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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1:未完成的肖像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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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章 吉姆和彼得

第二卷

第八章 吉姆和彼得

從前對格蘭特太太的孩子氣崇拜心理又油然重生了。格蘭特太太很美,她從前這樣認為,現在也這樣認為。如今她頭髮變灰了,但仍然具有當年那種女王般的優雅,同樣動人的藍眼睛和搖曳生姿的體態,同樣讓人清楚記得的清脆、動聽聲音,同樣的主導個性。
彼得……親愛、親愛的彼得……不知怎地,彼得是屬於育嬰室以及花園、龍斯還有櫸木的回憶。安全感……幸福……家……
「你?彼得?」
她首次感到有點興奮了。他之前沒說很多,但也許信裡……
那是個雨天下午,他們喝完茶之後坐在課室裡,希莉亞自彈自唱了一番,吉姆喜歡吉柏特和蘇立文合作填詞作曲的音樂劇曲目
在這段時間裡,他不曾看著她,一臉看來頗嚴峻的表情,頗緊張……臉色非常地深棕。
二十三歲的吉姆差不多就跟十三歲時一樣,脾氣還是一樣好,高顴骨臉孔,同樣的深藍色圓眼睛,同樣的開朗、俐落態度,同樣的燦爛笑容,大笑時還同樣地把頭往後一甩。
「對,我一直很想要你陪在我身邊……不想要你嫁掉。我想過要自私,要跟你說你會過更有保障的生活:不用操心、沒有孩子、沒有煩惱……要不是我能留給你的錢這麼少,只有一點點錢維持生活,我大概就真的會打算……希莉亞,要做母親的人不自私,實在很難。」
「不知道我現在該不該說,不過有命令下來,我們又要去海外了。我想要在走之前先讓你知道,假設如意郎君沒有出現……還有我,永遠……等著你……」
他一意孤行地堅持說,她還很年輕,才十九歲,一定要先有所有其他機會才行。
說來很怪,卻是真的,對於訂婚,希莉亞最高興的部分,反而是要做她未來婆婆的這個人。
「嗯,算了吧,愛咪,你們女人並不想要個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吧。」
三星期之後,彼得飄洋過海了。
「哦,我敢說我也受得了,」羅傑嘆著氣說,「只要能找到理想對象——我想我已經找到了,我……」
「別胡說了,」希莉亞說,「等別的女孩都嫁掉時,你就會覺得非常丟臉了。」
他堅持「應該給羅傑一個機會」。
米莉安和藹地說:「你一定不可以嫁給他,除非你自己想嫁……我並不知道……」
話從希莉亞嘴裡滔滔不絕冒出來了。
「怕你自己?」
「可憐的傢伙。不過話說回來,我敢說你很快就會找到更合你意的人。我料想一直都有人向你求婚吧?」
他們正坐在高爾夫球場樹籬下的草地上,從那兒可以望見懸崖和大海的全景。
「所以你把那小伙子攆走了,希莉亞?」
接著又是一陣停頓,然後吉姆臉紅了,說:「我料想你知道我非常喜歡你,希莉亞,你願意訂婚嗎?還是你寧願再等一等?我想我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我們這麼志趣相投。」
「有多少個?」希莉亞想了想。
她覺得可以很容易愛他,只要他稍微不一樣就行了!
九月,彼得回來見到她時,看到她精神很好又漂亮,感到很驚訝。

「我會奉獻生命讓她幸福的,你知道這點。但我不想趕著要她嫁。說不定哪個有錢人會來追求她,而她又喜歡那個人……」
一年三個月之後,希莉亞嫁給了德莫特。
「我一定要告訴你前些天發生的一件好笑事情。」希莉亞趕快說。
「這句話是男人想出來的。」路克夫人厲聲說。
「寶貝,我真為你感到開心,他是個這麼可愛的年輕人,老實又有男子漢氣概,會好好照顧你的。他父母又是老朋友,那麼喜歡你親愛的父親。他們家兒子和我們家女兒,簡直作夢也想不到有這麼好的事。噢!希莉亞,你跟德柏格交往期間我一直很不開心,我就是覺得哪裡不對……不適合你。」
「這個我倒不在乎。」
實際上,他跟希莉亞的關係隱約不太令人滿意。他們似乎失去了從前那種當https://m.hetubook.com.com朋友時的輕鬆情誼,卻又什麼也沒換到。
羅傑並沒有專心聽那軼聞趣事,等她一說完,他又前話重提:「希莉亞,自從我認識你……」
「你不知道的。很多女孩子在十九歲時很迷某個人,等到二十二歲時,就懷疑自己究竟看中對方哪一點。我不會催你,你一定得要有充分時間,得要相當確定自己沒有犯下錯誤。」
她又接下去說:「羅傑.瑞恩斯總是問起你。我潑了他冷水。當然,他是頗富裕的,所以才會沒把他的嗓子當一回事。真可惜,因為他大可以成為專業歌唱家的。但我不認為你對他有意思,這人一直有點胖嘟嘟的。而且他早餐吃牛排,刮鬍子老割傷自己。我最討厭刮鬍子割傷自己的男人了。」
「很好。」希莉亞微笑著說。
「對,難道你不知道嗎?」
更重要的是,希莉亞根本就不是那種可以激勵他的女人。吉姆的害羞可以激發經驗老到女性的興趣,從而激勵他,而且會得出有利的結果。
跟男人解釋是沒用的,他們永遠無法了解女人在男人身上「看到」什麼或者沒有「看出」什麼。
願你一切都好,丫頭,祝你永昌。
「如果我貪心地就這樣把你擄走了,希莉亞,我會覺得自己豬狗不如。你有權改變主意,或許你會遇到某個你喜歡他更甚於我很多的人。」
實際上他並沒有外表那麼鎮靜,要是希莉亞年紀再大一點的話,就會曉得了,她就會看出他嘴唇在微微顫抖,那隻緊張的手在捏拔著沙發上的軟靠墊。
祝你一切順利,希莉亞(彼得寫道)。聽起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好男人。你沒說他是否有現錢,我希望他有。女孩家都不去考慮這個的,不過我向你擔保,親愛的希莉亞,這點的確很重要。我比你年長,見過女人跟著她們的丈夫奔波勞碌,為了錢的問題擔心得要死。我希望你過著王后般的日子,你不是那種可以過苦日子的人。
「她幹嘛不接受他?羅傑是個很不錯的傢伙啊!」喬治語帶責備地說。
「要是她愛你的話……」
「我想應該是七個吧。」最後她舉棋不定地說,「但只有兩個算是真的。」
大量時間。梅特蘭家的習慣想法:永遠不趕著做某件事,有充分的時間。所以梅特蘭家的人錯過火車、電車和約會、吃飯,有時,錯過更重要的事。
你深情的
「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想過。你從來……不像那樣的。」
第二天她的托盤裡放著一封信,是吉姆的筆跡。希莉亞臉頰升起了小朵紅雲。吉姆的第一封來信,這是自從……
對於希莉亞而言,這不過就是另一段友誼,就跟和彼得的友誼一樣,只不過她更欣賞吉姆的性格。她一直覺得彼得簡直太「散漫」了,沒有企圖心,吉姆就滿懷抱負。他年輕,又對生活一本正經,認真以對。「生活是真實的,生活是認真的」,這句話真可說是為吉姆而寫的。他想要學種田,並非出於對泥土的熱愛,他感興趣的是種田實用科學的一面。在英國,種田應該要做到比現在報酬好得多才行,只要有科學研究和意志力。吉姆的意志力很強,他有很多這方面的書,還借給希莉亞看。他很喜歡借書給人,也對神祕主義哲學與神學說教、複本位制、經濟學以及基督教科學感興趣。
我覺得自己昨晚走之前,應該要先跟你母親說說話的。總之,我已經寫信給她了,希望她不介意我把你從她身邊搶走。我知道你對她而言很重要,但我想她也喜歡我。
收過德柏格的情書之後,這樣的信可別指望能讓一個女孩子歡欣鼓舞!
「當然,他是有點胖嘟嘟的,」喬治承認說,「不過男人的外表不重要。」
他吻了她。不像吉姆那樣笨手笨腳,也不像強尼那樣充滿激|情,而是帶著深深的、令人滿意的溫柔。
她一直不確定德柏格是否算是她禱告得到的答案,卻相當肯定吉姆.格蘭特是神給她的回應。
如果說德柏格對希莉亞的追求是屬於肉體上的,那麼吉姆的追求就幾乎全是知性上的了。在他生涯的這時期,不停冒出嚴肅的理念,幾乎到了古板的地步。可是希莉亞最喜歡他的時候,卻非他一本正經討論倫理道德或基督教科學創始人愛迪夫人時,而是當他仰頭大笑時。和_圖_書
她很高興母親這麼開心。的確,事情發展得很好,能嫁進「老朋友」的家庭裡實在很好,而且無疑她喜歡吉姆的程度比其他所認識的人都多,多很多。他完全就是她向來所想像要有的丈夫典型:年輕、能獨當一面、充滿理想。
吉姆上
唱完歌之後,他們坐在沙發上討論社會主義以及人性本善。談完之後,停頓了一會兒,希莉亞說起了神智學家兼女權運動家貝贊特夫人,但吉姆卻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
「你知道,希莉亞,」他說,語氣變得古怪又拘束,「你也可以……若你願意,隨時把我加到這名單上。」她吃驚地看著他。
吉姆崇拜母親,因此看到希莉亞也這麼明顯地崇拜他母親,感到很高興。
「嗯,差不多從一開始我就是這樣的……我想在愛麗婚禮上我就知道了。只不過,希莉亞,我不是你的合適對象。你要的是個勇往直前、很有腦筋的傢伙。哦,是的,你要的是這種人。我知道你心目中的理想男人是什麼樣子的,這個人不是像我這種懶洋洋、隨和的人。我的人生沒什麼大出息,我不是那塊料。我就只是服完役退休而已。沒有激|情,現錢也很少,一年五、六百英鎊,我們就只能靠這麼多錢過日子。」
「我想要她幸福,我認為她跟你在一起會幸福。」
她突然恨恨地說:「要是你真的愛我,就會要我馬上嫁給你,跟你一起走。」
我大概會在星期四過來,要看到時的天氣而定。如果來不了,就星期天來。
德柏格是在出乎意料的情況下向她求愛,但是對於吉姆,卻是在他開口求婚之前,她早已心中有數,覺得這是遲早的事。
「哦,也沒那麼多啦!」
「錢並非一切。我希望希莉亞不要過窮日子,這是真的。但話說回來,要是你和她相愛,兩人小心點,也是夠過日子的。」
「喏,希莉亞,這就是你不該做的——認為自己要對我做出承諾。你是絕對自由的。」
她停了一下,突然說:「我也很害怕自己。」
她說:「我很喜歡你,彼得,我願意嫁給你……」
也許就是在那一刻米莉安才有此念的:要是等吉姆年紀再大一點,他們兩個才重逢,一切就可能順利了。她一直覺得吉姆和希莉亞就差那麼一點而錯過了愛情……他們的確錯過了……
我很晚才回到家吃宵夜。老克雷的太太頗惱火,但是老克雷卻覺得挺好玩的。他叫她別小題大作,因為我在追女朋友,他說。他們真的很好,人很單純,玩笑都充滿善意。我但願他們對新理念能稍微接受就好,我是說耕種方面的新理念。他似乎從沒閱讀過這方面的東西,而且相當滿足於用他曾祖父當年那一套來經營農場。想來農業向來都比其他任何事情更守舊、反動,那是根生於土壤的農民直覺。
「喜歡……噢!我是喜歡你的。」希莉亞急忙說道。
希莉亞怯生生地把她修長紅潤的手放在那隻棕色手上,然後那隻手握住了她的,溫暖地裹住她的手。感覺多好啊……彼得的手……
「我不會的……我才不會。」
希莉亞心想,她從來沒感到這麼快樂過。那種熟悉的「心痛」又緊緊抓住了她。那麼可愛,那麼美好,讓人心痛……
「對。」
吉姆很喜歡種田,於是家裡就特意送他到米莉安家附近的農場去,他們覺得米莉安可以幫忙盯著這小子,免得他作怪。

「倫敦。我受不了住在倫敦。」
「我向你保證,我會對你專一的,彼得。你回來時會發現我還在等著你。」
這趟兜風不是很順利,羅傑一直講著家庭生活有多愉快,而希莉亞則說住旅館更有意思。羅傑說他一直想住在離倫敦不超過一小時車程的鄉村環境中。
「我不要自由。」
獻上我很多的愛
實際上……嗯,她該說什麼才好?
「我希望她會。」
希莉亞考慮了一分鐘。
奶奶喜歡吉姆,但暗地裡其實對他有點失望。一個既不抽菸又不喝酒的小伙子,而且聽到人家講笑話時,看起來很難為情的樣子……這算哪門子的和_圖_書男人?坦白說,奶奶喜歡比較陽剛一點的。
希莉亞覺得吉姆健康得很,根本不會患上咽喉癌(「啊,我親愛的,就是健康的人才會得癌啊!」奶奶強詞奪理說),而且無論怎樣異想天開,都很難想像穩重的吉姆會像個老色狼般撲向女傭。
「不要太過謙虛,」米莉安突然說,「女人並不欣賞這個的。」
他喜歡希莉亞,是因為她很用心聽他說話,而且所有的書都看,還會做出很有知識水準的評論。
「我的小愛人,」他說,「噢!我的小愛人……」
「你最討厭住在哪裡?」希莉亞問。
此乃路克夫人。
宣布開飯的銅鑼敲響了,她進屋裡去吃早飯。
「我是很快樂,今天真是個美麗的日子。」
她接到彼得的一封信,因為她寫信告訴他自己的事,並要求對方保密。
格蘭特太太曉得希莉亞對她的崇拜之情,對此很感開心。但她對這宗訂婚不太滿意,在她看來大概缺少了什麼。不過倒是很贊成年輕人的決定:六個月之後才公開訂婚,一年後結婚。
「你認為這樣做公平嗎?我的意思是,我可能……甚至……」
「對,『要是』的話,你也覺得了。希莉亞得要有所有的機會才行。她太年輕,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我會離開兩年,到時候要是她感情仍然一樣的話……」
「這是他的說法,親愛的,但我懂得年輕人。喏,年輕時的普蘭特頓曾經把我的手絹貼著他的心帶了七年,而他只不過在舞會上見過我一面而已。」
嗯,其他沒什麼好說的了。等我九月回來時,希望能瞧瞧你那位年輕小伙子,看看他是否配得上你。但我從不認為有誰配得上你!
「我想你是喜歡我的吧?」吉姆說。
希莉亞想馬上結婚,跟著彼得到印度去,但彼得斷然拒絕了。
「妙了,」希莉亞說,「那是我唯一受得了的居住地方。」
「你看到那隻鳥沒?我相信那是隻金翅雀。」
吉姆二十三歲,還沒有心上人。當時是春天,他是個健康強壯的小伙子,常到米莉安家裡來,而希莉亞則是個青春貌美的荳蔻年華少女,大自然定律如此,於是,吉姆戀愛了。
路克夫人一聽說希莉亞取消了婚約,馬上就發電報邀她去小住。羅傑也會來,他一直請喬治安排讓他跟希莉亞再碰面。事情看起來很有希望的樣子。他們已經在客廳裡合唱了一段時間。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以為我愛他……是的,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人,而且各方面都很優秀。」
她多快樂啊!坐在這裡望著大海,她的手在彼得的手中。她跟彼得在一起會總是快樂的。親愛的、隨和又溫柔體貼的彼得。
「要是他能唱出求婚的話,說不定她會接受。」路克夫人滿懷希望地想著。
七月裡的一天,吉姆來時興奮萬分。有個很有錢的人,是他朋友的父親,打算要去環遊世界,特別是要去考察農業方面的情形。這人願意帶他一起去。
但是路克夫婦堅決「要給羅傑機會」,於是希莉亞被迫和羅傑駕著雙人小馬車去野餐。
姑娘家是否總在訂婚後感到洩氣呢?也許吧!如今大局已定,沒得撤銷了。
希莉亞和彼得在家一起度過的那兩個星期很快樂。兩年很快就會過去的。
吉姆很可愛,她非常喜歡他。再過不久,哪天他就會向她求婚了,然後她就會產生出曾經對德柏格少校(她心中是這樣稱呼的,而不是「強尼」)有過的感覺:興奮又苦惱,心跳加速……
她母親看著她。「你看起來很快樂,希莉亞。」
八月的早晨竟然這麼美好……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於是就沒說話。
奶奶也非常高興希莉亞訂了婚,可又感到不得不拋出很多負面話,暗示婚姻生活有多難,內容從可憐的約翰.葛多分在蜜月時發現有咽喉癌,到老海軍上將柯林威「傳染了惡疾給太太,然後又傳染給了家庭女教師,到最後,我親愛的,家裡都留不住女傭了,可憐的太太。她丈夫經常從門後向她們撲去,而且身上一|絲|不|掛。當然她們都不肯做不去了」。
說完這番不是真心的話之後,她冷冷看著羅傑。
「我知道你不會在乎,但我替你在乎,因為你不知道那種滋味,但是我知道。你應該享有最好的,希莉亞,絕對要最好的。你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有的是人可以嫁。我可不要你委屈自己跟個要數著小錢過日子的軍人,沒有個像樣的家,永遠要打包搬到別的地方。不,我一直都打算不吭聲,和_圖_書讓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有樁應該有的好姻緣。我只是想說,要是你到時沒有……嗯,將來有一天,也許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讓我感到沉悶?」希莉亞很震驚。「可是他這麼聰明……他不可能讓我感到沉悶的。」
「嗯,」吉姆說,「那就再見了。我下星期天會過來……也說不定之前就會過來了。我會寫信給你。」他猶豫了一下。「我……會……希莉亞,你肯讓我親一下嗎?」
彼得也用同樣方式跟米莉安講了。
她母親沉靜地說:「還不只是因為這樣……是因為吉姆走了,是吧?」
米莉安淒然點點頭。她新建立的內心平靜這下子又毀了。
看到他愁眉苦臉的表情,她知道他是真的愛她,那種見到渴望的寶物又害怕去攫取的愛。
「我知道開始時你並不愛他,但我以為訂了婚之後你或許會愛上他。結果剛好相反……你一定不可以嫁給讓你感到沉悶的人。」
他們親了嘴,親得頗笨拙……
希莉亞明知徒勞無功,還是解釋說那完全是出於地質學上的興趣。但奶奶才不願意聽這樣的解釋呢。
「希莉亞,這正是他做的。」她嘆了口氣又說,「他很年輕。」
吉姆
希莉亞對於路克夫人想牽紅線感到有點緊張,她看到了她的眼神,於是很小心地避免跟羅傑單獨相處。她不想要嫁給他,那幹嘛要給他機會說出來呢?
「對,也許你說得對。」
「嗯,孩子,聽說你跟一個年輕人定下來了。我真高興你回絕掉了強尼。喬治叫我不要多事,因為強尼是個這麼好的對象,但我向來都認為他長得就像條鱔魚似的。」

希莉亞繼續欣賞吉姆的性格,對他的談話感到沉悶,看到他來信又生氣,整體來說,對日子感到沮喪。只有在她母親的快樂心情中才找到真正的樂趣。
她老早就抱著點好笑的心情,留意到她母親會為了她而強烈感到嫉妒。要是別的女孩打扮得比較好看,談話時比較風趣,米莉安馬上就表現出煩惱得不得了的樣子,連希莉亞都分擔不了她的煩惱。愛麗.梅特蘭出嫁時,她母親厭恨得很。米莉安要是會講哪些女孩好話,通常那些女孩都是相貌平庸或者寒酸懶散,根本不能跟希莉亞比的。母親這個毛病偶爾讓希莉亞懊惱,但更常讓她感到很窩心。親愛的媽媽,真像隻聳起羽毛要保護小雞的雞媽媽!真是荒謬、不合邏輯……可是無所謂,她是這麼貼心。就像米莉安所有的行動和感情一樣,這點也是如此強烈。
「她這麼貌美,你知道,我覺得她應該嫁得更好,我配不上她。」
最親愛的希莉亞(吉姆寫道):
等到希莉亞寫了信,告訴吉姆說不能嫁給他之後,她感到如釋重負。
希莉亞對吉姆感到懊惱。
「對一個女人來說,那是很悲慘的生活,何況還把她從你身邊帶走。」
「沒關係,反正你是自由的。」
兩星期後,他歡天喜地出發了,從多佛發了封道別電報給希莉亞。
彼得從嘴邊取下了菸斗,他正在用手指掐著雛菊花朵。
嗯,於是就這樣,她跟吉姆訂了婚。
透過奶奶那張保不住密的嘴,結果消息洩露到了路克夫人那裡。
老友
在開羅的時候,有那個可笑的矮小男人蓋爾上尉;搭船回國的時候,船上有個傻小子(如果這個也算進去的話);當然,還有德柏格少校,以及拉爾夫和他那位種茶的朋友(順便一提,如今他已經娶了另一位小姐),再來就是吉姆。此外,才一星期前又有那樁跟羅傑有關的滑稽事。
米莉安的禱告則熱切得多,也傲慢得多。說真的,她是個很自負的女人。為了她的寶貝女兒,她不是去求神,而是向神要求!她禱告如此強烈又熱切,因此根本就沒法相信神不會聽她的禱告。說不定我們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當我們說禱告沒有得到回應時,其實真正的意思是神的答覆是「不」。
彼得上
「你知道我有多愛希莉亞,」他說,「我想,你一向都知道的,所以你信得過我跟她出去。我知道自己不是你心目中的乘龍快婿……」米莉安打斷了他的話。

她拿著信走到花園裡拆開來。
這時他轉過頭來——緩緩地,就像他做每件事情一樣。他伸出手臂摟住她……那雙善良的黑眼睛一直望到她眼https://m.hetubook.com.com裡。
希莉亞從屋子裡走出來,到了房子前面的露台上,眺望著周圍。這是大清早,草葉上還沾著露珠,還有米莉安拒絕切割成一塊塊花壇的大片綠色長坡地。園中有櫸木,比以前長得更大,成了更濃密的深綠色。天空蔚藍,蔚藍、蔚藍得有如深海的海水。
吉姆不是個好情人,他的自我意識太強了。除此之外,他還有很肯定的理論和意見。
「噢!我的愛,我的小愛人,你難道不明白我不這樣做,就是因為我太愛你了嗎?」
至愛好好照顧自己
儘管她感到失望,又擔心希莉亞的前途,但是暗地裡免不了仍有那麼一絲高興,「她還不會離開我,他還不會離開我……」
米莉安快樂到喜形於色,讓希莉亞也對自己的訂婚感到熱衷起來。
吉姆在一個星期天下午向她求婚。他幾個星期前就打算這樣做,他喜歡先做計畫然後按計畫行事,覺得這樣才是有效率的生活方式。
直到那刻之前,希莉亞自己幾乎不知道這點:如釋重負,欣喜若狂。未來九個月裡她都不用再看神智學或經濟學的書了,九個棒透了的月裡她能隨心所欲過日子,隨她自己高興。她自由了、自由了、自由了……她看著母親,母親也回看著她。
「要是你不……那我們當然不該結婚。但你會的,我知道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他語氣中的肯定多讓人安心哪!他這麼有把握,一切都了然於心。

然後吉姆說他該走了,於是站起身來。兩人不知所措地站了一分鐘。
「這點最重要,」吉姆說,「人一定要真的互相喜歡才行,這樣才會持久。至於熱情,」他說這詞的時候,臉又有點紅了,「不持久。希莉亞,我想你和我都應該挺幸福的。我希望趁年輕時就結婚。」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這樣吧,我認為對我們最公平的,是先訂婚六個月,可以說,先考驗一下我們的感情。除了你母親和我母親之外,不用告訴其他人。等六個月結束之後,你再做出最後決定。」
吉姆興奮地談了好一會兒,很感激希莉亞馬上表示興趣並默許,本來他還半感內疚,怕她惱他要走。
但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一個堅決求婚的男人和一個堅決不讓他求婚的女人對決時,總是男人贏。希莉亞愈是要轉移話題,羅傑就愈堅決要扣緊主題。等到希莉亞三言兩語就拒絕了求婚之後,羅傑又自尊大受傷害。希莉亞很氣自己沒能擋開求婚,見到羅傑對她拒絕後所表現出的驚訝又感到懊惱。這趟兜風結果是在冷冰冰的沉默中結束。羅傑對喬治說,說不定他可能是幸運逃過一劫,因為希莉亞看來脾氣不是太好……
她以為他會吻她,但他沒有。其實他想得要命,卻感到害羞。他們又回頭繼續討論社會主義和人,也許沒再像原先那樣有邏輯了。
她拿起貝贊特夫人的作品閱讀時想打瞌睡,神智學也讓她沉悶不已,大部分內容在她看來如此無聊……複本位制還比較好一點……
希莉亞在思考彼得提出的問題時,這一幕幕又都浮現在她腦海中。
樣樣都相當沉悶,比起兩天前沉悶多了。
她把信撕碎了,丟進水溝裡。
有時希莉亞覺得人生就像一個圖案模式:你像個梭子般,按照為你定好的設計圖穿梭織出圖案來。她開始認為吉姆就是她的圖案,是命中老早注定好給她的。最近她母親看來多開心哪!

「不過話說回來,」她滿懷希望地說,「昨晚我看到他從花園露台上撿了一把小石子,我認為這舉動很美,他連你腳踩過的地方都愛。」
噢!美麗的、美麗的世界……
米莉安母女倆都相信祈禱。起初希莉亞的祈禱都偏向良心和罪惡意識,後來則偏向靈修和禁慾,但一直不改自幼為所有發生事情禱告的習慣。每次進入舞會大廳之前,她都會喃喃禱告著說:「噢,神哪,別讓我怕羞的毛病發作。喔,拜託,別讓我害羞。也別讓我脖子都羞到發紅。」晚宴的時候,她又禱告說:「神啊!求求您,讓我想出點話來說。」她祈禱能把自己的舞會順序表安排好,能跟她看中的人跳舞。去野餐的時候,她禱告希望不會下雨。
羅傑最大的機會是向希莉亞唱出求婚曲,他有絕佳的動人嗓子,聽他唱歌,希莉亞會很容易以為自己愛上了他。可是音樂一結束,羅傑就又回復了平常的性格。
完全就像親希瑞爾一樣,希莉亞心想。只不過,她思忖著,希瑞爾從不想要親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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