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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一天

作者:強納森.崔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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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四十

星期日

四十

我跌坐回椅子,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我應該叫住他,不讓他走,因為我們終於把話講開了,但我們家本來就不善於溝通,能進展到這一步是用五杯黃湯加十年忍氣吞聲換來的,而且到今晚也不過就說了這些。我已經精疲力盡,他也是。
站在吧檯邊的女孩們隨著音樂輕輕搖擺,像一般女孩跳舞時那樣噘著嘴,好像她們是我們永遠不了解的某種專家。我不能再看這些女孩了,這麼做沒有好處。你像這樣一直看著這些女孩,然後有一天你忽然在吧檯後的鏡子瞥到自己的模樣——如果你還沒太老,也已經在臨界線上了,你最不希望發生的事,就是自己是酒吧裡的老傢伙,那實在太沒面子。
「男孩們回到城裡來了。」菲利浦這麼唱著。
「你們兩個總算有重大突破。」菲利浦說。
有人點了〈甜蜜的家鄉阿拉巴馬〉這首歌,菲利浦跟著哼唱起來,手還在桌上比劃,彷彿在彈間奏。從全國一百個城市裡的一百家酒吧找出一百部點唱機,鐵定每部都有這首歌,我不知道為何會這樣,但事實就是如此。每家酒吧肯定都有兩三個混蛋會唱得聲撕力竭,尤其是當他們唱到抨擊尼爾.楊的部分時,總會環顧四周,彷彿他們該為知道那幾段歌詞而得到獎勵似的;彷彿不是每個人都懂;彷彿不是每個人都有會在自己的創作中加上這麼一段的古典搖滾樂朋友;彷彿不是每個人都已經聽這首歌聽到快吐了。
「胡扯,保羅。你對這個世界有太多怨恨,根本不知道你喜歡誰或不喜歡誰。我喜歡你,保羅,我愛你,你們兩個我都愛。我年紀跟你們差太多,小時候總是什麼地方也不能跟你們去,我一直希望我們能像其他兄弟一樣,花更多時間在一起鬼混。」
他走入酒吧的人群中。我獨自一人留在桌子這裡,舔著杯底,消化剛剛接收到的新訊息。你以為掌握了全世界的時間,結果你父親就這麼過世了;你以為你的婚姻幸福美https://www.hetubook.com.com滿,結果你老婆和老闆上床;你認為你的兄弟是混帳東西,結果發現最可惡的其實是你自己。我真的好好上了一課。
晚上九點十五分
「一塊錢可以唱兩條。」
「我想我們今天到這裡就好。」菲利浦試著打圓場,但已經太遲了。
我站起來和他面對面。「那是你自己的錯,保羅。是你硬拖著我去魯斯柯家,我一直跟你說不想去,但你硬要去證明你不好惹,當時我沒有要求你這麼做。現在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再為這件事受懲罰,代價實在太高。」
「事情不是那樣。」
「我是個差勁的哥哥?」保羅的聲音拉高了。「當你種大麻被逮的時候,你以為只有老爸出錢把你保出來嗎?我已經三年沒拿紅利,所以我們才出得起你的律師費。還有,賈德,別讓我也開始跟你算帳。」
一位女服務生送飲料過來。「嘿,菲力,」她說。「最近好嗎?」
「她很高興見到我並不代表我上過她。」
保羅抬起頭來看他,又低頭看他的啤酒,杯裡的泡沫慢慢消失。「她快把我逼瘋了,為了圓她生小孩的夢,我們的儲蓄都燒光了。」
我再到洗手間的時候,看到霍利在男廁和廚房間的偏僻角落,與一個瘦巴巴的女孩親熱。她是那種技術不太好、會親得你滿臉口水的人,他們分開的時候,她的舌頭還伸出來舔他的嘴唇,不過霍利似乎不在意。真有你的,霍利,我這麼想。我已經醉了,腦袋一片漿糊,也很想和陌生人好好親熱一番,來個鹹濕的舌吻,讓我的手指在她光滑、同樣被酒精溫暖的皮膚滑動,不過我什麼也沒做,倒是去撒了半小時的尿、看牆上的塗鴉,雀兒喜靠過來親我時飄散的洗髮精香味,我到現在還聞得到。
保羅點頭,還盯著我不放,然後他拍拍那名保鑣的肚子。「好,洛德,反正我要走了。」
他豎起兩根指頭。「兩次,你來看我兩次。就這樣。」
菲利浦走回來,一雙手的指間共塞了八杯酒,這是他另一項沒什麼用的絕活。不知怎地,我們把這些酒一飲而盡,這一夜變得有點像萬花筒狀的半透明狀態,我失去了時間感,偶爾也失去重m.hetubook.com.com心,當我從廁所回到座位上時,發現菲利浦的前女友雀兒喜也在場。「看我碰到誰。」菲利浦說。雀兒喜穿著牛仔短裙和小可愛,當她往前傾親我的臉頰時,她那有點雀斑的乳|溝一覽無遺。「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們。」她說,以免我沒從菲利浦的話中聽出這次的碰面純屬偶然。雀兒喜的手指在菲利浦的手臂上跳舞,彷彿他是她在撥弄的樂器一般,我試著看他的眼睛,但他每次都把目光移開。我想告訴他不能在我眼前這麼做,但酒精已經開始讓我全身熱血澎湃,而且有人調大了音樂的音量,為了讓他聽清楚我說的話,我不得不把嘴湊到他耳邊,雀兒喜現在也這麼做。
「有特別想唱的歌嗎?」
他轉過頭來,我很吃驚地看到眼淚從他臉頰上滾下。「去魯斯柯家很蠢。」他說。「相信我,我每天都會想——但願我能重回那裡,阻止我自己;如果那時沒去,現在的我又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但愚蠢也好,聰明也罷,我都是為了你去的。你說我是個差勁的哥哥,但你可能也沒好到哪裡去。」
「保羅,」我叫住他。「等一下。」
「沒什麼。」
「你本來可以去上大學,卻選擇留在家裡,酗了兩年酒,難道我應該和你一起這麼做?為了報恩葬送我自己的未來?」
「所以這個沒有?」
「他從這裡走到那裡再走回來,至少會碰三個女人。」
保羅在桌上放了一張一塊錢紙鈔。「我想做個示範,」他說。「菲利浦,請到點唱機那裡點一首歌。」
「四個。」保羅說。
「我覺得很有意思,你說那是『她的』夢,不是『我們的』夢。」
保羅慢慢地搖頭。「八次。」
「我不是說事發當時。我是指你搬出去以後,我動了幾次手術?」
職業拳擊手洛德先看著菲利浦,接著是我。他如果真的出拳,不知道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大災難?之後他走回吧檯裡,保羅在桌上放了幾張鈔票。
晚上十點三十分
她離開的時候我們都情不自禁地目送她,連上帝都會停下手邊的事,看著她的臀部穿越這個擁擠的房間。就是這種臀部,這種臀部會同時挑起你的慾望和悔意,幾乎同時還有懊惱,因m.hetubook.com.com為,看在上帝份上,它畢竟只是個屁股。
「城裡還有誰你沒上過?」保羅沒好氣地問。
「看什麼?」
菲利浦從椅子上站起來,穿過擁擠的人群。「等著看吧。」保羅說。
「你告訴我這個就好,」現在他的聲音很低,但怒氣已消。「我動了幾次刀?」
「是嗎?那為什麼我會覺得這麼糟?」
菲利浦拍拍我的背,撥撥我的頭髮。「情緒成長本來就很傷,沒有再喝幾杯是沒辦法撫平的。」
「黏手指酒吧」在一二〇號公路上最後那排商業區裡,離珍住的萬豪飯店只有一哩路左右。她無疑已經離開飯店,急忙回到金斯頓,韋德一定是邊開車邊大罵我們的復仇之舉。
「很好、很好,大家現在把話講開來,把每件事都攤開來講。」菲利浦。
保羅把啤酒杯弄倒,他現在一肚子火,整臉通紅,拳頭緊握。我們周圍的人迅速閃開,大家都預料有一場架即將開打。「我的獎學金沒了,什麼都沒了,而你只管去上你的大學,頭也不回。」他咬牙切齒地把每個字說得清清楚楚,「而現在你告訴我,你付出的代價太大?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
「四個什麼?」菲利浦說。
「等你給我驚喜。」
菲利浦聳聳肩。「這不是什麼公平考試案例。每個人都和譚美.柏恩斯睡過。」
「今晚是男孩之夜,」菲利浦感激地說。「我們為何沒多幹點這種事?」
點唱機那裡有個女孩,穿著黑色的小可愛,牛仔褲低到你不知道它怎麼撐起來。他彎身對她說了一些悄悄話,她抬頭對著他笑,後來她有點站不穩,可能是鞋子太高,也可能是喝了酒吧八點到十點免費提供的淡酒。我不知道什麼會讓女人重心不穩,但她抓住菲利浦的手,試著站穩腳步,就這麼簡單,不費吹灰之力,但從來沒有發生在我身上。他們聊天時,她的手指還是抓著他的手肘。俏皮話怎麼轉變成肢體上的接觸?
「什麼意思?」
「不是那樣,但事實就是如此。」他說完就掉頭往門口走。
「嘿,譚美,看起來不錯喔。」
他要走回來的路上,又被兩個女孩攔下來,她們似乎認識他。他靠過去和她們一人一吻,他的手輕輕搭在她們半露的臀部上,正好在她們牛仔褲的褲腰上方hetubook.com.com。他很快地和她們交談完畢,在他離我們剩十呎遠的時候,又碰到另一個女孩,他優雅地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引導她繞過他身邊,兩人還交換笑容。
「那好,今天對你可說是大日子。」
「我不知道,好幾次吧。」
「因為我們很不喜歡彼此。」保羅說。
「我沒有。」我傷心地說。
我想了一下。「三次吧,我猜。如果把我結婚後那次皮膚移植什麼的也算進去,就是四次。」
菲利浦看起來有點不高興,但也只是聳聳肩。當全世界像吃到飽的自助餐,無限量供應你的性|愛需求時,你就不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斤斤計較。他大口喝下一杯啤酒。「保羅,你和愛麗絲想生小孩很不錯喔。」
黏手指最有名的是辣雞翅和辣妹服務生。那些性感美眉個個穿著緊身黑色T恤,V領還用剪刀剪成鋸齒狀。這個地方擠滿穿著短裙或熱褲、還有緊身無袖上衣的女人,她們的秀髮、胴體和揚起的唇看起來是這麼明豔動人。她們每個人都深深吸引我,她們每雙光滑的大腿、每個細緻的脖子也一樣。我此刻要處理人生的重大議題:死亡、離婚、當父親,但在這個酒吧裡,我只想到那檔子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是什麼讓情況變成這樣,但如果我沒這麼說,我就是在騙人。
我回到座位時,雀兒喜和菲利浦已經不在了,點唱機又在播〈甜蜜的家鄉阿拉巴馬〉,我覺得我快吐了。廁所外面有人在排隊,所以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停車場,在一個垃圾箱後面狂吐,吐完後我覺得好一點,酒大概醒了一半。雨終於停了,其實也不能算完全停了,而是變成像一層薄霧落在我身上,讓我發燙的皮膚冷卻下來。我在想要怎麼回家。
我實在很想再談一次戀愛,我喜歡在戀愛中的感覺——深深的吻、衝動的性|愛、激|情的誓言、夜深人靜時的電話、只有兩個人才聽得懂的語言和笑話,還有和她朋友吃飯時她的手指像宣示主權般地放在你前臂上的模樣。
「什麼?」
「我覺得很有意思,你跟一個快要進入更年期的女人睡覺。不過我想那是你家的事。」菲利浦放下他的啤酒,看起來很受傷。「你是個混蛋,保羅。你對我來說是個混蛋,對賈德也是。我希望你可以當個好爸爸,不要像hetubook.com.com對你的兄弟這樣。」
「那不是霍利嗎?」我望著角落那張桌子說。霍利在那裡和一個年輕辣妹聊天,他看到我了,遲疑地揮揮手,幾分鐘後我再回頭去看他時,他和那女孩都不在了。我實在不能怪他,換成是我,在我最近睡過的女人的兄弟面前把妹,我也會渾身不自在。你需要衛星導航系統才能追蹤我們家的性生活。我很好奇,怎麼我們家每個人的愛情都有點扭曲,還是我們家的人比較特別,擅長把事情搞得一團亂?
「不需要,」我說。「我知道你的偉大犧牲,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我和我的兄弟們坐在一張高腳圓桌上,我在舔手指上的辣醬,看這樣能不能讓我的眼睛轉慢一點。那裡有個黑髮白種女子,嘴唇翹得像被蜜蜂螫過,教我不禁想像吸糖果那樣吸它;還有一個穿著短裙的金髮女子,大腿細緻完美,臉上帶著那種你的胸膛都感受得到的笑容;再來一個金髮碧眼的美眉,這個就是如假包換、笑瞇瞇的雙眼,你就是知道她在床上一定有趣又溫柔。我每個都想要,想慢慢地、溫柔地在雨中親吻她們,想拯救她們脫離壞男人的苦海,贏得她們的芳心,好好地過日子。我對她們來說可能太老了。可能。我不知道,我已經十幾年沒單身了,已經沒辦法分辨出一個人的年紀有多大,包括我自己。
酒吧保鑣突然過來站在保羅後面,用他一隻真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他是個退休拳擊手,過去的得獎剪報全都裱框掛在吧檯後的牆上,誰也說不準這傢伙今天是否會下重手,但他人在這裡,臉上帶點歷經滄桑後的智慧——對他這種非常清楚暴力為何物的人而言,他給人的感覺非常獨特。他把一隻粗壯的手放在保羅肩上,「保羅,」他的聲音很沙啞,但出人意料的溫柔。「你如果不想坐下來,就出去談。」
「你剛剛跟我說什麼?」保羅站起來,椅子碰撞地面,發出很大的聲音。
「時間還早,只要裝得很迷人,小費多給點就對了。」
「保羅,」我頗為後悔地說。「我一直對那件事感到難過。」
「那就去吧。」
最近,我不知道為何看到美女就一肚子氣。
「我開了八次刀,皮膚和神經移植、組織移植、打鋼釘。那你來醫院看我幾次?或是打電話回家問我的狀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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