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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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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老院深深 五

第二章 老院深深

也沒有等她回答,他就走了。
這個伺候她的女人,就是外間傳說的那種上了年紀的老嬤子吧。年紀是比她大,但一點也不像上了年紀,而且她生得一點都不難看。
想問呂布,又不好意思問。呂布也在忙碌,但表情依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他來就來,不來就不來,但杜筠青還是希望他來。等到夜色降臨時,就能知道他來不來了。
天還沒有黑,光天化日,當著這四個女人——光天化日,當眾行房,這是禽獸才能做的事!應該罵他,罵他們康家。但杜筠青的掙扎,呼叫,似乎反使康笏南非常快意,他居然笑出了聲——那些女人也笑了吧,推不動他,為什麼不昏死過去,為什麼不乾脆死去,叫他這個像禽獸一樣的人,再辦一次喪事——
「老夫人,請卸妝洗漱吧。」
呂布說,這裡就是老太爺住的屋子,他叫大書房。杜筠青從來沒有住過這樣大的屋子,它七間九架,東西兩邊還各帶了一間與正房幾乎相當的耳房。從外望去,儼然是九間的殿堂,就是供奉神像或祖先牌位吧,也要放置許多尊的。康笏南他住這樣大的房屋,就不覺得太空洞嗎?杜筠青後來明白了,他住這樣大的房子,正是要占那一份屋宇之極。連老亭呂布他們都知道,京城的皇家王府才能有九間大的房宇,康笏南他似乎要悄然同皇家比肩。按朝制,他捐納的四品補用道,造七間九架的房宇已有些僭越了,居然又附了兩間大耳房,達到了九數之極。
她笑了笑,笑得很好看,她的牙齒也乾乾淨淨。杜筠青想問她多大了,但沒有https://m.hetubook•com•com問。自己肯定比這個女傭年輕,可已經是老夫人了。她從來沒有想過,突然降臨的幸運,就是來做康家的老夫人!父親、母親,也從沒有說過,她將要做康家的老夫人。既是老夫人了,老太爺他怎麼能這樣對待她,簡直是當著這些男女下人把她剝光了!
「十冬臘月坐馬車,沒有凍著你吧?」康笏南依然是用那種霸道的口氣說,「你穿這身西洋衣裳,好看!就怕不暖和,凍著你。」
忽然發出了響聲,像打翻了什麼,擊碎了什麼。跟著就是一陣慌亂,跟著,濕漉漉的沉重異常的一個人,壓住了她。
但呂布卻不走,攆也攆不走。就是從那一天起,呂布成了她難以擺脫的影子。
杜筠青對呂布說:「我什麼也不想吃,我這裡也沒事了,你去歇了吧。」
不能這樣,得把帷幔放下來,得叫下人退出去!四個像呂布一樣的女人,在這種時候,仍然在眼前忙碌,麻利依舊。有的在給他擦乾身體,有的在餵他喝什麼——不,得推開他,得把這些女人趕走,得把帷幔放下來!
呂布並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眨眼間已將她脫得只剩一身褻衣。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但呂布已開始伺候她洗漱,然後連褻衣也給除去了,開始為她擦洗。不能這樣,天還亮著呢。但呂布太麻利了,今天比平時更麻利了不知多少倍,杜筠青在她麻利的手中不停地轉動,根本不能停下來。
呂布只說了一聲:「老太爺來了,你得快!」
什麼都被麻利地剝去了,只用一床薄衾裹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伏到呂布的背上,被她輕輕背起,就向東邊跑去。呂布居然有這樣大的力氣。可老天爺,經過的每一處,都有像呂布一樣的下人。不能這樣。在康笏南的起居室,那個老亭居然也在——老天爺!
自從新婚之夜,康笏南那樣粗野地觀看過她的天足後,再沒有來看過她。除了被引去履行種種禮節,杜筠青就獨自一人守在這太大的屋子裡。
「老夫人,請卸妝洗漱吧,夜宵要送來了。」
這是他的聲音。跟著他就進來了,問了一句:
不能這樣。但她已經無力停下來,也無力再多想,更無力喊叫出什麼。
比起來,在冬季,她們杜家那間間房屋都是寒舍。只是,一人獨處這樣的大屋,那就處處都是寒意,滿屋考究又明淨的擺設,日夜都閃著寒光。
杜筠青初入這樣的大屋,並不知道是住進了屋之極品,只是覺得太空洞,遮攔那樣遠,不像是置身室內。她更不明白,這樣氣派的房宇,康笏南他為什麼不來享用,他平日又居於何處?
這個女人的手腳太麻利了。
夜宵,就在這裡吃?燭光照著這太大的房間,杜筠青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她也不想吃飯,一點都不想吃,連渴的慾望也沒有了。
但她無法死去!
「你叫什麼?」
這裡的冬夜比家裡更漫長,寒風的呼號也比城裡更響亮。沒有寒風呼號的時候,就什麼聲音也沒有,寂靜得讓人害怕。她不能太想念父親,更不能太想念母親,她已經不能回去了。父親還在忙於酬謝太多的賀客吧?
老天爺,在這種時候,眼www.hetubook.com.com前還有這些女人——但他太沉重了,太粗野了。
杜筠青被放到了那張太大的炕榻上,帷幔也不放下來。
這樣的疑問,她還不能問呂布。
這是為什麼,天還亮著呢!
老夫人!
他不過來了,那今天就這樣結束了?杜筠青多少次設想過,在今天這個夜晚,只剩了她和那個人的時候,一定不能害怕,要像個京城的女子,甚至要像西洋的女子,不害怕,不羞怯,敢說話,說話時帶出笑意來。可這個夜晚,原來是這樣的叫人害怕,又是這樣意外的簡單!那個康笏南,還沒有看清,就又走了。
「老太爺喜歡叫我呂布,老夫人你不想叫呂布,就叫你喜歡的名字。」
杜筠青聽了,有些感動。可她不能相信,康笏南居然接著就說:
「你在看什麼書?」
天爺,這一定是他的手,摸住她的腳了,燙人的手。
「唔,你的腳好看!好看!長得多舒坦,多細緻,多巧,多肉,看不出骨頭,好看,天足要是這樣,那真好看。」
杜筠青不知道康笏南後來說了什麼,又是怎樣離去的,不知道他還來不來。好像是連著幾聲「老夫人」,才把她從恐懼裡呼叫出來。
她不記得那是進康家的第幾天了。這寂靜的大屋忽然比平時更暖和起來,還見更多的下人進進出出。老亭也來查看了一次。總之是有些不同尋常,是不是康笏南要來了?
杜筠青不知道這是叫她,只是聽見一連聲叫,她才睜開了眼。一切都安靜下來了,一切都消失了。康笏南和他身邊的男人女人都不在了。西洋服裝還緊緊捆綁在身上,鞋襪也已經穿上和_圖_書,剛才的一切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似的。
「你們端燈過來,我看看她的腳。杜長萱他說西洋女人都是天足。駐京的戴掌櫃也常說,京城王府皇家的旗人女子,也不纏足。我真還沒有見過女人的天足。你就是天足吧,我看你走路怪好看。你們快把鞋給脫了,我看看她的腳。」
「老太爺吩咐了,吃罷飯,老夫人就歇著吧,今天太勞累了。老太爺也勞累了,他不過來了。從今往後我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這是叫她,她成了老夫人?
沒有想到,午後不久他就來了。那時杜筠青正在自己的書房,拿著一本《稼軒長短句》翻看,其實一句也沒有看進去。他進來之前,她分明已經感覺到了——屋裡的下人已傳達出了風吹草動。
杜筠青簡直嚇傻了。就當著他的面,當著這些女人的面,還有那個老亭的面,還有遠處暗處那些人的面,脫|光她的腳嗎?康笏南身邊的一個女人,已經舉著一個燭台照過來。杜筠青身邊的女人,已經蹲下身,麻利地脫下了她的鞋襪,兩隻都脫了。天爺,都脫了!這麻利的女人,托著她的腳脖子往上抬——老天爺,杜筠青閉上了眼睛,覺得冰冷的雙腳,忽然燒起來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樣的無處躲藏,彷彿被撕去了一切,裸|露了一切,給這許多人看!
杜筠青正在納悶,呂布已慌忙過來說:「快請,老夫人快請回房洗漱!」其實,呂布已經連扶帶拉,將她引回了臥房。一進臥房,她就極其麻利地給她寬衣解帶。
康笏南還不能忘情於剛剛故去的先夫人嗎?那他為什麼又要這樣快就續絃?或許真是奉了神hetubook.com.com諭,娶杜筠青這樣的女人,只是為他避邪消災?許多禮節都省略了,他並不想尊她為高貴的老夫人?父親已經成為他的岳丈,他口口聲聲還是杜長萱長、杜長萱短的叫。
蓋首被忽然掀去了,一片刺眼的亮光衝過來,杜筠青什麼也看不清。好一陣兒,才看清了亮光是燭光。天黑了,燭光亮著,燭光也照亮康笏南,他穿了鮮亮的衣裳。他那邊站著兩個女人,還有一個男人。這個永遠無甚表情的男人,就是時刻不離康笏南的老亭。她這邊,也站著一個女人。遠處、暗處,似乎還有別的人。
在康笏南的臥房裡,有三個像呂布一樣的女傭,她們正在給他擦洗,他身上什麼也沒有了,聽任她們擦洗——天爺。
「今天不冷吧?」
杜筠青再也聽不清康笏南說什麼了,只是恐懼無比。她知道不會再有什麼拜天地的禮節了。觀看她的腳,也是這吉日的禮節嗎?看完腳,他會不會叫這些下人麻利地剝去她的西洋衣裳?她緊閉了眼睛,仍然無處躲藏。她多麼需要身上的西洋服裝一直這樣緊緊地捆綁著自己!可這些下人的手腳太麻利了。
在這七間大屋中,杜筠青居於最西首的那一間,外面一間,供她梳妝起居,再外一間,供她演習詩書琴畫。中間廳堂,似乎更闊大,說那是康笏南和她平日拜神見客的地方。東面那三間,也依次供老太爺讀書,起居,休歇。但他一直就沒有來過,每日只有下人來做細心的清掃。他是嫌冬日住這樣的大屋太寒冷嗎?大屋並不寒冷。杜筠青甚至覺得有些暖和如春了。
沒有等她回答,又問了一聲:「你咋沒穿西洋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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