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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老太爺並不遲鈍，要起巨銀，支援京津。

但老亭出來擋住說：「三爺，來得不巧，老太爺正睡覺呢。」

景象依舊，寂靜也依舊。

這天夜裡，康家從此處銀窖起出二十萬兩銀錠。此後，連著起了三夜，共六十萬兩銀子。

「各位辛苦了！」

賬房低聲說：「老太爺起這批銀子，我看是有用意的。」

四人都沒有說話，只有老亭說：「三爺也辛苦。」

三爺是頭一回經歷這場面，心不由得收緊了一下。可老太爺那裡，沒有任何反應。他也才鬆了口氣。

老亭低聲對他說：「去見過老太爺吧。」

三爺就說：「那還得交爐房重鑄嗎？」

三爺慌忙提了件白府綢長衫，就跑了出來。

京號有戴掌櫃，津號有邱泰基，不管局面如何險惡，總還是叫人放心一些。老號支援京津如此緩慢，是否同邱泰基的人位有關？孫大掌櫃是不想派邱泰基去天津的。只是，在這緊要關口，還是裝糊塗吧：孫大掌櫃不能得罪。

三爺決定去睡，卻無一點睡意。京津局面令他不得安寧，這不用說了。這一向和*圖*書叫他異常興奮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邱泰基去津號領莊。這是他想過、卻不能提出的一項重大人位安排。老太爺不但主動提出，而且竟那樣強橫，真是太叫三爺意外了。

移去花盆，四個家僕又伏下身子，用手扒拉殘留的池土：不用鍬鏟一類傢伙，顯然是怕有響聲。

幾個家僕小心移動墊在花池底下的石板時，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三爺本來也打算如此，就連聲答應下來。正要走，老太爺叫住說：「先不要著急走，你也見見這幾位。人家辛苦了大半夜，也不說句慰勞的話？老亭，叫他們進來吧！」

一直候到深夜時分，老院仍無動靜。三爺只好不再等候了：在此緊急關口，老太爺安睡如此，是福是禍，他也實在無奈。一切還得等到明天。

有老太爺這樣的氣魄，三爺當然不再憂慮什麼。這三天中間，他說服孫大掌櫃，接連往京津又發去兩批銀資。發運京師的，每批二十萬兩；發往天津的，每批十萬兩。

三爺就說：「那就再說吧。只是，近來京市危急，老太和圖書爺不拘何時醒來，都給說一聲，我有急事求見。」

這樣想著，也就湧上幾個止不住的哈欠。正要洗漱了睡去，忽然有小僕進來說：「老亭要見三爺。」

老太爺就說：「今兒就由三爺陪你們吃飯，我累了。」

三爺從老院退出來，一直焦急地等待著。這是要從銀窖裡起銀，不經過老太爺辦不成。偏趕上老太爺剛睡著，這麼不巧！近來老太爺夜間失眠，只怕也與京津危市有關吧。老太爺什麼沒經歷過，這次居然也憂慮不安了，可見京津局面嚴峻異常。去年京津失陷時，老太爺似乎也沒這麼憂慮過吧？

老亭滿口應承下來。

三爺不解其意，就說：「老亭，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那就原樣起鏢？」

不過，三爺畢竟老練了一些，他未讓自己的這一份驚喜，露出一點痕跡。

「出來就知道了。」

收工後，老太爺跟到庫房，三爺就勸他先補著睡會覺再說，老太爺卻說：「前半夜我已經睡夠了。你沒睡，也只好吃虧。天亮以後，你得去見孫大掌櫃，叫他趕緊往京城起鏢運銀。」www.hetubook.com.com

三爺換了一身黑出來，外面更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才意識到，正是月初時候。在黑暗中他還是發現，老亭並未帶他去老院，卻來到後院，又走近擋著側門的那座影壁。三爺這才忽然意識到：這是要開啟一座平時不動的秘密銀窖吧。春天，老太爺向他交代家底時，九座秘密銀窖，此處居其一。

老亭卻湊近了，低聲說：「請三爺換件黑顏色的衣裳。」

這一起銀，就起了將近兩個時辰。因為快到黎明時候了，才停下來。停下來，又將窖口的花池復原，才算收工。

三爺努力向黑暗中看去，影影綽綽發現有四五人在近處。唯一坐在椅子上的，應當是老太爺。

他剛走近，就聽見老太爺極其低沉的聲音：「站住看吧。」

「老太爺醒了？」他一邊穿長衫，一邊問。

「這批銀子原樣運進京，京市就會知道我們已動了老底，誠心救市。」

移開石板，就露出窖口了：一個像井口似的黑洞。秘密窖口，隱蔽得就這樣簡單？

正睡覺？午間已過，入夜尚早，這是睡的什麼覺？三爺和-圖-書便說：「有件緊急的事，要稟告老太爺，也不宜叫醒嗎？」

意外的驚喜！

那四人就退了下去。老太爺也由老亭扶著，回老院去了。這時，賬房先生過來說：「三爺，這批銀子大多是光緒初年的官紋銀。還有幾包，是墨西哥鷹洋。」

漸漸地，三爺能大致看清眼前的一切了：那是四個身強力壯的家僕，正麻利地拆去影壁腳下的那個花池。花池周邊，原來就是用青磚活壘起來的，拆開幾無聲息。池中正盛開的西番蓮，扒去池邊的土，竟被一簇簇搬走：原來都是栽在花盆裡，被土淺淺掩埋了。

老亭就支開其他僕傭，小聲說：「請三爺換身黑顏色的衣裳，再出來。」

老亭說：「近來老太爺夜間睡得不好，昨夜更甚，幾乎沒合眼。熬到現在，剛入睡——」

此時，眼已看慣了，不再覺著四周太黑，但暗夜的寂靜卻似乎變得越來越沉重，三爺只怕這寂靜被忽然打破。舉目四下裡望望，除了滿天星斗，就是宅院高處的眺樓裡那守夜的燈光。

三爺趕回康莊，還不到黃昏時候，他便去見老太爺。

這時，老太爺m.hetubook.com.com交給老亭一件什麼東西，應該是銀窖的鑰匙吧。老亭接過來，就麻利地下到窖口，不見了。等老亭出來後，就有兩個家僕下到窖裡，另兩個留在上頭接應，一個似從井裡汲水一般，開始往上吊取銀錠，一個就往庫房搬運。

自始至終，老太爺一直端坐著未離開，三爺當然也不敢動。老亭沒閒著，在窖口張羅著幫忙。還有一人，先是站在老太爺身後，起銀開始便走了，那是家裡的賬房先生，他顯然在庫房收銀。

「自然。」

說話間，就見進來四位中年漢子。不用說，這就是剛才起銀的那些家僕。三爺在燈光下看他們，自然覺得更強壯，只是沒有一個很臉熟的。忙說：

老太爺對三爺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看現在到了用兵的時候了。我們備足了兵馬，就看字號的掌櫃老幫如何調兵遣將，佈陣擒敵。你給孫大掌櫃、京號戴掌櫃、津號邱掌櫃交代清楚：擠兌再凶險，咱銀子也跟得上；窟窿再大，咱也賠得起！」

「什麼用意？」

「為甚？」三爺已發現老亭就穿了一身黑。

老太爺話音一落，四個人影就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