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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丹島之戀

作者:尼可拉斯.史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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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保羅披上夾克,走下樓梯,穿過前門來到車旁。他從前座拿到了裝著護照機票的皮夾,卻沒有返回屋裡,而是往小旅館的另外一邊走去。
可是在羅伯.多里森潦草的簽名上方那簡單的懇求打動了他,所以他決定不理會他們的建議。
「我的孩子?讓我想想,麥特剛當上橄欖球隊的四分衛,還有籃球隊的守衛。雅曼達喜歡戲劇,才被選上演『西城故事』裡的瑪莉雅。小丹……嗯,他現在也在打籃球,可是明年大概會開始玩摔角。去年暑假的運動營有個教練看過他的表現,之後就一直想拉攏他加入摔角隊。」
手術錄影帶更加證實了這一點。腦膜瘤是常見的病症,醫院將手術過程錄下來準備當作日後教學之用。事情發生之後,醫院的醫療委員會連同三位別州來的醫生都看了錄影帶,還是毫無差錯。
他想起在巴爾的摩曾經看過暴風雨前夕天空的景色,天空被染成深深淺淺的灰。遠方一隻鵜鵠低低掠過海面,翅膀平伸著只是隨風滑翔。他不禁想像當風暴增強時牠要飛去哪?
他抬起頭說,「妳不一起喝嗎?」
羅伯.多里森跟其他有著相同遭遇的人一樣,提出了醫療疏失致死的告訴。被告包括保羅、醫院還有麻醉師。保羅也像大部分醫生,有預先為治療失當保險。大家告訴他,一般說來,他在沒有律師陪同的情況下最好不要跟羅伯.多里森交談;就算有律師,也應該是在羅伯.多里森剛好在場,而保羅所說的話不會用來做證言的情況。
「也就是說,你那當了醫生的善心兒子也曾這樣,所以我不應該失去希望嗎?」
他走出去之前對她笑了一笑。艾德琳這才吐了一口氣,發現原來自己剛剛一直都屏住了呼吸。她磨了一把新鮮的豆子,換了濾紙,開始煮咖啡。她把銀咖啡壺拿回來,把裡面剩餘的咖啡倒進水槽裡沖乾淨,做這些事時,聽到他在樓上房間裡走動的聲音。
「那一壺現在大概已經冷了,我來煮壺新的好了,只要幾分鐘。」
「我沒辦法確定。我在家的時間不夠多,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花了太多時間在工作上。」
「我想可以吧。」她終於說,「我去拿我的杯子。」

「可是妳有經歷過東北風嗎?很大的那種,就像這次聽說會來的那樣。」
艾德琳發現自己不斷從窗戶裡張望著保羅.佛蘭納走回旅館的身影。
「開這麼遠的車來聊天?」
保羅把咖啡杯放在膝蓋上,前後地搖晃,眺和-圖-書望著海洋。風吹起了沙粒,霧聚攏了,窗外的景色像蒙了一層面紗。艾德琳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沉默地看著相同的景致,試著不要緊張。
她本來就知道他是這個週末唯一的房客,但並沒有想到是要單獨與他共處一室,而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或者即便是只有她一人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平常孩子們各自有活動,有時候她也會有一點自己的時間,可是總是不長,因為孩子們隨時都會回來。而且,孩子們是家人,跟現在又不一樣。她不禁覺得自己像是在過另一個人的生活,而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她並不熟悉遊戲規則。
「去過很多次。以前去格林維爾時常常經過。」
「不麻煩嗎?」
「說真的,我也不曉得。反正不是圖書館就對了。妳看起來沒有老到要做圖書館員。在我住的城裡,圖書館員都是六十幾歲的。」
站在沙灘上發呆了幾分鐘之後,他轉過身朝旅館走去,又看到窗戶裡艾德琳.威利斯的身影。
「但妳不是本地人?」
「妳說琴是妳的朋友?」
「我的意思是,即使離婚了,你還是能欣賞她的優點。很多人離婚之後就不會再提伴侶的好處,通常講的都是兩人不合的地方或是對方的缺點。」
檢驗報告裡提到病人的病史:吉兒.多里森過重,動脈有硬化的情形,早晚需要動冠狀動脈分流手術;她又有糖尿病,而且因為長期吸菸也有肺氣腫的初期症狀。但是這些都不會立即威脅生命,仍舊解釋不了她的死因。
他想,明天應該要跟羅伯.多里森聯絡。氣象報告說風暴下午要來,大概整個週末都不會走,到那個時候就太晚了。他也不想等到星期一再打電話,因為飛機星期二下午從杜勒斯(Dulles)起飛,所以最遲要在早上九點離開羅丹島才趕得上,由於風暴的關係,他可能會損失一天,星期一之前可能會停電、淹水,也許羅伯.多里森可能會需要整理風暴過後的屋子?他不想冒險。
「我能說什麼?都是他們媽媽的功勞。」她調皮的說。
保羅猜想,那可能是她親身的體驗吧。
「大概吧,我還以為妳會說別的工作。」
艾德琳又喝了一口咖啡,心想,聽他叫她的名字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請你來。
保羅轉向她問道:「妳覺得明天暴風雨是不是會大到把我們吹走?」
「我沒有,可是琴有,所以一定沒有那麼恐怖。不過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本地人,可能習慣了也說不一定。」
保羅在椅子裡動了動。「我是來找一個人聊聊。」
她把雜貨從袋子裡拿出來,放進廚櫃裡歸位。那天下午稍早的時候,她已經照琴的建議買好東西,可是現在她有點懊惱,覺得應該等保羅來了,問他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再去採買。
他笑了,艾德琳覺得開始放鬆了。「你呢?你有孩子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緊繃而疏離。有一陣子,他的思緒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一片沉默中,艾德琳覺得聽到了門前旗子在風中飄動的聲音。
「艾德琳,聊聊妳的孩子,他們有什麼興趣?」
「你來得正是時候,」她說,「咖啡剛剛煮好,要不要我把火爐生起來?」
這個案子拖了一年都沒有進展,羅伯.多里森的律師收到了驗屍報告之後,請另一位醫生看了錄影帶,保險公司和醫院的律師分別開始訴訟程序,費用自然也節節上漲,保羅大概可以想像羅伯.多里森面對著什麼樣的困境。保險公司的律師雖然不會明說,他也知道他們必定希望羅伯.多里森最後會決定撤銷告訴。
我希望能跟你親自談談,這對我非常重要。
保羅把杯子放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
「我想一定是的。」
他想過不下一千次了,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死。驗屍沒有結論,也找不出死因,似乎連科學都無法解釋。起初,他們以為她是出現了栓塞現象,卻又沒有證據;然後又假設她是對麻醉或手術後的藥物過敏,後來又一一否定了這些可能性。那麼,就是保羅的疏失了。可是手術進行得十分順利,經過驗屍官仔細的檢驗後,認為在手術過程中並沒有疏失。
她確定他不是來度假的,不只是因為羅丹島冬天不是度假勝地,而是他看起來就不像是會度假的那一型。他剛到旅館辦理住房登記時,看起來絲毫不像一個準備來放鬆的人。
「除了幫朋友看旅館,妳的正職是什麼?」他終於開了口,聲音裡的溫暖又回來了。
「一點也不,我才不忙呢,只是早上五點起來,一直要到晚上半夜才能上床,除此之外,我一點也不忙。」
「我想暴風雨快來了。」他說。「現在的溫度比早上至少低了十度。」
他察覺到她剛坐下的時候很緊張,那種模樣卻格外可愛。在他的行業裡,大多數人都喜歡刻意讓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確保自己發表了不和圖書起的意見,或者展示著自己的優點。有些人滔滔不絕地講,把溝通視為單向的,更無聊的是只會吹牛的人。那些缺點艾德琳都沒有。

保羅搓著雙臂說,「天氣就是這樣也沒辦法。對了,那壺咖啡還在外頭嗎?我可以喝一杯暖暖身體。」
保羅是應羅伯.多里森的要求到羅丹島來。他把袋子裡的衣物放進櫃子抽屜。心中不禁又納悶:羅伯到底想說些什麼,或者是期待他有話要說?
「我倒不覺得意外。」
當她回來時,保羅已經在火爐旁兩張搖椅中的一張坐下。整棟旅館裡,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客廳,牆壁上掛著一些一九二〇年代的黑白照片,記錄著沿岸居民的生活型態,還有一長排陳舊的書。從另一面牆上的兩個窗戶看出去,外面就是海。火爐附近堆著一小堆木柴,旁邊有一小罐火種,讓人覺得可以隨時和家人度過一個溫馨舒適的夜晚。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艾德琳能了解這一切。他無法解釋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也無法解釋這為什麼很重要,但是他很確定艾德琳能了解。
「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我可以請問你來這兒做什麼?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我只是好奇。」
面海的那一邊風很冷,保羅停下來拉上夾克拉鍊,夾緊腋下的皮夾,把雙手插在口袋裡低著頭,感覺到冷風咬嚙著他的臉頰。
「只有一個兒子。」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垂下了雙眼,不過很快又恢復正常。「他在厄瓜多(Ecuador)當醫生。」
艾德琳拂了拂頭髮說:「我想不至於,這座旅館在這六年了,可還沒被吹走。」
「你一定覺得很驕傲。」
「現在是。他自願到艾思莫洛德附近的診所當醫生。」
「孩子們讓妳很忙嗎?」
「他們幾歲了?」
保羅看完後把信拿給律師,律師們都告訴他不要理會,醫院裡的舊同事也都這麼建議。他們說,算了吧,等案子了結之後,如果他還想跟你談再說。
羅伯的太太吉兒.多里森是他的病患。她的右臉長了一個腦膜瘤,從鼻梁延伸到臉頰,看起來像是一個紫色的球,長年累月的潰爛留下了疤痕,良性瘤雖不會危害生命,但卻影響美觀。保羅曾經為許多長瘤的病患開過刀,事後也有許多病患寫信來表達感激。
艾德琳回答時,保羅發現自己在端詳她,她比自己小個幾歲吧?齊肩的淡棕色頭髮有點捲,身材不瘦,但也不胖,並不是電視上或雜誌裡那種不切實際的身材,他覺得www.hetubook•com.com很有魅力;鼻子上有一個不明顯的突起,眼角有魚尾紋,皮膚的柔軟度是介於年輕和年老之間,還沒完全屈服於地心引力。
「十八、十七和十五。」
艾德琳笑著說,「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譬如說什麼工作?」
「說什麼?」
保羅在海邊停住了腳步,海浪從兩個不同方向捲過來,在交會處激起了羽毛狀的浪花。空氣又濕又冷,回頭望去,可以看見小旅館廚房裡那一盞黃色的燈光,艾德琳的身影從窗戶旁一閃而過。
在信的底端,他附上了地址。
「不是,我住在洛其蒙(Rocky Mount)。你去過嗎?」
她點點頭,往後退了一小步,又說,「如果你需要其他東西,我在廚房。」
他不用帶著那封信,也記得上面寫了什麼。
「這大概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他想當面談。」
他的聲音裡有一種期待,似乎真的希望她能陪他喝。
「我以為妳也想喝?」
「你聽起來好像很驚訝。」
「他住在那兒嗎?」
他也沒提到是來探望親友,所以大概是來出差吧?不過那也說不過去,因為羅丹島這個地方除了漁業和觀光業,沒有什麼其他的公司;除了那些提供本地人基本生活所需的商家外,冬天大部分的商店都是歇業的。
她笑了,「只是兼差的。我有三個孩子,所以當媽媽才是我的全職。」
她發現對他來說承認這件事並不容易,她在想他為什麼會承認。在她有機會想下去之前,電話響了,兩個人都轉過頭去。
羅伯.多里森
當腳步聲響起時她還在思索,直到聽見他在踏墊上抖去鞋上的沙。
她倒了一杯咖啡出來,其餘都倒進銀咖啡壺裡,正要把盛著咖啡壺的托盤端進客廳時,就聽到了他下樓的聲音。
「我們在大學裡認識的,她是我室友,一直保持聯絡到現在。這間旅館本來是她祖父母的房子,被她父母改建成旅館。你打過電話之後,她打給我,因為她要出城去參加婚禮。」
這些情況,都跟保羅.佛蘭納有過的少數幾次官司一樣。只是這一次,兩個月前他收到了來自羅伯.多里森的一封信。
「一點也不,我也想喝呢。」
「謝謝。我先上樓去放夾克,洗個臉馬上下來。」
「我在公立圖書館上班。」
「我知道,風都從窗戶裡灌進來了,我得去把暖氣調高,這間屋子可真耗電。很抱歉你沒有遇到好天氣。」
「沒關係,不用了。我和*圖*書現在覺得很舒服,也許晚一點吧。」
保羅走進客廳時,她聞到一股古龍水的味道。他走過來接過咖啡。
吉兒.多里森似乎是莫名其妙地死了,彷彿上帝忽然決定要叫她回老家。
她很好奇他為什麼會來,琴說他六個禮拜前打電話來時,琴告訴他旅館從新年開始就會關閉到四月,可是他竟然懇求琴多開一個禮拜,他願意付雙倍的房錢。
不一會兒,後門就被吱嘎地推開,保羅走進了廚房。當他脫下外套時,她發現他的鼻尖紅紅的。
她遲疑了,琴很會跟陌生人聊天,可是她卻不檀長。同時,她又為他的邀請感到欣喜,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
保羅笑著說,「我可不這麼想,青春期的孩子都是這樣。」
艾德琳把一盒油煎麵包塊放進櫃子,回過頭答著:
「真的嗎?」
他必須承認,跟不認識他的人講話是很舒服的。過去幾個月以來,只要不是一個人獨處時,就得應付人家問他「你還好吧?」的問題。不只一次,同事推薦心理醫師給他,還擠眉弄眼地暗示自己去治療過。他厭倦了必須不斷解釋自己很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完全確定自己的選擇。更厭倦別人那種憂心的表情。
親愛的佛蘭納醫生:
保羅揚了揚眉毛說,「真了不起。」
「你好像不很確定?」
「我已經倒了一杯,在廚房的檯子上。」
她笑了。「當然,那只是好的時候。我可沒告訴你他們鬧脾氣、態度很壞的時候,還有他們的房間有多髒亂,如果你知道了,大概就會覺得我是個很糟的母親。」
保羅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再次感覺她很迷人。過去幾年他開始往整形美容的方向發展,但實在並不在乎人的外貌,他在乎的是眼睛看不到的東西:仁慈、正直、幽默和感性。他確定艾德琳擁有這些特質,但他感覺她的這些優點已經長期被忽視,甚至她自己也忽略了。
她的笑容,他想,他喜歡她的笑容。
「對不起,」她從椅子裡站起來說,「我得去接一下。」
他心裡知道,自己早已疏忽掉太多事情了。
保羅從沒來過羅丹島,可確信是不需要花幾分鐘就可以找到羅伯.多里森的家。他發現這個小鎮只有幾條街,大概半小時之內就可以從鎮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
他的答案讓她再度想起住房表格單上他填的地址,她啜了口咖啡,也把杯子放在膝蓋上。
「的確,」他停了停。「那其實是我太太對他的影響,應該說我的前妻,她的功勞比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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