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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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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淒婉棗林曲 四

第六章 淒婉棗林曲

也許誰都知道,這鑼聲只是敲給他老六一個人聽的。今夜敲得這樣長久,那一定是因為他向那個繼母說出了真相。她害怕他識破真相!
「老夫人你太命苦,生時苦,升了天也苦,你也該走了。」
想從何老爺口裡套出點事來,也不容易。
「可先母總是不期而至,並不是應我之祈才來。所以,我就疑心,是父親為嚴束我專心讀書,才假托了先母的亡靈,叫他們重唱了這樣一齣戲。」
將滿的月亮,靜靜地高懸在星空。清爽的夏夜,並沒有一絲的異常。只有那不歇的鑼聲,覆蓋了一切。
不知是過了許久,還是並不久,在那凝固的寂靜中,格外分明地傳來了一聲真正淒厲的呼叫,女人淒厲無比的呼叫——
奶媽並不知他有如此不敬之舉,依然像一向那樣,代先母說話:
「六爺不用我,自會有人用我的。」
「那我就祈求先母,什麼時候,再來恫嚇你一回!你要誤我功名,先母一定會大怒的。」
「我不是有意如此。」
沒有叫聲?不是女人的叫聲?
近來,怎麼忽然連著顯靈兩次?六爺照例跪伏到先母的遺像前,心裡滿是恐懼。
「何老爺,我正苦讀備考,你卻這樣辱沒功名,對聖賢事大不敬,是成心要連累我呀?就不怕先母的英靈來懲罰你?」
六爺只是說:「求母親大人饒恕我的不敬。」
所以,六爺就有意纏了何老爺,扯些學業以外的閒話。
六月十三那日夜半,突然又鑼聲大作,和圖書還很敲了許多時候。先母不顯靈,已經有許多年了。
老太爺不在了,請求進老院,老夫人不便拒絕。但進去了,就四處亂鑽,見人就問,那也不成吧?老院裡的下人,一個個都是老太爺特別挑揀出來的,沒人對你說實話的。向老夫人打聽,那更是與虎謀皮了,再傻也不能那樣做。想來想去,六爺就想出了這樣一個托詞。既然先母早已轉世去了,多年鬧鬼不過是一齣假戲,那準能引出這個女人輕易不說的一些話來。
「老夫人牽掛的,就這一件事了吧?催老太爺為六爺早日辦了這件大事,你也該放心走了。
老太爺走後,六爺倒是真想闖進老院,發現點秘密。可惜,他還什麼也沒有發現。他對老夫人說,已不再相信先母的英靈曾經守了他好幾年,那不過是謊稱,但願先母不會責怪。不這樣說,哪能套出那個女人的話來?
六爺跪伏著,在心裡不斷默念這樣的意思。
「去叫下人,開開院門,我要上更樓去。」
「那老太爺真該換了你,接替孫大掌櫃領東。」
「老夫人還有甚心思要說,你就說吧。」
淒厲的鑼聲,只是敲個不停。六爺心裡知道這是先母盛怒了,他滿是恐懼,祈求原諒自己。可先母似乎不肯寬恕他。他本來也是為了先母,想弄清先母的冤屈,卻這樣得不到先母體諒。母親大人,要真是你的在天之靈駕臨了,你應該知道為兒的苦心吧?你的在天之靈既然一直守https://m.hetubook.com.com護著我,也該將你不肯離去的隱情,昭示給我了。我已經成人,你就是託一個夢來也好。
果然,還是那凝固了的寂靜。
「先令堂大人如有神通,還望祈她摘去本老爺的功名。」
六爺乘機說:「何老爺,你也不出門了,何以能知天下時勢?」
六爺忽然站了起來,衝向了院裡。
「求誰寫一紙狀子,遞往官衙,告我辱沒字紙,不敬聖賢,荒廢六藝,舉人功名自會被奪去的。」
奶媽就說:「也求老夫人給老太爺託夢,催他早日給六爺完婚。」
六爺想到這裡,就向男傭住的偏院走去。
「六爺你不要譏諷我。你們康家真要選了我領東,天成元早蓋過它日昇昌,成了天下第一票號。頂了這個倒灶的功名,什麼都談不上了。」
初入老院,一無所獲,六爺只能再覓良策了。
「老太爺不在,老夏他哪裡捨得給我多備酒?」
六爺謊稱先母的亡靈有假,居然就真的觸怒了她?
「敬神,神即在。你希望她在,她就在。」
六爺不再說話。
「隔了陰陽兩界,你們不能見面,趕緊跪下吧,六爺!」
不遠處,就能望見守夜的更樓。那裡亮著防風的美孚洋馬燈。鑼聲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可是,除了更樓上燈光,再也沒有燈光了。除了這淒厲的鑼聲,也再沒有別的聲音了。所有的人,都習慣了這送鬼的鑼聲了?
「那也得等我高中進士以後吧,不然,我怎麼能使喚hetubook.com.com你這位舉人老爺呢?」
難道我的猜測是對的?我一時的謊稱並不謬?母親大人你其實早已脫離陰間,轉世而去了?這許多年,謬托你的亡靈的,不過是父親和那個替代你的女人?他們叫巡夜的下人,不時演這樣一齣鬧鬼的假戲,其實只是為了嚴束我?
「何老爺,先母辭世許多年了,亡靈忽又顯現,也許真在惦記我考取功名。可近來我也在想,先母的魂靈或許早已轉世而去,所謂顯靈,不過是一齣假戲而已。何老爺,你也相信先母的亡靈至今徘徊不去嗎?」
「求饒恕我的不敬。」
「你頂了這樣一個罪名,我可不敢用你。」
六爺心頭一驚,不覺止住腳步,呆立在那裡。
奶媽卻說:「哪有叫聲?六爺,你母親已經走了,我們也回屋吧!」
「老夫人就放心去吧。」
「六爺,老太爺他會如此看重你的功名?」
「六爺,我早已想好了一條妙計,可以脫去這個倒灶的舉人功名。」
六爺不再聽奶媽的攔阻,逕直向偏院去了。
老太爺出巡後,何老爺變得異常興奮,也總留住六爺,扯些閒話。只是,他愛扯的,儘是些碼頭上的商事。
「六爺的學業,老夫人盡可放心。」
良久,淒厲的鑼聲只是不止。
奶媽就在庭院的月光下,跪下了。
「我去見母親。」
可母親大人,你已久不來我的夢中了。
只是,他剛邁入偏院,鑼聲就停下來了。隨之,就是一種可怕的寂靜。這種異常的寂靜,似乎m.hetubook.com.com忽然將清冷的月光也凝固住了。
「我住京號十多年,滬號,漢號,東口字號,也都住過,足跡幾遍天下,豈能不知當今時勢!他孫大掌櫃去過哪兒?尤其近十多年,窩在老號而已。《系辭》有曰:『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今天下日新,你只是不理,德豈能盛,業何以富?」
「何老爺今日是否飲酒過量了?」
六爺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的應對竟如此不露一點痕跡。她彷彿比誰都敬重先母!又彷彿比先母還要疼愛他。他不過隨便問了一聲,書架裡的書籍是否有先母讀過的,她便要叫人為他搜尋先母的遺筆。
「奶媽,你聽,這是誰在叫?」
「是什麼妙計?」
「六爺,你母親是為你的婚事而來,你快答應了她吧。」
這位何老爺,說到碼頭商事,儒業功名,就如此瘋瘋癲癲,可說到老太爺和先母,卻守口如瓶!可見他也不是真瘋癲。
母親大人,如果你真駕臨了,就求你立刻隱去,令他們的鑼聲止息。如果他們的鑼聲一直不止,我就要相信我的謊稱不謬了。
「我想在月光下,見見母親。」
奶媽大為驚駭,慌忙跟隨出來:「六爺,六爺,你這是做甚?」
「六爺,你不能這樣。你母親就在你眼前!」
想搜尋,就尋吧。能尋出來,就是片言隻語,那也真要感謝你。
「哈哈,我是早已受了懲罰了。再懲罰,又能如何!」
奶媽她也知道真相吧?
學館的何老爺,是位瘋瘋癲癲的人物。他說和-圖-書的話,大多不能深信,可有時也說些別人不敢說的話。何老爺來家館任教職,也有四五年了。老太爺閒來,也常與他聚談。家裡的夏管家、包武師,他也愛尋人家抬槓。他又是置身局外的人,也許還知道些事?
奶媽又慌忙追過來:「六爺,你要去哪兒?」
「孫大掌櫃,他就是太不愛出門!統領著天下生意,不通曉天下時勢,就是諸葛孔明,也得失算。孔明會用兵,可他再世,也做不了生意。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今日商場,哪還有那種便宜事!我看,不是老太爺拉扯,孫大掌櫃他才不想出這趟遠門。」
「老太爺很敬重何老爺,常邀何老爺小飲,長敘。對先母不時顯靈之事,不知你們是否談起?」
其實,六爺去尋那本《困學記聞》實在也只是進入老院的一個借口。
六爺只覺自己的頭皮頓時一緊,毛髮都豎起來了。
先母死得屈,還是不屈,聽聽這位繼母說什麼,也多少能看出些痕跡吧?
「那是貴府的家事,我哪裡敢談起?六爺,先母遺志,你當然不可違。可老太爺是希望你繼承家業,由儒入商。這是父命,也不可太忤逆了。六爺日後如有志於商,我甘願為你領東,新創一家票號,成為天成元的聯號。只是,六爺你得聽我一句話,總號萬不能再囿於太谷,一定要移師於雄視天下的京都——」
「她就在你的身邊,就在你的眼前,六爺,你得趕緊跪下!」
那日,本來是向六爺傳授應考策論的謀略,忽然就又說到老太爺的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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