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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們處不來，老實說吧，你討厭我。」

她對理查使個眼色：「這事咱們以後再談。」

安妮喊道：「莎拉。」

安妮不理會。

「我是說，理查會這樣想很合情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因此放手一搏。」

安妮木然撫著女兒的頭，兩眼卻望著理查離去的門口。

「我不喜歡看人受苦，你母親不了解，但我知道，年輕人都渴望獨立，你自己生活後，會比在家一天到晚吵架開心。」

「我受不了，」她說，「我警告你們兩個，我受不了了……」

「我該怎麼辦？艾迪絲，你會怎麼做？」

她語氣十分熱切有禮，理查不夠了解莎拉，沒意識到那是一種警訊。

「我並不想按你要的方式幫你。」

「沒關係。」理查寬宏地揮揮手說，「這事就別再提了。」

「你真是毫不幫忙，蘿拉。」

「你為什麼要說『可憐的安妮』？」

理查未能覺察莎拉的嘲諷，還竊竊為自己喝采。這事畢竟不難，女孩很清楚何者對自己有利，整個問題應能迎刃而解。

「我不走。」莎拉說。

「媽！」莎拉真的失控了，她像個害怕的孩子黏在母親身上，「別為了他跟我反目，媽……別讓他得逞……」

「她剛回來，你想跟她說話嗎？」

「不用了，我等下過來。」

這兩個女人……該停止胡鬧了！

「可是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因為你問我有何想法。」

不久她聽見理查咆哮著衝出客廳。

「沒錯，你一向生活在平靜與保護之中，那樣才適合你。」

「頭痛也沒用，還是得談，安妮！問題是，對你來說，是我重要還是莎拉？」

「我實在不懂，你讓我難過極了，有時我覺得再也撐不下去了……一切都變得如此不同。」

「我常懷疑自己可能太黏孩子，也許莎拉離開我會比較好，更能發展自己的人格？」

「你覺得很合情理嗎？」安妮急切地問。

他低聲問道：「你是說真的嗎？我不會……再回來了。」

理查高亢的聲音刺入安妮的腦袋，害她每條神經都像著火似的灼痛。今天的會議極不順利，她回家時已筋疲力盡，現在更覺得無法忍受眼前的生活了。

走廊上傳來莎拉的腳步聲，她緩慢遲疑地走向自己房間。

親愛的安妮，我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想個辦法才行，相信你會發現莎拉的問題不如你所想的難以解決。永遠愛你的理查。

「噢，拜託。」安妮走向前，用手扶著頭坐到沙發上。

翌日早晨，和_圖_書安妮的早餐盤上有張理查的字條。

「問題就在那兒！這件事非徹底解決不可，我再也受不了了。」

「噢，拜託，我不會說得那麼嚴重。」理查說。

她不斷地哭喊：「媽媽……」

理查氣憤地轉向安妮。

「我還沒真的跟她討論過這問題。」

接下來兩天出奇地平靜，安妮大受鼓舞。事態畢竟沒那麼糟，就像她說的，事情總會慢慢平定下來。她對理查的說情奏效了，再過一週他們就要結婚了——她認為婚後生活便能步入正軌，莎拉一定不會再百般排斥理查，且會把心思擺在外界的事物上。

「我？」

「我怎麼了？」

「不行，我們之後不會談的，」理查揚起下巴，「咱們就在此時此地談，得把事情談開。」

莎拉眼神一凜，踏步上前坐下，戒心極重地專注看著他。

「晚安，莎拉。」

「說真的，我想她可能會喜歡這個點子，一開始我並不那麼認為，但現在……噢，蘿拉，你有何想法就直說吧！」

「我想跟你把話說清楚，我知道我們不能再這樣爭執不休了，這對你母親很不公平。我相信你很愛她吧。」

「什麼？」他瞪著安妮。

「我看莎拉非常喜歡他，艾迪絲。」

「你非得一天到晚跟理查吵架嗎？你為什麼都不替我想？你知道你讓我有多不快樂嗎？你不希望媽媽幸福嗎？」

一會兒後，她聽見前門重重闔上。

「提供她一個完美而合理的建議。」

他按響門鈴，艾迪絲開門讓他進入客廳，莎拉手拿著玻璃杯，站在壁爐架邊轉頭看他。「晚安，理查。」

「那你覺得呢？」

事況不能再持續下去了，先是莎拉，接著是安妮，非得讓她們看清事實不可，那個執拗倔強的女孩會害她母親發狂！他那可憐又心軟的安妮。然而理查對安妮也頗有怨言，甚至有一絲莫名的反感。安妮一直以撒嬌的方式逃避問題——鬧頭痛，一吵架便哭……

當晚六點鐘，理查．克勞菲打電話來。

「你說話有點分寸。」理查大罵。

「你真令人氣結，蘿拉，連忙都不肯幫。」安妮憤憤地掛斷電話。

莎拉勉強說道：「昨晚的事我很抱歉，理查，我實在有點失禮。」

「莎拉……」

安妮躊躇半晌。

「莎拉小姐呢？」

門開了，莎拉有些良心不安地說：「怎麼全黑的？」

莎拉大喊一聲：「媽媽呀。」然後將頭埋到母親腿上。

「這是個很棒的點子，大家都會滿意。」

理查和-圖-書堅定地大步從他的公寓走到安妮家，他徹夜無眠，最後終於想出明確的解決辦法。雖然他拖了些時間才下定決心，然而一旦做出決定，便會貫徹到底。

理查緩緩步出客廳。

「嗯……是的。」

「聽起來很偉大！但我向來不相信冠冕堂皇的說詞，你不覺得這種說法太矯情嗎？」

「蘿拉嗎？我是安妮。」

「我不給建議，那太危險了。」

「但你心裡有點底吧。」

莎拉仰頭大笑，理查立即轉過頭。

莎拉再次低聲呼喊：「媽……」

「這點我倒不敢指望。」

「不在，先生，她去婦女之家參加聚會了，七點才會回來。」

莎拉激動地轉向安妮，撲倒在她身邊。

「莎拉，」安妮說，「你非那樣不可嗎？」

「理查愈來愈難安撫了，今早他寫了封像最後通牒的信……他很快便會要求我在他和莎拉之間做選擇了。」

「唉，我實在無計可施了，頭痛從沒斷過，覺得病懨懨的，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想問問你的意見。」

「不是，不是啦。」安妮驚恐地喊道，「我的意思是，為了莎拉的幸福著想。」

安妮用手摀住頭。

「我跟你說過了，安妮，我不給建議。莎拉怎麼說？」

「我頭疼，把角落裡的小燈打開吧。」

接著前門轟然關上。

「也許是風雨前的寧靜吧。」艾迪絲說，「莎拉小姐跟克勞菲先生就像狗跟貓，天生犯沖。」

安妮衝動地拿起電話，撥了蘿拉．惠茲特堡的號碼。

「早安，怎麼那麼早打來？」

安妮皺起眉，理查是在自欺欺人嗎？或者莎拉昨晚只是歇斯底里，才胡亂發飆？很可能是後者……莎拉因與初戀情人兩地相思，心情難過。但既然她那麼討厭理查，或許離家後真的會快樂些……

「大概像人間煉獄吧。」

「嗯……不是很想，我是說，這只是一個點子。」

莎拉狐疑地問：「什麼其他方式？」

艾迪絲接了電話。

「很合情理。」

「這些事是用來考驗我們的，」艾迪絲簡短地說，「你若是那種愛跟人吵架的潑婦就好了！很多女生凶得要命。我叔叔的第二任老婆便是一例，她最愛開罵，舌頭之毒啊——不過發完飆後，她既不含怨，也不再多想，像沒事人似的雨過天青。我想是愛爾蘭人的基因吧，她母親是利墨里克人，我無意看輕他們，不過利墨里克人很能吵，莎拉小姐就有點那味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潘提斯先生是半個愛爾蘭人。莎拉小姐很愛發脾氣，不過女人心腸太軟也行不通。還有，我覺得杰洛先生出國是件好事，他永遠也定不下來，莎拉小姐會比他有出息。」www.hetubook.com.com

她絕望地說：「我受不了了，我向來討厭爭執。」

「這事非解決不可。莎拉若不走，就我走。」

蘿拉女爵頓了一下，接著問：「她想搬出去嗎？」

兩人立即轉頭，莎拉奔入母親懷中。

艾迪絲語重心長地說：「抱怨無用，我從小就學會『人生本就是一場苦淚』。」

「我沒有討厭你！別說那種話。」

「我會。」

「如果你一定要我說出來，對，我討厭你。」

那天早上在維多利亞車站感覺到的寒意再次襲來，還加上沉重的悲傷……

安妮丟下兩人遁回自己房中，躺在漆黑裡，用手摀著眼睛，以指壓住疼痛不已的額頭，淚水不斷滑落面頰。

「也許我應該堅持？」

她責問理查：「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安妮勉強表示：「我看她短時間內還不會想搬出去。」

「所以那是你的建議囉？」

安妮心想，艾迪絲總往壞處想！老愛鑽牛角尖。

安妮必須面對問題！

「誰的點子？理查的嗎？」

「不會的，不會的，莎拉，你別胡說。」

「這麼說吧，我們互看不順眼，其實你喜不喜歡我並不重要，我要娶的是你母親，不是你。我試圖把你當朋友，你卻不領情……所以咱們得設法解決問題，我願盡力以其他方式來化解。」

「潘提斯太太在嗎？」

「你會選誰？」

她虛弱地說：「我現在無法跟你談，理查，我真的沒辦法，我實在受不了。」

「噢，別那麼問，蘿拉，應該不至於走到那個地步。」

莎拉痛哭流涕，像個歇斯底里的孩子，安妮拚命安撫她。

此時理查正步下階梯，走入中庭，踏往街道……

「媽媽大概還要一陣子才會回來，她去……」

「沒關係，我自己也不怎麼喜歡你。」

「可是……」

莎拉哭求道：「媽……」

理查不理會莎拉，逕自望著安妮。

「這種說法很符合潮流。」

理查大吼：「若不是為著要刁難我，她會想走的！」

「為什麼？好治癒你的頭痛嗎？」

「告訴你，我不會走的，我不會走！」

「媽媽，媽媽，你不會趕我走吧，你不會吧？你是我媽媽呀。」

「他呀，剛剛才說的，但和圖書你不會這麼做吧？這簡直就像惡夢。」莎拉突然哭了起來，「一切全走樣了，自從我去了瑞士回來後，就都變了。杰洛走了——也許我再也見不著他了，然後你也討厭我了……」

「您真是寬宏大量哪，理查。」莎拉表示。

「我今天覺得好多了。」她對艾迪絲說。

「你休想輕易擺脫我。」莎拉說。

杰洛．勞德於週四離開了，那天晚上莎拉回家後，與理查大吵一架。

「可憐的安妮。」

「達令，達令，你不會讓他把我送走，送去跟女性朋友同住吧？我討厭女性朋友，我不想自己出去住，我想留下來陪你，別趕我走呀，媽媽，不要……不要。」

「當然不會，這事是誰說的？」

「好孩子，你想探望你媽媽，隨時都能來，不是嗎？」

「沒有用的，安妮，頭痛也救不了你！你非選擇不可。該死的。」

「噢，艾迪絲。」安妮沮喪極了，艾迪絲的比喻太可怕了。

莎拉身子微微一顫，抬起下巴看著理查。

「不用了，謝謝。」

「我的安排非常合情合理，」理查說，「我都跟莎拉說了，直到你回家之前，她也似乎不怎麼反對。」

理查怒火攻心，厲聲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啊，那是因為克勞菲先生通常都白天來，那時莎拉小姐還在花店裡忙，晚上就輪到她陪你了，何況小姐心裡這時只想著杰洛先生要出國的事。等你們一結婚，他們倆就得同住一個屋簷下，你一定會夾在兩人中間，不得安寧。」

「那麼我們應該放她一馬。安妮和我一週內就要結婚了，等我們度完蜜月回來，你認為我們三人同住這間公寓裡，會是什麼景況？」

「當然。」莎拉冷冷地說。

「既然你受不了家裡的生活，我會協助你到別處獨立，過得更快樂些。安妮一旦嫁給我，我便會供養她一輩子。我會給你充裕的錢，找間小公寓，你可以跟女性朋友同住。擺置家具等等的事，可以完全按你的意思去做。」

「你想得美！」莎拉回嗆道。

但這也點出她的感受。

「我若是你呀，夫人，絕不會做不切實際的期望。」艾迪絲陰鬱地說。

莎拉幼稚地轉頭對理查凶巴巴地說：「走開、走開啦，我們不要你了，你沒聽到嗎？我們不要你……」

「但我覺得莎拉已經比較習慣了，你不覺得嗎？」

莎拉仔細地盯著他看，說道：「你真是個慷慨的男人，理查。」

「蘿拉，你覺得……假如莎拉搬出去，自己跟朋友找間公寓合住什麼的，那樣和*圖*書好不好？」

安妮絕望地哭道：「沒有用的……沒有用的，理查。」

「我倒不擔心，人家說兩地分隔，思心更切，但我家珍妮阿姨都會再補上一句：『可惜想的是別人。』其實『眼不見，心自清』才更貼近事實。你別擔心莎拉或任何人了，這裡有本你從圖書館借來、很想看的書，我去幫你煮杯咖啡，弄幾片餅乾，你趁這個空檔好好享受吧。」

若非她長相天真，那得意的神色簡直堪稱醜惡。

女孩跪在床邊痛哭失聲。

安妮心虛地應道：「我得清靜一下……不能再這樣了……」

她一遍遍低聲自語：「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

安妮抓著自己的頭說：「我再也受不了了，你最好走吧，理查。」

「這樣啊！」

安妮發現，現在能一整天不犯頭疼，簡直就是奇蹟。

「安妮……」理查的語氣盡是椎心的痛楚。

兩人都沒聽見安妮的鑰匙插入前門，她推開門，發現兩人正怒目相望，莎拉渾身發抖，歇斯底里地不斷怒吼。

走出她的生命……

「我當然希望你快樂，所以才這樣呀！」

「要不要喝點東西？」

「噢，媽媽……媽媽。」

「我不會走！不會走！不會走！」

「問題不在那兒。」

「這不就是了嗎？你自己也這麼想。我先說清楚吧，這不能全怪你。」

「請走吧，放棄我吧……沒有用的……」

「是啊，一切都變了，他破壞了一切，他想把我攆走，你不會容許他把我趕走吧？」

安妮立即安慰她說：「絕對不會的，沒事了，達令。」

「你恨我如毒藥。」莎拉說。

「他恨我，他也會讓你跟著恨我。」

安妮面色通紅，突然堅決地說：「除非她想走，否則我不會趕自己的獨生女離家。」

「最近就好多了。」安妮堅持道。

安妮好生氣。

安妮無力地說：「我知道……只是，事情難為啊。理查，再見了……」

理查打斷她。

他和善地對莎拉一笑。

安妮不理會她最後那句話的弦外之音，只說：「你真會安撫人，艾迪絲。」

莎拉依言開燈，慢慢走向床邊，她的眼神飄忽不定，一種稚氣、被遺棄的神情刺痛了安妮的心，雖然幾分鐘前安妮還氣她氣得要命。

「你只能說這種話來安慰我啊？」

「沒關係，我是來找你的。」

「但這是有可能的。」

「……你母親總也說不出口，只敢藉口頭痛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