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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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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走出陰陽界 一

第二十八章 走出陰陽界

「水蓮說有封信,叫我往信局送——」
他還沒說完呢,就忽然聽見夫人朝他怒吼起來:
失去了夫人,世界又成冰天雪地,他也只有去死。
雨田哪能答應?只好換了央求的口氣說:「大小姐,我吃的就是伺候主家的飯,伺候你進城,哪能不願意?可莊稼是一年的事,現在佃戶又花樣多,不趁早查清長勢,等莊稼快熟了,他們先給你偷偷收割一兩成,哪能發現得了?」
姚夫人仍沒有看他,只是冷冷地說:「信還沒寫。去拿筆墨信箋來,我說,你寫。」
「我不聽,我不聽!反正你得陪我進趟城!」
他這才趕緊跑出去。取來後,剛舔筆鋪箋,夫人就開始口授:
雨田很害怕看見這種燦爛,忙說:「沒病就好。我也該忙去了。」
雨田這麼年輕一個後生,哪可能心裡藏下這等私情,外面不露一點痕跡?他雖不敢有意躲避小水蓮了,卻也很難從容依舊。而小水蓮見他這樣多了幾分羞澀,倒也很滿意:這樣更便於支使他。
她依然燦爛笑著,說:「我不管莊稼不莊稼,反正雨田你得陪我進趟城!」
「沒良心的東西,你也是沒良心的東西!你也想去駐碼頭?都是沒有良心的東西!你們都去駐碼頭吧!都是養不熟的東西——」
「陪我進趟城,能誤了你什麼事!」
「時令不等人——」
「逛一趟呀。」
所以,邱掌櫃在他心目中早已是一位威風的大人物。夫人怎麼可能為了他這樣一個卑賤的傭人,長久得罪那樣高貴的男人!現在邱掌櫃榮調天津大碼頭,夫人一定更後悔了。
「雨田,我就使喚不動你?」
小水蓮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娃,她喜歡雨田,實https://m•hetubook•com.com在也只是一種純潔的感情。在長年見不到父親,又無兄弟相伴的家中長大,對男性自然有種新奇感。對雲生的反感與對雨田的喜歡,原本就是這新奇感的兩面。可懷著愧疚感、乃至罪孽感的雨田,怎麼也難以從容應付小水蓮。
他將謄清的信箋呈給夫人過目時,見她一臉冰霜,就說了一句:「二爺也是掌櫃中的俊傑,歸化,西安,天津,一年挪一個碼頭,又一個碼頭賽一個碼頭——」
可他能往哪裡去?
雨田更慌忙說:「我哪能清閒呀?已是秋天了,我得去跑佃戶,查看莊稼長勢。」
雨田哪見過這種陣勢?慌忙跪下,卻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
雨田雖然希望不再往前走,可主家夫人真這樣不理他了,心裡到底還是受不了。起先,他還以為主家掌櫃在天津出了什麼事。但越看越不像。真出了事,夫人不會這樣安坐在家,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是出了事,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夫人真幡然悔悟了。
這是給誰寫信,叫他執筆?以往夫人給邱掌櫃去信,都是自己親筆寫。而寫那種不當緊的信函,夫人也只是交代一下,並不口授的。
顯然,邱泰基從由西安調津時,行色匆匆,竟未寫信告家中一聲。
這一次,是怎麼了?
一邊怒吼,一邊將手中信箋撕了個粉碎。
雨田在寫頭一遍時,太緊張,只顧了寫字,未及解意,幾乎未領會夫人口授了什麼。等第二遍謄清時,才知信中意思。其中,主家掌櫃要三年後才回來,最令他欣慰。近日夫人生氣,也許是怨恨男人太無情吧。
這天,他終於忍不住,主動叫住主家www.hetubook.com.com小姐水蓮,問道:「好幾天了,也不見二娘出來,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我得趕緊去請醫先。」
幾天不見,夫人是明顯憔悴了。他進去時,夫人未說話,也沒有抬頭看他,彷彿不知道他進來。雨田便怯怯地低聲問:
水蓮便笑著攔住他:「雨田,趁媽不出門,你還不清閒幾天?今兒陪我進趟城吧!」
「夫君如面——」
見小水蓮跑走了,雨田才鬆了口氣。
雨田聽了,不由得一喜:他不見夫人只五六天,卻似相隔了多少天!今天算是沾了小水蓮的光,終於能重見夫人了。他竟沒有多理水蓮,就跑去見夫人。
可水蓮很快跑出來了,得意地對他說:「雨田,媽同意了,叫你陪我進趟城。說是正好有封信,叫你進城交給信局。快去吧,媽叫你呢!」
「你沒聽見我說話?」姚夫人厲聲問了一聲。
票號駐外人員的家信,一般都是寄回老號,老號再捎話給收信的家眷,叫他們來取。邱泰基這封信,自然是溫雨田從城裡的天成元老號取回來的。他見信是從天津發來,很有些奇怪。
起初,雨田見夫人這樣說,還慌忙回答:「不值得,不值得!二娘是誰,我算誰?我毀了二娘,罪孽太大!二娘待我恩重如山,更不該。」
姚夫人見信也一驚,忙拆開看時,心裡自然又是翻江倒海!以前那樣悽苦萬分地守著,男人也不過是一步一步長進;前年自己破了戒,失了節,男人倒一年一個樣,一年一大變。這豈不是上天在報應她嗎?她知道,去津號做老幫,那是男人多年的願望。以前運氣好時,那還一直遠不可及;現在倒霉了,反倒一步就躍和*圖*書了上去。如此反常,誰又能料到?
當然也輕饒不了他這個賤僕。他死也無怨,只是連累了夫人!
「沒病。我也問過,媽說她沒病,只是困乏,想多歇幾天。」小水蓮回答時,一臉燦爛。
津號開局稍見起色後,邱泰基也才給家中寫去一信。
雨田他還能再說什麼?也只能一切依舊了。再說,離開邱家,他也實在無處可去的。
雨田雖未進過商號,但他自小就知道,口外是商家聖地,西安是大碼頭,天津更是大碼頭。他來邱家還不到兩年,就親見了主家掌櫃從口外調到西安,又從西安調到天津,挪動的地界一處賽一處,而且還挪動得這樣快!他從小就記得,母親一直盼望父親能挪動到離家近的地界住字號,當然更盼望父親能改駐大碼頭。可父親熬到死,也還是沒離開遙遠的小碼頭。
像這種叫他陪了進城一類的要求,水蓮是常提出來的。雨田是能推脫,就推脫。陪了她出去,要不冷不熱說許多話,不招她太親近,又不惹她惱怒,實在太難。所以,雨田盼望著的,是夫人不准許陪小姐進城。
由津寄來的家書已收妥。知夫君又榮升津號老幫人位,妾甚感光耀。謹祝夫君在津號及早建功,報答東家、老號。家中一切都好,只是蓮兒、復生很思念你,妾也如是。夫君示妾,在津號恐怕要住滿三年,才可下班回來,妾無怨言。只是,俟夫君歸來時,復生已五歲矣!妾字。
夫人在相擁著他的時候,極盡了疼愛,他感到那裡面也有許多母愛。所以他不敢放縱了來享受這一份疼愛。夫人那裡溫暖之極,迷人之極,但也沉重之極!他知道拒絕了這一份疼愛,也就失去了這位主家m.hetubook.com.com夫人,但接受了這一份疼愛,他又日夜不安。夫人對他越好,他越要想起遠在外埠的主家掌櫃。有朝一日,主家掌櫃回來時,他怎麼可能從容面對?
這樣威風的掌櫃,一旦知道了夫人的這種事,哪能輕饒了她?
「我是怕二娘怪罪——」
姚夫人一聽他這樣說,反而很受感動,直說:「你有這番心意,我也值得了!就是挨千刀萬剮,也值得了。」
「我聽吩咐。」
原來竟是給主家掌櫃寫信!雨田一聽,手都有些抖了。
雨田這樣胡思亂想著又過了幾天,仍然沒有什麼動靜。夫人一直閉門不出,令他更坐臥不安。
雨田不止一次對姚夫人說起這逃不過的難關。姚夫人總是說,你不用怕,有我呢。到時你只要聽我的,什麼事也不會有!但她有時也會說,該怎麼,就怎麼吧,誰叫我們走到了這一步?這樣說的時候,他哪能不心驚肉跳!
姚夫人好像更受感動,說:「你這樣有情有義,我還有什麼不值得?」說時,眼淚都下來了。
不是後悔,也是害怕了。
「可誤了跑佃戶,我交代不了二娘。」
他只顧這樣猜想,竟未立刻回他住的賬房,去取筆墨信箋。
雨田與夫人未有私情前,見主家小姐不討厭他,當然很高興,也就極力叫她遂意,哄她喜歡。可自從與夫人有了超常關係,雨田見了小姐就心虛了,有意無意總想躲避。這一躲避,反倒引起小姐的多心:雨田為什麼不喜歡她了?
尤其每當主家掌櫃有信寄回,夫人總是一看就發呆。雨田是個心細敏感的後生,見此情形,他心裡也會翻江倒海。夫人這樣發呆,一定是覺得對不住男人。是他連累了夫人!所以,每次主家掌櫃來信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他總是躲避著,不願見夫人,直到夫人強行召見他。他不能不應|召去見,可每次都心情沉重,要很說一番「連累了二娘,想告罪辭工」的話。
小水蓮對雨田,也與對雲生不同。她分明也喜歡雨田,有事沒事,總愛跟在雨田後面跑來跑去,問長問短。而且,她也照了母親的叫法,一直堅持叫他「雨田」。母親一再要她改一種叫法,她偏不,偏「雨田,雨田」的叫。她還要雨田叫她水蓮,不要叫小姐。雨田當然不敢答應。
這一次也一樣,雨田見夫人接天津來信後神情複雜,便悄然躲避開。但也有不一樣:好幾天過去了,夫人也沒有召見他。雨田就有些坐不住了。因為在以前,最多過不了兩天,夫人準要召見他。或者,乾脆在夜半時分就會潛入他的住處。
或者,趁早求夫人把他打發到遙遠的地界,住字號,做學徒?
夫人這樣不理他,是示意與他斷情,叫他趁早遠走嗎?
小水蓮就到母親那裡告了狀。姚夫人一聽就慌了,忙私下問雨田:「你怎麼惹蓮蓮了?千萬不能惹,千萬不能惹!」雨田說明了他只是想躲避,並沒有惹她。姚夫人就叮嚀:也不能冷落她,千萬不能冷落她!以前怎樣,還怎樣,不敢露出異常。
自從和主家夫人有了那一層關係,雨田可不像前頭那個郭雲生,還沒幾天呢,就將得意張揚出來,再往後,更將自己看成了半個主子。他是越往前走,越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在那個寒冷的冬夜,是主家夫人留住了他。但夫人是他的恩人,母親一樣的恩人,他不應該走出這一步。
雨田見姚夫人讀罷信就坐在那裡發呆,沒敢多問,悄然走開了。
「進城做什麼?」
「我去跟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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