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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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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京津陷落 一

第十二章 京津陷落

趨炎附勢兮四畜同群。
「但願如此吧。山東情形,占奎兄也聽說了吧?義和團不光是燒教堂,殺洋人,還砍電桿,割電線,扒鐵道。弄得大碼頭電報不通,小地方信差不敢去,我們的匯票都送不過去。走票都走不通了,我們還能做什麼生意?許多急需匯兌的款項,只好叫鏢局押送。義和團折騰得厲害的地方,鏢局也不大敢去,只好出厚資,暗請官兵押運。各地局面都成了這樣,我們票號可就給晾起來了!」
漢號陳亦卿的覆信,竟也說不必大慮。湖廣的張之洞,兩江的劉坤一,兩廣的李鴻章,閩浙的許應暌,還有督辦蘆漢鐵路大臣盛宣懷,都與山東的袁世凱取一樣立場:對義和拳不能姑息留情!以當今國勢,也萬不能由這些愚民驅洋滅教,開罪多國列強。他們已紛紛上奏朝廷,請上頭及早作斷,不要再釀成洪楊那樣的大禍。這些洋務派大員,在當今的疆臣大吏中舉足輕重,朝廷不會不理他們吧?義和拳進京,正可促使朝廷毅然作斷。吾兄盡可專心生意的。
庚子新年,本指望有個好的開局,沒有想到時局會如此不濟。也許真是自己過慮了?朝廷畢竟還是可以指望的,京師局面再壞吧,還會壞到哪?不過就是這樣了。對西幫來說,北方生意不好做,還有江南,還有口外關外。但在心裡,戴膺依然不敢太大意。駐京許多年了,還沒有這點見識:朝廷也有指望不上的時候!
梁懷文接過那份揭帖,草草看了一過,說:「京中有了義和團的壇口,我們也聽說了。」
今次四年合賬,業績出人意料地好。京號戴膺老幫已得到太谷老號的嘉許:可以提前歇假,回家過年,東家要特別招待。受此嘉許的,還有漢號的陳亦卿老幫。在天成元中,戴膺和陳亦卿的地位本來就舉足輕重,這次身股又加到九厘,僅次於孫大掌櫃,所以康笏南就想將這兩位大將召回來,隆重嘉獎一番。
陳亦卿所報的情況,倒也能給人提氣。只是朝中圍在太后四周的,儘是偏向義和拳的端郡王那一夥。太后會聽誰的,真還難說呢。
「那靜之兄你看呢?」
「日昇昌今年合賬,也差不了。你們做慣老大了,我們掙的這點錢也值得放在眼裡?當前時局迷亂,做老大的更該多替同業操心才是。占奎兄m.hetubook.com.com,你看用不用叫同仁到匯業公所聚聚,公議一下,義和拳進京是吉是凶?」
說了半天,梁懷文仍是叫他沉住氣,靜觀一些時候再說。戴膺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自家再著急,其實也沒有什麼用,最多也不過是未雨綢繆。局面不好,就收縮生意吧。這種時局,就是想大攬大做,也難實行。
見過日昇昌的梁懷文老幫後,戴膺還是給總號的孫大掌櫃,寫了很長的一封信報,將直隸、天津、京師一帶義和團的動向,作了稟報。自己對時局的許多憂慮,也婉轉說了。對朝廷的憂慮,當然不能在信中直說。這些情形,他也向漢口的陳亦卿以及其他幾處大碼頭的老幫,作了通報。
義和拳進京,會不會生出大亂?朝廷容忍拳勢入京,西洋列強會坐視不管嗎?京中既有洋教禮堂,更有各國公使館,拳民要往這些地界發功降神,京中不就大亂了?
聽說朝中一班王公大臣,尤其軍機處的幾位重臣,很主張借用義和拳民的神功,壓一壓洋人跋扈的氣焰。這不是糊塗嗎?朝廷傾舉國之力,尚且屢屢敗在西洋列強手下,賠款割地不迭,靠鄉間愚民的那點邪術,哪能頂事?袁項城他是不糊塗,手握重兵也不去惹洋人,倒是對拳民的神功不放在眼裡,剿殺無情。
教民依仗洋教,橫行鄉里,逼出一個義和拳;拳民更倚仗了神功,無法無天。一邊是橫行鄉里,一邊是無法無天,兩相作對,還不天下大亂啊?
「我看你還是過慮了。這幫義和團,雖說鬧得風浪不能算小,可它一不反朝廷,二也不專欺負咱西幫,只是跟洋人過不去。我看朝廷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我們又何必太認真?」
「聽說朝廷已叫直隸總督裕祿,管束拳民。」
「這幫拳民,也不能小看。雖說都是一幫烏合的鄉間愚民,一不通文墨,二沒有武功,可一經邪術點化,一個個都以為天神附體了,那還不由著他們興風作浪?什麼京師,什麼朝廷,他當天神當到興頭上,才不管你呢!」
所以,他回覆總號,只說京津兩號的生意,開局關係重大,年前年後實在不便離開,只能遙謝東家和老號的厚愛了。後來知道,漢號的陳老幫也沒有提前回去。漢口局勢雖不像北邊這樣吃緊,陳亦卿也想為新一屆賬期,張羅和-圖-書一個好的開局。相比之下,戴膺所企盼的,只能是一個平安的開局而已。
「我看還是不能大意。義和團蔓延神速,我們稍一愣怔,說不定它已水漫金山了。」
戴膺當然很想回去過年,接受東家的嘉獎。他離家也快三年了,要到夏天才能下班回晉歇假。老號准許提前下班,那當然叫他高興。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太谷過年了。但年前聽到朝中的許多消息,令人對時局憂慮不堪,他哪敢輕易離京?
戴膺越想越覺不安,就帶了這份揭帖,趕往崇文門外草廠十條胡同,拜見日昇昌的京號老幫梁懷文。在這種時候,戴膺最想見的,還是蔚豐厚的京號老幫李宏齡。李宏齡見識過人,又常有奇謀,尤其是臨危不亂,越是危機時候,越有良策應對。可惜,李老幫下班歸晉歇假,不在京中,所以才來見日昇昌的梁老幫。
上行下效兮奸究道生。
西幫以天下為生意場,最怕亂起天下了。看今日義和團情形,還沒有洪、楊那樣的領袖人物。但這次生亂,將西洋列強拖了進來,實在也是大麻煩。朝廷既惹不起西洋列強,又管不住義和拳民,這才是真正叫戴膺他們憂慮不堪的!
最恨和約一誤,致皆黨鬼殃民。
到二月,已盛傳京南保定至新城一帶,義和團勢力日盛一日,各州縣村鎮,拳壇林立,指不勝屈。東面的靜海、天津,也一樣拳眾蜂起。在獨流鎮,還出了個「天下第一團」,聚眾數千。
孫大掌櫃的覆信,依然是不疼不癢,多是相機張羅一類的話。對義和拳,大掌櫃倒明確說了:彼係鄉民愚行,成不了氣候。因為去年夏天在河南,他和康老東台已經親自領教過了。大掌櫃的覆信,分明洋溢著一種喜氣:太谷老號,大概還沉浸在合賬後的喜慶中吧。
金鼠漂洋孽,時逢本命年,
「哈哈哈,靜之兄,你是不是也入了義和團了?」
紅燈暗照兮民不迷經。
「可義和拳倒給攆到了直隸、天津,眼看又進了京師!聽說京南從新城到保定、正定一路,信差走信已不大暢通。信局的郵差,常有被當做通洋的『二毛子』,抓了殺了。這一路是京師通漢口的咽喉,咽喉不通,還了得嗎和*圖*書?」
庚子三春,日照重陰,
「叫我看,現在還無須這樣驚動大家,靜觀一陣再說吧。我還是那句話,京師是什麼地界?朝廷能由著這班愚民,在太后眼皮底下興風作浪?軍機大臣,兵部刑部,九門提督,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五城御史,有多少衙門在替朝廷操心呢!我們盡可一心做生意。以西幫的眼光看,京中要對付義和團這個亂局,必向各省加徵、急徵京餉,我們倒可以多攬一點匯兌的生意。再說,朝廷忙著打點洋人,管束拳會,對西幫禁匯的事,也不再提了。我們不是正好可放手做生意了?」
「說吧也是,義和團作亂,也是亂朝廷的江山,我們認真又能怎樣!只是天下亂起,我們還做什麼生意?這兩年,我們天成元在山東的幾間字號,雖說沒有撤莊,生意也清淡得很。」
「山東生意清淡,你們天成元合賬還合出那麼一座金山來,要是不清淡,再合出一座金山?」
戴膺和西幫的一班京號老幫,起初對義和拳還有幾分好感的。義和拳在山東起事,仇教殺洋,專和洋教洋人過不去,那也是因為朝廷太一味縱容洋人了。聽說西洋的天主教、基督教,幾乎遍及魯省城鄉。鄉間的土民,哪有幾個能曉得天主和基督是什麼神仙,洋教教義又有什麼高妙?一窩風跟了入洋教,還不是看著人家的教堂教士,官家不敢惹嗎?所以入了洋教的教民,就覺有了不得了的靠山,橫行鄉里,欺男霸女,奪人田產,什麼壞事都敢做。一般鄉民,本來過日子就艱難,忽然又多了這樣一種禍害,官府也不給做主,那民怨日積月累,能不出事?一般鄉民氣急了,誰管你列強不列強?朝廷不能反,西洋鬼子還不能反?
聽說朝廷派袁世凱去山東,原是指望他收攏義和拳,將其安撫為效忠朝廷的鄉間團練,以遏制洋人勢力。可這位袁項城,帶了七千武衛右軍入魯後,竟毅然改變宗旨,取了護洋人,剿拳民的立場。初到任,就有「必將義和團匪類盡行剿絕」之言。不日,即發出佈告,禁止義和拳,凡違禁作亂者,殺無赦。
這揭帖上傳達的是什麼意旨,雖也不大明了,但這揭帖是拳會所印發,卻沒什麼疑問。看來,義和團真是進了京師了!現在雖只是聽說于謙祠堂有這第一壇口,可拳會蔓延m.hetubook•com.com神速,說不定十天半月,京中也會香壇林立的。
不過,讀了陳亦卿的信報,戴膺也開始懷疑自己:誰都能想得開,就自家想不開?
君非桀紂,奈有匪人。
逢天壇怒兮假手良民。
「那占奎兄你看不當緊嗎?」戴膺見梁懷文神情平常,並不很把這份揭帖當一回事,便這樣問。
戴膺接過伙友帶回的義和團揭帖,看時,是編得很蹩足的詩句:
鄉民受洋人洋教欺負,揭竿嘯聚,出口惡氣,實在也沒有什麼不可。誰叫朝廷不能給子民做主呢!就說那些西洋銀行吧,步步緊逼,欺負西幫,朝廷哪裡管過?
「山東局面大壞,那是因為毓賢偏向義和拳。袁項城一去,拳會的氣焰不就給煞下去了?」
山東直隸兩省的義和團匯成一股後,更公開打出了「扶清滅洋」的旗號,討好朝廷,避免被剿殺。這一來,局面就越發難加卜測。
只是,拳民敬奉的那一套左道邪術,實在愚之又愚。他們揚言天神附體,刀槍不能入。可信奉的天神,大都採自稗官小說中的人物,穿鑿附會,荒誕不經得很。戴膺多次請教過武界鏢局的高人,凡深諳武功的人,對義和拳都不屑得很。但也正因為如此,才叫人覺得十分可怕:愚民而自視為神兵,必是無法無天,什麼都不顧忌!
「靜之兄,你把這幫拳民看得也太厲害了。京師是什麼地界?你當是下頭的州縣呢,發點潑,就能興風作浪?」
「裕祿也是對義和拳有偏向的一位大員。不然,山東的拳勢會移師直隸?」
「占奎兄,我可是說正經的。」
待到重陽日,剪草自除根。
義和明教兮不約同心。
去年臘月,太后立端郡王載漪之子溥雋為皇子,俗稱大阿哥。列強各國公使都拒絕入宮慶賀,以抗議太后圖謀逼迫當今皇上退位。這一來,太后對洋人更是氣恨之極了。得勢的端王載漪,還有巴結他的一班王公大臣,更乘機大讚義和拳,說那既是義民,又確有神功。太后對義和拳也就越發曖昧,給袁世凱發去的上諭,仍是叫他按「自衛身家」的團練,對待拳民,不要誤聽謠言,當做會匪,株連濫殺。
魯省巡撫毓賢,幾年來對拳民軟硬兼施,又剿又撫www.hetubook.com.com,結果還是局面大壞。義和團非但沒有遏制住,反倒野火般壯大,連許多州縣也落到拳團手中了。各地洋人教堂被燒無數,教士信徒死傷多多。列強各國對這位毓賢大人憤恨之極,美國公使康格已經再次出面,要求朝廷將他罷免。到去冬十一月,朝廷還真將毓賢免了,調了袁世凱出任魯撫。
「裕祿對義和拳,並不像毓賢那樣縱容的。再說,直隸不同於山東,畢竟是京師畿輔,他也不能太放任的。」
可歎朝廷官府,對義和拳也是一樣無能,令其壯大,成了燎原野火。現在袁世凱忽然如此大肆鎮壓,真能頂事嗎?當年的太平天國,就是越剿越大,以至丟失了半壁江山。
中原忍絕兮羽翼洋人。
不出幾天,戴膺又聽手下一位伙友說:在東單牌樓西表褙胡同的于謙祠堂,義和團已設了京中第一個壇口。那伙友是去東單跑生意,聽說了此事,就專門彎進西表褙胡同。一看,真還不是謠言!祠堂裡滿是紅布卦符旗旌,進出人眾也都在腰間繫了紅巾。他只遠遠站著,望了片刻,就有一繫紅巾者過來,塞給他一張揭帖。揭帖,就是現在所說的傳單吧。
義和團這股野火,已經燒進京師了?
——劉伯溫伏碑記
在許多令人生憂的消息中,山東的義和拳已成燎原之勢,最叫人不安。
袁世凱能不能滅了義和拳這股燎原野火,一半在他的本事,一半還在朝廷的態度。朝廷當然怕義和拳壯大作亂,但又想引這股野火,去燒一燒洋人的屁股。自慈禧太后滅了戊戌新政,重又當朝後,西洋各國就很不給她面子,所以太后對洋人正有氣呢。義和拳驅教滅洋,太后心裡本來就高興。她能贊同袁世凱一味這樣護洋人、滅拳民?
袁項城會不會聽朝廷上諭,誰也不知道。但就在庚子年大正月,京師就盛傳:在袁項城的無情剿殺下,山東的義和團已紛紛進入直隸境內,設壇授拳。直隸的大名、河間及深州、冀州,本來早有義和拳勢力,現在山東拳勢大舉匯入,這股燎原野火竟在京畿側畔,沖天燒起來了。當年洪楊的太平軍,就是從廣西給剿殺出來,一路移師,一路壯大,一直攻佔了江寧,定都立國。義和團看來比太平軍要簡捷,逃出山東,就直逼京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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