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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琨似乎更慌張了，說：「這一向都如此，五爺夜間不睡，白天才睡。我們也只好跟著黑白顛倒。邱掌櫃快進來吧！」

呂布說：「這位邱掌櫃還那麼驕橫？當年擺譜兒坐綠呢官轎，沒讓老太爺把他奚落死！」

田琨慌忙打斷說：「唉，再盡忠，也救不了五爺！都是我惹的禍！」

這有什麼不好呀？

田琨慌忙把房門安好，又問：「什麼事，說吧。」

津號頹勢稍有挽回，邱泰基這才從容來探望瘋五爺。

「那我就代五爺謝邱掌櫃了！」

呂布又一笑，說：「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

呂布說：「今天拉倒吧。叫這麼一攪，我可沒那心思了。你還是把街門開了吧，省得那幾個雜工回來，又擂鼓似的敲。」

田琨說：「我看這位邱掌櫃也是心善的人，很可憐五爺。」

這天，由櫃上一位伙友引著，來到五爺住處時，敲了半天門，才終於敲應。

田琨忙說：「可不是呢！我進去，看能不能將他搖醒。」說時，就要先往裡院跑。

可現在她走下坡路了，男人也不體諒，依然只戀著自己那坐享其成的舒坦日子，不肯一道出來共患難。自家孤身到千里之外掙辛金，養活你在家裡吃香喝辣？呂布的心裡真是涼到了底。

呂布又是一臉嘲笑，說：「你的心思，才全在五爺身上！」

呂布已穿好衣服，嘲笑似的說：「看你還是一臉驚慌！哪如我出來應付他們？」

田琨這才聽明白了，慌忙說：「我有何德，受此厚福？」

邱泰基又簡略問了問當年綁票情形，就告辭了。

田琨說：「是玉嫂嚇著他了。玉嫂那人不仁義！五爺五娘好時，她多會巴結？見五娘沒了，五爺成了這樣，她就不耐煩了，成天哭哭啼啼只想回太谷。你心裡煩悶，也不能朝五爺發洩呀？他已經成m•hetｕbｏoｋ•cｏm.coｍ這樣了，你還冷了臉指桑罵槐，發了火挑剔埋怨，也真忍心！」

田琨站起來，說：「要我答應什麼事，說吧！」

田琨忙賠笑說：「現在，就把心思都放你身上，還不成嗎？街門二門，我都關好了。」

那次，呂布就順嘴問了一句：「那叫你看，我也不難看吧？」

田琨顯然沒料到會這樣，頓時慌了，忙說：「呂嫂，我不是這意思，不是這意思，你誤會了！」

他剛來津時，曾演了一場「起賬回莊」的戲。但那次怕太張揚，他未出面。而且「起賬」的地點，也未選在五爺的住處。雖然京號的戴老幫提議選五爺住的宅院，但他回來細想了想，還是選了別處。為演這麼一場戲，給五爺引來麻煩，也不好向東家交代。

邱泰基叫住說：「快不用折騰他了。他睡他的，我進去看我的。」

可呂布是真生氣了，整整兩天閉門不出。田琨嚇壞了：她不會尋了短見吧？於是，使出他的武功，把她的房門卸了下來。

因為這中間提到過五爺住處，更提醒他一定要去探望瘋五爺。可津號開局不利，邱泰基一直也沒顧上來。

田琨一見，更慌了，不由驚呼：「呂嫂，你真要尋短見——」

五爺五娘跟前的玉嫂是什麼樣，呂布真沒有多少印象。她就問：「難道我長得像這位玉嫂？」

她還活生生坐在屋裡，卻是一身盛裝打扮。

呂布也知道，靠她的辛金，男人在村裡過著吃香喝辣的富貴日子。說不定還為下了相好的女人。但她身在康宅，每三個月才能出來歇半月假。當年受老東西寵愛時，連這半月例假也保不住。因離不開你，才不叫你走，你也不好愣走。所以，她也不便多計較男人。

田琨呢，他實在也沒有惡意。五爺住進這處和-圖-書宅院，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越住，這裡越似一個孤島。好人都憋悶，瘋人他能舒坦了？玉嫂在時，她不仁義，成天嘔氣哭啼，還嫌他煩她。可她一走，這裡清寡冰冷得簡直叫人害怕。那段日子，五爺倒是不哭鬧了，可彷彿更憨傻。

田琨說：「邱掌櫃的心思，全在五爺身上，並不十分看我。所以我早不驚慌了。」

「都不是，都不是。你千萬不能跟五爺一般見識！他是給玉嫂嚇的，跟你無關。你先讓著他些，以後我能叫他喜歡你。」

田琨一聽，又有些慌了，說：「呂嫂，你還是不饒我？」

真的，瘋五爺好像不喜歡她，更不許她靠近他。她一走近，他就亂喊亂叫，像見了強盜似的。在康宅的時候，呂布也沒得罪過五爺。她現在的樣子，就那麼可怕？

田琨已經過去將五爺的身子扳正，一邊吆喝：「五爺——有人看你來了，字號的邱掌櫃，五爺——」

到了天津，伺候的又是這樣一位瘋主子，你再盡心，他連一句知情達理的話也不會說。

呂布不相信他說的是真話。真話不會這樣說，就像喝涼水似的。但當時她也沒追問，訂正。其實，她也不希望他改口。

呂布看著他，半天才說：「我還能有什麼事，就是叫你把門給我安上。」

呂布立馬拉下臉，厲聲說：「好呀，你原來安的是這心！拿我使美人計？你是我什麼人，主子，還是男人？竟要拿我去討好這個瘋人？先看看你自己是誰！」

田琨更慌了，連忙賠罪，呂布已憤然而去。

「那我是太難看，還是太冰冷？」

田琨的回答，真沒把她氣死！他竟說：「呂嫂，我是想叫你救五爺。五爺畢竟年輕呢，有呂嫂你這樣的女人疼他，說不定能把他的靈魂喚回來。」

這位傻五爺呢，誰的話也不htｔｐs://ｗwｗ•hetｕｂook.cｏm.ｃoｍ聽，就聽田琨的。一時見不著田琨，更了不得，不是發抖，就是哭。

呂布說：「你先把房門給我安上！」

呂布發這樣大的火，也是因為田琨的話觸到了她的疼痛處。那樣盡心伺候老東西，落了一個什麼下場！不用說富貴了，現在是連家也不能歸，鄉也不能回。你田琨也是伺候人的，竟也不把她當人！她伺候了老東西，再伺候這個小東西？東家不把她當人，你田琨也不把她當人？還以為你心善，仁義呢，真是看錯了人！

從此，兩人暗裡就似夫妻一樣了。雖不合夫婦之道，但一同淪落天涯，遙無歸期，如此也算是一種互為扶持吧。兩人如此一來，不僅都安心伺候瘋五爺，這處孤島也有了生氣。但到了，終於也沒能喚回五爺的靈魂。

邱泰基以前有機會去康莊，是見過五爺的。眼前這個酣睡的人，卻無一處像五爺，也許是睡相不雅吧。好在周身上下還算整潔，臉色也不錯。

所以，呂布一來，田琨除了高興，也得趕緊巴結。而實在說，呂布雖比玉嫂大些，可人家多年放在老院，出息得貴婦一般，佳人一般。呂布真比玉嫂好看得多。這樣一個女人，如能和和氣氣守在這處宅院中，說不定真能把瘋五爺的靈魂喚回來。五爺五娘的恩愛，田琨是知道的。他一直以為五爺失瘋，就是因為猛然割斷了這份恩愛，他的靈魂尋五娘去了。你能把五爺的靈魂喚回來，是做了善事，也是做了他的再生父母。

呂布初來時，見田琨如此仁義，心裡還是很感動的。一個武人，有如此善心，又有如此耐心，很難得了。

「我誤會了？我一個女人，不往別處誤會，專往這種事上誤會？那我成什麼女人了？你先看清我是誰，也先記著你是誰！」

「我是問你呢www.hetubook.com.com，又扯上五爺！」

經田琨耐心調理，瘋五爺倒真不害怕呂布了。漸漸地，五爺也願意聽她的話，願意由她擺佈。

「我就這麼看呀！」

田琨說：「為了你，也為了五爺。」

「不要說見外的話。在這裡伺候五爺的，還有些誰？」

呂布來這裡，也才大半年吧，就與田琨攪到一起，實在也是把後半生看透了。

田琨一聽就跪下了，說：「呂嫂，我不會說話，真沒那意思！」

送走邱泰基，田琨忙進來見呂布。

只是，她自己對這位瘋五爺，卻生不出很多憐憫。也許因她對老太爺瞭解太多吧，總覺五爺成了這樣，分明是對老東西的一種報應。而且，她就是想盡心伺候這位瘋五爺，人家也不認她。

奇怪的是，當時田琨竟很爽快地說：「呂嫂你要難看，天下真沒好看的女人了！所以我說，五爺不是怕你，是還沒認得你呢。」

跟著的伙友先說：「邱老幫，這就是五爺。」

「五爺正在睡覺？」他隨口問了一句。

「田師傅，聽說你對五爺甚為盡忠——」

邱泰基已有些不耐煩，但沒流露出來。陪著來的伙友早發話了：「大白天的，門關這死做甚？」

有一次，她就問田琨：「你這樣操心，是為了五爺，還是為了我？」

進了裡院正房，果然見一個人橫躺在床榻上，張了大嘴在酣睡。

可男人一開始就不想出來。好不容易拽著上了路，只走到平定，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就高低不往前走了，說什麼也要回去。也不等多勸說，半夜趁她睡著時，竟不辭而別。

她問過田琨：「五爺這是什麼毛病，怕見女人？」

呂布怪笑了一下，說：「可不是呢。晚一步，我就尋五娘去了。」

她追問了一句：「到底為了誰？」

田琨一時不明白呂布說什麼，不由得念叨：「伺候我？」

先ｈｔｔｐs://ｍ•hｅｔuｂｏoｋ.cｏm.ｃoｍ出來開門的，是武師田琨。未開門前頗不高興地叫罵著，等開門看見是津號新老幫，才忽然慌張了。

呂布忽然就哭了，說：「我是誰，我敢不饒你！我想伺候你，還高攀不上呢，我敢不饒你——」

除了瘋五爺，在這裡當家的就是這位田武師了。田武師年紀比五爺大，人也精明，尤其對瘋主子，那真算盡忠了。五爺的吃喝起居、喜怒哀樂，他都操了心管。瘋人本來就喜怒無常，可五爺一不高興，田琨就坐不住了，千方百計哄，直到他傻笑起來。哄他洗臉，哄他吃飯，哄他睡覺，那更是家常便飯。

呂布說：「那你先站起來吧。」

田琨忙說：「十件也成！」

田琨斷然說：「不像，不像，一點都不像。」

邱泰基進來，見這座兩進宅院倒也拾掇得乾淨利落，只是一路寂靜無聲。

「我這輩子就是伺候人的命。從今往後誰也不想伺候了，只想伺候你，還高攀不上！」

邱泰基忙止住，說：「不用折騰他了，由他睡吧。」

「不必了。」

呂布就過來捶了他一下，罵道：「你的心思就全在五爺身上！」

田琨又有些慌似的，說：「也沒幾個人！都不想在這裡久住！眼下除了我，還有位呂嫂，是老太爺親自打發來的。廚子，兩個雜工，都是從本地雇的。要不要叫呂嫂出來？」

她被逐出康家後，就知道自己觸犯了東家太深的忌諱。她被放在老院多年，東家深處的東西，知道得太多。平時辛金優厚，可一旦被疑，下場也可怕。她能被打發到天津伺候五爺，辛金依舊優厚，而且准許帶了男人來，起初她還很慶幸。

邱泰基就說：「以前的事，不用多說了。我來津號領莊，也當盡力照顧五爺的。這頭有什麼急需，田師傅及時告訴我們。五爺成了這樣，也是個可憐人，我們一道多操些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