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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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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南巡漢口 三

第四章 南巡漢口

「對個鬼!我哪裡嚇唬自己來?」
「我沒有病,你走吧。老亭——」
新鄭是小地方,康家在這裡沒有任何字號。他們雖住在當地最好的客棧裡,依然難隔燠熱。就是為康笏南做碗可口的湯水也不易。孫北溟感到,真是有些進退兩難。
「我本來也不想出來的,今年是合賬年,老號櫃上正忙呢。」
現在給孫北溟這一氣,康笏南就慢慢生出一種不服氣來。他平時怎麼巴結我,原來是早看我不中用了!非得叫他看看,我還死不了呢。
「我跟你幾十年了,還能看不出來?我知道,我一氣你,你就不嚇唬自己了,英雄本色就又喚回來了。」
「洪楊亂時,西幫紛紛撤莊回晉,商界隨之凋敝,朝廷不是也起急了,天天下詔書,催我們開市。那是誰離不開誰?」
「那我也得等你老人家病好了。」
「哈哈哈!」
老亭一臉驚慌:「他病成這樣,你還氣他?」
「所以當今依然是天下金融離不開我西幫!我們就是想衰敗,天下人也不允許的。」
包世靜武師提出:「到鄭州請個好些的大夫?」
老亭說:「那就去開封請!」
他嘴上雖這樣說,心裡m.hetubook.com.com可更來氣:他不走,是想等我死,我才不死呢。
眾人避去後,康笏南說:「我擔憂是擔憂,也沒有想不開呀!」
老亭趕緊拉了孫北溟出來了。一出來,就問:
「這是叫你寬心的話,也是實話。就說上海,當今已成大商埠,與內地交易頻繁,百貨出入浩大。每年進出銀兩有近億巨額,可交鏢局轉運的現銀卻極少,其間全賴我西幫票號用異地彼此相殺法,為之周轉調度。西幫若衰,上海也得大衰。」
眾人忙說,老太爺不是凡人,哪能熱死!
「大掌櫃,你說我心亂什麼?」
康笏南說:「你們先記住我教給的法子,再說能不能熱死我。那是我年輕時,跟了高腳馬幫,從湖北羊樓洞回晉途中,親身經見的。那回也是暑天,走到快出鄂省的半道上,有一老工友突然中暑,死了過去。眾人都嚇壞了,不知所措。領馬幫的把勢,卻不慌張。他招呼著,將死過去的工友抬起,仰面放到熱燙的土道上。又招呼給解開衣衫,露出肚腹來。跟著,就掬起土道上的熱土,往那人的肚臍上堆。堆起一堆後,在中間掏hetubook.com.com了個小坑。你們猜,接下來做甚?」
聽說康老太爺病見輕了,孫北溟就一臉笑意來見他。
康笏南沉著臉說:「大掌櫃,你怎麼還不走,還想氣我,是吧?」
「這一路,你就只想著西幫之衰,走到哪兒,說到哪兒。這麼熱的天,想得這樣重,心裡能不亂!」
眾人都說猜不出。
孫北溟依然一臉淺笑:「我不氣你,你能見輕呀?上年紀了,中點暑,我看也不打緊,怎麼就不見好呀?就差這一股氣。」
「叫他走,我的病好不了了!」
孫北溟笑笑說:「氣氣他,病就好了。」
在新鄭歇了兩天,康笏南就叫啟程,繼續南行。可老太爺並沒有見輕,誰敢走?
孫北溟走後,康笏南越想越氣。孫北溟今天也說這種話!他難道也看我衰老了?他也以為我會一病不起?
「那你就返回吧,不用跟著氣我了!」
老亭應聲進來,見老太爺一臉怒氣,吃了一驚。
老亭聽了,更摸不著頭腦。看看孫北溟,一臉的不在乎。
老亭告訴他:「沒有走,說是等老太爺病好了才走。」
「大掌櫃,你倒會貪功!不是人家廣升遠的藥好,倒www•hetubook.com.com是你給我治好了病?你去哄鬼吧!」
康笏南搖手說:「不用那樣興師動眾,不要緊。新鄭熱不死我,要熱死我,那得是漢口。我先教你們一個救人的辦法,比醫家的手段靈。我真要給熱死,你們就照這辦法救我。」
「心裡不亂就好。西幫大勢,也非我們一家能撐起,何必太折磨自家!」
躺倒在旅途的客舍裡,康笏南心裡是有些焦急。難道自己真的老邁了嗎?難道這次冒暑出巡,真是一次兒戲似的舉動?決心出巡時,康笏南是有一種不惜赴死的壯烈感。別人越勸阻,這種壯烈感越強。可是越感到壯烈,就越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信心。年紀畢竟太大了,真說不定走到哪兒,就撐不住了。所以,中暑一倒下,他心裡就有了種壓不下的恐慌。
「年紀就放在那裡呢,說不老,也是假話。可出來這十多天,你一直比我們都精神。以我看,西幫大勢,不能不慮,也不必過慮。當今操天下金融者,大股有三。一是西洋夷人銀行,一是各地錢莊,再者就是我們西幫票號。西洋銀行,章法新異,算計精密,手段也靈活,開海禁以來,奪去我西幫不少利源。但它m.hetubook.com.com在國中設莊有限,生意大頭,也只限於海外貿易。各地錢莊,多是小本,又沒有幾家外埠分莊,銀錢的收存,只能囿於本地張羅。惟我西幫票號,坐擁厚資,又字號遍天下,國中各行省、各商埠、各碼頭之間,銀款匯兌調動的生意,獨我西幫能做。夷人銀行往內地匯兌,須賴我西幫。錢莊在當地拆借急需,也得仰賴我票號。
康笏南說:「不用。鄭州能有什麼好大夫!」
他問老亭:「孫大掌櫃走了沒有?」
「聽見了沒有?快伺候孫大掌櫃回太谷!」
「老東台英雄一世,可我看你這次中暑病倒,怎麼也像村裡老漢一樣,老在心裡嚇唬自己!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孫北溟說:「老東台,你說過,禦熱之法最頂事的,是心不亂。你給熱倒,是不是心亂了?你老人家不是凡人,我們都熱死,也熱不著你。不用說熱死人的故事了。你就靜心養幾天吧,不用著急走。」
這樣氣了兩天,病倒見輕了。
孫北溟低聲說:「我是故意氣老太爺呢。」
「不用說洪楊之亂了。我們撤莊困守,也是坐吃山空!」
老亭疑疑惑惑答應了。
「大掌櫃,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我跟和*圖*書你說了,我能想得開。我不是心亂才熱倒。畢竟老邁了。」
「是叫一個年輕的工友,給坑裡尿些熱尿!熱土熱尿,浸炙臍孔,那位老工友竟慢慢活過來了。」
「你這是什麼話?」
「老亭,你挑一名武師,一個夥計,伺候孫大掌櫃回太谷!」
鏢局的武師,尋到江湖的熟人,請來當地一位名醫。給康笏南把脈診視過,開了一服藥方,說服兩劑,就無事了。康笏南拿過藥方看了看,說這開的是什麼方子,堅決不用。他只服用行前帶來的祛暑丹散,說那是太谷廣升遠藥鋪特意給配製熬煉的,服它就成。另外,就是叫搗爛生薑、大蒜,用熱湯送服,服得大汗淋漓。
眾人聽了,唏噓不已。
「你等著看吧。老太爺問起我,你就說我不肯走,要等他的病好了才走。就照這樣說,記住了吧。」
「大掌櫃,你這是叫我寬心,還是氣我?天下離不開西幫,難倒西幫能離開天下?」
康笏南揮揮手,朝其他人說:「你們都去吧,都去歇涼吧,我和大掌櫃說會兒話。」
「孫大掌櫃,到底怎麼了?」
「大掌櫃,你要這樣糊塗,還跟我出來做甚!」
「原來你是故意氣我?」
「坐吃,還是有山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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