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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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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老夫人之死 二

第二十一章 老夫人之死

「誰呀?」
頭一回請譚先看過病,老夏也沒大張揚。只是誰問起,他才告一聲:「也沒多大病,只是精神不好,比往常愛犯睏。是老太爺不放心,叫請來譚先。譚先說了,不礙事。」
大概都看著老夫人不大要緊,所以事情也未怎麼張揚起來。
「有十四五年吧?現在這一位,還不到十四五年。」
大娘說:「我跟聾鬼,世外人似的,能知道什麼?他三爺、四爺當家主事了,我不問你們問誰?」
「大嫂。大哥成年習《易》,老夫人真要到了這種關節眼上,他能看不出來?他看出來了,大嫂能不知道?」
四娘就問:「大哥知道老夫人染了病吧?」
「他四娘,還是你心靈,我光顧著急,連大娘都忘了!」
三娘四娘一心想摸摸大娘心中的底數,大娘只是不肯明說一字。這反倒更引起她們的疑心:那種不吉利的話,大娘豈肯說出?
聽了這樣的消息,誰也不敢不當一回事了,慌忙跑去問候老夫人,安慰老太爺。康家的氣氛真為之一變。
他問:「近來老夫人好些嗎?」
六爺還能再說什麼呢?他從老院出來,忽然想去寺院問一次籤:為這位老夫人問一個吉凶。只是,一種預感告訴他,他搖到的籤,一定是凶多吉少。與其問下一個凶籤,哪如不問?
「我看也是。但命裡的事,哪能由人?」
大娘說:「他眼都沒睜一下。我還罵他:人家各位爺們都去問候了,你就不能有個表示?說不了話,還不能露個面?你這樣罵他,他倒會拿眼瞪你了!」
老夏說:「打春了,陽氣上升,人愛犯睏,也難免的。」
大娘說:「知道。我早比劃給他了。」
「來過。老先生也有些慌張了,好像依舊吃不準是什麼病。」
「他四娘,你知道老夏還跟我說了什麼?」
六爺現在對杜老夫人已經不再反感,聽奶媽這樣說,還以為是她偏心眼,盼杜老夫人早有不測。所以,他不大愛聽,說:
六爺的奶媽初聽到這種議論,還似乎有一點幸災樂禍。她一直以為,當年正是杜筠青的出現,導致了孟老夫人的早逝。現在一報還一報,終於也輪到了這位杜老夫人!
但越是這樣預感不祥,越不能放下。六爺終於還是去問了一次籤。要說靈驗,那是該去鳳山龍泉寺的。可他怕太靈了,真問回一個凶籤來,受不了。所以就選了城裡的東寺。在東寺,搖到一個中上簽,不疼不癢吧,他已經很高興了。老夫人的這場災病,要真是不痛不癢,那與上上籤也無異!
那天,他安慰住奶和_圖_書媽,出來就去了老院:他忍不住要再見見老夫人,她真是厄運纏身了?但他沒能見著老夫人,她又在昏睡!杜牧說,剛剛睡著。
老夫人患病,竟是因為命相上受剋?在奶媽對他這樣說以前,六爺已聽過兩個僕傭的議論了。當時,他很把那兩個僕傭嚴斥了一頓,但心中還是更沉重了幾分。現在,奶媽也這樣議論,六爺心裡當然更不痛快。
「老夏說,冬天,老太爺不該搬回正房去住!」
奶媽說:「六爺,我是愛管閒事的?只是一想起你母親,就難受!你母親病重時,誰為她多操過心?醫先說:像是傷寒。一聽說是傷寒,都遠遠躲著了,只怕沾染上。我看她發燒也不厲害,只是嗜睡。醒著的時候,也想吃東西,說話也不糊塗,更沒胡言亂語。可越吃醫先開的藥,越嗜睡。我就給他們說,叫醫先換服方子吧,只按傷寒治,怕不成吧?可誰聽呢!」
不過,後來她聽說了杜老夫人的病情,還是暗暗吃驚了:這位老夫人的症狀也是愛犯睏?六爺的先母重病時,也是日夜嗜睡。醒著的時候也不糊塗,與常人無異,只是清醒不了多大一會兒,就要犯睏。怎麼兩位老夫人,都得一樣的病?老太爺命太旺,她們服不住,臨終就得一樣的病?
這樣看來,杜老夫人真也不久於人世了?
「前頭那一位,也才做了十幾年老夫人吧?」
四娘趕緊問:「說了什麼?」
所以,老夏走後,三娘叫了四娘,先進老院問候了老夫人,拜見了老太爺。從老院出來,三娘就把四娘拉到自己屋裡,很神秘地說:「你猜,老夏跟我說了什麼?」
「奶媽,你也少聽些閒話吧。老夫人病了,倒惹許多人說閒話,豈不是乘人之危?」
「他四娘,你想呀,這位老夫人自進了康家門,老太爺就沒在那座正房住幾天。我們還以為老太爺不很愛見這位不安分的老夫人呢,現在回頭看,說不定是老太爺怕剋著她,才避開的。」
呂布被辭退,又被威脅不許就康家的事多嘴,也不要再見老夫人,這當然都是管家老夏一手操持的。為了唬住呂布,老夏也送了些銀子給她。現在給老夫人趕車的車倌,老夏更唬得緊,有什麼動靜,都得及時通風報信。所以,杜筠青去尋訪呂布,每每撲空,也就不奇怪了。遇了老夫人不速而至,呂布就躲著不出來,由家人出面應付。
「為什麼?」
三娘就問了一句:「為什麼?」
老夏在給三娘通報消息的時候,還不經意間多說了一句:「www•hetubook•com.com叫我看,老太爺不該搬回正房去住。」
所以,在請譚先來診療以前,老夏也沒怎樣張揚。他只是對四爺說了聲:「老夫人近來精神不好,疑心得了病了。我看不像,體格那麼好,小災小病還上不了身呢,哪就有了大毛病?四爺通醫,進去安慰幾句。」
奶媽說:「不是。但也是一位名醫,姓高,都叫他高先。」
三娘也忙說:「可不是呢!大哥不著急,我們也可放心了。」
「譚先又來過嗎?」
老太爺這樣跟他說話,老夏還沒多經見過,當時真還受了驚,什麼都不敢再說了。現在回想,老太爺原來另有深意。
四娘說:「大嫂,你問我們,我們去問誰?」
「那還不趕緊換個醫先?」
奶媽忍不住,就將自己的這份驚異說給六爺聽。
奶媽見他這樣,就說:「這位老夫人病得如何,我們再操心,能頂什麼事?我是不由得想起你母親。當年你母親病重時,誰肯多操心?」
出乎她們意料,大娘可是平靜如常。她明白了兩位妯娌的來意後,居然說:「聾鬼也沒什麼表示呀。」
老夏要費心張羅的,是既叫康家上下都知道老夫人已重病在身,又不產生什麼疑心。這個婦人一向體格健壯,幾乎沒得過什麼病。忽然就不行了,即便得了暴病,也總得有個交代吧?
「真要是這樣,老太爺也是太疼這一位了!寧肯自家委屈,成年躲在那處小院裡,也不想妨著她。」
這一非同小可的事態既已成真,老夏該張羅的事情那就刻不容緩了:康家又將操辦一次豪華而浩蕩的喪事。最遲,這喪事也不會出春三月的。
呂布被派到天津,這倒也是真的。只是,派去並沒有多久。
三娘也說:「我們不摸底,才來問大嫂。」
「聽老夏說,在太谷能壓過譚先的高手,也不好找了。老夫人想找個西洋醫先,可趕上這年景,到哪去請?老太爺已傳話給駐外的掌櫃們,留心打聽好藥方。但願遠水能解了近渴。」
「為了疼她,反倒傷著她了,老太爺怕更心焦!」
四爺說:「老夫人正睡呢。聽杜牧說,別的也沒啥,老夫人近來只是愛犯睏。我們多操些心吧,安康無恙就好。」
他沒有多說什麼,老亭也沒再說什麼,就悄然離去。
三娘、四娘當下就去見了大娘。
四爺聽了,趕緊跑進老院。等四爺出來,老夏就問:「四爺你看,不像有病吧?」
但將呂布派往天津,老夏卻沒對四爺說。
不過,四娘聽四爺說請了譚先,就跑過去給三娘通和*圖*書了消息。於是,這兩位主事的媳婦,先進去向老夫人問安探視。跟著,大娘、二娘也進去問候了。後來是各位爺們,也都進去問候。
可不是嘛,好好一個人,忽然就得了這樣一種怪病,連有本事的醫家也摸不準起因,怎能不叫人多心呢。老太爺命硬命旺,這是誰都知道的。可你疑心老夫人莫名染病,是叫老太爺給剋的,這種話實在也不便說出口。現在好了,老夏已先點破這一層,再提起來,也有個由頭了。
「這是什麼事,我還哄你?他也是猜疑吧。老太爺命太旺,誰不知道!」
六爺耐心聽奶媽又訴說了一番,才把她安慰住。他從小就聽奶媽這樣說母親,也早相信了母親死得很痛苦,很冤屈。母親死後,鬼魂多年不散,他也是深信不移的。他也像奶媽一樣,一直對現在的杜老夫人有種戒心和反感。但他在忽然之間,發現自己並不真正仇恨這位繼母,甚而有些傾慕她後,似乎再也回不到以前去了。他相信,母親與這位繼母之間,不會有仇恨。她們誰也沒見過誰。當然,他也知道,他無法改變奶媽。她那樣堅貞不渝地守護著母親,也令他感動。
所以,從東寺出來,望見孫家那一片宅第,六爺也不再覺得索然。孫家那位小姐,既然是老夫人舉薦,他不應該太挑剔吧?老夫人真要無大恙,他就來東寺還願,不存奢望,安心娶回孫家二小姐。
於是,老夫人受剋病重,怕有不測的議論,便在康家暗暗傳開。
六爺就問:「那時請的醫先,也是這位譚先嗎?」
「誰說不是呢!這位老夫人雖有時出格些,不大講究老禮數,可也沒壞心眼。對誰也不愛計較,不愛挑剔,也不記仇。這麼一個老夫人,竟也服不住?」
及今老夫人竟託了四爺,要見呂布,老夏才慶幸早走了一步棋!要不是早一步把呂布打發到天津,說不定還會惹出什麼麻煩。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他忙問:「什麼病?」
「還是那樣嗜睡?」
譚先第二回來過後,老夏就挨門給各家說了診療的情形:「譚先見他開的方子,竟然一點不見效,很不安。趕緊給老夫人仔細把了脈,問了各種情形,依舊沒摸準到底有什麼大毛病。譚先更有些不自在了。倒是老夫人開通,說再多服幾服看吧,大不了就是多睡會覺。可我看,老夫人已經明顯瘦了。老太爺也很不踏實。」
她說著,已滿眼是淚。六爺忙說:「奶媽,我不是說你。這個大家,閒話也太多。要圖清靜,就得把閒話關在門外!」
老亭說的「老和*圖*書病」是什麼含義,有何等份量,只有老夏明白。所以他不免吃驚,是因為這件事非同小可!不過,他也早在盼著這一天了。那婦人走到頭,他也不必這樣擔驚受怕了。那婦人作了大孽,也早該叫她得「老病」的。
四爺又是連聲說:「甚好,甚好,就照老夏你說的辦吧。」
老夏這麼一點撥,竟令三娘吃驚起來,是因為她心裡也這樣想過。
「三嫂,老夫人到底是不是給老太爺克著了,我們也是胡猜疑呢。我想起一個人來,她一準心裡有底的。」
四娘也說:「老四更是做了長工頭,成天聽喝,哪是主事當家?」
三娘笑了,說:「他們當家,也不過多辛苦些,老院的事,他們能知道多少?」
老夏低聲說:「三娘你忘了,老太爺的命相太硬?」
知道了這個非同小可的消息,老夏也才恍然明白:去年冬天,老太爺忽然搬回後院正房,與老夫人同住,原來是為走這一步棋!老太爺多年也沒有在正房住過了,去年入冬後執意要搬過去住。老夏還勸說過,要搬,還不等過了年,春暖花開後?今年冬天這樣冷,搬進大屋,尋著受罪呀?當時老太爺竟拉下臉說:「我就知道你們想偷懶!我不過去,正房還住著老夫人呢,都不經心燒炕籠火,想把她給我凍死?」
幸好去年臘月天津捎來話,瘋五爺那頭需要人手。尤其跟去伺候的玉嫂,沒大出過遠門。這趟遠門倒好,一走一年半了,還遙遙無期。所以成天哭哭啼啼,只想辭工回家。老夏想了想,在天津伺候瘋五爺的僕傭,也不便比照駐外字號的規矩,三年才能下班回來。困得時間長了,他們那還有心思伺候主家!於是就跟四爺說,在天津伺候五爺的,不論武師、男僕、女傭,都按三年折半,也就是一年半一輪換吧。讓誰常在那裡,也難保不搗鬼。
「說了什麼?」
「聽老夏說,去年冬天老太爺搬回正房,也是怕凍著老夫人。這冬天太冷,那處大正房就只住老夫人自家,哪能暖和得了?加上年景不好,全家都節儉度日,傭人們再趁機不經心燒火,老夫人真得受凍!老太爺這才搬過去了。」
進臘月沒幾天,老亭悄然告訴他:「老夫人病了。」
六爺知道杜老夫人患病後,竟莫名地產生了一種不祥之感。第一次進老院去問候,眼見的老夫人,比他想像的要康健得多,但他的不祥之感依然沒有消減。他不明白這不祥之感由何而來,只是難以拂去。
即便這樣,這位出格的老夫人還是叫老夏心驚膽戰。那個該死的三喜,已hetubook.com.com經遠遠地打發走了。只剩了這個知情的呂布,老夫人如此執意要見面,到底是為了什麼?老夏心裡真是沒底。
老夏聽後,心裡竟咯登了一下:那婦人終於要走到頭了?從去年請畫師給她畫像後,他就知道快有這一天了,可也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前頭那位老夫人,到後來體質已不行了,總是病病歪歪的。秉性上也沒有這一位開通,尤其眼高!全家上下,她能看上誰呢?那才叫心強命不強。」
「可不是呢?」
三娘低聲說:「他說老夫人病得這樣奇怪,說不定是叫老太爺給剋的——」
杜牧說:「還是那樣吧,只是吃喝比以前少了。」
四娘說:「大哥既這樣不當一回事,那老夫人的病情真也不大礙事了。」
四娘聽了,也不由得驚叫了一聲,才說:「老夏真說過這話?」
三娘不禁叫了一聲:「啊——」
只是,現在明著張羅棺木、壽衣、墓地,還太突兀。而棺木,已有現成的了。早幾年,已為老太爺備了一副壽材。材料不很名貴,只是一般柏木。因為老太爺有嚴訓:他不要名貴壽材。十多年前為他預備過的一副壽材,也是柏木的。那副壽材,老太爺讓給前頭先走的老夫人了。現成的這一副,急用時,也會讓出來吧。壽衣、墓地,也不是太難張羅。
老亭冷冷地說:「還是那種老病。」
「命裡的事,真是不好說。前頭那位老夫人,也平平安安過了十來年,還生了六爺。誰能想到,說不行就不行了?」
大娘也笑了:「我又不主事,你們跟我訴苦,這不是上墳哭錯了墓堆嗎?」
大娘說:「他一個聾鬼,你們還真當神敬?我還正想問兩位呢,老夫人的病到底要緊不?」
「老太爺不搬過去,說不定老夫人還病不了呢。」
三娘忙問:「知道了,真沒有什麼表示?」
老夏忙說:「三娘,我是瞎說呢。譚先是名醫,都摸不準病因,太叫人著急!」
既是這樣,但願一切順當吧。
「可這些年,老夫人一直沒災沒病的,體格比你我還壯實吧?我都以為,這位開通的老夫人總算服住了。」
他將呂布遠遣天津,當然是為了對付杜筠青。呂布呢,被老夏辭退後,不僅丟了可觀的收入,還時常被嚇唬,日子算一落千丈了。所以一聽叫她復工,當然願意。那時天津還在洋人手裡,只是已稍安定。即便在大亂時候,五爺那裡也未受劫。老夏為了攏住呂布,還叫她帶了男人一道去伺候五爺。於是就在臘月,呂布兩口子隨了另外幾個男僕,悄然赴津了。
「不住一屋,就剋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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