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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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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戰禍將至 四

第二十章 戰禍將至

父女倆啟程那一天,天陰著,似乎會下雪。不過,一路走去,終於也未遇到一場雪。
「我看不會吧?遷都那麼容易?再說,朝廷也窮得很,它哪有錢遷都?」
三娘不敢再說什麼了,很明顯,老太爺不想得罪孫大掌櫃。她只好領了一幫僕傭,往城裡趕去。
孫北溟這話,更給三爺添了火!今年是新賬期起始,前四年各地莊口的盈餘匯總到老號,還沒怎麼往外調度呢,就存銀告罄了?分明是不想調銀給西號!三爺咬牙忍住,說:
聽說父親要往江南,汝梅執意要跟了去。三爺居然也爽快答應了。
三爺忙作解釋,說現在的邱掌櫃跟以前相比,真是判若兩人了。連侍奉西號的程老幫,也不敢含糊,凡事程老幫不點頭,他不敢行動。
「閒話少說,我問你個正經事。孫大掌櫃,以你看,朝廷會不會遷都西安?」
「不是你弄下的,是我弄下的?」
「我猜的。」
「外間大事,我們婦道人家可不便插嘴。我看,也不怨誰。三爺脾氣不好,辦事也毛糙,以後有得罪林大掌櫃的,還請多包涵。」
「今年年景不好,連朝廷也扛不住,失了京城。西幫同業中,又有誰家保全了,未受禍害?」
「我也想怨朝廷呢,可人家能理我?你是領東,也只好怨你。反正天成元有一小半的莊口關門歇業了,原本全活的一個大字號,給你弄得殘缺不全,人家誰願意接手?新做領東的,誰不想接過一個囫圇的字號?就像娶新媳婦,誰不想娶個全乎的黃花閨女?」
罷了,罷了,還是回口外去了,這頭就是天全塌下,也與他無干!
「沒錢,可以滿天下搜刮。我看西太后是叫洋人嚇怕了,她很想偏安西安。可洋人哪能答應她?這頭一但定都西安,洋人握在手裡的京師就不值錢了,還怎麼訛詐你?這就像綁票,事主要是不在乎撕票,那hetubook.com.com綁匪不是瞎忙乎了?」
三爺見孫大掌櫃揪住邱泰基,不依不饒,什麼事也說不成,就說:「孫大掌櫃,這步臭棋實在不能怨邱掌櫃,是我對他們說:『太后落了難,來跟我們借錢,不能太小氣了。』邱掌櫃倒是一再提醒:『這種御債,名為借,實在跟搶也差不多。她不還,怎麼討要?門也尋不見!』我說:『至尊至聖的皇太后,哪能言而無信?』力主他們出借了這筆御債。所有不是,全在我。」
「我現在特地言明了,不算晚吧?」
「我就去發電報,叫西號報來!」
僕人們聽了,慌忙向酒家借了床鋪蓋,把三爺裹嚴了,抬上馬車,拉到天盛川茶莊。他們當然不能把三爺拉回天成元。
天盛川的林大掌櫃見三爺成了這樣,一邊招呼伙友把三爺安頓到暖炕上,一邊就問這是在哪應酬,竟醉成這樣?僕人知道實情不能隨便說出,只含糊應付幾句,就求大掌櫃代為照看一時,他們得趕緊回康莊送訊。
三爺就說:「我這一路歸來,並沒有遇著什麼不測。出西安後,沿途見到最多的,正是運銀的橇車。四面八方,都是往西安運銀。」
孫大掌櫃冷笑了一聲,說:「我才不信!一出手就是六萬,程老幫他哪有這樣的氣魄?」
三爺醉臥天盛川的事,孫大掌櫃自然很快聽說了,但他也不後悔。反正幹到頭了,得罪了三爺就得罪了吧。這輩子,伺候好老東家也就夠了,少東家以後有人伺候呢。一把老骨頭了,伺候完老的,再伺候小的,實在力所不逮。
「孫大掌櫃,咱們閒話少說,你想告老退位也不難,只要把天成元復原了,有新手願意接,就成。」
三娘說,眼看進臘月了,等過罷年再走吧。三爺沒有答應。
康笏南當然也看出來了,孫北溟對眼前時局真是糊里和圖書糊塗,難怪老三窩了那麼大的火。可在眼前這樣的亂局中,也真不能換馬。換大掌櫃是件大事,弄不好,就成了外亂加內亂了。而三爺的表現,也很令康笏南不滿。即便是孫大掌櫃糊塗,你也不能這樣針尖對麥芒吧?再沒有別的本事了,只會拿燒酒往死裡灌自家?還是這樣嫩!
「不拘怨誰吧,反正櫃上有規矩。這筆御債真要瞎了,該罰誰,盡可罰誰。眼下當緊的,還是張羅生意。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把西安的行市,告知老號。朝廷駐鑾西安成了定局,還盛傳太后有意遷都過來,所以國中各路京餉協餉正源源往西安流動。這不正是我們票家攬匯的大好時機嗎?岑春宣就曾想將江南米餉的匯務,撥一大宗給我天成元承攬。可我們不敢多接:西號存銀太少了。老號若能速調現銀過去,正有好生意可做!」
那料,孫大掌櫃並不把三爺的發作放在眼裡,居然說:「三爺,話不能這樣說吧?西號的信報並沒有言明,這六萬債務係三爺自家出借,與字號無關。我是領東,過問一聲,也在分內!」
「遷都西安?誰說的?」
「按規矩,那得由西號報來!」
三爺忙說:「應付這筆御債,是程老幫、邱掌櫃和我一道計議的。又不能得罪太后,又不想多損失,真是煞費苦心。總算謀了個手段:銀票寫得多些,虛晃一番,現銀則死守一萬的盤子,一兩也不能再多。朝廷駐鑾後,西安銀根奇缺,銀票兌現不了,沒人想要。所以就以為太后不會要銀票,哪能想到,人家乾的稀的都要!」
盛怒的三爺,當然不能直奔口外,只是奔進一家酒館,喝了個酩酊大醉。
三娘只略坐了坐,安頓僕傭小心伺候三爺,就離開天盛川,返回康莊。她是個精明的女人,見老太爺不想得罪孫大掌櫃,也就不敢將事情太張揚了。
三爺這樣跟他和*圖*書嘔氣,也好,他正可借此提出告老歸鄉的請求。所以,只隔了一天,孫北溟就又往康莊跑了一趟。
第二天,三爺趕緊進城去見孫大掌櫃。
回來見了三娘,僕人不能不說出實情。三娘沒聽完就忍不住了,立馬跑去見老太爺。可老太爺也沒聽她哭訴完,就說:
其實在孫大掌櫃心底,他哪能看得起三爺四爺這些少東家!
已經將罪過全攬下了,孫大掌櫃還是滿臉難看,不依不饒,三爺心裡窩的火就有些按捺不下。但他極力忍著,說:
「字號沒有難處,我這老朽也能張羅得了,還請高手做甚?」
「當時情勢緊急,我們實在是亂中出錯了。」
孫北溟冷冷地說:「西號的信報我早看了。現在兵荒馬亂,哪敢解押大宗現銀上路?」
「我看還是邱泰基的老毛病犯了,只圖在太后面前出手大方!」
「幾十年了,孫大掌櫃的本事,我還不知道?」
孫大掌櫃居然又冷笑了:「三爺初出山,不大知商海深淺,邱泰基他駐外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審時度勢,替東家著想?」
「遇了這樣的良機,就是拆借些現銀,急調西安,也是值得的。」
孫北溟可沒想到老東台會這樣回答他,幾乎語塞,半天才說:「老東台,眼下這殘局也不是我一人弄下的吧?」
跟著伺候的家僕及車倌,哪裡能勸得下,也只能眼看著三爺醉得不省人事,乾著急,不頂事。還是酒家有經驗,說這大冷天的,可不敢把人扔到車轎裡,往康莊拉。人喝醉怕冷,大野地裡風頭硬,可不敢大意。
「老東台真是眼毒!既看出來,那就成全了我吧,我實在是老得給你守不住天成元了。遇了今年這樣的危難,更該起用年富力強的高手!」
三爺走後,康笏南就給全家發了一道訓示:時事艱難,生意不振,全家需勤儉度日。往後,只初一、十五吃肉食,平日一律吃素和-圖-書。過年,無論老少都不再添置新衣。年下,除祭祖、開市之外,不能多擺酒席。原定臘月要辦的兩件喜事:六爺婚娶,汝梅出嫁,也推後再說吧。
三娘到達前,林大掌櫃已經打聽出,三爺是在孫北溟那裡嘔了氣。所以一見三娘,林大掌櫃就說:
三娘聽得心裡酸酸的,可還努力平靜地說:「林大掌櫃你也知道,三爺他脾氣不好,哪能怨別人?再說,他在口外慣下了喝燒酒的嗜好,太貪杯!」
這一下,算把三爺的火氣引爆了,他拉下臉來,也冷冷地說:「孫大掌櫃,西安莊口借給西太后的這筆御債,算到我的名下,與你天成元無關,成不成?這六萬銀子,就算我暫借你天成元的,利息照付。你天成元真要倒塌到底了,替我支墊不起,我明兒就送六萬兩現銀,交到櫃上。只聽孫大掌櫃你一句話了!」
林大掌櫃說:「三娘你是不知道,孫大掌櫃眼裡有誰?我倒不是跟他過不去,是怕壞了你們康家的規矩!康家理商有兩大過人之處,一是東家不干涉號事,一是領東不功高欺主。天成元功高,也不能欺負三爺吧!三娘,你們該給老太爺提個醒。」
「這頭借了錢,那頭由邱泰基糟蹋?」
「老東台看得毒辣。」
林大掌櫃也看出來了,他說的意思,三娘都記下了,只是嘴上點水不漏吧。他不再多說,忙引三娘去看三爺。
康笏南居然說:「我也早有此意,新的大掌櫃我也物色好了。只是,孫大掌櫃你弄下的這個殘局,人家不願接手呀?」
三爺依然醉得不省人事。三娘雖心疼不已,面兒上卻沒有露出多少來,只是說:「他貪杯,罪也只能自家受,誰能替他!」
「不就是喝醉了嗎?醒過來,叫他以後少喝,不就得了!」
「三爺也是太能委屈自己了。領東不把東家放在眼裡,康家還沒這種規矩吧?天成元是康家第一大號,先和_圖_書染上這等惡習,我們也跟上學?」
老天也不遂人意,他剛擔了這樣一個空名兒,就遇了個倒運的年景,時局大亂,塌了半片天!
「就是路上不出事,老號也實在沒有多少存銀可調度。」
「老東台,你這不是難為人嗎?朝廷亂局未定,我一人豈可回天!」
這天,康笏南留孫北溟吃飯,把二爺、四爺、六爺、何舉人都叫出來作陪。席間,談笑風生,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他是早已經體味到了:什麼接手主理外間商務,不過是一個空名兒罷了!這個孫大掌櫃哪把他這個主事的少東家放在眼裡?自擔了這個主理外務的名兒,他真沒敢清閒一天,東奔西跑,衝鋒陷陣,求這個,哄那個,可誰又在乎你!老太爺說他多管閒事,孫大掌櫃嫌他不知深淺,言外之意,他也早聽出來了:你擔個名兒就得了,還真想張羅事兒呀!
見了康笏南,孫北溟也沒提三爺的事,只是說:「人老了真不經凍。今年也不知是天冷,還是更不經凍了,成天都暖和不過來,光想烤火,不想理事。」
那想,他沒說完,康笏南竟說:「你是想說,人老了,料理不動號事了,該歇了,對吧?」
說畢,三爺憤然離去。
三爺恢復過來後,也沒有再提舊事。他只是向老太爺提出,想去江南走走,眼下生意全靠南邊了。老太爺欣然同意,別的也沒多說。
孫大掌櫃一開始就情緒不好,還沒聽三爺說幾句,就追問邱泰基到西安後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又舊病復發?
走出天成元的那一刻,三爺真想策馬而去,飛至口外,再不回來!
「別人想不到,他邱泰基也想不到?太后拿了我們天成元的銀票,想要兌現,我們敢不給兌?」
孫北溟終於聽出來,康笏南是在跟他戲說。眼前,老傢伙不會答應他退位的。於是,他想就輕慢了三爺,賠兩句不是。但剛張口,就被康笏南岔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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