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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呢。津號伙友棄莊回晉時，重要賬簿都帶出來了。但半路住店，行李被竊去，賬本全在其中。」

李宏齡說：「可不是呢，擠兌來勢深不可測！真是出人意料。來京這一路，你我還自信從容，以為西幫既敢返京，便已取信於市大半。要想賴賬，我們回來做甚？」

「京人對我們冷漠，我看還有一層原因：這次朝廷賠款，寫了四萬萬五千萬的滔天大數。誰還預見不到日後銀根將奇緊？所以，凡存了銀子在票號的，當然想趕緊兌出來！」

「誰家？」

戴膺正色說：「邱掌櫃，現在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此往津號，你有何打算？」

戴膺就說：「你們日昇昌、蔚字號是老大，自然首當其衝。跟著，就該輪到我們了。只是，這次擠兌先就朝了你們老大來，連『京都日昇昌匯通天下』這塊金招牌，也不信了？這真叫人害怕！」

邱泰基忙說：「戴老幫做了安頓，我當然放心了。我彎到京號來，也是為討戴老幫及京號同仁的指點。天津是大碼頭，又趕上這劫後復興的關口，敝人真是心裡沒底，就怕弄不好，有負和-圖-書東家和老號。」

「這次應付京市局面，全靠老號支持。老號稍有猶豫，我們就完了。」

「此番調來津號，太意外了。所以，真不知從何下手。匆匆由西安北上，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也妄謀了幾招。但須就教京津同仁後，才知可行不可行。」

「我們有五六十萬吧。」

「謹記戴老幫吩咐。我已不再是以前那個輕薄的邱泰基了，會誠心依靠津號同仁的。」

「津號前年出了綁票案，去年又遭此大劫，我看最大損失不在銀子，而在我號的信譽。去年棄莊時，津號的賬簿是否也未能保全？」

戴膺笑笑說：「既彎到京師，也不在乎這一天半天。我從滬上回京，剛剛路過了天津。津號復業的事務，都上路了，你盡可放心。」

「回京這幾日，我是越來越感到，京人之冷漠，實在叫人害怕。」

「這次返京開局，非比平常。哪家老號也不敢大意的。」

「老號挑你來津號，就是想萬無一失，扭轉以往頹勢。」

「甚好。你這一招，點中了津號的穴位。再說，津號賬簿，老號已翻查ｍ•ｈｅtｕbｏｏｋ•coｍ.ｃｏm總賬，重新建起，由楊秀山帶去了，你也不唱空城計。別的招數，也不必給我細說，你酌情出手就是了。津號的楊秀山副幫，也是有本事的人，你不要委屈他。」

京號掌櫃的地位，僅次於老號大掌櫃。戴膺這樣一變臉，邱泰基才不敢大意了。其實，他也不儘是客氣，倒是真心想討教的。於是說：

「這種敗興事，誰去張揚！」

「所以我早有一個動議：京號匯業公所，得趕緊集議一次，共謀幾手對策。眼看成山雨欲來之危勢，我們不聯手應對，再蹈滅頂之災，不是不可能。」

「我們西幫數百年信譽，怎麼就忽然無人認它？」

這天午間，戴膺擺了酒席招待邱泰基。席罷，邱泰基就動身赴津而去。

「西幫各號加起來，總有二千萬兩之巨！」

「不過是雇輛車，再多雇幾位鏢局武師，往一處相熟的人家，搬運回幾隻箱子，順便稍作申張而已。」

第二天一早起來，他才不好意思了，對戴膺說：「也沒人叫我一聲，一頭就睡到現在！本該在昨晚請教過戴老幫，今日一早就起身赴津的。」

邱ｈttps://m.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m.ｃｏm泰基仍然客氣地說：「我正是一籌莫展，才來京號討教。」

「我們平幫的財東好說，他們聽老號的。我們最怕的，是老號大掌櫃過於自負。近來我們老號一味交代，不要著急，不要怕圍住大門，不要多說話。如何調銀來京，卻未交代。」

「這與京城局面相關！去年七月間，京師稀里糊塗淪陷，想必對京人刺|激太大。一國之都竟如此不可靠，人家還敢相信什麼？」

原來，西幫票號的龍頭老大日昇昌及蔚字號，近來受擠兌壓力日甚一日。平幫的京號返京最早，所以字號的修復也快些。但離修竣越近，外面圍著要求兌換現銀的客戶就越多。日昇昌京號的梁懷文、蔚豐厚京號的李宏齡親自出面，屈尊致歉，好話說盡，客戶依然是冰冷一片。

「真是不堪設想。」

「都持票來兌現，我們如何支付得及？」

「子壽兄，我最擔心的，還是各家京號歷年開出的小票。我們天成元散落京中的小票，即有三十多萬兩的規模。你們蔚字號、日昇昌只怕更多？」

戴膺也有許多年沒見這位新銳掌櫃了。忽然見著，真https://m.hetubook.com.com有些不大認得。風塵僕僕，一臉勞頓不說，早先的風雅伶俐似乎全無影蹤了。但這給了他幾分好感：西幫中的好手，是不能把本事寫在臉上的。

「你們老號知京中這種局面嗎？」

這局面，戴膺在天津已領教過了。

「怎麼演？」

「我天天發信報稟告。」

戴膺到京後沒幾天，邱泰基竟意外出現。因為戴膺估計，邱泰基為了及早到任，多半直接赴津了，不大可能彎到京師來。

戴膺就厲聲說：「既一籌莫展，竟敢領命而來？」

「邱掌櫃，你這辦法甚可行！天津就有現成一處相熟的人家。」

「我們財東倒是放了話，京津窟窿，他們出資填補。」

「前幾天，我一到津號，就知道我們過於樂觀了。」

「可叫我看，最易掀起擠兌風潮的，便是京中這些持小票者。我們的小票早在市間流通了，即便為應付眼前窮窘，也會有眾多持票者來兌現。」

「我和梁懷文也有此意。跑來見你，也正是為這件事。但大家集議，也無非善待客戶，盡力兌現吧。現在朝廷未迴鑾，京師市面如此蕭條，我們一旦復業，必定只有出銀，沒有來銀。www.hetubook.com.com即便老號全力調銀來京，肯定也跟不上兌付。越不敷兌付，擠兌越要洶湧，那局面一旦出現，可就不好收拾了。」

「那還不趕緊集議一次？」

「戴老幫你也知道，我哪是那樣的材料？有些小機敏，也常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京號諸位一定得多多指點。」

「那這齣戲就更好演了。戴掌櫃，這雖為彫蟲小技，可於津號是不能少的。津號連受兩大劫難，人死財失，那是無法掩蓋的。如若叫外間知道，我們連護賬的本事都沒有，想再取信於市，那就太難了。」

邱泰基走後不久，蔚豐厚的李宏齡就匆匆來訪。

「但願如此。」

他忙命櫃上伙友，仔細伺候邱掌櫃洗浴、更衣、吃飯。邱泰基日夜兼程趕路，的確是太疲憊了，洗浴後只略吃了點東西，就一頭倒下睡去。

「我也是想聽實招，虛言以後再說。」

「這件事，未張揚出去吧？」

「靜之兄，我看西幫大難將至！」

「戴老幫，那我到津後的第一件事，便要演一齣『起賬回莊』的戲。」

「五爺呀。五爺失瘋後，一直住在天津。這次劫難，瘋五爺的宅子居然未受什麼侵害。那裡長年守著一位護院武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