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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想去，逮不著一個確切的對象。所以，她也不去想了。可還沒走出大堂，突然就跳出一個人來：鳳山尼姑庵的那個老尼！眼熟的這個老夫人，原來是有幾分像那個老尼姑？

不用說，在老夏跟前多嘴的，就是這個車倌了。你倒好，把別人都賣了，自家啥事沒有！

「我不信那。」

「胡說八道！我可從沒到什麼寺廟抽過籤！」

對了，那個老尼似乎對康家不生疏，她還問到六爺。

母親說：「打發她們，是老夏的意思。說她們年紀偏大了，各家也拖累大，都想辭工回去。其實，我也使喚慣了，不太想叫她們走。」

「那你得問他。」

三娘瞪了她一眼，說：「老太爺好好的，你胡說什麼！」

所以，聽完父親的訓話，汝梅就去見老太爺。

因為自家的淘氣，四個下人全給攆走了，這叫汝梅覺得很過意不去。

她急忙問：「為什麼呀？」

「那怎麼不見我？」

從車倌嘴裡知道，父親為此事也說了話，汝梅就決定問問父親。等了幾天，才好不容易等著父親回到家。提起攆走下人的事，父親說他也不大知道，好像四爺跟他說過一聲，詳細情形，他哪能記得？這一向，外埠字號的掌櫃伙友，幾乎天天有逃難回來的，他哪還能顧得家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六爺就這樣矢口否認他見過什麼尼姑，汝梅也只好打住，不再探問下去。但心裡的疑團卻是更大和-圖-書了。六爺既然壓根就沒見過任何尼姑，那老尼是怎麼知道了六爺？

六爺是不是也去過那處尼姑庵，見過這個老尼？

「可我在鳳山一處尼姑庵，見著一位老尼，她還問起六爺你。」

不過，汝梅倒是覺得，爺爺知道了這件事也好。她去問一問爺爺，那一切都能問明白了。爺爺可不像別人，準會把她想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她跑回來問母親：「老太爺怎麼了，病了？」

汝梅還從沒這樣被攔擋過，就喝叫了一聲：「瞎了眼了，沒看見我是誰！」

「胡說八道！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一個尼姑！」

「這一向外間兵荒馬亂，連京城都丟了，各地的鋪子關門歇業，掌櫃伙友一撥跟一撥逃難回來。老太爺哪還有閒心見你？你沒見你爹忙成什麼樣了？」

「老太爺說他誰也不想見，我哪能多問？小姐請回吧，關門！」

老尼可不就生了這樣一顆好看的痣！

「六爺對時務一向有高見的。」

六爺雖比汝梅長一輩，年齡卻相近。只是，六爺對她的淘氣瘋野，可不喜歡。六爺比那位在學館授業的何舉人，似乎還要凜然不可犯。所以，汝梅不能在學館見六爺，因為見著了，也不會聽她說閒話。

「事到如今，問何老爺也沒用了。別人倒也罷了，就是六爺你太倒霉，正逢上要大比。苦讀多少年，就等著今年秋闈的佳期呢，出了這樣的亂子，誰ｍ•heｔuｂｏｏk.coｍ.ｃom能不為六爺著急！」

汝梅聽了，覺得也有幾分理，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她跑出去尋見一個家丁，問了問，才吃驚了：跟她上鳳山的那兩個家丁，也給打發了！

「為什麼？」

但這又有什麼不妥呢？

這怎麼可能？

她跑到車馬院問了問，得知那個車倌還在，只是出車了，暫時見不上。

「我不管！我要見老太爺！」

「我不信那！」

「誰能預見到這一步天地，才算真有高見！」

「前不久，我去了趟鳳山，在三佛殿還想為六爺許個願：秋天若能金榜題名，就為佛爺再塑金身。又怕我是女身，有辱儒業，沒敢許。」

汝梅跑了幾趟，終於見到了這個車倌。一問，車倌還極委屈，說他也幾乎給老夏攆走！多虧三爺四爺都說了話，才叫留下戴罪立功。

絕對出乎她預料的情形發生了：她居然連老院的門也進不了！她剛要邁進老院的大門，就有下人出來擋住她，說：「裡頭有交代，現在老太爺誰也不見。」

於是，汝梅決定去見見六爺。

老院門房的下人，真忽通將大門關上了。

那下人依然攔著說：「我哪敢得罪小姐？真是裡頭有交代——」

她問母親，母親說：「都打發走了。」

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事。

最晚故去的一位老夫人在世時，汝梅還很幼小，根本就沒有一點印象。再說，她也不是第一次來此，以前可從來ｍ.ｈetuｂoｏｋ.cｏm.ｃoｍ沒有這種眼熟的感覺！

「何老爺呢？他成天說對京師瞭如指掌，也沒有一點預見？」

汝梅忙說：「看六爺說的，我就那樣心黑？我是替六爺擔心呢！春天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亂到這步天地？」

「一個尼姑問起我？你又瘋說瘋道吧！」

汝梅想了想，覺得像是這樣，又不像是這樣。攆走兩個老嬤、兩個家丁，處罰了車倌，老太爺又拒不見她，幾件事就正巧都碰在一起？攆走僕傭，處罰下人，這倒不稀罕。叫汝梅感到驚異的，還是老太爺的冷淡。她從小就是一個淘氣的女子，什麼出格的亂子沒有惹過？老太爺非但沒有責怪過她，倒反而因此更偏愛她。她要是規矩溫順，老太爺會那麼寵她？外間兵荒馬亂就是真叫老太爺操心，也不至於待她這樣無情吧。老太爺是有氣魄的人，就是天塌了，也不至於朝她這個小孫女撒氣的。

「老夏的意思，是物色到更精幹的女傭了，總得把老的替換下來。叫我看，老夏是巴結我們呢：你爹當家了，他能沒一點表示？所以，我也只得領情。」

這些不守信用的奴才！叫他們不要多嘴，偏不聽。他們中間一定是有人在老夏跟前多嘴了，可那會是誰？誰就那麼笨，不明白多嘴多舌的結果，是大家都得倒霉？

「你問我，我去問誰？」

「那天上鳳山，我們沒有伺候好小姐，就是攆走也活該了。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真不是我回來多嘴！三爺四爺說了話，我能留下，可還是挨了老夏的一頓惡罵，真沒給罵死！工錢也減了。小姐不叫我多嘴，我多嘴圖甚？」

汝梅忽然想起，那次鳳山之行，除了兩個老嬤、兩個家丁，還有一個車倌。他是不是也給攆走了？

過了一些時候，汝梅陪了母親來前院的大堂燒香。偶爾掃視側面牆上掛著的四位過世老夫人的遺像，忽然發現有一位彷彿眼熟似的。

這話，可是正說到六爺的疼處了，哪會有好臉給她？他張口就給了她一句：「怎麼，鄉試大比不成，你高興了？」

「六爺，你也沒有到寺廟進次香，搖支籤？」

汝梅呆呆站在那裡，彷彿面前並不是她熟悉的老院。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從她記事以來，還從來沒有這樣受過老太爺的冷遇。

汝梅越想越怕，不禁大叫一聲，失魂落魄跑出大堂。

那這就怪了。誰也沒多嘴，那天鳳山上的事，老夏他怎麼知道的？

汝梅這才仔細回想那天出遊鳳山的經過。想來想去，才好像有些明白了：她大概是不該去那處尼姑庵吧。以前，就不許她們走近。每瘋跑過去，連爺爺也不高興。這次居然騙過下人，獨自家跑近了它，還和一個古怪的老尼說了半天話。

見父親這樣，汝梅也不想再問了。正要走，父親忽然叫住她，正聲說：「梅梅，你又到哪瘋跑了？惹得老太爺都生了氣，嫌我太放縱了你。都快嫁人和-圖-書了，還這樣野，不成吧？常家也是大戶人家，你這樣嫁過去，就剩下叫人家笑話咱們康家了！」

汝梅任性地喊叫起來，但那個奴才還是死攔著，不讓開。正緊張時，貼身跟老太爺的老亭，從裡頭出來了。他沒等汝梅張口，就冰冷地說：「不用跟他們鬧，是我交代的，老太爺誰也不見。」

「那還不是都給打發了！」

「真有這樣的事！那位老尼知道咱們康家，直問我：常見六爺嗎？」

看這個車倌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像是編了瞎話洗刷自己。

天爺，老尼姑像康家一個死去的老夫人，那天是見了鬼吧？

「著急吧，也是白著急！」

康家為族中子弟開設的學館，也收一些本家女童，令其啟蒙識字。不過，達到粗通文墨程度，年齡也近青春期，就得結業返回閨房了。汝梅因為受老太爺寵愛，又帶男子氣，被允許在學館多留兩年。所以，她真是能常見到六爺。

那麼，她看這個老夫人像誰呢？她嘴角斜上方有一顆點得好看的痣。

從鳳山回來，一直平平靜靜，汝梅幾乎將那次鳳山之遊忘記了。六七天之後，她忽然發現跟她去鳳山的那兩個老嬤都不見了。

「我說呢！六爺去進香、抽籤，也不會到那處尼姑庵吧？」

她是瞅了個機會，專門到六爺家中，正經拜見的。拜見的由頭，是問六爺：「聽說朝廷把京城都丟了，今年秋天的鄉試大比，還能照常嗎？」

老天爺，連爺爺也知道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