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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一天

作者:強納森.崔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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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三

星期三

我想告訴他,他和妻子的愛是如何慢慢變成例行公事,床笫之事雖然還是很圓滿,卻變得稀鬆平常,可以為了一個電視節目或宵夜延後;他們不會再千方百計忍著屁不放,上小號也不關門了;在她面前講笑話給朋友聽會愈來愈覺得不自在,因為這些故事她老早就聽過,而且她不再像別人一樣聽到這些笑話會開懷大笑,然後,她深夜打電話給姊妹淘聊天的時間愈來愈長。還有林林總總諸如:沒有拿新的捲筒衛生紙或換掉壞的燈泡,碗裡還有吃剩的麥片卻直接放進水槽裡、到麥片乾掉硬掉都沒洗,或是帳沒管好這類無聊的瑣事,都可以讓兩人大吵一架。如果雙方都照自己那套複雜的規則計分,靠默契的計分系統如何運作?我想仿照英國文豪狄更斯小說中的「聖誕過去幽靈」,突然出現在那個沾沾自喜的小毛頭前,把他的結婚衝動全嚇光。忘了婚姻吧。我會這樣怒斥他。去喝龍舌蘭就好了。而後我會帶他到未來,讓他看看自己臉上的表情……
珍備受煎熬地抬頭看著我,她紅腫的眼睛盈著淚,鼻涕一路從鼻孔流到下巴和胸口。我實在為她難過,也恨我自己這麼想。
「衣服穿好,把這個男的帶出我的房子。」
我的婚姻是用這種方式結束:醫護人員和乳酪蛋糕。
「當然會啊。」
從後視鏡我可以看到房子的前面、客廳落地窗底部角落,用紅色磚塊堆疊的石頭基座。我的整個人生、代表我存在的一切都在那堵牆之後,我似乎該走下車,穿越前門去把它要回來。大門會卡住,在一年當中比較溫暖的那幾個月都是如此,轉動門把時要一邊往下壓一邊用肩膀施力才能推動那扇榿木門。現在鑰匙在我這兒,就在方向盤旁叮鈴作響,但我不知道要轉到什麼方向。
「妳愛他嗎?」
這是我們對話的極限。九年的婚姻,就在一個心跳的瞬間消失無蹤,而且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步出房門,重重關上門,力道大概足以震下牆上的東西,因為我聽到房裡有東西掉下來砸碎的聲音。我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全身顫抖又覺得淒涼,而後深深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自己竟已屏住呼吸那麼久,接著我下樓把她祖母的瓷器砸爛,一直到警察和醫護人員出現時我都還沒停手。
「閉嘴。」
我沒料到會這樣,真的很受傷。
接下來幾週實在沒什麼我能自豪的事。我在向李氏夫婦租來的那間陰冷潮濕的地下室冬眠,在那張廣告上稱為「沙發床」的鬆垮沙發上生了根。整個房間聞起來盡是發霉和洗衣精的味道,四周安靜無聲的時候,還能聽到單一個、沒有燈罩的燈泡在燈座上滋滋作響。我經常無止盡地一直看電視,很少沖澡,也長出鬍子,還無趣地打手槍;我把鬍子刮成山羊鬍的形狀,體重增加了十五磅;我寫長篇大論的電子郵件去羞辱珍,信中有怒不可遏的指責,也有可悲的搖尾乞憐;我暴怒地在黑莓機上輸入簡訊一直到我的拇指發燙,我咒罵、指責、懇求、乞求,最後,刪除。
這件事當然在我一踏進房門就知道了,但我的腦袋不讓我了解,不給我太多隨機記憶體去處理這件事,反而讓我抽離那個場景,但我的潛意識試圖拼湊出事實,同時準備好一套傷害控制的策略。所以我不是馬上想到珍和別人上床、我的婚姻完蛋之類的,我想到的其實是:珍和我辦事的時候,從來不把指頭插|進我的屁|眼——倒也不是我希望她這麼做,尤其是現在我直接見識到情況應該是怎樣之後。過去我們也不時利用體|位、道具、奶油點心等做一些好笑低級的事,但我是那種不想讓屁股也插一腳的男人——我這並不是在批評會做這種事的男人。
我那時候年紀太輕,沒有什麼傳家寶。這個名詞讓人聯想到的畫面是長期臥病在床的老人,有著枯黃的灰指甲和骨瘦如柴的手腕,在滿是發霉、消毒水和腐臭味道的房間等死。「那可以付五期貸款了。」我說。
但現實再度宣告它的存在。不會有什麼緬因州的小屋、獨眼拉布拉多犬,也不會有什麼美麗動人、有深色眼珠的女人讓我再度成為一個完整的人。有一段時間我坐在那裡哀悼,而後我把車開回頭,回到城裡去。我還在發抖,從離家後就一直發抖到現在。我告訴自己,州際公路明天依舊在那裡,但現在我得去找比較接近家的東西。
我結婚結得夠久了,知道哪些話不該說,哪些很刻薄、完全沒有建設性,但我還是說了。我有時候就會那樣,我根本沒辦法告訴你為什麼。一旦結了婚,就會開始形成一些固定的行為模式。珍打娘胎出來就不會用說的表示道歉,而我有時會說難聽但不是真心的話,www.hetubook.com.com我們都能接受彼此性格上的這些小瑕疵,除非這些缺點同時浮出水面,到那時我們都必須努力抑制想把彼此野蠻地掐死的衝動。
「賈德……」
她後來可能又說了些什麼,但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我只聽到自己走過廚房踩在那些碎瓷片上的碎裂聲,還有我打開前門時門上鉸鏈發出的聲音,最後就是我的身體終於想起來要開始再次呼吸後,突然呼出一口氣的嘶聲。
「說!」
韋德是WIRX很受歡迎的晨間廣播節目「和韋德.包藍格一起來」的主持人,他在節目中討論性|愛、汽車、運動和金錢,不過大部分都是談性。他在空中和A片女|優、脫衣舞孃和妓|女求教,他接聽男女聽眾的電話,大家在空中高談闊論各自的性生活,他連自己放了個屁也會昭告天下,還幫它們評分。他告訴那些失戀或渴望性|愛的人要「像個男人!」,不少T恤、咖啡馬克杯和保險桿貼紙都印上這句標語。他是專業的混蛋,節目同時在十二個市場聯播,廣告商像綿羊一樣排隊等他。
「我知道我沒有藉口。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過得很不開心,你知道,就是有點失落感,然後……」
「所以現在要怎樣?」珍說。我們就在廚房裡,站在一堆瓷器碎片中試著對話。
但她可能也只是再回去接受心理治療,甚至會去找她之前的心理醫師。她後來不去找這位醫生是因為,每次看診完他都習慣性地緊緊抱著她,一種所謂佛洛伊德式的找到感覺的方法。他會用不知什麼方式說服她,說她才是這一切的受害者,她有責任讓自己重拾快樂——那我的死不就白費了?!我最能夠期待的,是她和她那蠢蛋心理醫師胡搞欺騙韋德,但騙一個姘頭也算騙嗎?這方面我是菜鳥,完全不懂行規。
而現在我還捧著一個生日大蛋糕,或許是再好不過的時刻。
那傢伙的屁股現在已插|進我老婆的食指兩個指節深,距離她上週對在高承載車道上超我們車的人所比出的指頭,只剩一指的距離,距離我買給她的結婚五週年紀念鑽戒差兩個指頭。其實我非常嚴格地在對他品頭論足,嚴格到我多花了一點時間才了解,他,是韋德.包藍格,廣播界的當紅炸子雞,除了搞上我老婆,還有顯然非常享受肛|門口的特殊快|感外,他也是我老闆。
愛讓我們變成在自我陶醉裡沉溺的夥伴,不停地說著我們有多接近、我們的結合有多完美,彷彿我們是史上第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我們有一陣子確實是那樣,當別人努力讓日子過得開心時,我們眼中只有彼此,完全不受外界影響的噁心肉麻。現在我回想起過去那些愚蠢的行徑,對等在前方的現實是如何愚蠢地一無所知,我只想回去找那個骨瘦如柴、因一顆膨脹的心和長期勃起的能力而自以為是的男孩,好好給他一拳。
現在怎麼了?
所以當我在珍三十三歲生日那天提早回家時,處理以下這個過程還花了我一點時間:我發現她以老鷹展翅的姿勢躺在床上,上面壓著另一個男人麵糰似的大屁股,以全宇宙交配時通用的節奏抽送著。他的手擠到她臀部的下方,他推進時就抬高她的屁股,她的手指抓過他的背,留下白色的抓痕。
在那之前,我或許早就該起疑心。通姦跟其他罪行一樣,都會產生「證據」這種難以避免的副產品,就像植物需要氧氣,或只要是人就會……拉屎,所以,毫無疑問,我應該已用許多方式推算出這檔事,讓我不需直接目擊這件事,保護眼睛免受創傷。種種蛛絲馬跡想必已累積一陣子,就像未讀取的電子郵件,只要用滑鼠按一下就能看見,那或許是她手機帳單上一個奇怪的號碼、我一進房就匆匆掛掉的電話、一張沒有解釋清楚的怪收據,她頸間一個輕輕、但我不記得是我留的吻痕,還有她明顯降低的性|欲。在之後的日子裡,我會像家中遭竊後反覆播放監視錄影帶一樣,細細回顧我們這一年來的婚姻生活,想知道我神經怎麼會大條成這樣,為何要等到我冷不防進屋撞見才知道真相。就算是我看著他們在我的床上交纏呻|吟的那個時候,我還花了一點時間才拼湊出所有真相。
確實,人生中沒有能讓你準備好撞見自己的老婆和另一個男人嘿咻這種事,就像死亡或中樂透,都只是沒經歷過卻曾經想像過的超現實經驗之一。說到要如何反應,你只有不知所措,所以,我整個人沒有任何反應地僵在那盯著珍的臉看,而韋德正像一部大型的長毛引擎活塞,奮力地在珍身上推進推出。她的頭往後仰,下巴直指著上帝,張大嘴急促地呼吸,眼睛狂喜地緊緊閉著。
「是我付錢買的禮物。」
「是啊,沒有一個問題像現在橫在我們面前的這個這樣。」
做|愛這檔事,不管你有多愛它,直接目擊別人做還是讓人侷促不安。自然界費了很大功夫設計性|交這和圖書件事的基本原則,所以你不可能好好欣賞你自己的性|交過程,而當你真正投入時,那看起來是混亂、活生生、通常也是奇怪醜陋的事情:毛髮,磨損、凹陷的肉體,大大張開的孔穴,暴露、閃閃發亮的器官,還有性|交本身的力量是這麼原始猛烈,在在提醒我們原來只是愚蠢的動物,在更巨大的東西吞噬我們之前都離不開食物鏈,只是盡可能地吃飯、睡覺、交配。
你可能以為經過前半個小時的事情後,我現在已經不會再那麼震驚了。一年多的話就不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隨便來段一|夜|情,而是已經進展成一段關係,這代表珍和韋德已經有一週年紀念日了。我們第一個結婚週年紀念日的時候,到紐波特的一家民宿住宿,珍穿著一件薰衣草色的睡衣,我唸一首愚蠢的詩給她聽,她還哭了出來,後來我還在她臉頰上嚐到鹹味。珍和韋德怎麼紀念他們的週年紀念日?既然提到了這事,那他們的第一次調情是從哪裡開始算起?第一次接吻呢?第一次幹那檔子事是何時?還有誰第一個說出「我愛你」?珍對重大的日子既敏感又細心,她會記得每一個具里程碑意義的時間。
「一年多一點。」
婚姻會破裂每個人自有一套理由,但沒有人真的知道為什麼。我們很年輕的時候就結婚了,或許就是錯在這裡。在紐約州,可以結婚的法定年齡比喝龍舌蘭酒還早。我們對維持婚姻幸福困難度的了解,大概和非洲有兒童在挨餓差不多——那些都是悲慘的事實,但離我們太遙遠。我們相信自己會與眾不同,會讓愛火不斷熊熊燃燒,永遠是最好的朋友,每晚昏天暗地做|愛;我們會避免陷入自滿的陷阱,身心永遠保持年輕,每個吻都是又長又深,小腹也要維持平坦;我們走路時一定要手牽手,夜深人靜時總有說不完的枕邊細語,在電影院裡嘿咻,用看得到的熱情幫彼此口|交,一直到年紀大了、關節受不了了才停止。
「一年多一點,」我重複她的話。「那妳不就是個騙子?」
「我知道現在這對你沒有任何意義,但我真的比能說的還抱歉。」
「可不可以請妳閉上妳的鳥嘴?」我對她大吼。她馬上靜下來,好像以為我會揍她。她的鼻子已經很腫,被韋德撞到的地方也開始轉為紫色,等到我們的事情傳遍街坊鄰居,她瘀青的臉龐正好是這些三姑六婆喝脫脂拿鐵時永遠說不膩的話題。
「沒錯,我已經變成一個騙子。」她看著我的眼睛,幾乎有點語帶挑釁。
韋德還在疼痛地呻|吟,眼中帶有一點恐懼,擔心他的蛋蛋無法熬過這場難以形容的災難。他笨手笨腳地離開床舖,衝向浴室,重重地甩上門——裸男實在不該跑步,我們可以聽見門後的水流聲,不時伴隨著韋德的咒罵聲。
具體來說,他的比我的大嗎?比較粗?比較硬?是因為像某些人一樣有點彎,才會碰觸到她裡面我從沒碰觸過的地方、從未開發過的柔軟組織,所以才會讓她那樣喊叫?韋德的技巧比較好嗎?他研究過密宗的技巧嗎?他不知道睡過多少妓|女和三|級|片女星,實戰經驗絕對豐富,從我站的地方來看,韋德顯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這也不能怪我,我從來沒看過自己辦事的樣子。珍和我從來不像有些夫婦會把過程錄下來,現在我有點後悔了,三不五時溫習一下這些片子或許有幫助,我愈想愈覺得對,但那聲尖叫……這十多年來,我和珍每種體|位都做過了,她從來沒那樣叫過,有的話我絕對會記得。
我提早下班去拿蛋糕,是她最愛的巧克力草莓乳酪口味。珍總是在她生日當天請假,我們晚點會外出用餐,但我提早回家送蛋糕想給她一個驚喜。我在車道上就已經打開蛋糕盒,插上三十三枝蠟燭,再外加一枝祈求好運。我在客廳停下來,用特別為點蠟燭而買的長柄點火槍點燃蠟燭。我聽到她在樓上活動的聲音,於是把盒子拿掉往樓上走,慢慢地、保持一定速度,躡手躡腳地拾級而上,像個翻牆而進的小偷,一步都不敢大意,還要確保燭火繼續燃燒。現在蠟燭已經燒掉一大半,紅色的蠟油滴在純白色的奶油上,彷彿鮮血滴在雪地上。如果事情都照原訂計畫,珍現在應該已經吹熄這些蠟燭,她會用手指挖起一塊奶油,再把手指舔乾淨,接著用她沾滿奶油和乳酪的嘴唇親吻我,我們就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我沒安排這個橋段,現在蛋糕也毀了。
「當我的胸部下垂、牙齒掉光,整個人像梅乾一樣又癟又皺的時候呢?」珍會這麼問。
到最後,我留著手錶。我們從來沒有真的有什麼問題。星辰錶被丟到我襪櫃的小隔層裡,這個櫃子裡還有一串我們舊公寓的鑰匙、幾支舊手機、我的大學學生證、我念國中時短命的忍者時期買的幾個飛鏢、小時候在紐約謝亞棒球場看比賽時接到馬齊里傳的界外球,還有一些我做的、很久以前就該入土和*圖*書為安的各種手工藝品。
然後我們會為這些不可能的事哈哈大笑。
……我走進房間時,看到珍和另一個男人在床上。
「不要再說了。」
我的胃開始有點刺痛,這是我翻攪的內臟裡最幽暗的壁室已承受劇烈痛楚的第一個徵兆。症狀還在成形中,但我已經可以感覺到那股強大的熱氣好比一束集中的雷射光直衝胸腔,我知道只要世界開始再度旋轉,它就會化成一道白熱強光把我燃燒殆盡。
我檢視我的錶,這個珍在我三十歲生日送我的白金勞力士。我一直很喜歡之前那個星辰錶,她給我這個笨重、引人注目的裝置時,我真的很懷念那個舊錶。但這種事對珍來說很重要,她連到郊外也像個要扮演新角色的女演員般,總是堅持我們兩個要穿著得體。
韋德在那驚聲尖叫、被火紋身、雙手滾燙的時候,珍也叫了起來,用她最快的速度往另一邊滾過去。珍一開始的尖叫是因為韋德抽出來時用力過猛,他的前額撞到她的鼻梁,痛得她眼淚直流,後來她從淚光的折射中看到我站在床前,雙手沾滿紅色和棕色的乳酪糊,所以她的尖叫聲結合了驚訝和羞恥,滾下床時又變成痛苦的叫聲,因為她掉在韋德那雙四百美金皮鞋的鞋跟上,朝上的鞋跟正好刺中她的大腿。
「我很抱歉。」她說完就把臉埋在臂彎裡顫抖。
「真不敢相信妳竟然這麼做。」我聽到自己說。
「這支錶的錢可以讓我們好好度個假。」我這麼抗議。
「等我老了,你還會愛我嗎?」珍以前總會這麼問,通常這時我們已經在她宿舍房間的床上經歷一番激戰,正懶洋洋地躺在凹陷的床墊上。她會趴在床上,我則是側躺,手指沿著她脊椎兩旁淺淺的峽谷,一路滑上她曲線完美的臀部。我們約會時,我傻傻地以她的翹臀為榮,我會為了她讓門開著,只為了看她比例完美地包裹在牛仔褲裡的臀部在我面前款擺,我會這麼想:這是個值得相守到老的臀部。我把珍的臀部視為個人的成就,希望帶著她的臀部回家見父母。
現在到底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
我試著回想以前我們炒飯時她是否曾經這麼投入、美得這麼放浪。但很難說,因為我從來沒有在這麼有利的位置觀察過,另外,我們在大白天辦事已經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晚上又很難分辨出伴侶細部的表情。接著,珍發出一聲長長、急切的呻|吟,一開始只是低吟,後來聲音突然高八度,像小狗受傷時才會發出的尖叫聲——我十分確定從沒聽過她發出這種聲音。當她尖喊時,她的手滑下韋德的背,最後抓住他的屁股,讓他更深入。
我發現自己竟開始對韋德的那話兒好奇起來。
韋德又高又壯,頭髮又黑又粗,下巴有凹痕,看起來像個迷你屁股,牙齒是自然界中找不到的白。他已經四十歲,但還是非常重視那些兄弟會的好兄弟,經常把他們掛在嘴邊,彷彿他們有多重要;他還是會對擦身而過的胸部毫不遮掩地品頭論足一番,還是叫它們咪|咪。他就是那種人,他很容易讓人這樣想像:在兄弟會上他會隨眾人的鼓譟叫囂,一杯接一杯地灌酒,還會在啤酒會上把強|奸藥丸丟到大一美眉的紅色塑膠杯中。
首先是韋德尖叫——並不是因為他突然有一整個屁股的巧克力草莓乳酪蛋糕,雖然這個理由也絕對充分。我等一下會從一名不夠謹慎的醫護人員嘴裡聽到,韋德之所以尖叫,是因為他進入珍之前在他那話兒上了油。他曾在自己的廣播節目中廣告這種油,號稱能提高性能力,而他有所不知的是,這種油極易燃,現在拜三十三根外加一根求好運的蠟燭,他的鳥蛋著火了。廠商沒有在標籤上加註警語,可能是因為大部分的男人通常會讓最私密的東西遠離火燭。所以韋德彈起來同時也拔|出|來,狂叫著翻滾到床上,雙手護住他著了火的陰囊,更糟的是,他著火前只差幾秒就要射|精了,現在就算他在痛苦地抖動,還是射出了烤熟的小巧帶狀精|液。
過去一年左右,珍盡可能利用每個機會和我那四肢過於發達、充滿陽剛氣息的老闆相好。我實在無法想像,和我發現她犯下連續殺人案一樣不敢置信——不過如果是那樣可能還比較好,我會參與審判,嚴肅地點頭同意她「有罪」的判決,把我的故事告訴《時人》雜誌,然後繼續我的人生,至少,我會知道當晚要睡哪兒。
到了晚上,古老的排水管在單薄的牆壁後劇烈地搖晃發出巨響,我就躺在那瞪著天花板看,腦海中想像珍和韋德像色|情|片主角一樣,隨著這些砰砰作響的水管節奏炒飯,砰!砰!砰!伴隨著李氏夫婦每次沖馬桶就穿透牆壁傳來的水聲進入高潮。他們大概每十五分鐘沖一次馬桶,我的老天!這兩個人好像一直在小便。整晚我都https://m.hetubook.com.com會定時聽到他們在上面走來走去,李太太快速的小碎步,李先生拖著拖鞋的摩擦聲,馬桶蓋重重放下來的聲音,然後是沖水聲,聽起來就像浪花衝過地下室破舊石灰牆的後面。我三十四歲,無家可歸,在一個租來的地下室的爛沙發上、怎麼也闔不上眼的夜裡,聽著我的房東拉屎拉尿,腦中想著我的前妻和前老闆在相互口|交。人生的低谷隆起來迎接我。
我畢業後在一個地方性的小電台WRAD做助理,當時韋德的職業生涯正要起步,不知何故他還滿喜歡我。他的製作人和聯邦通訊委員會(FCC)起爭執被開除時,他就雇用了我。下節目後我們會一起去吃午餐,整個下午都在餐廳鬼混,用電台的錢喝馬丁尼,亂扯一通。他稱我為他理性的聲音,非常重視我的意見。他要從子電台調到WIRX時也帶我一起過去;當節目加入聯播,電台不想和我續約時,他就威脅走人。
我知道接下來會有許多痛苦但解決不了任何事的問題:她怎麼能這麼做?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他們真的彼此相愛,或者只是沉溺於偷情帶來的快|感?我比較喜歡哪個答案?
這個勞力士錶說,現在是下午三點鐘。我需要一些時間思考,考慮整個情況,想好我的下一步。我按下手機按鍵,搜尋我的通訊錄,但我已經知道我不能打電話給任何人。珍和我或許還能自己處理這件事,而如果處理得好,我們就不用讓別人看笑話。我知道已經有些不可挽回的傷害,純真無邪的日子已經消失,信任感已經不再,但,還是那個古老的機智問答題:如果老婆和老闆睡覺,但沒人發現,那這件事存在嗎?沒有人可以打電話,沒有一個朋友珍不認識,我想到可以打電話給我媽,但我爸正陷入昏迷,她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我的人生變成自由落體,沒有地方可以回頭,一種冰冷的孤寂感就這麼在我的喉頭落腳,突然間我不再憤怒,也不再混亂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劇烈、陣陣作痛的孤獨感步步包圍,就像身體裡的器官被一把鉗子夾住。
「所以我們的錢是你的錢?」珍說。她的眼睛因憤怒帶來的樂趣而亮起來,就像那樣,她已經不著痕跡地把我們導向另一次爭吵。這個技巧她愈來愈熟練,就像一個拳擊手,在對方回拳前不斷猛攻移位,和她吵架我從來沒有一次不頭昏腦脹。
我閉上眼睛,揉揉太陽穴,「我要問妳一些問題,我要妳用最少的字句回答,懂不懂?」
「賈德!」珍在地板上大喊。
我開車穿過金斯頓的小商業區,經過火車站,到了紐約州!八十七高架橋。我把車子開到路邊,欣賞一下州際公路的景色。大拖車和早上的通勤者急速駛過好避開下午的尖峰時段,到那時北向車道很快就會被塞滿。我考慮上高速公路然後往北走,抵達緬因州前除了加油和買甜甜圈都不停下來。
後來大家不再叫了,一陣死寂降臨。你只是站在那裡,感覺地球在腳下旋轉,直到你頭暈目眩為止。性|交和燒焦鳥蛋的氣味像瓦斯漏氣般充斥整個屋內,我發誓,如果這時有人點燃一根火柴,這個房間會馬上爆炸。
珍長長地嘆了口氣,帶點戲劇效果又充滿自憐自艾;我則在思考,如果用瓷器碎片在她喉嚨劃上一道會產生什麼後果。「早在韋德出現之前,我們就已經有問題了。」
「反正怎樣我們都可以好好度個假,假期什麼時候都有,但這種錶可是傳家寶。」她說。
我不是在抨擊這件事。我是他的製作人,和來賓預約時間,監督實習生過濾電話,網站則由技術人員負責;我和電台老闆開會,商討形式和贊助廠商的問題;我和法務、人力資源和廣告人員聯絡;我訂午餐,刪掉不雅字句。
我看著珍,她還全身光溜溜地坐在地板上,背抵著床頭櫃,抱膝在那啜泣。我有股衝動想跪下來拉她入懷,在許多情況下我都會這麼做,但不是這次。我真的覺得自己正朝她移動,但馬上停住。我走進房門到現在大概才一分鐘左右,而我的腦袋還沒來得及調適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大改變,面對這個我已經不再安慰珍的世界,因為我恨她。我是一團過時的反射動作外加暴力的衝動,也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麼,趕快逃開的念頭一直盤踞在心頭,但讓他們兩個留在我的房子裡又似乎太像無條件投降。我需要好好痛打某個人一頓、躲起來、離開這裡、哭泣、把大拇指戳進韋德的眼窩攪碎他的眼球;抱住珍、勒死她,我再自殺;睡一覺、醒過來,然後又回到二十歲——以上全在同一瞬間閃過我的腦海。精神崩潰並非不可能。
我坐在車裡,還在車道上,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緊到連指關節都發白,我六神無主、動彈不得,再沒有比坐在車裡卻不知何處可去更悲哀的事。不過,坐在停在自己家車道上的車子,但這裡突然不是你家的事實,或許還比較悲慘,因為一般來說,如果你無處可去,至少還可以回家。珍不只騙了我,還讓我無家可歸,一股怒氣像鮮血滴進水裡一樣染紅了我和圖書的恐懼,讓我全身直發抖。我想把珍勒死,感覺她的氣管在我的拇指下失去作用;我想用一把原始部落專門用來獵人頭的彎刀一刀刺穿韋德的胸骨,戳破他胸腔裡的重要器官,看著濃稠的深色血液隨著那些跑出肚子的組織一起從他的嘴巴流出來;我想來場悲壯的自殺,開著車衝過哈德遜河的護欄,讓珍抱憾終生,一輩子都帶著罪惡感,就像我看到韋德壓在她身上的畫面會糾纏我一輩子一樣。
話雖如此,接下來卻代表有很多麻煩的場景要登場,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在床上汗水淋滴地搏鬥、把她法式彩繪的食指像飛鏢一樣插入她愛人肛|門的那個女人,就是我太太,珍。
她點點頭。
「那是份禮物。」珍說。她變得有點暴躁,有時候她就會那樣。
後來,很多事情發生了,迅速且同步。
她往別處看。
我要找個海邊小鎮,租個小房子重新開始。冬天會很難熬,但我會用我的凌志轎車交換一台耐用的小貨卡,輪胎上還綁著雪鏈。我會找份工作,或許是靠雙手自力更生;在當地的酒吧喝酒,收養一隻獨眼拉布拉多犬,和漁民交朋友,他們會取笑我的出生地,甚至可能充滿感情地稱我「紐約」,假以時日,我講話也會帶一點下東部區域的口音。那裡會有個女人,也是從別的地方來的,也是要逃離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她很美,也需要保護,我們會馬上認識對方,激烈地愛上對方,只有兩個受過傷的人才有辦法愛成那樣。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城裡的每個人都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地點就是市區廣場草地上的亭子,我們會在當地餐館的門口受到祝福。
我還沒意識到在床上的是珍,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床,唯一一個在上面辦過事的男人是我。有一小段時間我考慮過我走錯房子的可能性,但機率又極低。我很快瞄一眼床頭櫃上珍的照片,披著婚紗的她依然年輕貌美,我確定沒走錯地方,這讓我稍微鬆了口氣,因為如果真的誤闖鄰居家,還渾然不覺地走到他們樓上的房間,那我去做腦部斷層掃描的時候,有理由預期會出現最糟的結果。如果我在正午時間像隻發|情的狗走進鄰居家裡,那我看連最由衷的道歉都無法被接受,也不敢再和他們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觸,更別提請人家在我們出門度假時幫忙收信。更何況,我們的鄰居鮑溫夫婦都是快七十歲的老人家,鮑溫先生如果心臟病再發作就是第三次了,就算他還是一尾活龍!雖然從他腸子沾黏的長度來看我相當懷疑,但在不對的時間闖入他們家,恐怕會直接讓他心跳停止。所以綜合以上研判,我在自己家裡或許是件好事。
情況不是很順利。
我知道我已經在想晚點要怎麼告訴珍這件事了——我的珍,想著今晚我到家時會如何對她描述我這段精神錯亂的過程,但我已經在家了,而我的珍已經不在,已經在我眼前灰飛煙滅。這個全新的珍,這個狂野嘶吼、汗水淋漓、探索著肛|門的珍,並不需要我告訴她什麼事,反而可能是她有不少事要告訴我。
然後換我尖叫,因為我當時的感覺比鳥蛋被燒或鼻子被撞斷還糟——珍後來發現她鼻梁斷掉。這個一團亂的房間曾是我的臥房,而這個女人,這個在地板上一|絲|不|掛、畏畏縮縮、面容憔悴的女人曾是我老婆。就在短短幾秒鐘內,我失去了一切。
「你不會拿我去換個年輕美眉吧?」
「妳和韋德搞多久了?」
「當然會啊,但是我會覺得心情很糟。」
我真的不想知道任何一個問題的答案。當你捉姦在床欲做個了斷,可能近距離用一把點三五七的馬格南手槍還比任何科學方法更有用。但我知道,不管怎樣我還是會問這些問題,因為換成是你,你也會這麼做。我像被迫去拍電影,除了照著劇本演什麼也不能做,但就在那一瞬間,那唯一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像上帝的啟示般降臨,而我真他媽的確定已經準備好要知道那個答案。那個問題,用最簡單的形式來說,就是:韋德.包藍格的屁|眼能塞得下一個巧克力草莓乳酪蛋糕,外加三十三根點燃和一根求好運的蠟燭嗎?答案這樣顯示:真他媽的塞得下!
他們還在搞,進、出、上、下,時而低吟時而尖叫,彷彿是要改寫世界紀錄;他們發出你沒想過的撞擊聲、放屁聲,各種交媾時會發出的聲響,空氣中則瀰漫著他們性|交時濃濃的辛辣味。我還站在那兒,讓事情繼續發生,像一株小草般發抖。韋德把珍的左腳高舉過頭,再把它放到右腳邊,把她轉到右邊,但中間完全沒漏掉一次推進。這個動作沒那麼容易做,這匹可惡的雜耍種馬但他做得那麼輕鬆,而珍轉身翻滾配合得天衣無縫,顯然這條不尋常的路他們已經走過不少遍。我就是在這時才想到,這整件事到底進行多久了?一個月?半年?他們到底練就了多少姿勢?我的婚姻有多少成分是個謊言?珍在我的床上側著身和韋德做|愛,就在那條我們剛搬進來時,她在高檔百貨公司諾斯壯買的勞夫.羅倫名牌羽絨被上。我的人生,就我所知,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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