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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一天

作者:強納森.崔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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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三十八

星期日

三十八

下午五點二十分
接著有敲門聲。一個留鬍子的醫生進來,手裡拿著珍的檢查圖表。
「沒錯,這點我承認。她那麼美麗,而我是個正常男人。我越了界,但我主動找她上床的次數不會比她找我的多。一個巴掌拍不響啊,我的朋友,請相信我,最後事情演變成那樣,不會有人比我更意外,所以你大可以繼續恨我,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樣,但是她來找我的,賈德,不是我去找她。她來找我,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這才是你耿耿於懷的原因。」
「我對你所做的……」她抬頭看我,臉上閃過一絲後悔。「我毀了我們兩個。」
「沒有心跳了。」她說完就開始哭。
「他不希望我們在旁邊,他是這麼告訴我的。他不希望我們記憶中的他是那個樣子。」
下午四點四十五分
下午四點十分
「韋德.包藍格,」韋德說,同時伸出手來。「情況有點複雜。」
手裡有根不錯的卸輪棒,三十秒確實已經足夠。
「嘿,」菲利浦說。「我剛剛不是才用一拳就狠狠修理了韋德.包藍格?」
「我自認可以當個很好的爸爸,真的。」
「你好。」勞許醫生漫不經心地說,又轉頭過去看韋德。「那你是?」
第一次聽到孩子的心跳聲後,我就不再後悔走到這一步。我臣服於這一切的魔力,在這個時刻由於各種因緣際會當上父親,而此時我自己的父親才剛走。或許我確實感受到什麼奇妙的力量——不過也很難說,因為我們正要開始體驗那一刻時,簾子整個掀開,韋德走了進來,有效扼殺了那一個和所有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美好時刻。
「不是。」韋德說。
菲利浦想了一下。「我覺得他已經盡力了。他的思想很古板,我猜他不是很了解我們,也不是很欣賞我們,但我們自己也得照照鏡子,對吧?」
「她很寂寞、生氣又迷惘,但那不是我害的,是你,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那她為什麼會出血?」我說。
候診室擠滿人,所以我們就靠在牆邊等。好像整個少棒聯盟隊和他們的家長也都坐在那裡,他們在等一個受傷的隊友;兩位建築工人扶著另一名工人,傷者的腳裹著一塊沾滿血跡的毛巾。候診室裡有部小電視機高高掛著,為了和*圖*書讓大家都看得到,電視上正有人在做蛋白牛奶酥。
菲利浦認真地點頭。「老爸一直比我們堅強多了。」
「不要那樣講她。」
「我覺得你會很棒。」
「那恭喜了。現在滾出我的檢查室。」
「我們到外面來處理。」
「嘿,賈德,近來可好?」
「珍現在也是我的家人了。」
「很好、很好。」他輕輕搓揉她的肩膀,但他知道我在場,所以很快就停下來了。沒得選,他只能轉過來面對我。
「賈德,」珍叫我,但沒有直視我。「我們可以做得到的,對吧?」
「別這樣說。」
外面大雨滂沱,急診室的玻璃纖維遮雨篷也噼啪作響。保全在一輛停著的救護車旁放開我們,他們低聲迅速交談幾句之後,其中一人就走回急診室,另一個理著超短平頭、前臂大概有三十吋粗的黑人,轉頭過來面向我們。「那是那個廣播主持人嗎?」
我微笑,又躺回擋風玻璃上看著雨景。「我要當爸爸了。」我說。
「恭喜啊,老哥。」
菲利浦咧嘴笑。「山中無老虎,猴子就稱大王啦。」
「嗯,抱歉,兩位。」少棒聯盟的一個爸爸說話了,一邊指著在場的小朋友,但這輛火車已經出站了。
「不是那個電台主持人吧?」
「我現在頭腦比較清醒了。」
「你們誰揍他的?」
「抱歉,賈德。」珍邊抽噎著邊把手伸向我,在我還沒來得及閃開前,她已經抓住我的手,拉到她嘴巴前那裡哭。「我真的很抱歉。」
「聽起來好快。」珍說。
「那是什麼?」我問,但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有經驗了。
「所以,這就是我們發現自己陷入某種困境吧。」韋德說。
「嬰兒在一個很難測到心跳的位置。」那位住院醫生這麼說。這位女醫師身材圓滾滾,眼睛很凸,但嘴唇不是很明顯。「我們先不要自己亂猜。」
「為什麼他在世的時候我沒這麼想他?他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兩年,我只來看過他幾次。有什麼比陪老爸更重要?」
說我們現在已經是大家的目光焦點應該沒錯。少棒聯盟球員的家長一臉驚恐,小朋友們則是掩不住的興奮,因為竟然有大人可以在一個句子裡加入這麼多髒話,建築工人則已經見怪不怪。
「我想也是。我們怎麼會變得這麼沒用?」
「你一點也不了解我。」
「我知道你都放空包彈。」
「是他沒錯。」和-圖-書我說。
「這並不會降低我詛咒你去死的願望。」
「你認為老爸是個好爸爸嗎?」
「那我們不要講話,行吧?我們做得到嗎?」
「我是福克斯曼先生。」我說。
「我知道你能上的都會不放過,實習生啦、業務員啦、贊助商啦,我還知道一個,就是贊助商的女兒,她那時候還不滿十八歲呢,不是嗎?我知道你不會和珍繼續下去,因為你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幫別人養小孩。我知道你從接到電話那刻起就一直祈禱珍流產,現在你在算,看有什麼方法能最快擺脫這些鳥事。我知道你希望在這一切表象之下,你真的是個正派的人,但你不是那麼確定,不是嗎?而不論真假,我可以跟你確認,在這一切表象之下,你一點也不正派,你只是一個空虛的靈魂,腦袋空空如也,所以你會繼續打不用負責任的砲,說著低俗不入流的言論,直到很不可思議地,竟有比你更低級的人出現,然後你就這麼年華老去、無人聞問,最後孤獨終老。」
「我不敢相信又來一次。」珍的眼淚滴在我的指尖上,感覺熱熱的,那位住院醫師則不斷用探頭四處檢查。我不敢相信一模一樣的事竟又重演一次,我們又要失去一個孩子,命運已經警告我們趕快停止,但我們沒來得及聽到。
我把小朋友送回納柏尾後,坐菲利浦的保時捷去醫院,他先把我送到急診室門口,再自己去停車。珍躺在一張簾子後的輪床上,一位住院醫生用超音波探頭在她的肚子上掃來掃去。這個場景我非常熟悉,彷彿昨天才經歷過,!最後一個到的我、滿臉淚痕的珍、她塗滿凝膠的大肚子裡是我們死去的孩子。別又再來一次,拜託!
雨水繼續打在瑪莎拉蒂閃閃發光的引擎蓋上。「但我必須原諒她,不是嗎?我必須學著與珍跟韋德在一起的事共處。我的意思是,為了孩子的關係。」
那是我的姓,還跟著她,這種感覺像有一腳踹在褲襠上。
「我沒有策動什麼,賈德。」韋德說。「我沒有誘惑她、勾搭她或什麼的。」
菲利浦看著我。「很棒,對吧?」
「不要緊,妳放輕鬆就好。」我發現自己正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撫摸她的頭髮。我現在人在這個地方,但腦海裡卻也同時想著四十分鐘前我正和潘妮在遊樂場,牽著她的手,隔著棉花糖親吻她。我生活在截然不同的宇宙中,不知道究竟屬於何方。
「你要回家了嗎?」
「沒人揍他,hetubook.com•com他自己跌倒的。」菲利浦說。
「還不錯,韋德。」
「等等。」當她把探頭從珍的肚皮上移走時我這麼說,「我們可以再聽一下嗎?」
「媽的!」
菲利浦聳聳肩,握了他的手。「如果你們沒有阻止我,我可能真的踹了他的屁股。」
「對你們可能會,」醫生說。「但我聽起來還好。」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他給我看那根卸輪棒,問我:「路上要不要來一根?」
珍閉上眼,鬆了一口氣似地哭起來。她還抓著我的手不放,我則趁她看到前,用另一隻手擦乾我的眼淚。
「有很多良性的可能。我已經通知值班的婦產科醫生,等一下有人會過來,但嬰兒似乎沒什麼不對。」
菲利浦記不清楚停車的位置,所以我們在停車場找了老半天,被雨淋成兩隻落湯雞。當他終於找到他的保時捷時,我發現離韋德那台銀色瑪莎拉蒂很近,他的車牌是特別挑過的,上面有他的節目名稱。我什麼話都來不及對菲利浦說,就已經爬上他的車頂,在上面跳上跳下,發瘋似地對著大雨罵髒話。我跳上去然後重重地跪下來,感覺到下方的金屬令我滿意地凹陷下去,菲利浦打開他的行李廂,拿出一根拆卸輪胎的L型鐵棒。「拿去,」他丟給我。「好好玩一玩。」
「我是婦產科的勞許醫生。」他轉過去對韋德說:「福克斯曼先生?」
那名保全大笑,伸出手說:「握個手吧,老兄,我最恨那種愛胡扯的鳥人。」
「我沒有,你這他媽的混蛋!我是在講你。」
我們又聽了一會兒。噗通、噗通、噗通。
我看著菲利浦,他用舌頭在接雨滴。「你現在已經接近有智慧了。」
「你白癡喔。」
勞許醫師笑了。「內人很討厭你。」
這一刻我決定要揍他。之前我已經攻擊他兩次,但沒有一次打得很痛快。我需要直接和暴力近距離接觸,需要直接硬碰硬。但從對話跳到暴力,就跟從調情馬上變成接吻一樣難。你必須超越一大步,擺脫你的禁忌,暴露出你原始的衝動。
「可是我是孩子的父親啊。」我說。
他拿回那根卸輪棒,當他從引擎蓋滑下來時,故意手一揮把駕駛座前那面窗敲碎了,警報器馬上響起,好像一陣道歉的嗚咽聲。菲利浦看著我說:「哇!」
「珍是你現在放老二的地方。」
「那真糟糕。你講得還滿好的。」
「恐怕就是。和-圖-書
「我聽到小孩子的心跳聲了。」
「你剛剛才說我很有智慧。」
「我打算從這裡開始寬恕,然後繼續向前。」
勞許醫師看著我,好像我壞了他的好事。「好,」他從口袋裡拉出乳膠手套。「我有潰瘍的毛病,還有長長的班要值,所以不管這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給我惹麻煩。你們兩個可以到外面等。」
「他是我老婆的姘頭。」
「這個你所謂的困境,是我的人生、我的家庭。」
「拜託,賈德。」珍邊說邊閉上眼睛。「這時候不要講這個。」
「好啊。」
「很不幸,我的不會。」我說。
「我活該,」珍說。「我活該。」
「而且正中紅心。」他摸摸他的手,微微皺了眉頭。「我的指關節好像斷了,你有沒有斷過?我應該回去醫院照一下X光。」
「是喔,那你慢慢等吧。」
「嗯,那時候我們或許應該站出來告訴他:『堅強點,老爸。』」
下午四點五十五分
「然後你趁虛而入。」
「你會的,三十秒之內。」他丟給我那根鐵棒,冰冷的金屬在我手裡彷彿有生命一般。我不應該在這裡講這些的,我應該爬下韋德的車,邊走邊聊,避開保全的視線,才能去確定珍沒問題。我們要一起當爸媽,不論多痛快也不能出現那種青少年惡意搞破壞的行為。不過這時韋德應該進去了,或許已經可以站起來指揮一切,吸引那些醫生的注意,詢問所有該問的問題,而我是外來者,那個喜怒無常、被迫要克制和離開的生父。我現在了解情況會怎樣:韋德在裡面,我在外面淋雨,任何神奇的心跳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我一直都是怪咖,眾人私底下希望不要出現在派對上、讓大家緊張兮兮的那種傢伙,但此時此刻,這似乎比一般人該忍受的待遇還更不公平,如果我以後得一直如此,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滿心期待。我知道現在是關鍵的時刻,但從來沒什麼能阻擋得了我。
但我突然像拽了氣的皮球般滑下擋風玻璃,坐在引擎蓋上,菲利浦也過來,我們就安靜地在那裡坐了幾秒鐘,讓大雨打在我們身上。
她笑出來。「難道你不會嗎?」
「珍妮佛.福克斯曼?」
「我很好。」珍說。
結果我這麼做——為了縮短我們的距離,我指著他說:「你懂個屁,笨蛋。」我的手指一直指到離他的眼睛只剩幾吋遠,一如預期,他把我的手指撥開,這是我的引爆器,但我已和-圖-書經用右手指著他,所以捶他的是我比較弱、比較不可靠的左手,他反射性地閃開,結果我的拳頭只無力地掃過他可惡的肩膀,「混蛋!」他大叫,把我推到牆壁上,倒也沒有回敬我,只是要讓我離他遠一點。但這時菲利浦終於出現,他只看到韋德推我,所以他一個箭步上前,使勁用他從電視武術比賽上學來的功夫,冷不防地給韋德一記飽拳,這一拳正中韋德的鼻梁,讓他重重跌坐到地上,菲利浦一腳踩在他胸前,說:「你再叫我哥混蛋試看看。」
「是。」她說。
「沒錯。」
「你現在覺得舒服點了嗎?」韋德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問。
「我也是。」
「是啊。」我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韋德希望小孩流掉,其實我覺得我也曾經動過這個念頭。這實在太可怕了,嬰兒還在子宮裡成長,而要當人家爸爸的人竟然會希望他別出生?」
「他聽起來很緊張。」
「我說不要講話,但你現在正在講。」
「真的很恐怖。」菲利浦說,也和我一樣靠在擋風玻璃上。
一名壯碩的保全人員現身,從菲利浦背後按住他的手臂,第二名保全人員走到我背後,緊緊抓住我的手。「咱們走。」他說,然後把我們趕到出口。
「謝謝你。」
我最後一次看到韋德時,用辦公室的椅子攻擊了他;再往前一次,我往他屁股塞了一個點著蟣燭的乳酪蛋糕,差點沒把他的鳥蛋燒掉,所以我可以理解他看到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先退一步,接著擺出防衛的姿勢。他站在出入口狐疑地看著我,然後難為情地從我旁邊一閃,走到珍旁邊去。「妳還好嗎?寶貝。」有人就是有辦法隨口說出「寶貝」,我就不行,但韋德可以。我是說他用的是最爛的一種方式,我開始在架子上尋找尖銳的物品。「我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我的衛星導航系統帶錯路了。」
「我老婆還在裡面。」
「我不懂教養小孩的事,但我猜要犧牲很多事情。」
「聽!」醫師尖聲說。我們轉過去看她,接著聽到那個聲音,快速、節奏分明、機械化的咻咻聲。
醫師臉上掠過一抹體貼、沒有嘴唇的笑,從抽屜裡取出帆布皮帶之類的裝置綁在珍的肚子上,弄好後就離開,留下我和珍兩個人,傾聽我們未出世孩子瘋狂的心跳聲。她對著我笑,眼角還泛著淚光。「那是我們的孩子。」她笑容燦爛地說。
「是孩子的心跳聲。」
「太座們通常如此。」
「一點也沒有。」
「我想念爸。」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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