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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讎

作者:凌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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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火車土

第八章 在火車土

我十分懊惱自己懦弱,我猶豫不決,擔心我們九個人對付不了二十多個乞丐,竟沒有想到全車的人可以聯合行動,一齊叫:「揍他們!揍他們!」
越往北走,稀奇古怪的事越多。我們漸漸地明白了每節車廂有兩名士兵的好處。每到一處,許多當地的年輕人會跑到車窗下面,假裝要交換紀念品;然後,車一開動,他們就伸手剝我們腕上的手錶、衣袋裡的錢或掛在窗外的行李,甚至我們鼻梁上的眼鏡。我們如伸手抓住他們,他們就會掏出刀子來。士兵們很有一套趕散這種流氓的本事,他們唯一的遺憾是奉命不准開槍。
「咱們一個對一個怎麼樣?」我用國語問。這是團體格鬥的第一步。
廁所裡塞滿了人,許多人都嚷著要下車去方便,另一些人均不允許他們「為了一己之私而傷害團體」。男生還好辦,祇要趁火車疾駛時,拉下褲子,從窗口解決就是了。女生可不能這樣,看來真是可憐。車中到處溢滿了惡臭,混雜著汗臭和嘔吐物,簡直是一座活動的監獄。唉!說起來簡直比監獄還糟,這裡雖然沒有人看守,卻也是無路可逃,一下車,你就再也回不來了。
上了火車後,許多乘客立刻精神抖擻起來——唱歌的、吹口琴的、講神奇鬼怪故事的或彼此丟果皮蛋殼的,弄得車廂裡像是雜耍會似的洋洋大觀。我看看同來的八位同志,除了三個女生外,數我的身體最單薄。別的男生都是英雄好漢,飛刀揮拳的能手,有些甚至可以從三層樓上跳下來而面不改色(我的最高紀錄祇不過從二樓跳下來)。我的長處是能言善道;寫起文章來就不如梅梅了。我們幾個似乎還頗能彼此截長補短的;所以,就整個團體而論,我們是充滿信心的。
我們的伙伴中昏倒了一個人。他甦醒後要喝水,我傾出水壺中最後的幾滴水,滴進他的乾裂的嘴唇中。這時,已經有人在舔自己身上的汗水了。如果我的同伴死了,我拿什麼臉去見組織和他的父母?
「打架嘍!打架嘍!」這個消息立刻傳遍了全車:「快去看福州人跟廈門人打架啊!」
我們在鬥智上輸給上海紅衛兵後,開始明白同一省的人團結起來對付另一省的人是多麼重要。所以,我們漸漸放鬆了福州紅衛兵,不再那麼擔心被捅刀子了。漸漸的,我們竟打起盹來了。
乞丐立刻改變了態度,跪地哀哀求饒。我們則完全不把他們當人,審問時一個不如意,馬上輕蔑地又踢又踹。但我們可以看出:他們即使在苦苦告饒時,眼中仍充滿了憤恨的兇光。
我連續兩個晚上都沒有睡好。現在,廁所裡傳出一陣陣臭氣,更使我想嘔吐。每逢我想睡一會兒,就會有人拍拍我的肩膀說:「對不起,借個道上廁所。」我祇好百般無奈地站起來,一面嘀咕著:「懶人屎多。」
我們的女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學被搶座位的人一把推開。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座位上的血跡,用一張紙揩了一下,就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
一夜一天後,我們在南平附近的萊州交軌處換車,轉上閩滬快車線。這快車上的乘客有串連的紅衛兵,也有一般旅客。上車一看,我們大吃一驚。這列車所載的乘客比正常載客量至少多出一倍。本來三個人坐的位子上都擠了四個人,到處是人滿為患。座位之間的走道上,面對面座位間的茶几上、行李架上、座位上和座位下都攪得水洩不通。行李已經沒處放,許多人祇好把它頂在頭上,或放在腿上,更有人把行李掛在窗外。
三個女生一直站著、擠著,呼吸著臭味;因為缺乏氧氣,她們幾乎立刻就要昏倒了。我們祇好哀求別人讓個位子給她們,但這可不好辦;在這種時候,誰也不肯表現共產主義的精神,兩名空軍竟無恥地伸手拉扯她們說:「哪,坐在我們腿上好了。」
我們到那裡去找個立錐之地呢?最後,我們九個人費了好大的事才在走道上找到一席之地,放下了行李當做床鋪。
我把戰利品給他們:「喏,拿去吃吧!這算是還了昨天給你們挨的那頓拳頭的賬,可是小心別撐破肚皮!」
後來,我們越往北走,遇見了更多像他這樣的人,到處混白食。直到那時,我才敢相信他們之中有些的確是中學裡的紅衛兵。
火車通過浙江省時,我們餓得實在難熬而失去了自制力。到了一個站頭,小販們圍攏到窗口來賣東西——火腿(全國聞名的)、炸雞、梨子、牛肉乾和肉包子等等。這時,我們已無暇顧及會失去座位了,大家爭先恐後地爬出車窗,能抓到什麼就抓行麼。小販們也許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嚇得直叫:「先付錢!先付錢!」可是有些囊空如洗的傢伙撈到了吃的,調頭就跑。一旦有人開戒白吃,有幾個人立刻起而效尤,於是人人都趁火打劫,小販們被推倒在地上,小食攤也被打翻得一塌糊塗。
火車正要開動,才發覺我們丟了一個人。我看到他還在月台上彎著腰揀東西,趕緊向他又揮手,又大叫,但是為時已晚。最後,祇見他背對著我們,被幾名小販團團圍住了。
「多謝多謝啦!毛主席萬歲!」他們簡直得意忘形了。然後,我答應梅梅一定要找回掉隊的那名同伴,她總算是點頭同意了。
我被一陣剎車聲驚醒。有人大叫:「上海到了!」引得全車人大笑。其實,這祇不過是在閩西山區中一連串停車中的一次而已。據說國民黨的特務和工作人員在這一帶很活躍,隨時造成火車出軌和使人喪命的危險。火車一停,大家都跳下車去,拔起軌道邊田裡的甘蔗,一把把地帶回車廂來。
「你們如果不吃,給我們好了和*圖*書,」其中有一個人說:「造反的目的就是搶吃的。看看這些梨!比我們家鄉的大多了。」
我回答說:「這種衣料並不很好,跟普通軍人穿的一樣,祇不過是新做的罷了,是軍區司令送給我們的禮物。」
我們把叫得最大聲的福州紅衛兵痛揍一頓,他的同伴們沒有一個敢上來搭救,祇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割下了他的一綹頭髮來警惕圍觀的人。
難道這是上天有意懲罰我們這生平第一次的搶劫嗎?早知道會失去一個同志,就是有千倍多的好東西吃也引誘不了我。
這次旅行,我對沿途的景緻根本就無心觀賞,一路上一直忙著數自己有幾件行李,忙著查看行李還在不在。火車駛離福建省不久,有些乘客就開始講述安徽省的乞丐搶火車的駭人聽聞,並且警告我們:一看到乞丐來了,就要把所有的車窗關緊。在浙江省的一個小站上,我們領教了一個考驗。幾百個乞丐臥在軌道上,強迫火車停下來。他們用鐵條撬開門窗、用木棍打碎玻璃,用盡一切方法想擠進車來;有些人吊在車廂外,車一開動,他們就攀住窗戶,甚至想拉住車中的乘客,一面嚷道:「要死咱們一起死!」
我們六個男生也開始吃不消了。我靈機一動、想到也許可以利用「遇到困難,學毛語錄」的方法來解決問題。於是我打開了毛語錄,走到一群上海紅衛兵面前說:「同志們,讓我們一起來學習毛語錄。」這種建議是誰也不能反對的。我接著唸道:「我們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的幹部要關心每一個戰士,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
到了下一站,我們把受傷的姐妹從車窗中傳給月台上的安全部隊,原來幫她們止血的梅梅和另兩個女同志則忙著把她倆的行李收拾好,送下去。
「怎麼樣?連撒尿都沒有自由啦?」一個八-二九的死敵——福州紅衛兵回答說。他正想召來幾個同伴,我已經冷不防抬起膝蓋朝他的小腹猛撞上去。「這一下可以幫你尿出來,省得上廁所了!」
可是一下了車,他們立刻變了臉,一面謾罵我們是雜種,一面往車裡丟東西。
我們這隊的五名壯丁是滿載而歸,回到車邊。我雖然祇是揀揀掉在地上的東西,這也算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搶劫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車裡來,把戰果交給女生們去分配。我的心裡一直記掛著那個生了病的同志,特意拾來幾隻梨子,準備擠水給他解渴。
其他車廂中的乘客也來看熱鬧。突然間,啪的一聲,行李架被十幾個人壓垮了。大小不一的衣箱和包裝滾滾而下,把下面的人打得一個個滿天星斗,有兩姐妹被落https://m.hetubook.com•com下的一疊馬口鐵打中了頭部,失去了知覺,流血不止。
月台上的人蜂擁而上,叫著嚷著槌打車窗。許多人似乎已經等了很久,也許前面的幾列車也用同樣的方式拒絕了他們。忽然,當下面有人正要用木樁砸碎玻璃時,我的一位戰友大叫道:「開窗,開窗,我有辦法對付他們。」
我們又贏了一仗,並且學到了新經驗。現在,人人都甘願傾其所有的拿出炒麵粉、奶粉和紅糖來,祇為求生一戰;同時,我們還拆下了行李架,拿木條當武器。
他痛得叫都叫不出。他的伙伴過來了,一面捲著衣袖,一面罵著粗話。我立刻想到這是我們在旅途中的第一仗,一定要贏得乾脆漂亮,樹立聲望才行。
一個上海市的紅衛兵先發制人,吼了起來:「大家團結起來,把這批流氓扔下火車去!」
車廂中是又熱又擠,臭氣沖天。昏暗的燈光使我朦朧地睡著了。
一個接一個,不斷地有人走來走去。我們九個人中沒有一人得到過片刻的安寧。最後,搥胸終於發了火:「你們這些雜種分明是故意搗蛋!你剛剛上過,現在又來了!」
到了下一站,我們把這二十多個人一一扔下了車。
「喏!」他給了我們每人一個小包:「撤出去!撤出去!」他說著便把一個小包撕開撤出去,裡面裝的是胡椒粉和五香粉!攻擊者被嗆得半死,眼睛都睜不開了。
上海市的紅衛兵建議大家組織起來,不准任何新乘客上車,大家一致贊同。於是,我們緊閉兩頭的車門,並用行李將車門堵了起來。別的車廂也立刻響應,於是車廂與車廂之間就不能通行了。每次火車一停,我們趕緊拉下車窗,緊緊地鎖上,每扇窗都有幾個人共同把守。
有一次,梅梅正在吃蛋,才吃了一半,就被一個乞丐劈手奪了去:「妳應該培養共產黨精神!你們都是溫室裡的花,吃蛋還把蛋殼扔掉,難道不知道蛋殼最營養嗎?」說著就連殼帶蛋一口吞下去了。
「別以為我們是叫叫化子,我們也是紅衛兵咧!」
梅梅終於開了口。過去一天一夜來,她默默地忍受著痛苦。現在,她開口責備我,指責我不該像土匪一樣地去搶東西,不但污辱了紅衛兵袖章,還失去了一個同志。
過了一陣,其中一個人說:「你們真應該學學人民解放軍——學學我們的禮貌和禮讓的精神。要不是這幾個妞兒長得不壞,別人誰還肯讓位子給她們?你們帶這種女生出門可真是聰明,俗語說,『媚眼一動百事開』。林副主席還教導我們說,祇要有一顆忠於毛主席的紅心,就是其他地方隨便一點也不要緊。」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十月十二日下午三時,火車緩緩地駛進了另一個車站,我們到了杭州市。
「何必呢?」有人問道:「把它瓜分掉算了!」
在一個站上長停的時候,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為地上淹滿了尿,我們祇好用刀在地板上戳出一個洞,這一個洞就變成女生的臨時廁所了。
安徽省的土地貧瘠,每年都鬧水災旱災。長久以來,安徽省的農民落草為寇的事是層出不窮,外省人一見到衣衫襤褸,帶著破行李伸手向人討錢的人,都自然而然地認為他們是「安徽叫化子」。在許多人的心目中,「安徽」就好像是「乞丐」的意思。平時,他們的衣衫就已經修破舊的了;現在,漫無目的到處流浪的苦日子使他們顯得更骯髒,更破爛了。
然後,我提高嗓門繼續說:「我們已經站了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那批上海紅衛兵十分精明,他們立刻讓出位子,然後打開自己的毛語錄,大聲讀了另一段:「把困難留給自己,把方便送給別人。」接著加上一句:「你們是好同志,應該聽從毛主席,面對困難。」說完,就一屁股坐在我們的大腿上。
「那你們為什麼不|穿制服?穿得整潔一點也好呀,又為什麼不戴袖章呢?」
我怒不可抑,拔出了刀子喝道:「起來!」
這些士兵對沿車兜售食品的少年人也是十分蠻橫。離開福建省後,第一件使我吃驚的事,就是每到一站,竟有那麼多小孩來兜售甘蔗、煮蕃薯、包子,甚或一角錢一杯的生水。火車上是嚴重地缺水。大家怕再也上不了車,都不敢下車去找水喝;所以,我們只好去付那貴得離譜的水錢,別無他法。有一次,我向一個男孩買水,給了他一張兩元的紙幣後,他不肯找錢,竟向後退著逗我說:「你敢下車來?你敢下車來?」
火車笛聲長鳴,我們離開了福建省界,駛入江西省。火車繼續沿著各小站停,擠上車的人越來越多,普通乘客和自費旅行的紅衛兵都有。在江西省境內,武裝士兵代替了一般隨車管理員,每到一站,這些士兵就跳下火車,街坊注意著上車的旅客,說是為了防範壞份子和走私品。任何好奇的小孩伸手摸摸他們的自動步槍,就會吃上一掌:「想偷槍啊?」
「連肚皮都吃不飽,啥地方來錢買衣服?要不要借幾個錢給我花花?」他從衣袋裡掏出袖章,在我的眼前晃一晃,表示他是個紅衛兵兼叫化子。
我們滿心狐疑地開了窗。
我們想要用硬的東西敲他們的手,逼他們鬆手;可是火車正在加速進行,這時候如果跌下去,非死不可。我們正在遲疑之間,他們已經一個接一個地爬了進來,口中喃喃地唸道:「總算上來了,總算上來了,這輩子再也不下去嘍。」擠進我們車廂的叫化子共有二十多個,一個個是衣不蔽體,腳上穿著破草鞋或破得不成樣子的布鞋。有的人還背著一小捆行李,身上的氣味臭得令人作嘔。有三、四個人擠進了我們坐的面對面的座位中間,過了一陣,居然要我們讓位子;說著就緊緊地靠過來,把手搭在座位的靠背上,肚子壓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的臉。同座的三個女生拚命地後縮,把臉藏在外套裡。一個乞丐摸摸我的制服說:「哈哈!好料子!有錢人!真有錢!」
火車一點也不守時,走與不走全看司機高興。
我們默默地坐著,寧可挨餓,也不願與這批乞丐分享食物。他們一個個年輕力壯,絲毫不值得憐憫,幾個人大搖大擺地來回走著,彼此打著招呼,擺出一付大人物的架子,見到乘客不理他們,就認為乘客是膽怯了,行動也就越發狂妄起來。他們似乎認為在這個社會中做乞丐是一種榮譽,人是越窮越好,並且還指桑罵槐地批評車上的「資產階級」,揚言要「採取革命行動」,要「以武力搶食物」。
「不要推得太快嘛!」他們叫道:「讓我們自己下去嘛!這樣要跌死人了。」
他們交頭接耳了一陣,卻沒有一個人敢挺身而出。這更增加了我們的信心,也許他們已經知道廈門市來的代表們都是打架的好手。
最後,其中一個說:「我就不相信你們統統沒有帶吃的。大家應該有福同享,難道還要我們動手來幫你們拿出來啊?」立刻,他們七手八腳地搜起我們的挎包來,並且還趴下去看看座位下面有沒有藏水果,甚至命令幾個人站起身來,讓他們查個明白。好幾次,我幾乎要揍他們,終於忍了下來。
無論如何,三位女同學硬是不肯吃那些不義之食。在我們旁邊的福州佬全是貪吃鬼,完全弄不懂我們是在吵些什麼。
老板說:「你們女生就是這樣不夠狠。現在到處的紅衛兵已經是搶劫成風了,何況我們現在是在外地,用不著處處那樣拘束。」
我們全體(連女生在內)立刻拔出匕首,逼他們向後退。我們祇是想嚇嚇他們,但是他們後面的人又把他們推上來。「戳他們幾個洞!我們支持你們!我們閩南人應該聯合起來把福州猴子打死!」從口音,可以聽出這是廈門附近的紅衛兵在叫,他們是想乘風推倒牆。
這次停車倒不是有人破壞的結果,祇是火車司機也想去拔點甘蔗帶回來,但被幾個農夫捉到了,引起了一場口角,最後給了他們幾袋煤,才了結這場爭端。
這些乞丐最令我們頭痛的是他們無恥。他們一看到我們在吃饅頭、餅乾或蛋,便交頭接耳一陣,然後,分別走到幾個乘客面前,朗朗地讀起毛語錄來,不斷地說人應該如何互相關心、互愛、五助,要求分享我們的食物。
打架後,我的身心兩方面都覺得十分痛快。但是,我回到老地方一看,卻發現地板上淹滿了大小便,我們的行李全部沾髒了。我打開廁所的門,發現連那小小的斗室中也擠了七、八個人,令人窒息的臭氣逼得他們限定時間輪流把鼻子湊往窗口,貪婪地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誰也顧不了腳下踏的是爛污灘。這幅景象我是永遠忘不了的。
「好啦,好啦,全讓給你們總可以了吧。你們大家都舒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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