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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6:玫瑰與紫衫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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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泰瑞莎說:「沒有特別想聽。不快樂妻子的故事都非常雷同,有點千篇一律。」
她的臉亮了起來。
「喔,可是我真的這麼想。在我身上還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期待,只會愈來愈糟。吉姆因為喝酒丟了很多工作,那讓他更是生氣。我好怕他。我真的好害怕……」
接著,她把手上本來在做的白色紙片一撒,開始哭泣;令人心碎而沉痛的啜泣。
「大概會值一百二十秒,」我說,「六十秒對蓋布利爾來說不夠。」
「喔,我懂了。對,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過,我們確實認為保守黨是唯一可以結束這場戰爭、並且以正確方式達到和平的一群人,不是嗎?」
蜜莉看起來快要咯咯笑出聲了。
「不要理我,」我說,「我的看法之所以和傳統不同,只因為我經歷過悲傷。」
大賽總是在浦諾斯樓的大穀倉舉辦,我猜大穀倉是個很特別的地方。熱情的古董迷貪婪地看著這個穀倉,還進行丈量、拍照,以及寫報導。在聖盧,這個穀倉被視為公共財產,居民都以它為傲。
「他們還說他很殘忍,可是我不相信,因為他對我那麼溫柔,雖然有一次我看到他對一匹馬……對牠發脾氣,懲罰牠……」她顫抖了一下,眼睛半閉著。「我感覺……我感覺非常不一樣……就在那一刻。我對我自己說:『如果他是這種男人,我是不會嫁給他的。』很好笑吧,你知道,突然間我覺得他像個陌生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吉姆。如果我那時候毀了婚約會很好笑,對不對?」
她盯著我看。「可是如果你愛一個人,你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快樂,不是嗎?」
「蓋布利爾得小心點。」我說。
「親愛的修,你真的很喜歡追根究柢耶!我想是因為我對生活缺乏直覺。對我來說,感到自己的意志和腦袋完全被情緒淹沒和推翻是難以承受的。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某種程度上也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對我的尊嚴而言,沒辦法控制情緒是很惱人的事,它讓我覺得羞辱。」
我解釋說:「你不該嘗試要別人投下違背他們信念的票。」

我抓住這一點,跟她說她講話不合邏輯,她剛剛才說愛上蓋布利爾會非常愉快。
我突然想到,她會很適合和-圖-書當蓋布利爾的太太。她對他的抱負也許沒有幫助(但他真的有什麼雄心壯志嗎?我很懷疑),不過她可以安撫他內心的痛苦與畏縮——這些只會偶爾從他那幾乎讓人無法忍受的過度自信中顯露出來。
「你也許說對了。」我說。
「對我來說不會覺得愉快,」泰瑞莎說,「因為我一向不喜歡被情感沖昏頭。」
嗯,我心想,那正是蓋布利爾希望的……我看著她泛紅而認真的臉,她棕色的眼睛閃閃發亮,有那麼一刻我很不安地想著:她對蓋布利爾會不會不只是英雄崇拜?
做這些工作的時候,蜜莉對我說了她的人生故事。如同蓋布利爾之前粗暴地告訴我的,我只能成為一台永遠待命的接收器、聽人說話,唯有如此才能證明我的存在。也許我在其他方面一無是處,但在這件事情上還能派上用場。
「他那時候沒喝那麼多酒;也可能他有,只是我不知道。雖然我想我應該要知道的,因為曾有人來告訴我,說他喝太多。但你知道的,諾瑞斯上尉,我並不相信這回事。人就是不聽勸,對不對?」
她抗議:「好可怕的想法!」
勃特一方面忽略太太的感受,卻又是個善妒的人,這種人似乎一點也不少見。他一邊奚落他太太的懦弱與愚蠢,對任何向她表現友善的男人卻又恨得牙癢癢。
「你不認為他是真的關心那個女人?」
我很幸運地和人潮保持了距離。不過泰瑞莎有時會介紹一些人給我認識——我只能形容他們是特選的樣品——作為我的消遣和娛樂。
「他有了不起的戰績,卻一點也不驕傲或自負,他對待我就像對待重要人士一樣好。他對每個人都很好,而且記得這些人,以及他們的兒子是不是喪生了,或是在緬甸這種恐怖的地方。他總是知道該說什麼,還有怎麼讓人們笑或打起精神。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這一切的。」
「這樣你還是不會替她感到難過嗎?」
「我以為我們結婚後,他就會戒掉這個習慣。我很確定,他在我們訂婚後就沒喝了。我確定他沒有喝。」
「噢,這個嘛,」我安慰她說,「那種東西都只是靠一點小技巧而已。反正對我來說,拉票本身就不道德。」
她臉紅了。
「對,」我沉m.hetubook.com.com思地說,「確實如此。但為什麼?我不懂。」
「對,對。」
「不、不,你不會想死的,勃特太太,不會的。」
我輕輕地說:「喔,別這樣,沒有那麼糟,我很確定。」
「那是對自己的一種間接縱容,」我說,「而且這種情形非常普遍。在婚姻統計中,因此造成的不幸大概比其他任何情況都還多。」
「但他極度渴望勝選啊。」我大聲說。
泰瑞莎說,成功和快樂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因為泰瑞莎知道我喜歡蜜莉,因此常常讓她來我的起居室,我們一起做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工作,譬如寫票券,或是黏貼裝飾品。
「勃特太太,」我說,「你真是個模範小保守黨員。你拉票的時候就打算這麼說嗎?」
蜜莉和我說話時沒有那種強烈的自我意識,只像一條輕柔的小溪娓娓說出自己的故事。
我盡我所能安撫她。我不認為事情像她想的那麼糟,但她絕對是個非常不快樂的女人。我告訴泰瑞莎說蜜莉的生活很悲慘,然而泰瑞莎似乎興趣缺缺。
「他本來那麼爽朗又有幹勁,而且很會說笑。以前我們的馬出問題的時候,他常來看。我爸經營一家馬術學校,你知道。吉姆騎在馬上的樣子,好看得不得了!」
「我好不快樂,不快樂到了極點。我現在明白了……我不該嫁給吉姆。」
「親愛的泰瑞莎,這樣會搞垮整場秀。」
「小心不是他擅長的事,對吧?」泰瑞莎說。
「不,我知道得太少,沒辦法談政治那部分。但我可以說蓋布利爾少校是多麼的好、多麼真誠,還有,將來就是像他這樣的人會扮演重要角色。」
每一種都讓被愛的人懊悔憂傷。
「他一定有在讀吉卜齡的《如果》。」我冷冷地說。
「也許沒有吧。」我說,「男人在追求女人時,什麼事都做得到。」
「我有種不安的和-圖-書感覺,」我說,「那個可憐的小東西恐怕愛上蓋布利爾了。」
她依然盯著我。我引述幾行艾蜜莉.勃朗特可悲的智慧詩句給她聽:
「嗯……不會為了這個原因。我想,愛上蓋布利爾應該是個令人愉快的經驗。」
「對他人的愛,」我說,「就是加諸在那個人身上無法忍受的重量。」
「諾瑞斯上尉,你真的很愛說笑。」
「我不大相信這兩件事能夠相容。」她說。

泰瑞莎帶著奇怪的口吻說:「是約翰.蓋布利爾死定了,還是保守黨死定了?」
「吉姆覺得我是個大笨蛋。」她自嘲地說。
「我知道。」
「親愛的勃特太太……」我無助地說。
「要是我多懂一點政治就好了。」蜜莉愁眉苦臉地說,「我已經讀完所有的手冊,但我不大會拉票或說服其他人來投票。你知道,我不知道他們說的那些事情的答案。」
「真想不到,泰瑞莎!你自己不會愛上他了吧,你有嗎?」
「他說我這麼笨,不可能了解政治,反正整件事不過是個騙人勾當。而且他還說……我是指他說我不可能有任何用處,如果我去遊說別人,等於是讓那些人把票投給另外一邊。諾瑞斯上尉,你認為這是真的嗎?」
「說真的,泰瑞莎,」我說,「你真的很無情。」
「人是不聽勸。」我說。
一個無助地躺在椅子上的男人在這種狀態下到底可以做什麼?我沒辦法靠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她坐得不夠近;我無法拿手帕給她;也不能找個藉口搪塞後溜出房間;我甚至不能說:「我去幫你倒杯茶。」
「我是在講蓋布利爾,」我說,「不過當然啦,對政黨來說也是一樣。」
我避開她眼裡逐漸甦醒過來的同情,把話題拉回勃特身上。我心想,很不巧的,蜜莉就是溫馴、容易受到威嚇的那一型,也是最不適合和勃特那種男人結婚的類型。就我所聽說的事情來看,我猜勃特喜歡馬和女人都有的那種特質;一個愛爾蘭潑婦可能制和-圖-書得住他,激起他內心那種不情願的尊敬。最致命的就是讓他全然掌控一隻動物或一個人。他太太的恐懼退縮以及她的眼淚和嘆息,使得他好虐的個性變本加厲。最遺憾的是,對大部分的男人而言,蜜莉會是一個快樂而成功的妻子(至少我這麼認為)。她會傾聽他們說話、奉承他們,無微不至地關心、照顧他們;她會提高他們的自尊,讓他們有好心情。
不行,我得發揮我的功能,如同蓋布利爾夠好心(或夠殘忍)才告訴我的話一樣,那是我唯一僅有的功能了。於是我無助地說:「親愛的勃特太太……」然後等待。
「為了讓他人快樂,不是結婚的真正目的。」我說。
「不是。」我堅定地說。
泰瑞莎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想,他很替她感到難過;他是個很容易可憐別人的男人。」
好笑不是她真正的意思,然而我們都同意,如果她悔婚確實會很好笑,而且也很幸運。蜜莉繼續說:「但我還是接受了一切。吉姆解釋了一番,我也了解男人偶爾總會發脾氣,就覺得沒那麼重要了。你知道,我以為我可以讓他很快樂,再也不會想要喝酒或發脾氣。那就是為什麼我這麼想要嫁給他,我想讓他快樂。」
蜜莉的臉就像是在回應我沒說出來的想法一樣,黯淡了下來。
「你不想聽聽是怎麼回事嗎?」我問,帶著一點責備的語氣。
接下來兩天有許多活動,熱鬧得很。婦女協會負責規劃的人員忙進忙出。
我知道愛人的一百種方法,
「我應該說,幾乎確定是愛上他了。」泰瑞莎冷淡地說。
「是有一些謠言。卡斯雷克太太有點擔心,她說有很多人在說閒話。」
「是嗎?為什麼?」
「蓋布利爾和勃特太太之間不會有什麼危險吧?」我問。
「就像你說的,她敢。但她代表了輿論,代表了聖盧那些惡毒的八卦人士的意見。而且就我所知,勃特喝了幾杯之後就愛亂說話,這是常有的事。當然啦,大家都知道他是個醋罈子,他說的話很多都要打折扣,可是這些都會變成謠言。」
「我沒辦法解釋。」
「確實,我不大在意政治,」泰瑞莎說,「就算多一個工黨代表進入西敏宮,我也不在乎,雖然這話被卡斯雷克夫婦聽https://m.hetubook•com.com到就糟了。我在想的是,這對蓋布利爾來說會是壞事嗎?假如最後的結果是他變成一個快樂的男人呢?」
「沒錯。如果有人會在這無情的每一分鐘達到值六十秒的衝刺,我相信那一定是他了。」
「是嗎?」
「嗯,那就死定了,對不對?」
「我知道我在慌亂的時候會變得很笨,而吉姆總是會讓我感到慌亂。他喜歡讓我難過,他喜歡……」她停了下來,雙唇在顫抖。
她不解地看著我。
「諾瑞斯上尉,你不會相信,但他竟然說了蓋布利爾少校很多難聽的話,只因為蓋布利爾少校上禮拜約我和他在橘子貓喝杯咖啡。他人真好——我是說蓋布利爾少校,不是吉姆——我們在那裡坐了很久,雖然我確定他根本沒那個時間,我們聊了好一陣子,而且談得很愉快,他問我關於我爸爸和馬的事情,還有以前聖盧是什麼樣子。他真是好得沒話說!然後……然後……就讓吉姆說了他說的那些話,又讓他發脾氣。他扭傷我的手臂,我逃開了,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我有時候怕死吉姆了……喔,諾瑞斯上尉,我非常不快樂,我真希望死掉算了。」
「諾瑞斯上尉,我覺得他很棒的地方是,他人好親切喔;我是說他那麼忙,而且常要趕來趕去,又有那麼多重要的事要做,但他總是記得很多事,說話時都會親切地開開玩笑。我從來沒遇過像他這樣的人。」
「我承認,」泰瑞莎說,「同情他人向來不是我的強項。」
「那個女人!她敢去胡說八道!」
「他不會要她離開她先生吧?那麻煩可大了。」
她說了很多關於蓋布利爾的事。她對他的英雄崇拜有增無減。
沒有,泰瑞莎說,她沒有愛上他。然後又說,很幸運。
接下來的地方盛事是惠斯特紙牌大賽,婦女協會的人籌辦的。
「試試看。」我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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