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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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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返京補天 五

第二十六章 返京補天

戴膺到京的第二天,正要去草廠九條見蔚豐厚的李宏齡,忽然就有伙友跑進來說:「大內禁宮的那位小太監二福子,要見戴老幫,見不見?」
打聽到新消息,戴膺才送走小宮監。
梁子威說:「我還看不出來?眼下我們說什麼,人家都不信。所以,就對伙友們說了:自家不要多嘴。」
「那就好。鋪子都毀了,銀子得從山西運京吧?」
「你怎麼跟他說的?」
梁子威說:「知道了。」
「真還沒聽說。」這時,二福子忽然放低聲音說,「上頭公公打發我來,就問戴掌櫃一句話:『我們以前存的銀子,你們沒給丟了吧?』」
梁子威一想,也就鬆了口氣:人們心存疑慮,是怕你無力兌現;既能兌現,誰還跟你記仇。於是便說:「還是戴老幫老辣!」
戴膺說:「到時候,我們只要源源往出兌銀子,誰還不信?」
二福子又低聲問:「你們給我立的那個小折子,沒丟了吧?」
戴膺說:「是常來的那位二福子嗎?」
「我們不過草民百姓,叫裡頭的公公這麼惦著,哪能消受得起!逃回山西,實在是不得已了,其間驚濤駭浪,九死一生,也不用多說。你們留在大內,也受了罪吧?」
「當然!一切如舊。」
戴膺笑了笑,說:「也不能怨你們公公信不過我們,這次劫難真也是天塌地陷。二爺回去跟您主子說,存在天成元的銀子,絕對少不了一厘一毫!我們老號和財東,雖也不會屙金生銀,這次又受了大虧累,但就是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要守信如初!」
戴膺放低聲音,說:「等店舖修竣,復業開張後,我們再對外間說:本號棄莊一年多,銀窖竟未被尋出,存銀賬簿幾無損失,真不幸中萬幸。此言一出,局面就會不一樣了。」
戴膺忙打斷說:「哪能叫二爺白跑一趟?我真是往珠寶市爐房有急事,已經快走出打磨廠了,有夥計https://www.hetubook.com.com追上來說二爺您到了。我一聽,就趕緊往回折!再急的事,也得給您讓道呀。」
梁子威無奈地笑了,說:「京號被棄後,不知有多少人來翻騰過。有人想揀銀錢,也有人想看看我們的銀窖有多大,又是如何隱藏的。戴老幫你也知道,他們哪能尋見咱們的銀窖?京號真給他們掘地三尺,翻騰遍了。越尋不見,越想尋;越尋,越失望。所以,京市已有一種流言,說我們天成元原來連銀窖也沒有,多少年來只是在唱空城計!」
戴膺在天津並未多住,便匆匆離津赴京了。津門的擠兌局面,令他想到京師也會很緊急。於是不敢多耽擱,打消了等待邱泰基的想法。
「宮裡也議論呢,八月二十四要再起不了駕,就得到明年春暖花開時候了。天一冷,哪還能走!」
戴膺說:「鋪面一旦修竣,立馬就開張!鋪子給糟蹋得千瘡百孔,正日夜趕趁著修補呢!」
戴膺說:「你如此處置,甚好。」
戴膺一笑,說:「調集銀兩來京,本號一向有巧妙手段。除晉省老號支持,江南還有許多莊口,一聲招呼,就會撥銀來京的。這一年來的,南方該匯京的款項甚多,一旦匯路開通,京號來銀用不著發愁。」
梁子威說:「可流言無情,人們自然格外對我們不放心。連銀窖也沒有的票號,能兌得出多少銀子?」
戴膺及其他伙友,這時也暫在附近的客棧住著。等伙友將小太監引進一間客舍,他便悄然溜出客棧,在街市間稍作逗留,才又匆匆返回。
東家如此英明,那當然好。但擠兌一旦出現,你就是有銀子,也來不及運到京城!越不能及時兌現,來擠兌的客戶就越多。尤其存有可觀私銀的京師官場,擠兌危急時,他們會如何動作,真難預料的。
「洋人沒攻進山西吧?」
「敝號一旦開張,一切如舊hetubook.com.com,存兌自便。」
「那你趕緊出去對二福子說:戴掌櫃剛走,請您少候,我們已經派人去追掌櫃了。外頭的事再緊急,也不能叫您白跑一趟。就這樣說。我稍等片刻,就出去見他。」
戴膺也小聲說:「二爺放心吧,哪能給您丟了!去年棄莊前,敝號的賬本、銀折,早秘密轉移出京。護不了賬本,還能開票號?」
那天,戴膺出面會見圍在客棧外的津門客戶,真也叫他出了一身冷汗。無論他如何虔誠,如何對天許諾,如何從容鎮靜,那些客戶只是冷冷看他表演,絲毫不為所動。他竭力表白了半天,人家始終不改口,就那一句話:「嘛時候能兌出銀子?」
梁子威問:「人家會信嗎?」
戴膺就問梁子威:「你們剛到京時,有沒有驚動舊客戶?」
看看,連大內裡頭的宮監也不敢相信西幫了。如若朝廷今年不能迴鑾,西幫京號的復業,將更艱難。因為天下京餉不聚匯京師,西幫所受的擠兌壓力就不會減輕。
小宮監懂什麼金融調度?只是聽戴膺說話,像有本事人那種口氣,也就放心了,說:「戴掌櫃,那我回上頭:人家天成元字號說了,一旦開張,就來兌銀子?」
「真是不堪回首!我們東家和老號,幾乎遭了洋軍洗劫!」
「那就好。這一年來的,我們困在閒宮,少吃沒穿,銀子更摸不著!」
但任你怎麼說,人家終是一臉冰冷,一股腔調:「說嘛也沒用,還是快兌銀子吧!」
「一開張,就能兌銀子?」
戴膺乘機問道:「兩宮迴鑾的吉日,定了沒有?原擇定的七月十九,眼看就到了,怎麼還不見一點動靜?」
梁子威已經給他說了,離開太谷前,老號的孫大掌櫃明白交代:京號塌的窟窿,東家補;虧多少,補多少。歷此塌天之禍,康家也不能壞了西幫「賠得起」的名聲。
拐進前門外打磨廠,那裡的慘狀已和-圖-書與津門無異了。凡票莊,無不是千瘡百孔,體無完膚!不用說,自家的京號也是被洗劫了一水又一水。戴膺見此慘狀,忽然回首遙望前門樓子:它被火燒後的殘敗相,也是依舊的。
但這是天成元京號內的高度機密,外間哪能知道?經歷這一次浩劫,字號一切暴露無遺。銀號居然沒有銀窖,外界實在難以理解。戴膺畢竟是金融高手,他能將市間這種疑慮,視為一大懸念,只等適當時候,給出意外答案。這不但是略一婉轉,化險為夷,還有些像形意拳中的借力發力,外界疑慮越大,將來帶給外界的驚奇也就越大。
二福子說:「有戴掌櫃這番話,我回去也好交代了。再順便問一句:你們字號什麼時候開張?」
戴膺說:「就這麼說!」
到京後,叫戴膺感到有幾分意外的,是京城市面似比天津稍好些。首先,街面上的行人車馬,就多了許多。被砸被燒的店舖,有些已在修繕中。但開門復業的,卻也沒有幾家。
進來見了小太監,忙說:「不知二爺要來,實在怠慢了!」
二福子說:「哪能不忙?太后皇上快迴鑾了,宮裡成天忙著掃除歸置,不得閒了。」
「我們倒也沒多著急的事。上頭公公聽說戴掌櫃回京了,就叫我來瞅瞅。這一年來的,你們逃回山西,沒受罪吧?」
戴膺還提及前年津號也曾受擠兌,我們不是源源從京號調來銀子,救了急嗎?這次雖受了浩劫,但本號有財力補起窟窿,不會叫你們虧損毫釐的。西幫立身商界數百年,什麼時候失信過?若不想守信,我們還回天津衛來做甚?
天成元京號,早年是有隱秘的銀窖。但戴膺領莊以來,由於精於運籌,巧為調度,講究快進快出,巨額現銀已很少滯留店中了。即便一時有大額銀兩留存,戴膺也採取了一種化整為零的保管法:將現銀分散到多處存放。京號中,除學徒外,人人都得分擔和*圖*書保管現銀的責任,當然規矩很嚴密。採用這種保管法,主要為減少風險。沒有集中的銀窖,大盜也失去了目標。
戴膺立刻硬硬地說:「二爺,你回去對你們主子說,存在我們天成元的銀子,就是天塌地陷,也少不了一厘一毫!」
「八月二十四?倒是不冷不熱時候。不會變了吧?」
戴膺說:「現在還不能大意。此手段也暫不能對第三人說。伙友們,你還須叮囑:對外間一切都不要多嘴!」
戴膺去年帶伙友返晉時,所攜帶的京號底賬也被劫匪搶走了。不過,老號已做了補救。西幫票號實行總號獨裁制,外埠莊口所做的大宗生意,都要及時發信報詳告老號,記入總賬;小生意在月報、年報中也有反應。所以,在去年劫難中遺失賬簿的外埠莊口,老號賬房已一一重新建賬。京號當然在其中,戴膺也因此敢說不是唱空城計。
回想前門起火當時,硬了頭皮挺著,沒棄莊逃走,以為躲過了一劫。誰能料到沒挺幾天呢,朝廷竟棄京逃走了。真是一場噩夢。
戴膺說:「也是如此?我路過天津時,津號就是成天被舊客戶圍著,生怕我們跑了似的。」
戴膺吃了一驚,忙問:「天成元怎麼了,叫人家更不放心?」
京號的副幫梁子威,帶領其他伙友,已到京多日。在梁子威的領料下,已雇了一班工匠,趕趁著修復京號。見戴老幫也到了,大家自然很高興。
去年棄莊前,天成元京號的存銀雖損失不大,但它歷年收存的款項、發行的小額銀票,尤其是替京師官場收存藏匿的私銀黑錢,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這些客戶都來要求兌現,那京號真是招架不起!
所以,戴膺深感西幫京號的匯業公所,該盡早集議一次,共謀對策。只是不知各號老幫是否都到京了?
二福子臉上有了笑意,說:「這回跟天塌地陷也差不多,所以上頭公公天天念叨,山西人開的票號,全和_圖_書遭了劫,沒留下一家。咱們多年積攢的那點私房,準給搶走了。我說,他給咱們丟了,那得賠咱們。上頭說,遭了這麼大的劫難,他們拿什麼賠?我說,人家西幫老家的銀子多呢。上頭說,他們就是賠得起,遇了這麼大劫難,還不乘風揚土,哭窮賴賬?我說,他賴誰的賬吧,敢賴咱們的?上頭說,咱這是私房,又不能明著跟人家要——」
梁子威說:「可不是如此!尤其對我們天成元,更不放心。」
回京的一路,他還不時想到那個可怕的場面。京師客戶想來更厲害!
「可不是呢!洋夷老毛子,連大內禁宮也給佔了。看我們這些人,就像看稀罕的怪物。也不管願意不願意,愣按住給你拍攝洋片!不堪回首呀。」
即便失盜,也丟不了多少。
二福子就低聲說:「七月初一剛降了新旨:迴鑾吉日改在八月二十四了。」
「就是他。」
戴膺聽後也笑了:「我們在唱空城計?」
「山西的東天門娘子關都給破了,你們沒有聽說?」
戴膺不敢再逞能,重申許諾後,退了回來。
二福子倒也不見怪,只是說:「能見著戴掌櫃,回去就好交代了。上頭公公聽說戴掌櫃回來了,立馬就打發我來。要見不著戴掌櫃,我回去還不得——」
梁子威說:「可日後如何去除市間對我號的疑慮?」
「我說戴老幫要外出辦急事,不知走了沒有?」
戴膺沉吟了一下,說:「你們沒有做什麼辯解吧?」
只是,今次這種大塌底的局面,戴膺也未經歷過。能否如願,他心裡也沒有底。顯出樂觀勝算的樣子,也是為鼓舞本號同仁吧。
梁子威說:「怎麼沒有!我們前腳到,人家後腳就圍來了。都是問什麼時候開業,以前的匯票、小票還能不能兌銀子?」
戴膺忙說:「二爺著什麼急呢!太后、皇上沒迴鑾,宮裡也不忙。」
二福子更高興了,說:「那敢情好!我也不耽誤你們的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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