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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一天

作者:強納森.崔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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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三十五

星期日

三十五

「他是個堅強的老傢伙。」凱說。如果我不知道這是他表現敬意最自然的方式,我可能會丟什麼東西過去砸他,接著換他狠狠修理我一頓。
保羅站回他的橡膠投手丘,甩甩肩、轉轉脖子,他往前蹲下,謹慎地深吸了一口氣;霍利反覆捶手套,波納揮舞他的球棒,擺好揮棒的姿勢。每個人都汗流浹背,相當嚴肅,服喪的事完全被拋諸腦後。「如果它能到我想的那一點,你就是大白癡。」菲利浦低聲說,「那你或許真的就是個大白癡。」
「來啊,」波納說。「難倒你了吧。」
運動員就是這樣子。不管他們的妻子多生氣或肩膀多痛,他們就是要比下去,一點都不會讓步。如果保羅把他三振,波納會傷心地離開這裡;如果波納打到保羅的球,那保羅會懷憂喪志好幾天。不論誰贏都會洋洋得意,說些本來該是善意的垃圾話,故意火上加油。不可能有不分勝負這種事,一定要有人低頭。
保羅把手套拿下來,按摩投球的肩膀一會兒,希望掩蓋他感覺到的痛。
「很好啦,我只要再投一球就好。」
正當保羅把手舉起來準備投球時好像有點狀況,投球的動作做了四分之三後,他突然慘叫一聲,球提早飛出去,這球飛得又急又快,正中波納的臉,兩個男人同時跪倒在地,保羅緊抓他疼痛的肩膀,波納的鼻血從指間流下來,白色的手套都染紅了。波納的妻子尖叫起來,趕緊跑到他旁邊,愛麗絲本來站在練習網外,看起來不太想動,但最後還是跑去保羅那裡幫他站起來,在他耳邊悄悄問了幾句。我想他們之間還是有很深刻且真正的愛,不過我幹嘛大驚小怪?丹恩和愛蜜莉幫波納站起來,霍利拉下他的防護面罩說:「這是誰想出來的好主意?」
「保羅,」愛麗絲喊著。「和-圖-書可以了啦。」
其他人鼓掌歡呼,這幾個都是四肢發達的傢伙,人生的黃金歲月都已經過去。翠西、愛麗絲、波納的妻子和幾位上門拜訪的客人,也到院子來加入我們的行列——這些客人樂得找點別的事做。保羅用手套敲敲他的肩膀,表情有點痛苦,肩膀似乎在痛,他接下來投了個變速球,波納本想打個擦邊球,沒想到打成界外球,球滾進網子裡去。
保羅的第一球投得有點偏,波納沒揮棒,丹恩判這球為壞球。第二球投得比較低,但波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揮棒,結果揮棒落空。
溫蒂把相簿拿出來,相簿發出像鏈條生鏽的刺耳聲音。老媽和珊卓開始玩起認親戚的遊戲,而且都是一些我沒聽過的已故親戚,有阿姨、姑姑和舅舅,還有一個罹患小兒麻痺的堂弟,一個因為持槍搶劫而坐牢的朋友。「過來這裡,小姐們。」珊卓說,那兩個女孩像貓一樣無聲無息地走過來。菲利浦有點太靠近看她們了,溫蒂從他後腦打下去。
彼得.艾波包姆又來近距離安慰我老媽。房子裡還有其他人想過來和她聊聊,但他根本沒注意到這些人。他就像鐵槌,她是釘子,其他人是螺絲釘。他上次離開後去理了頭髮,髮型很接近軍人才會剪的那種,耳垂上黑色、長了爛疽的短毛也剃掉了。他的古龍水味道像壞消息一樣瀰漫整個房間,看得出來他全力以赴,畢竟他再舉也沒幾年,實在沒空慢慢調情。他輕拍老媽的手臂,雙手握住老媽的手,一直摸個沒完,這就是他的方式。老媽試著把其他客人拉進來一起聊,抽回她的手,但艾波包姆堅守陣地,還是繼續講他的、摸他的,他濃密的眉毛像伸展開來的毛毛蟲。
「好球!再來一球。」
「我不相信摩頓就這麼走了。」珊m.hetubook.com.com卓說著,竟不可思議地開始哭起來。
「我隔天早上幾乎沒辦法走路。」老媽說。
保羅拿出他的舊手套開始熱身,先輕輕投球給霍利,慢慢讓肩膀鬆開。就算這麼久都沒打球了,他的動作還是很優雅自信,他振臂準備投球的姿勢還是很精準。波納試了好幾根棒子——我們家不缺這些裝備——然後站到練習網裡,用他的夾腳拖鞋作勢在草地上挖了挖,他試揮了幾下,接著丹恩站到霍利背後,嘴上叼著一根菸說:「打擊就位。」
「他看起來好帥。」珊卓說。
琳達臉色很難看地從廚房走出來,穿過訪客到老媽那裡,她在艾波包姆的耳邊說了幾句話,他的臉垮下來,整張臉漲紅。他跟著琳達進去廚房,老媽很注意地看著他們,好像有點擔心。在廚房門後,果汁攪拌機的聲音蓋過他們音調有點高的聲音,幾分鐘後,艾波包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前廳,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垂頭喪氣,他停下來在息瓦蠟燭旁的盤子裡留下幾張鈔票。我替他感到難過,因我覺得我們兩個有點像。
「兩好球!」
「我們應該送給她們一點裝備。」老媽說。「保羅,你寄給她們一套裝備吧?」
這些女人聊天時還會看彼此的身材,打量著其他人的大腿、肚子、臀部,還會考量到體型和懷孕的問題。她們靜靜地評估然後判斷,以身材優劣重新排列自己的位置。女人這一行競爭真激烈。溫蒂縮小腹、雙腿交叉,像芭蕾舞者般將她的腳板盡全力向下壓,哄騙她躲藏已久的小腿肌肉露個臉。她遺傳到我們老媽的腿,包在一層光滑的厚皮膚之下。
這家人似乎很努力裝出完美的形象,證據就是珊卓看來花了不和圖書少錢修剪的頭髮和指甲,還有凱——他們是這麼叫他的——他戴著鑽錶,穿著昂貴的馬球衫,上面還有一個高爾夫球俱樂部的標誌,加上女孩們光滑古銅、穿著白色帆布網球鞋的腿,她們吹整過的頭髮和毫無瑕疵的膚色,這不是個家庭,而是張聖誕卡。你可以想像他們長島的家鋪著絨毛地毯,從客廳可以看到壯闊的景觀,前門周圍的石造裝潢,門廳有大理石和鏡子,院子是修剪整齊的草地,有六十吋的電漿電視,還有皮質的家具,花大錢精心裝潢過的客廳不准穿鞋進去,還有配合他們的身分,一租就是兩年的凌志高級轎車。
「少裝蒜。」
女孩兒們笑得很大聲,像風鈴一樣晃動;溫蒂又敲了菲利浦的頭,這次他沒問為什麼。
有人不知道去哪裡弄來一本舊校刊,讓大家像土狼一樣尖叫起來。
「溫蒂,結婚相簿在哪?」
中午十二點十分
早上十一點四十五分
「辛蒂去參加游泳隊訓練,國家代表隊喔,」珊卓告訴老媽。「妲娜是長曲棍球隊的隊長。」
保羅和他的朋友們已走到屋外的側院,保羅以前的練習網還在。波納高中的時候是游擊手,他不知道現在是否還能打到保羅的快球,保羅則懷疑自己還能投出快球。霍利念書時是校內足球第一把交椅,也是社區曲棍球聯盟成員,他要戴上發霉的捕手裝備,以前當外野手的丹恩要當裁判和打擊,其他人就在一旁像玩劍一樣地揮舞球棒,同時做些愚蠢的評論。菲利浦和我等著看誰先出糗,只是沒有方法算出賠率。
愛麗絲難過地搖搖頭。
「兩好球!」
一些遠房親戚也從長島開車過來和_圖_書致意,老媽的大表姊珊卓和她丈夫凱文,還有他們一雙妙齡女兒。這兩個女孩兒眼神空洞但很美麗,賣弄著她們剛萌芽的性感,但到了有點失控的程度,就像一個剛學步的小娃兒拿著一個電動工具。她們在沙發椅上邊伸展她們高䠷成熟的身體,邊環顧這棟最近才裝得很沮喪的房子。這麼大老遠來看一屋子沒什麼瓜葛的親戚,還真是難為她們了。
「沒問題,媽。」
保羅搖搖頭,對自己的成績並不滿意。他轉了好幾次頭、聳了好幾次肩,然後他站穩腳步,盯著球棒看。他振臂投出一個直球,波納的棒子都還沒超過壘板,球就已經到了霍利的手套中。
我不喜歡凱。凱如果有朋友的話,大概也不喜歡他。他的前臂毛茸茸的,二頭肌很顯眼,古銅色皮膚是花錢在沙龍曬出來的,還有他那雙隨時在尋找獵物的眼睛,總是在找機會插話,也找人理論。但老媽似乎真的很喜歡珊卓,珊卓的母親在她還小的時候就過世了,老媽的爸媽接她過去住了幾年,她們兩個的感情還在。
今天簡直像在辦同學會。溫蒂以前的幾個死黨出現了,她收起她的鑽石戒指,坐得比前幾天更直。她把她的兒子都叫出來,命令他們表現可愛的樣子,不過萊恩在生悶氣,科爾就乖乖順從,讓這些阿姨抱他,對他們的耳朵和眼睛品頭論足。萊恩把鼻涕擦在短褲上,惹得大家一陣格格笑。小孩子的照片傳來傳去,大家驚呼連連,每個小孩都很可愛,每個人都很完美,在場沒有人生出醜醜甚或普通的孩子。
「他一直很喜歡妳。」老媽說,牽起珊卓的手。但我想,如果他真的那麼喜歡她,為什麼連同這次在內我只看過這群人三次?
早上十一點二十二分https://www•hetubook.com.com
琳達又出現在廚房門口,隔著眾多客人和我老媽交換一個意義深遠的眼神,霎時我心中所有疑惑幾乎全都消失了。溫蒂看著我,眉毛擠出一個問號形狀,但她也不是真的在問什麼問題。
老媽給我們看她結婚時的相片。在那些褪色的相片裡,男人留著鬍子,吃飯的時候抽菸,戴醜到不行的遮禿假髮,黑色塑膠鏡框讓每個人看起來都像在中情局工作。「妳們看我當時多漂亮。」老媽對那兩個覺得很無趣的雙胞胎說。她沒有吹牛,她只是看著她們粉|嫩的皮膚,了解她比自己想的還要蒼老很多。在大多數照片中,穿著借來的禮服的老爸看起來有點憂心忡忡,好像在相框外會有各種麻煩發生,但有一張他們兩個在禮堂階梯上的合照,他用手抱著她,兩個人都開懷大笑,對著攝影師笑,為自己愚蠢的婚紗和禮服笑,為自己有勇氣成立一個家庭而笑。我喉嚨深處好像長了一塊東西卡在那裡不動。你好像可以看到他們兩個當時的樣子,純真且相愛,就在孩子、房貸、羅威納犬、癌症和可能(或許)女同性戀出現之前。
保羅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跟波納道歉,他們彼此說了些很有男子氣概的話,兩個人互相擊拳、打屁股,一切都在這種方式下被原諒了。有人買來冰塊壓在波納淤青的臉上。他們或許是不中用的運動員了,但你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行事法則,但願我們的衝突也能用幾聲嘀咕和拍拍屁股就化解。
早上十一點三十五分
他的韌帶像乳酪一樣被撕碎,肌肉直接從骨頭上被扯下來,醫生盡全力把能接的都接上了,但他皮膚下用手術接縫起來的組織無法支撐他做出像投球這麼激烈的動作。
「妳不懂啦。」波納說。
「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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