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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明天還遠的未來，你應該會讀書了吧，小蘿拉？」

一會兒後，他們將救下的人輕輕放到草坪上，只見全身燻黑難辨、雙臂燒傷、半昏半醒的蘿拉緊抓著一個小小的嬰孩，孩子發出宏亮的啼哭，宣示她的安然。

「太好了。」博達克表示。

蘿拉臨危不亂，摸到通往貯藏間的門，並將之推開，來到通向閣樓那已岌岌可危的梯子。她和查爾斯曾有一次從這裡攀到屋頂，如果她能爬上屋頂……

廚娘拉著蘿拉奔下前面的樓梯。

可是有股奇怪的煙味，蘿拉試探地嗅了嗅，走到樓梯口的平台，打開通往傭人房的門，仍看不出端倪。

姑姑都說那是長牙期的痙攣，但醫生用另一種名稱直接點出病名，然後堅定地宣告：「你不該照顧嬰兒或孩童，那樣很危險。」

新來的奶媽桂尼絲．瓊斯正在樓上育嬰室中哄寶寶睡覺。

蘿拉坐在寶寶旁邊，兩臂纏著繃帶，睫毛都燒光了，整張臉看起來很好笑。蘿拉正拿著繽紛的圈環逗寶寶玩，她轉頭看著博達克。

博達克緩緩挑著眉。

「您在想什麼？」蘿拉問。

「我們查出那可憐的奶媽是怎麼回事了，」她接著說，「她是癲癇患者，醫生警告她別再當奶媽了，但她不聽。他們認為，奶媽發病時，酒精燈掉在地上。我一直覺得她怪怪的，感覺有事瞞我。」

「我喜歡格鬥，」博達克表示，「我們都太拘泥於時間了，年代的排序根本不重要，若站在永恆的觀點，便能跳脫時間了，可是沒有人以永恆的觀點去考量。」

廚娘拖著蘿拉火速衝下和*圖*書梯子，她們奔出前門，跟草坪上的伊莎兒會合，廚娘的手才一鬆，蘿拉便扭頭又奔回樓梯上了。

「在土堆裡，」博達克告訴自己，「在土堆下了。」

她今晚有些焦躁，最近隱隱有些感覺和徵兆，而今晚……

博達克依言去探望兩個女孩。寶寶躺在壁爐前的地毯上，活潑地踢著腿，咿咿呀呀地發出聲音。

蘿拉已將注意力從博達克身上轉開了，她想的不是永恆，而是雪莉。

「你的手臂怎麼樣？」

可是路被火焰擋住了。

蘿拉突然驚醒。

「怎被您講得跟打架一樣。」蘿拉說。

「這樣對你不錯，蘿拉，」他說，「是的，對你不錯……」

「我想，作者應該不希望讀者那樣讀他的作品。」她說。

就在這時，一名救火員高喊：「嘿，喬伊，屋頂上有人——在房子另一端。快架梯子。」

「滿痛的，不過他們幫我敷了藥，現在好多了。」

「去看看她們兩個吧。」

她沒料到自己的祈願獲得應允，上帝採取行動了，祂以及時而恐怖的手法出擊了。這就是祂的方式，以殘酷的手段將寶寶帶至天堂。

「我明白了。」博達克說，「我明白了……不知往後又會如何？」

消防車抵達時，兩個穿睡衣的女人氣急敗壞地衝上去大喊：「寶寶——樓上房間還有寶寶和奶媽。」

「蘿拉復原了嗎？」博達克問。

他知道自己終歸一死，卻還是很難相信，就像任何其他身體硬朗的人都不會相信。

「來呀，蘿拉ｗｗｗ.hｅｔuｂｏｏk.com•ｃom小姐，別再等了，我們全得到屋外。」

「失火了，房子失火了！」

「未來。」

她在床上坐起，莫名地不想關燈。

「哈囉，小蘿拉。」博達克說，「你還好嗎？聽說你英勇地救出寶寶了。」

她思路清晰冷靜，知道在火中救人得用打溼的毛巾摀住口鼻。蘿拉衝回自己房裡，將浴巾泡到水罐中，纏到身上，然後越過梯口奔入濃煙中。此時通道已燃起火焰，燃木紛紛墜落。大人覺得危險重重的地方，蘿拉卻奮不顧身地勇闖。她非找到寶寶、救出她來不可，否則妹妹一定會被燒死。她絆到已昏迷不醒的桂尼絲，卻不知道是什麼。蘿拉咳喘著找到嬰兒床，幸好床邊的帳子將濃煙擋掉了。

她再次打開梯口的門，隔著濃煙，聽到遠處傳來焦躁的哭噎聲。

她一直在作夢，一場惡夢，她不記得細節了，只記得有個東西在追她。不過現在安全了，她安然地待在自家床上。

於是她寫信到不同的介紹所，不久即獲得工作，她在這裡非常愉快，寶寶又那麼可愛。

醫生不是說過，她可能再也不會發作了嗎？

蘿拉突然一震，一股溫暖、激動、無可言喻的疼惜湧上了心頭。

「啊，」博達克說，「可是你忘啦，人家說好酒沉甕底，精彩的才在後頭。讀者也有自己的權利，作者依他喜歡的方式隨心所欲創作，玩弄文字於股掌間。讀者大可亦按他要的方式去閱讀，作者根本無從攔阻。」

「所以現在變成愛了，你很愛她，是嗎？」

「好啦好啦，」博達克認栽和圖書，「我很少會說錯話，有時也算學個教訓。」

蘿拉伸手打開床邊的燈，看著自己的小鐘，半夜十二點。

救火員吹了聲口哨，抿起嘴，眼看房屋那端已經陷入火海。「完了，」他對自己說，「救不出來了！」

廚娘四下環顧，大喊：「蘿拉小姐呢？她跟在我後頭出來的呀，人呢？」

「當然。」蘿拉驚訝地說，「我快看完全套《杜立德醫生》，還有《小熊維尼》和……」

她點起酒精燈，帶到窗邊桌旁。

「不是。」博達克說，「我會先看開章，知道約略內容後就直接跳到結尾，看作者如何下結論、想證實什麼。然後，然後才回頭看作者如何導出結果、做出結論。這樣更有意思。」

安琪拉與亞瑟．法蘭克林開車離去了。

蘿拉放聲尖叫，衝到傭人住的廂房，大聲喊道：「失火了！房子失火了！」

未來是種黑暗而神祕的實體！二十多年之間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有另一場戰爭？（不太可能！）新的疫疾？也許人們會把機械翅膀綁在身上，像謫降凡間的天使在街上飛遊！火星之旅？依賴瓶中的小藥丸維生，不再吃牛排和新鮮豌豆！

「你真有意思。」博達克重重坐到椅子上說，「前一天還巴望貓咪能把妹妹悶死……噢，是的，你就是那麼想，瞞不了我的。接著又冒著生命危險，抱著寶寶爬上屋頂求生。」

可是奶媽和寶寶無法逃到屋外，她們還困在樓上的育嬰室！

她小時犯過，後來就再也沒犯，直到那恐怖的一天……

她豎耳聽見非常詭異的嘰嘎聲。「搞不好是小偷。hetubook.com.com」蘿拉心想，她跟大部分孩子一樣，先是疑心有人闖入。蘿拉下床走到門邊輕輕開門，好奇地向外窺探，一切都黑漆漆、靜悄悄的。

可是蘿拉知道，不可能沒事。

答案很快出現了。

「這樣不好嗎？我是指，我愛她不好嗎？」

蘿拉記不清接下來的事了。伊莎兒衝下樓打電話，廚娘打開平台上的門，卻被濃煙逼回來，廚娘安慰蘿拉說：「不會有事的。」然後語無倫次地喃喃說：「消防車待會兒就來了，他們會從窗口把她們救出來，你別擔心，親愛的。」

「噢，是的！」蘿拉熱情地答道，「我愛她勝過世上一切！」

「我覺得您應該按作者的意思去看書。」

心疼孩子的安琪拉根本不屑同情桂尼絲。

「是呀，您不是這樣看書的嗎？」

「若不是蘿拉……」安琪拉頓住，抑制激動的情緒。

「要不是蘿拉，寶寶就被燒死了。」

蘿拉十分好奇，但似乎並不贊同。

博達克再度陷入沉思，用手敲著下巴。

「我真的救了她。」蘿拉說，「她一點傷都沒有，一絲絲都沒有哦。」她彎身看著寶寶，熱切地表示：「我永遠不會讓她受到傷害，永遠不會，我一輩子都要照顧她。」

「細節就省了吧。」博達克說，「你書怎麼讀？從頭讀到尾嗎？」

羅拉困惑地望著他，然後似懂非懂地問。

「其他人都逃出來了嗎？」他問。

「只是我胡思亂想罷了，」她告訴自己，「亂想的！就這樣而已。」

博達克看到蘿拉深情專注的模樣，和-圖-書再度隱隱憂心起來。

「可憐的女孩，」亞瑟說，「她已付出代價了。」

博達克若有所思地看著蘿拉。

身為歷史學家，博達克總是思索過去，又因無法預見未來而深感懊惱。此刻便是其一，他看著羅拉和咯咯發笑的雪莉，眉頭擰成一團。「她們再過十年、二十年、二十五年後會在哪裡？」他心想，「而我，又會在何處？」

她轉頭面對博達克，博達克心中一震，這孩子的表情簡直有如破繭而出，洋溢著豐沛的情感，雖然眉睫都燒光了，卻有種說不出的美。

蘿拉驚駭地退開，滾滾煙霧朝她湧來。

「是的，不過驚嚇難免，手臂也燒傷了，幸好不太嚴重。醫生說，她會復原得很好。」

「您是指明天嗎？」

安琪拉憤慨地說：「你還跟亞瑟說，蘿拉嫉妒小寶寶，怕會做出傷害她的事呢！真是的，你們這些單身漢！」

然後完全無預警地，桂尼絲如石頭般倒在地上抽搐，酒精燈落在地板上，火焰爬過地毯，竄到棉布窗簾。

她花了大錢接受訓練，那是她的專長與技能，她領有執照，且錢都付清了，而且她好喜歡照顧小寶寶。一年過去了，癲癇都沒再發作，醫生那樣嚇唬她，實在太無稽了。

桂尼絲將寶寶放到嬰兒床上，然後下樓吃飯。她在夜裡醒來，心頭慌得厲害，她想：「我去弄杯熱牛奶喝，應該就會平靜下來了。」

「當然。」

她走到平台另一端，一扇通往育嬰室及浴室捷徑的門。

蘿拉瞄他一眼，再次專心地把玩圈環。

蘿拉抱起寶寶，用溼毛巾覆住她，然後跌跌撞撞地奔向門口，拚命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