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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膺望著起了火的前門，驚慌了一陣，就平靜下來了：前門著火，說明乘著東南風，火勢在向西北蔓延，在前門東南的打磨廠，也許能躲過這一劫？再說，皇城的正陽門都著火了，官家還能再坐視不管？

忽然，有個站在門外的伙友跑進字號，大聲嚷叫：「前門樓子也著了，前門樓子也著了！」

前門樓子都著了，咱們還不快走？但戴老幫依舊沒有發話，只是站在當街，一直望著大火中的前門樓子。

真是轉眼間，就禍從天降，跌入一片危急之中。字號內，人人都神色凝重，手忙腳亂。

問路上奔跑的人，沒有給你說。但看那起火處，就在前門附近。天成元京號所在的打磨廠街，離前門實在也沒有幾步！

這樣兵荒馬亂的，將賬簿交給陌生的挑夫去逃難，實在也是太冒險了。

有伙友問：「火燒大發了，也沒人救？」

戴膺忙倒退幾步，向西望了望：天爺，果然瞅見幾團濃煙正滾滾而上，直沖藍天！高聳的前門樓子，在黑煙中時隱時現。

戴膺心裡稍有寬慰，又站在當街，朝前門那頭靜觀了一陣，才回到字號。回到字號，仍是一臉嚴峻，緊急把全體伙友都叫來，很有和-圖-書些悲壯地作了棄銀保賬的安排。只是最後交代了一句：

「什麼時候撤離字號，聽我吩咐。」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前門火場那頭，只能見明亮的火光，其餘什麼也看不分明了。

「火！著了火了！」

「起先，義和團在，誰敢救？火一起，他們也跑了。到這時，店主住戶想救，哪還能救得了？今年天這樣旱，真是乾柴烈火！人們能跑出來，不給燒死，就萬幸了。」

戴膺正在心裡作這樣考慮，無意間發現，遠處的濃煙是在向西飄蕩。是呀，濃煙要是朝東飄，打磨廠也早給濃煙罩住了！

戴膺就問：「珠寶市也著火了？」

大家終於鬆了口氣，當然也更佩服戴老幫的臨危不亂。

昨天又聽說，日本公使館的一位書記生，在永定門外被義和團截住給殺了。也有人說，不是義和團殺的，是董福祥的甘肅兵給殺的。不管是拳民殺的，還是官兵殺的，都一樣捅了大漏子了。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公使館的人敢輕易殺？日本東洋人跟西洋人本來就聯著手，欺負中國人，這倒好，正給了人家一個結實的借口！京師局面，真是不能指望了。

「珠寶市火m.hetubook.com.com勢還大呢！京城爐房都在珠寶市，我本來想擠進去瞅瞅，已經進不去了。滿街都是濃煙，什麼也瞧不見，只能聽見一片哭天喊地聲。」

戴膺極力冷靜下來，等待探聽消息的伙友回來。

在既焦急又安靜的等待中，黃昏漸漸臨近。遠望前門那頭，在濃煙中已能依稀看出火光。派去打探火勢的伙友，幾次回來都說：火還沒有向打磨廠這頭蔓延。等蔓延過來，還能來得及跑？看看打磨廠街的商號店舖，已經撤離了不少。只有鐵匠鋪，還是爐火閃耀，依舊在趕著打製大刀，彷彿一點都不知大火臨門似的。

現在，櫃上的存銀大該還有七八萬兩吧？這七八萬兩銀子怎樣轉移？裝銀橇，太惹眼。偽裝在雜物中運走，數量還是太大了。

戴膺一聽是這樣的火情，更覺形勢危急了：打磨廠西頭，只隔著一條前門大街，就是荷包巷、珠寶市了。別說沒人救火，就是有人救，只怕也救不了了：大火很快就要燒過來。

當時，戴膺正在查看京號臨街的門窗，看如何加固一下。眼瞅著京師局面越來越壞，發生津號那樣的劫禍，也不是不可能。

他再看了看附近商號和*圖*書懸掛著的招牌幌子：的確是在刮東南風！

所以，戴膺仍是叫大家全神待命，不要冒失行動。

「怎麼了？」

他只能作出決斷：趕緊做棄莊的準備，越快越好！

就在這時，街面上的行人忽然自西向東奔跑起來。

那一夜，戴膺和京號的全體伙友，就那樣坐守待旦，沒有棄莊逃難，也沒敢丟一個盹。到天將亮時，火場總算熄滅了。

該張羅的，已經張羅完，戴老幫卻沒有發出撤離的命令。

戴老幫也依舊沒有發話叫走。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探聽消息的伙友才一臉黑污，跑回來。他說，火是義和團放的。他們尋著燒洋人的教堂，路過前門外鬧市，瞧見老德記洋貨鋪和屈臣氏大藥房，就丟了幾把火。火初起時，他們還不許臨近住戶救火，揚言能使出神功，令火勢聽他們調遣，指哪燒哪，不會累及鄰近無辜。可那火依舊無情，轉眼間就漫天燒起來了，哪會聽他們調遣！東西荷包巷，珠寶市，大柵欄，廊房頭條，二條，煤市街，都已火燒連營，一片火海。

必須帶走的賬簿、票據，很快就分到各人的名下。戴膺老幫也分了一份，以示要有難同當吧。銀錠也作了進一步的隱蔽。其ｍ.ｈeｔuboｏｋ•cｏｍ.cｏm他值錢的東西，也儘量作了隱藏，希圖能躲過火災盜賊的洗劫。

戴膺再次站到當街，向西瞭望那頭的火勢，依然是濃煙蔽天，沒有一點減弱的跡象。

不過，應對這類突變，戴膺已有一些準備。適宜轉移賬簿、票據的輕便鐵皮箱，已定製了一些。作為臨時躲藏的寺院，也秘密交涉好了。唯一不好應付突變的，是櫃上的現銀儘量少存。儘量少存，那也得夠維持生意。存了夠維持生意的銀錠，突然要轉移走，總不是太好辦。何況，來存銀的客戶，又總是推都推不走。

那是起了戰火，還是什麼地方失了火？

打磨廠街中，還有幾家西幫票號，有的已經雇了挑夫，往外挑賬簿。其他大小商號，也都在轉移財物，緊急撤離，一片兵荒馬亂的可怕景象。

戴膺慌忙跑進店裡，打發了一個年輕機靈的伙友，往前門一帶打探火情，一面就招呼大家，緊急收拾各處的賬簿、票據。賬簿、票據是票莊的命，大火來了，最容易毀的也是賬簿、票據。

李子充是五月十七一早走的。到這天下午，前門一帶就忽然起了大火。

看來是不能再等待了。車馬雇不到，但也不能冒險雇挑夫。京號十多個人呢，將https://m.hetubook.com.com賬簿票據每人分一份，不拘你使什麼法子，設法弄出去就得，只要求你一條：人在東西在。那七八萬兩銀錠呢，只能盡力就地隱藏了。即使過了火，一時也燒不著，就是燒化了，也能設法收拾起來吧。沒有十全的辦法，也只好走棄銀保賬這一步了。

拾掇賬簿，緊急起銀，在慌張中總算張羅得差不多了，但就是雇不到一輛車！馬車、驢車、小推車，不拘什麼車，全雇不到！水火無情，瞅見著了這麼大的火，誰都是破了命往遠處躲，車馬也不傻，能給你來送死！可是沒有車馬傢伙，怎麼撤莊？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打磨廠在前門東頭，也許大火不會蔓延過來？

前門叫正陽門，為內皇城第一道門臉，居然就這樣任大火毀了它？

有伙友跑出去又望了望，西面的火勢分明更大了。

戴膺站在字號的門外，左右看看，見別家都沒有什麼動靜。只天成元一家加固門窗，會不會叫人覺得你太驚慌了？

戴膺和大家一齊跑到門外，翹首西望，果不其然，巍峨高聳的前門樓子，已在噴吐火苗火花。在夜幕的映襯下，它彷彿在噴金吐銀，比平素不知晶瑩璀璨多少倍，真是壯觀之極。只是，那壯觀太叫人恐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