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心之罪5:撒旦的情歌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心之罪5:撒旦的情歌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部 奈兒 第四章

第二部 奈兒

第四章

「抱歉。我今晚傻呼呼的。唔,你知道我非常希望將來有一天再回那裡住。」
「沒這回事。她當然喜歡你。」
他放慢了速度。他們現在獨處了——世上只有他們倆了。他覺得,就算在無人島上,也不可能比現在更遺世獨立了。
「有那麼一個死心塌地的追求者是很有用的。」維爾克太太回到她的功利主義觀點,「當然,絕不能讓他毀掉你跟其他男人的機會。可是你太聰明了,不至於讓他獨占你到那個程度。對,寫信要他下星期開車到萊內拉公園來,然後跟我們一起吃晚飯。」
一陣停頓之後,她非常輕柔地說道:「弗農,你很討厭做這行嗎?」
「弗農.戴爾怎麼樣?」她提議,「他寫信說這個週末要到倫敦來。」
奈兒看著自己塗成粉紅色的指甲。
黑暗中有兩個人影出現了——粗啞的笑聲,還有女孩子的格格嬌笑。
他問她是否愛他,她回答了些什麼?她想不起來。可是在黑暗中,那幕場景再度在眼前升起,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弗農握著,聽見他的聲音,低啞而缺乏信心。她閉上眼睛,迷失在迷濛甜美的夢境裡。
她母親吐出幾句更加惡毒又犀利的話,然後就轉身離開房間,沒說晚安。
「我以你為恥。你到底在想什麼?」
來了!來了!她沒辦法清楚說明自己是什麼意思,不過感覺就是那樣:這個世界靜止了,做好準備要縱身一躍。
「我真是太遺憾了。我……我了解你是什麼感覺。」
「不是很喜歡。不過,我希望我會慢慢喜歡。」
「我們有見過一次,就這樣。」她頓了一下,然後相當沒信心地說,「我想喬不喜歡我。」
「是嗎?」奈兒用很小的聲音說道。「我很高興。」
「奈兒……」
這麼什麼?她不知道。她無法把湧上心頭的那種強烈感覺訴諸言語。為什麼事情不能是美好的,而非骯髒的?對神來說,兩者應該是一樣容易的。
「嗯?」那聲小而古怪的「嗯」,是她發出的嗎?
也辦到了!他把她從其他人身邊帶開了。他走得太匆忙,她幾乎要用跑的才能跟上,但她什麼話者沒說——沒有抗議,也沒有拿這一點來打趣。
在晚餐時間,他仔細觀察宴會裡的其他成員。有個穿著綠衣、比較不好看的女孩,根本不能跟奈兒相提並論;還有個高大黝黑的男人,一位某某少校,穿著完美無瑕的晚禮服,談話中常常提到印度,真是個自滿到讓人難以忍受的人,弗農討厭他,這人大吹大擂、自鳴得意,還很愛炫耀!有隻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心,奈兒會嫁給這個討厭鬼然後遠去印度和-圖-書。他知道,他就是知道。他拒絕了遞給他的一道菜,還讓那個綠衣女孩度過一段難熬的時光,她努力攀談,他卻只給她隻字片語的回應。
「小姐很迷人。」裁縫這麼說,而他們的目光會跟維爾克太太交會,互換理解的一瞥。
她關了燈,滿足地入睡。
「是啊。放棄一切你在乎的事,然後著手做你現在在做的那些事情。這樣很不得了!」
「他舞跳得很好,」奈兒說,「而且他有用得不得了。」
他想要散步一整晚,但他卻必須搭午夜的火車去伯明罕。該死!如果能夠就這樣走下去,走到天亮為止該有多好。
「他可以。」維爾克太太說著,眼神銳利地看著女兒。「奈兒……你沒有……你沒有傻呼呼地迷上那個年輕人吧?我們最近似乎常常見到他。」
「是,」維爾克太太說,「對。這很可惜。」
奈兒從來沒多想過關於神的事,不過她理所當然地知道有神。或許,以某種方式,神會把一切安排得對她正好。在倫敦的那個夏日早晨,奈兒.維爾克身上有某種孩子氣的成分。
他步行穿過倫敦光禿禿的褐色街道,就好像這裡是個處於魔咒下的世界,巨大漆黑的帕丁頓車站赫然出現在面前。
她暗自想著:「我應該回去了。喔!我應該回去。母親會很氣這件事。我在做什麼?我應該回去聽喬治.查特溫說話,不過他無聊透頂。喔神啊,別讓母親太氣惱。」
「我好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另一個男人年紀比較大——對弗農來說非常老了。他舉止僵硬,坐得筆直,有灰色的頭髮與藍色的眼睛,還有堅毅的方臉。後來有人說他是美國人,其實他的口音未露痕跡,不說是沒有人知道的。
有某種東西揪住奈兒的心。喔,為什麼每件事情都這麼……這麼……
這不可能是她在說話吧?說這種話多麼蠢啊!「是嗎?」她的聲音聽起來這麼僵硬不自然。
結果是奈兒到每個地方去,做其他女孩做的每件事情,還妝扮得比別人都好。
突然間這一切全化成了音樂——高塔、公主瀑布般的金色長髮,還有王子的笛聲,那種讓人難忘的詭異旋律,就是那旋律把公主喚出她的高塔。
弗農覺得自己樂到直上九霄。那天早上,他與奈兒在公園裡見了面,而且接著還有一整個輝煌、狂喜的晚上!他實在太幸福了,甚至對維爾克太太也似乎充滿感情。
「了不起?」
「對,我知道。你喜歡嗎?」一種冷靜、甜美的聲音。現在一點都沒有激動緊張的成分。
「你?很笨?」
「我想等你了解它和*圖*書以後,會變得比較有趣。」
「然後我就對馬伕說道……」這是戴克少校在說話。
「查特溫先生,這聽起來很令人愉快,不過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能去。我們似乎答應了好多人要去拜訪、做這個做那個……」
「他沒有太多屬於這個世界的優勢。他如果想維持普桑修道院,就必須娶個有錢人。那裡被抵押了,你明白吧。我發現這件事了。當然,要是他母親過世了……但她是會活到八、九十歲的那種大個子健康女人。除此之外,她還有可能再婚。不,把弗農當成結婚對象是沒指望的。他也深深愛上你了,可憐的孩子。」
他沒有像平常一樣對自己說:「這女人根本是蛇髮女妖!」反而想道:「或許她並沒有那麼糟。無論如何,她非常鍾愛奈兒。」
「不,她覺得我很輕浮,覺得我只在乎社交——舞會跟派對之類的事。」
她在弗農身旁走著,覺得喘不過氣來,真奇怪,這是怎麼了?要是弗農說點什麼話就好了。他在想什麼?
奈兒清醒地躺著。她一次又一次回顧這一晚,試著重溫每一種感覺,每一句對話。
為什麼她的膝蓋抖得這麼厲害?為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這麼遙遠?
他很快樂……
「我不必這麼生氣。事實上,這對喬治.查特溫來說是好事,可以把他搖醒,他需要一點催促。」
「你能不能……你認為……你認為你有沒有可能會愛上我?」
他說話的方式很古板,還有一點拘禮,聽來似乎很有錢。弗農覺得他非常適合當維爾克太太的伴侶,如果她嫁給他,或許她就不必再擔心奈兒,不會再讓她過這種瘋狂的生活。
「她現在很有藝術傾向。你們兩個都在倫敦的時候,有彼此約見面吧?」
「我們要有另一個男人。」維爾克太太說道。
維爾克太太非常憤怒。奈兒站在她面前,啞口無言卻美麗動人。
別人都不曉得,只有維爾克太太知道,她承擔了這場戰役中多少的困難、挫折,還有難堪的敗北。
如果有人了解,那就有了天壤之別。可愛的奈兒!他聲音顫抖地說道:「我說,你……你真是太貼心了。」又是一陣停頓——像這樣的停頓,因為潛伏的情感重量而顯得沉甸甸的。奈兒似乎害怕了,她相當匆促地說道:「你不是……我是說,我以為你要追求音樂事業?」
是綠衣女孩跟那個蠢蛋戴克。奈兒說了某句話,某種有暗示性的笑話——用最冷靜自制的態度說出來——女人真是神奇啊。她往外走進月光裡——冷靜,漠然,輕鬆自如。他們一起走著,邊聊天邊彼此嘲弄。喬治和_圖_書.查特溫跟維爾克太太一起站在草坪上。弗農想著,查特溫看起來心情很悶。
人生如此美好……如此美好……
不過那就表示……那表示……喔!真教人難以相信!奈兒,仙女一般的奈兒,這麼神奇,這麼高不可攀。她愛他,或者至少願意愛他。
「那個年輕的韋瑟瑞爾讓我們失望,真是太惱人了。」她補上這句話。
「我看不出有任何可能。那家公司是在做鈕釦腳的,你知道吧。」
弗農用一種感動的聲音說道:「這裡很美。」
他必須找些話來跟她閒聊,要不然她可能會想要回到其他人身邊去——他受不了這樣。幸運的是,她不知道他的心臟在猛跳——大力地咚咚跳著,直跳到他喉嚨口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熱,她的則很冰冷——兩個人都在發抖。
他必須告訴她。他一定要。
十分鐘後,維爾克太太準備上床睡覺時,突然暗自笑了出來——那是一種陰鬱的竊笑。
「恐怕我是討厭。」
「是嗎?」
維爾克太太坐在有鑲嵌裝飾的桌前,眉頭緊皺,若有所思地咬著筆桿末端。原本就舉目可見的困境現在更加明顯了——事實上是昭然若揭。這個畢生持續奮戰不懈的女人,現在進行的是一場最重大的戰鬥。她住在一棟她付不起房租的房子裡,用她買不起的衣服妝點她的女兒。她靠賒帳取得物品;跟其他人不同,她不是靠著哄騙得來的,而是靠著純粹的意志力。她從不哀求那些債主,她脅迫他們。
要跟奈兒一起漫步並不容易。他會受到維爾克太太的阻撓,她會詢問關於他母親還有喬的事,把他牽制在身邊。在戰略上他不是她的對手,他必須留在那裡回答問題,假裝他喜歡這樣。
「你這麼想嗎?」奈兒低聲問道。
「原來你們在這裡!真是浪漫的地點啊!」
她住口了。奈兒很清楚她的思路朝哪去。她的父親早年是個英俊、眼睛湛藍,但卻鬧窮的年輕中尉,她母親的罪過是傻到為了愛嫁給他。她後來極其悔不當初。一個軟弱的男人,一個失敗者,一個酒鬼。憑良心說,有太多的失望幻滅在其中。
「我本來是。可是我放棄了。」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邀約,所以很難留住你們。我希望令嬡沒有正好在聽——我要恭賀你,身為本季第一美女的www•hetubook.com•com母親。」
「喔,我懂了——嗯,那聽起來的確不是很刺|激。」
她回答了,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奈兒點點頭。她起身回自己的房間,脫下日式長袍開始換裝。她用一把硬毛梳梳開長長的金髮,然後把頭髮盤到她小巧迷人的頭上。
他應該告訴她嗎?現在就說嗎?不,他不敢——他就是不敢。他急急忙忙地隨口亂說:「你懂嗎,是因為普桑修道院——你記得普桑修道院嗎?」
「音樂是我在這世上最想做的事,可是那樣做沒有好處。我必須設法賺點錢……」
一定會有什麼事情很快就跟著發生,只是他們不曉得會是什麼。
「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這造成了……喔!你不知道這造成了多少差別。」
「什麼很可惜?」
她那在化妝術下稍有改進的眉毛,每當皺眉時就連成一直線。
「維爾克太太,請你今年夏天一定要帶奈兒小姐到迪納爾來,」他說道,「你真的非來不可,我們彼此有伴會相當愉快。那是個很美好的地方。」
她用一種應有的淡然聲音說道:「喬最近好嗎?」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表現得很明顯——那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是這樣。唔,我想他們必須經歷初戀,但是奈兒,你自己不能犯傻。」
查特溫似乎非常仰慕奈兒,這再自然不過了,他還給她幾句老派的讚美。他坐在她和她母親之間。
「跟我來,快點,現在就來。」
「我不知道。我有時候覺得……嗯,覺得自己很笨。」
他告訴她了——他已經告訴她了。他問過她是否愛他了——對,他鼓起勇氣這麼做了,而她沒有笑話他,她說的是:「我不知道。」
他聽見了代表城堡的音樂,圓球狀、代表公主珠寶的聲音,還有流浪王子那歡樂、狂野、無法無天的旋律:「出來吧,吾愛,出來吧……」
「我想你很了不起。」
「是啊。」
「但這是為什麼?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戴著一頂綠色小帽,還有一支魔笛,就像那個故事裡的王子!
那樣溫暖的、不敢相信的聲音。親愛的弗農。所以,他確實覺得她很好。母親是對的。
窗戶開著。一隻沾滿煤灰的麻雀啁啾著,以牠那個族類的自負高歌。
戴爾家族的所有人都是軍人。弗農想著,為什麼他不是個軍人,反而在伯明罕從商?然後他暗笑自己,嫉妒心這麼重真荒唐。還有什麼會比不值一文的中尉更糟的?那樣一定沒有希望跟奈兒在一起了。
「沒有哪個真正認識你的人會那樣想。」
他猝然說道:「你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嗎,我進我舅舅的公司了。」
「喔,奈兒……」
他沒有在火車上睡著,反而在信封背後密密麻麻地寫著喇叭、法國號、英國低音號,旁邊還標上了直線跟曲線,就他的理解來說,那代表著他腦海裡的聲音。
他不在乎。他這時只想離開,然後讓自己沉迷在回憶的放肆歡愉裡。
「他是個好看的男孩子,」她母親口氣冷淡地說道,「我只是警告你,要是你無法擁有你想要的男人,那麼,陷入愛河是一個痛苦的過程。而且更糟的是……」
維爾克太太明顯地對弗農態度惡劣,在跟他道別時的舉止相當唐突無禮。
弗農說了什麼?她回答了什麼?怪的是她記不起來了。
不知不覺中,這音樂變得比弗農本來的概念更符合公認的正統。它順應了已知範圍的界線,然而在同時,內在的意涵仍舊不變。
「當然記得。怎麼了,弗農,我們前幾天才提過那裡呀。」
他們來到一座橫跨溪流的小橋邊。他們走到橋上去,站在那裡,肩並著肩,彎下腰俯視著溪水。
其他人的說話聲聽起來愈來愈遠。他現在可以聽到其他聲音了——奈兒急促不穩的呼吸聲。是因為他們走得太快了嗎?——不知怎麼的,他不認為如此。
他只有一丁點的安慰。奈兒是跟那個老傢伙一起走——而不是跟戴克。
他們繼續站在那裡,像是頭昏目眩的孩子,手拉著手,迷失在一種幾乎像是恐懼的狂喜之中。
奈兒沒什麼熱忱地點點頭。她坐在一張椅子的扶手上,還沒有著裝,金髮像溪流似的垂在淡粉紅色日式長袍上。她看起來非常年輕、美麗動人,也非常脆弱。
美國人發言都相當冗長——他已經開始厭倦查特溫的聲音了。要是晚餐快點結束就好了!如果他跟奈兒可以一起在樹下徜徉就好了。
他們突然遇上朋友了,每個人都站著聊天。這是個好機會,他設法到了奈兒身邊。
「我們還有克里夫,」她沉思著說道,「不過他的社會地位實在太低了,就算有錢都不足以抬舉他。」
一個這麼漂亮、打扮得這麼好的女孩,有可能在她的第一個社交季就嫁掉,到了第二季則更肯定會嫁出去——然後,就可以收割一筆豐厚的收穫了。他們習於冒這種險。小姐很迷人,而夫人——她的母親——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他們看得出來,她也是一個習慣在大事上取得成功的女人。她肯定會設法監督她女兒結一門好親事,不會讓她去嫁一個無名小卒。
「喔,母親,他只是個男孩——一個非常好的男孩,不過還是個男孩。」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