的,那邊那個用來擋風——就是會從臥房門口吹過來的風——的屏風,往左邊移動了一點點。」
關上蓋子,他一步一步退回房間,直到背脊抵住了窗子。他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最後的定論也許該由白羅的創作者來下。在一九四八年接受訪問時,她言之過早地評論道:「他活了這麼久,我真的早該把他除掉了。但我一直沒機會這麼做。書迷們不肯答應。」這話說在《謝幕》完成後沒幾年,但此書卻一直過了將近三十年後才出版!
「那麼,你有多了解李區少校呢?」
「是啊。誰七點半的時候跟克雷頓一道小酌?啊哈,現在你明白了。是克提斯!克提斯在克雷頓心中煽起對妻子和李區的疑心。克提斯提供了這項計劃——蘇格蘭之行啦,隱身於櫃子裏啦,最後移動屏風以完成整個佈局。這並不是為了讓克雷頓得以移開蓋子稍事喘息,不,這是為了讓克提斯自己能夠在不為人所見的情況下掀開蓋子。這是克提斯的計劃,仔細瞧瞧這箇中的精妙之處,海斯汀。如果李區注意到屏風移了位,將它拉回去,嗯,那也無妨。他可以再擬其他的計劃。克雷頓藏身在櫃子裏,而克提斯施放的少量麻藥開始生效,於是他失去了意識。克提斯掀起蓋子動了手,而留聲機繼續播放『陪我的寶貝走回家門』。」
「你真的相信——」
二十分鐘以後,我們兩人身前的餐桌上擺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從死者口袋裏整理出來的。
「很簡單的。警察也好,律師也罷,都會問同樣一個問題:李區少校為什麼殺了克雷頓先生?我問的正好相反。我問的是,夫人,李區少校為什麼沒殺克雷頓先生?」
「如果他已被迷昏就不會叫了吧?」
「總共五個人不是嗎?」
「對極了。只能說是可怕、恐怖,卻不能說是神秘。」
「我是不會為你決鬥的,夫人,」他說,「但是我會照你的要求去做並找出真相。希望你的直覺是對的——希望真相能夠幫助你,而不是傷害你。」
「這倒是真的。他們會問——你有多了解李區少校。也許你會吐露實情,也許你會說謊。對女人而言,說謊是必要的,那是一項好武器。但是,夫人,這世界上女人必須對三個人說實話,那就是她告解的神父、她的髮型設計師,以及她的私家偵探——如果她信任他的話。你信得過我嗎,夫人?」
「沒關係,」白羅說。
「早有人寫過啦,」白羅說。「值得寬慰的是,海斯汀,」他好心地接著說:「即使某個主題有人用過了,但是沒道理別人不能再用啊。寫一齣你自己的戲吧。」
「我還是不懂。」
接下來我們走訪了檢驗屍體的醫師,他只是重複他早已提出的驗屍報告摘要。死者被一把狹長小劍之類的銳器刺入心臟,刀就插在傷口上。死者立即斃命。刀為李區少校所有。這把刀一向擺在他的寫字桌上。就醫生所知,刀上沒有指紋,可能是被擦掉了,或是以手帕裹刀。至於死亡時間是介於七點到九點之間。
克雷頓夫妻跟李區少校是多年老友了。三月十號,推測中的案發當天,克雷頓夫婦本來接受了李區少校晚間聚會的邀約,但在七點三十分左右,克雷頓告訴正與他一同小酌的一位朋友克提斯少校說他臨時得趕到蘇格蘭去,所以必須搭八點鐘的火車離開。
「愛麗絲.卻特登真是太好心了,」她說,「她做了這樣的安排。她說你會幫助我。白羅先生。當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會不會對我伸出援手,但我希望你是願意的。」
「那你說的是那場荒謬的決鬥了?不過,義大利人動不動就喜歡決鬥。那男人沒被殺死,我真是太感謝了。」
「一點也沒錯。」白羅嚴肅地說。「你發現這件事的精妙之處了嗎?『每個人都在那屋子裏面。』這是什麼樣的不在場證明!何其冷靜,何其勇敢,何其大膽!」
「真希望我能多幫些忙,」克雷頓太太說,「但是看樣子,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宴會中的白羅真教人歎為觀止。他完美無瑕的晚宴服,精美的白色領帶,對稱的中分髮型,髮油的光澤,以及那著名而顯赫得令人痛苦的小鬍子,加總起來刻畫出一幅完美而積習難改的花|花|公|子形像。在那種時辰裏,實在很難把這個小男人當作一回事。
「我說『為什麼不是』,」他重複道。
白羅突然開口了:
「這個嘛,」他回應道,「現在回想起來,她是有一點沉默。你知道的,心裏有事,感覺上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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