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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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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苦心接皇差 一

第十五章 苦心接皇差

孫北溟又問:「除了太谷兩家,知道還召見誰家?」
事態這麼厲害?
「召見的都是領東掌櫃嗎?叫沒叫財東?」
「今日急召各位來,是因為接了行在軍機處發來的一道六百里加急諭令。與這道加急諭令最相關的,就是各位領東的票業大號。」
孫北溟一聽也不敢怠慢,趕緊出來了。
前幾日就聽說,皇太后、皇上已經繞過東口,進入山西。撫台、藩台召見,無非為辦皇差,向西幫借錢吧。但借錢,得找東家呀,他們這些領東掌櫃,主不了那種大事的。
李延簫宣讀完聖旨,又唸了軍機處開列的九大票號的名單,果然在座的都列在其中。
「西幫既停匯,各省上繳京餉,只得委派專員押送了。但路途遙遠,時局不靖,哪能解得了兩宮行在的燃眉之急!」說至此,李藩台又拱手向眾掌櫃致意:「各位大掌櫃,朝廷下來的這道急諭,就是令各省將上繳的京餉,交給當地的西幫票號,火急匯至山西的祁、太、平老號。再由祁、太、平各號提銀交付朝廷行在。為此,朝廷欽定了在座的西幫九家大號,令你們開通匯路,即行收攬京餉,接濟朝廷!」
「這次兩宮行在不似平常出巡,整個朝廷乃至整個國都全跟著呢,所以需用之繁鉅也前所未有。兩宮離京以來,一路經過的都是苦焦地界,又歷拳亂和大旱,大多無力支應這樣的皇差。行在軍機處雖天天向各省發出急令,催促各省將京餉解往行在,接濟朝廷,可這談何容易!」
大德通的高鈺也苦笑了:「京師官場現今在哪,我還不知道呢!」
毛鴻瀚依然搶先代言:「西幫匯業,全在南北調度。北邊字號毀了,江南字號還能做多大生意?再說,亂起四方,信局也走不了票,只好停匯。」
衙役一走,孫北溟就吩咐伙友去雇遠行的標車,聘請鏢局護路的武師,同時也打發了協理去志誠信,約孔大掌櫃同行。
藩台https://m.hetubook•com.com大人說:「各地電路都在搶修呢。」
差役說:「還有志誠信票莊的大掌櫃,再無別人。」
「叫的都是大掌櫃。」
要只是過境,那又得吃西幫的大戶。朝廷雖是逃難過來,耗費也是浩大無比的。若要在晉駐鑾,那就不同了,全國上貢朝廷的京餉錢糧,都要齊匯山西,西幫還是有生意可為。
衙門差役見著孫大掌櫃,忙客氣地說:「叨擾大掌櫃了,實在也是不得已。省上撫台衙門傳來急令,叫大掌櫃務必於明日趕到太原,撫台大人、藩台大人有急事召見。」
三晉源的梁堯臣也說:「往年捐納,也不過下道官令就是了,還用這樣火急萬分,把我們召到省上?」
午時早過,卻不見傳喚,大家更有些焦慮不安。
劉老幫慌忙說:「事情太緊急了,還未探聽到什麼。」
蔚泰厚的毛鴻瀚,哼了一聲,說:「還用猜嗎?不過是叫我們加倍捐納,接濟朝廷罷了。」
「藩台大人,不是我們停了匯兌,是生意沒法做了!京津失守,西幫字號全遭洗劫,無一家倖免。直隸、山東、河南、陝西、關外、口外的字號,也都受到禍害,損失之慘狀,叫人毛髮森豎!西幫票業創立一百多年來,這是遭遇最慘烈的一次大劫。」
孫北溟就說:「郭大掌櫃,毛大掌櫃,要不你們拿個主意,我們都跟著吆喝?」
省衙急令?
毛鴻瀚說:「這不是出了萬分危急的禍亂嗎!撫台、藩台親自催捐,是急等著用呢。眼看兩宮浩浩蕩蕩就要到了,不急成嗎?」
孫北溟叫櫃上給差役付了賞銀,但差役不敢接,只說:「知縣老爺要聽回話:大掌櫃明日一準到省。若討不到這樣的回話,不光是小的交不了差,連知縣老爺也交代不了上鋒。」
行在,是指皇帝行幸之所在。兩宮逃難路上發出的這道六百里加急上諭,最與西幫大號www.hetubook.com•com相關?掌櫃們一聽,就摸不著邊際了。
郭斗南苦笑了一下,說:「我哪能知道?你們問高大掌櫃吧,他與京師官場最熟。」
軍機大臣字寄各直省督撫,光緒二十六年八月辛巳奉上諭:自郡城失守,庫款蕩然,朕恭奉慈輿西幸於僻鄉荒野,跋涉蒙塵,艱苦萬狀,而一切需用久無著落。各省應貢京餉,總以程途不暢為由,遲遲不能解來濟急。今特飭各省督撫,盡速將京餉交由西商票號起匯,解來山西省城。西商老莊多在太原近側,電匯尤為便捷。朕奉慈輿之需用急待孔殷,交西商票匯以圖快捷,不得再推諉延遲。由六百里加緊諭令各省知之。山西巡撫毓賢諭知西商大號,速開匯路,收解京餉。欽此。
只召見兩家票莊的掌櫃?孫北溟想了想,就給了準時赴省的回話。
孫北溟忙展開帖子看時,所謂急事,原來撫台要宣諭朝廷急旨。
李藩台笑了:「我要不知你們西幫之富,豈不是枉在晉省做藩台了!各位掌櫃,我就代撫台大人宣讀聖旨了,請跪聽吧!」
三幫巨頭齊聚,本是不常有的,只是此次聚會緣由尚不明瞭,大家也不過彼此寒暄兩句,心思全在未知的朝廷急旨上。
國都失守,兩宮出逃,朝局忽然變得這樣殘破。大勢還有救沒救?以往判斷時局,全憑各地的信報,尤其是京號的敘事密報。現在京都不存,京號已毀,各地信路也不暢,忽然間坐井觀天,乾著急,什麼也看不出來了。所以,去見見省上的撫台、藩台也好。至少,也可探知兩宮進入山西,是過境,還是要駐鑾。
聖駕將臨,又軍情危急,看來,真是要狠狠敲西幫一槓了。
「聽說總共九家,太谷兩家,祁縣兩家,平遙五家。就是西幫票業中打頭的九家大號吧。」
孫北溟到省號後,既無食慾,也無睡意,洗漱過,就叫住省號老幫問話:「撫台衙門這是唱的哪齣戲,探和_圖_書聽清楚沒有?」
票莊的太原分號,雖稱省號,但因離總號近在咫尺,商務也不顯要,派駐的老幫多不是太厲害的把式。天成元省號的劉老幫,是由邊遠小號輪換回來的,忠厚是忠厚,但未經歷過什麼大場面。忽然遇了庚子年這樣的大亂,更是不勝招架了。所以,他對這次撫台急召票莊大掌櫃,實在也沒有探聽到多少內幕。
原來,朝廷是叫西幫承匯京餉。大家雖鬆了一口氣,但稍一想,也覺出不是好差事。在目前亂局中,異地銀錢很難調度。西幫答應承匯京餉,也就等於答應了借貸巨額款項給朝廷。至此,大家也才明白,藩台大人為何這麼低聲下氣:西幫承攬了各省京餉,兩宮駕到後繁浩的開銷便有了著落,省上撫衙藩庫才可鬆一口氣。在這非常之時,辦這麼大的皇差,僅憑山右一省之力,實在能愁煞人的。何況山西又有縱容拳亂的嫌疑,辦不好這次皇差,撫台藩台那就不是摘頂子,而是掉腦袋了。
「各位掌櫃,兩宮聖駕目前已巡行至代州,不幾日即臨幸太原。」
毛鴻瀚說:「我們西幫票號失了北地一半江山,老號也空虛得很。即便電報傳來匯票,我們一時也支墊不起呀!各省匯來的京餉,那不是小數目。」
朝廷急旨?
眾掌櫃也只得跪下了。
蔚盛長的李夢庚:「這是實情,不是哭窮。我們自家的光景都快過不去了,哪還有錢捐了買沒用的官帽!」
再問,也問不出更多的情況,孫北溟就略進了些湯水,躺下待旦。以為睡不著了,居然很快就入了夢鄉。畢竟勞累了。
大家都贊同。正在計議,傳喚他們上堂了。
李藩台有意停頓了下來,但眾掌櫃沒人敢接住說話。藩台大人只得接著說:「現在道路不靖,消息也常不通,解押巨額京餉,實在也難以及時送到兩宮行在。以往各省上繳京餉,都交付各位領東的西幫票號,走票不走銀,快捷無比。我問一句:拳亂https://www.hetubook.com.com發生以來,你們各號是不是停止攬匯了?」
「各位掌櫃!」李藩台拱手說,「這樣冒昧請你們來,實在失禮。但事關緊急,也只得委屈各位了。撫台大人本當親自來見各位,因軍情緊急,洋寇已進犯獲鹿,逼近晉省,大人正統兵扼守故關東天門。只好由本官招待各位掌櫃了。」
志誠信的孔慶豐就說:「捐納銀子,那得叫財東來。我們是領東,我們能主了捐納的事?」
日昇昌的郭斗南只好說:「朝廷有難,我們本也該竭力報效,萬死不辭的。只是,遭此大劫,信路不暢,走票也難得快捷了。即如故關,那是山西東大門,眼下正兩軍對壘呢,哪能走得了票?」
九位大掌櫃,誰不是成了精的人物!所以,看透官家用意後,沒有人想多言語,連搶著說話的毛鴻瀚也不吱聲了。
因為撫台衙門正在緊急修飾,以作兩宮過並的行宮;藩台衙門也要供王公大臣使用,所以召見是在皇化館。
郭斗南說:「這次禍亂,我們字號損失可是前所未有。日昇昌空擔著一個票號老大的名聲,什麼好處沒有,就是樹大招風,禍亂一起,哪裡都是先搶我們!我們是傷了元氣了,哪還有餘力捐納?」
郭斗南說:「電路更不暢通,拳民專挑電線割。」
不到後半夜,即順利到達太原。兩位大掌櫃分頭去了自家的省號。
李藩台立刻說:「行在軍機處有言:電匯最好。」
說著,將公事牒帖遞了過去。
志誠信的孔慶豐大掌櫃稍年輕些,願聽孫大掌櫃安排。
於是,按孫北溟意思,在日頭稍偏西時候,就趕趁著上路了。縣衙要派官兵護送,兩位大掌櫃婉謝了。時局雖亂,但有太谷鏢師跟著,沒有人敢添麻煩,比官兵還保險。
藩台大人展開一卷明黃帖子,說:這是行在軍機處昨日送來的一道六百里加急上諭:
孫北溟趕到皇化館時,果然見著祁幫、平幫的其他七位巨頭。祁幫來的是渠家三晉源的梁堯https://m.hetubook•com.com臣,喬家大德通的高鈺;平幫來的是日昇昌的郭斗南,蔚泰厚的毛鴻瀚,蔚豐厚的范定翰,蔚盛長的李夢庚,協同慶的雷其澍。
藩台大人一開場,居然說得這樣客氣,實在大出眾掌櫃的意料!那時代的布政使,是省衙直接管理政務和財政的大員,地位僅次於巡撫。因主理財政,藩台一般都與商界相熟,在以商聞名的山西,尤其如此。但藩台畢竟是地方高官,其排場與威風,即便在私下場合,也是要做足的。現在係正經場面,李大人居然這樣謙卑,哪能不叫人生疑!
進入正堂,上面坐的只布政使,即藩台大人李延簫一人。九位大掌櫃行過跪拜禮,藩台大人就立刻賞了座。
太谷離太原,也不過百十里路。但眼看午時已過,要在明日午時前趕到,不走夜路,已不可能。
眾掌櫃眼光投向日昇昌的郭斗南:他是老大,理該先說。可沒等郭斗南說呢,蔚泰厚的毛鴻瀚已無所顧忌,滔滔陳說:
八月十三日午間,天成元票莊大掌櫃孫北溟,剛剛打算小睡片刻,忽然就有伙友匆忙來報:「縣衙官差來了,說有省衙急令送到,要大掌櫃親自去接。」
藩台大人便接著說:「在此危難之時,朝廷能記起西幫匯兌的神速、可靠,此不光是你們西幫榮耀,全山右都得光彩。萬望各位不負聖命!」
李藩台忙說:「西幫損失竟如此慘烈,我與撫台大人一定如實向朝廷奏報!各家的江南字號,還在攬匯吧?」
孫北溟就問:「省衙傳令要見的,太谷還有誰?」
協同慶的雷其澍說:「要哭窮,咱們就一齊哭!一齊訴說西幫字號在京、津、魯、直,口外、關外受禍害的慘狀。」
兩宮已到代州?這可是第一次聽到有關太后和皇上的確切消息,不料已近在眼前了。眾人驚詫不已。
日昇昌是西幫票業中龍頭老大,眾人不免問郭大掌櫃:知道下來一道什麼急詔嗎?
孫北溟笑了笑,說:「你們日昇昌也哭窮,那我們該討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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