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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信

作者:尼可拉斯.史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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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八章

第三部

第十八章

「有時候會;如果我真的需要他們的話。不過我爸年紀大了,而且養一匹馬跟養七匹差別很大。」
聽到她說「我們」,我雖然推測得出來那指的是她丈夫,但我還沒準備好要談他。對她來說似乎也是如此。
溫暖的夜晚包圍著我們,蟬鳴聲很規律。身在這個遺世獨立的地方,享受平靜的感覺,我試著整理凌亂的思緒。
「約翰,你為什麼在這裡?」
莎文娜出乎意料地揮揮手。「沒關係。」歪著頭,她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當然記得。那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棒的時光,我絕對不會忘的。」從莎文娜身後,我看到狗兒在草地上漫步。「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才沒結婚吧!」
情況有點尷尬,我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我有一部分的想法,是希望能繼續站在這裡,像老朋友一樣敘舊,聊聊從上次分開以後,彼此的生活有什麼改變。另一個想法,是覺得她老公會從屋子裡跑出來,不是跟我握手,就是找我單挑。馬嘶突然打破沉默,越過莎文娜的肩膀,我看到四匹馬低頭吃飼料,馬匹一半隱在陰影裡,一半照在穀倉的燈下。
「問我愛不愛我先生。你的意思不是這樣嗎?」莎文娜反問我,眼睛移開片刻。
我別開臉。「不知道,我只是必須來一趟。」
我點點頭。她繼續說:「原來艾倫是個特例。不知道為什麼,跟其他自閉症患者比起來,艾倫適應馬匹的速度很快——或許因為他在牧場長大。」
我走近旁邊那匹馬,試著照莎文娜說的做,可是毫無所獲。馬匹又巨大又頑固。我又試了一次,馬只顧著吃,完全無視於我的努力。
聽到我的話,莎文娜的視線開始游移。「我也還記得。」
「你吃過了嗎?」
我點點頭,莎文娜退後一步轉身走閉,走到柵欄門口,她出聲說:「你要不要幫忙?」
回憶像潮水一樣湧來,一切都在腦中重現,我注意到從上回見面到現在,莎文娜幾乎沒變。她跟我一樣身穿T恤和牛仔褲,衣服上沾了塵土,腳上的牛仔靴看起來磨損破舊。
一路上開過伯靈頓、綠鄉和溫斯頓沙倫。當天稍早,我在加油站停了一下,順便買了一瓶水,之後就一路開車,水是喝了,不過完全沒有胃口吃東西。爸和我的合照放在駕駛座旁邊的位子上,三不五時我會回想相片裡那個男孩。最後我往北開,循著一條環山的翠綠公路走,這道南北向的山脈不很陡,平緩地立在大地上。
莎文娜搖搖頭:「家裡還有些吃剩的燉牛肉。有沒有時間留下來吃晚餐?」
「對啊,我認識她。她住在舊磨坊路,就在她爸媽家的隔壁。」
包括麥德斯在內,馬兒們都瞪著莎文娜,好像指控她忘了牠們的存在。莎文娜終於回頭。
「真的嗎?」
「不過妳知道那不是妳的錯。還記得我不太喜歡騎馬吧?」
然後我聽到把我帶來樂諾瓦的聲音。走下階梯,我跟著狗兒走去。狗兒趴下身,縮著肚子擠過籬笆最下面的橫木,而後走向穀倉。
「生活多美好,不是嗎?」她說笑著走回車棚,推出一台手推車。
聽她這樣說,我笑了。「聽起來有很多事要做。」
「我就說牠太活潑了。」
我聳聳肩。「這個鎮不大,我問到的。」
莎文娜讓我驚訝地點點頭。「www.hetubook.com.com嗯。」她也這樣想。
雖然我又想到她的丈夫,不過還是點了頭。「好啊,我很樂意。」
「是啊,我知道,不過……終究他還是接受了啊。這才是重點。我簡直數不清多少來這裡的孩子完全沒辦法接受,不管花多少時間都一樣。這不是一兩個週末就夠了,有些小孩定期到這裡一年多。我們在發展評估中心工作,所以跟大部分的孩子都長時間相處,馬場開幕以後,我們堅持開放給所有中心裡的小孩,不論病情輕重。這就是我們最大的使命。可是有些孩子……只希望我知道怎麼接觸他們的內心。有時候真覺得是在原地踏步。」
不知道為什麼,這副僅夠溫飽的樣子讓她多了點鄉土味。頭髮變長了,我心想,比我記得的還長,不過不變的是門牙之間那道小溝,還是我一直喜歡的樣子。
莎文娜大叫:「哈!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騎胡椒?因為牠是最最溫馴的馬。我就不覺得換成別人騎牠的時候,牠會跳成那樣。」
她搖搖頭,好像試著要想清楚,然後又瞇起眼睛看著我,最後終於相信這不是幻覺,才跑了過來,跳過柵欄門口。片刻後,我感覺到她的雙手環抱我,身軀溫暖,充滿衷心的歡迎。就在那一刻,我倆之間似乎什麼都沒變。我真想就這樣永遠抱著她。不過最後她拉開身子,美好的幻覺就此消失,我們兩個又變成陌生人了。她臉上的表情寫著我一路上一直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
穀倉裡,莎文娜理出一堆乾草,然後再加兩堆,遞給我說:「放到其他空的飼料槽,我去拿點燕麥。」
「你知道那是你的標準回答,對吧?如果必須質問自己才有答案,這個回答好像你的反射動作。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為什麼不問你真正想知道的事?」
莎文娜再示範一次,馬匹也乖乖聽話。片刻後我照本宣科再來一次,馬匹還是不甩我。雖然不敢說我能看穿馬的心思,但我很奇怪地直覺感到這匹馬樂得看我掙扎。我不放棄,繼續又拍又拉,最後很神奇地,馬腳終於抬起來了。雖然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不過我突然驕傲起來。從來這裡到現在,我第一次聽到莎文娜的笑聲。
我最後說:「我就覺得妳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莎文娜說:「我得清理馬蹄。你要不要幫忙?」
「對不起,」我說,「我不該來的。」
她大笑出聲,舉起手。「通常是啦。不過千萬不要以為營收足夠開銷,我們白天都有工作,而且每天都覺得從學校學到的還不夠。」
「清馬糞。不然會有臭味。」
等我走過柵欄,莎文娜關上身後的門。指向一堆馬糞說:「小心腳踩的地方。不耍弄髒了鞋子。」
「只要拍拍腳後面這裡,然後抓住靠近馬蹄的地方拉起來。」莎文娜邊說邊示範,再把馬蹄夾在兩腳之間,「然後把馬蹄邊的塵土挖出來,就是這麼簡單。」
莎文娜笑出聲,聽起來格外像個小女孩。「是啊,我記得。你頭一次騎馬的樣子,看起來比大部分的孩子還要怕。」
走進店門,點唱機傳來韓克.威廉斯的歌聲,空氣裡香菸的煙霧繚繞。四個撞球檯擠在店裡;每個撞球客都戴著棒球帽,其中兩個人臉頰一邊鼓起,很明顯是在嚼菸草m.hetubook.com.com。牆上甚至還掛著釣客得獎的鱷魚,旁邊環繞著全國賽車協會大賽的紀念照。照片的背景有塔拉迪加、北威克斯伯羅、洛京罕和馬丁斯維爾,雖然對賽車的想法沒有改變,這個景象卻讓我感覺很自在。酒吧角落掛著一幅照片,裡面是微笑著的前賽車手恩哈德,照片的下面有個罐子裝滿了錢,是為一個當地居民治療癌症募款用的。我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同情,丟了好幾塊錢到罐子裡。
「兩次,每天都要。不過餵食是最基本的。你大概不知道馬匹有時候很笨拙。獸醫的號碼我可是設成快速撥號的。」
「莎文娜,妳快樂嗎?」我終於問了。
「真的嗎?」
「對啊,有人說養馬就像被錨拖住一樣,除非有人幫忙,否則很難抽身,連週末也不能休息。」
我在酒吧找了個位子坐下來,開始跟酒保聊天。他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紀,山城口音讓我想起莎文娜。輕鬆攀談了二十分鐘後,我拿出莎文娜的照片,說明自己是這一家人的朋友,我提起她父母親的名字,順便問些問題,暗示他我以前來過。
我大聲反駁:「我才沒有,況且,胡椒太活潑了。」
過了好一陣子,我們兩個都沒動。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突然明白來這裡是天大的錯誤,沒預先知會就跑來是很失禮的事。我知道該說點什麼,什麼都好,不過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就這麼看著她。
看得出莎文娜在心裡重溯以往。「不是說我們在浪費時間,」她繼續說,「有些孩子的確因為我們的努力有進步。來這裡度幾個週末,感覺就像……花苞慢慢綻開了幾片花瓣。艾倫就是這樣。好像會感覺到他們放開自我,接受新的想法和各種可能。看到他們騎在馬上,帶著大大的笑容,就覺得世界上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了。那是一種非常振奮的感覺,你會希望來這裡的每個小孩都可以這樣進步。我以前覺得這只是堅持與否的問題,覺得一定可以幫助每個孩子。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事。有些人連馬都不肯接近,更何況是要他們騎馬。」
「打掃?」
直到我開口說話,才發現原來她跟我一樣,愣在那裡反應不過來。接著,霎時之間,莎文娜給我一個真誠的、大大的微笑。
莎文娜開玩笑的樣子,讓回憶再度快速回流。
莎文娜沒繼續往下說,我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我記得妳那時候不是這樣說的。我記得,艾倫一開始怕得不得了。」
當晚,我睡在爸的床上,這是我唯一一次這樣做。風雨已經過去,不過氣溫上升到讓人難以忍受的程度,就算窗戶全開也是一樣熱,熱得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個鐘頭。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發現爸的車鑰匙掛在廚房裡的軟木板上。我收拾東西,把行李丟到車後座,從屋子裡拿了幾樣我想留下來的東西。除了那禎照片,其他東西不多。接著我打電話給律師,請他幫忙找人清理房子然後賣掉。最後,我把房子鑰匙放在郵箱裡。
聽見她聲音裡真誠的關懷,我反而停住了,突然不知道怎麼把過去幾天的事情濃縮成一個句子。「說來話長。」我說。透過穀倉的燈光,我好像看到莎文娜眼裡還有她想遺忘的回憶,似乎是關於往日的生活。當她放開手,我看到和_圖_書她左手上的婚戒,整個人像突然浸在冷冰冰的現實裡。
雖然我大可以拜訪她的父母,問她現在的狀況,但我還是決定不要這麼做,畢竟不知道他們看到我會有什麼反應。我把車開進樂諾瓦,一路上經過商業區,看到所有該有的速食店,然後繼續開,直到進入比較沒有商業氣息的區域。這就是樂諾瓦從沒改變的地方,雖然歡迎遊客和新居民到訪,但是新來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是這裡的一分子。車子駛進一家老舊的撞球場,讓我想起年輕時常常遊蕩的地方。窗戶上掛著啤酒品牌的霓虹燈,停車場幾乎全滿。我知道在這種地方,可以找到問題的答案。
「你在這做什麼?」
她說:「很簡單,我做給你看。」莎文娜消失在穀倉裡,走出來時手上拿了幾根被折彎的釘子。她遞給我一根。馬匹還在吃東西,莎文娜走向其中一匹馬。
我說:「我是認真的,就某方面來說,妳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了。」
「我不知道。」這麼說把她再度逗笑了。
「照我這樣做。」莎文娜小心說。
「聽起來就是十足的新手,」莎文娜取笑我。「雖然你說的話沒道理,我還是很感動你記得。」
她點點頭。「有些來這裡,或是去發展評估中心的小孩非常難以接近。」她遲疑了一下,試圖找適當的話表達,最後搖搖頭。「我以為他們都會跟艾倫一樣,你了解吧?」莎文娜抬頭看我,「記得我跟你提過吧?」
「每件事都跟夢想一樣嗎?」
她的笑容帶點諷刺。「通常是,你不快樂嗎?」
最後我終於開口:「莎文娜。」
她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斟酌每句話的措辭,我知道她想挑安全的話題聊。
「我相信。」
在車庫,我花了點時間才發動引擎。我把車子倒出車庫、開到車道上,關上車庫門、上鎖,從院子裡最後一次看著我家,想著爸,我心裡明白,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
時間剛過晚上八點不久,天色慢慢暗下來,十分鐘後,我留下豐厚的小費,起身離開。
「見到妳真好。」
「妳已經問過了。」
「當然,」她回答,「你或許不信,不過我真的記得。」
開往牧場的時候,我的心思很奇怪地一片空白。這條路是持續上坡,不久後我認出一些地標,幾分鐘後,就會看到莎文娜爸媽的房子。等看到了,我向前傾,尋找圍牆的邊界,然後轉進一條長長的碎石路。轉彎後不久,就看到一個手寫的牌子寫著「希望馬場」。輪胎輾過碎石路的聲音意外地讓我覺得很平靜,我把車停在一株柳樹下,旁邊是一輛老舊的小卡車。房子看起來很方正,屋頂很尖,牆上白漆斑駁,煙囪指向天際。這幢房子看似驟然從地表升起,好像會繼續站在這裡一百年。陳舊的大門上有一顆燈泡提供照明,門邊是一支美國國旗,下面掛著一個小小的盆裁,國旗和盆景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房子旁邊是一座歷盡滄桑的穀倉和一座小型的畜欄;再過去,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四周環繞整齊的白色柵欄,底端是一列高大的橡樹。靠近穀倉是另一座看起來像是車棚的小屋,在陰影裡依稀可以看到老舊的農具。再一次,我納悶自己在這裡做什麼。
「幹和-圖-書得好!現在清清馬蹄,再換下一隻腳。」
「我也該讓牠們吃草了。」她說,「現在是晚餐時間,牠們開始急了。」
莎文娜已經清完那匹馬,過來在我旁邊彎下身。一拍一拉,馬蹄就舉起來了。「當然會,牠知道你不曉得要怎麼做,而且很不自在。要有自信才行。」莎文娜放開那隻腳,讓我再試一次。不過還是一樣。
莎文娜處理完六匹馬,我才清好一匹。大功告成之後,莎文娜打開柵欄,放馬匹走到夜色裡的草地上。我不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莎文娜走向車棚,拿出兩把鏟子。
這酒保很小心,不過他的確該這樣。小鎮居民都互相保護,然而這人以前在陸戰隊待過幾年,這點對我很有幫助。過了不久,他點點頭。
或許是因為她的接觸,讓我鼓起勇氣好好打量她。雖然臉上帶著成熟和一點神秘,讓她看起來非常動人,不過我也看到一絲悲傷和保留。對我發痛的心來說,這樣的組合只是讓她更加美麗。
「這就是妳夢想中的牧場吧?『希望馬場』是開給自閉兒的,對吧?」
我接過鏟子說:「妳每天都要這樣?」
我看著她。是的,我沒有,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解釋,我把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上,脫口說:「我不知道還有哪裡可去。」
「牠腳就是不抬起來!」我抱怨著。
現在離開還不算遲,但我卻無法逼自己掉頭。太陽即將下山,天空中是夕照的橘紅和金黃,山脈看起來是沉鬱的黑。我跨出車外,往房子的方向走去。草地上的露水讓鞋頭濕了,空氣中再一次飄來松樹的清香。我聽到蟋蟀的鳴聲和夜鶯規律的啁啾,這些聲音給我足夠的力量踏上前廊。我試著想像如果她來應門,我該說些什麼。如果是他,我又該說些什麼。我還在思索該說什麼話,一隻友善的黃金獵犬搖著尾巴走向我。
「一天要餵幾次?」
「我有啊!」我非抗議不可。
我們鏟馬糞的時候,月色開始照亮樹梢。我們埋頭工作沒有交談,耳朵裡只有鏟子規律起落的聲音。清完後,我靠在鏟子上端詳她。莎文娜人在穀倉邊的陰影裡,看起來雖然可愛卻很遙遠,像夢裡出現的幻影一樣。她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她在打量我。
「發生了什麼事?」她的手還握住我的。
「妳還好嗎?」我問道。
「妳爸媽會不會幫忙?」
「噢,約翰,我很難過。」莎文娜喃喃地說。
我聽令行事,馬匹跟著過來。莎文娜走出穀倉,手上提著兩個桶子。
「我也是這樣想。」莎文娜回答,「不過經營這些比我想像中還要難。總是有東西待修,你大概不知道穀倉裡有多少地方漏水。去年冬天,最長的圍籬倒了,我們花了整個春天才修好。」
我看得出她的表情放鬆了。「好吧。」她說。這個回答讓我想到爸,等她說完,她自己大概也發現了。我強迫自己打量整座農莊。
我伸出手,狗兒舔舔我的手心,然後轉身跑下階梯,繞著房子跑著,尾巴不停搖動。
雖然莎文娜什麼也沒講,不過她的表情混合了好奇和猶豫,好像不確定需要我的解釋。我後退一步,給她一點空間。暮色中,可以看到馬匹的身形,我突然覺得過去幾天發生的事又重新回來找我。
「接下來要打掃。」
我踩開,莎文娜把桶子掛在柵欄上。第一群hetubook•com.com馬匹慢慢走向桶子。莎文娜看著馬匹,掩不住臉上的驕傲。
「我知道,可是你沒真的回答我。」
她看到我的表情,說:「是啊,我結婚了。」
莎文娜終於說:「對,我愛我先生。」她真能讀透我的心思。
她叫出聲:「約翰?」
她又再度靠近,這一次擁抱裡帶著一點急迫的意味。退開身的時候,她臉上半帶陰影。
下一秒我目瞪口呆,不過明白她的直覺是對的。這是為什麼我來這裡。
我開車到照護中心,收拾爸的遺物,然後離開維明頓,往西開向州際公路。上了公路後,我就讓車子自動以固定車速行駛。距離上次開這條路已經有好幾年,我沒怎麼留意路上的車流,因為回憶已經完全佔據我的思維。路上經過幾個年輕時待過的小鎮,經過洛里,往教堂丘的方向開去。回憶重現心頭的強度讓人疼痛,我才發現自己下意識加快速度,試著趕快離開。
我還在想剛剛看到的畫面,回答說:「還沒。其實早餐和中餐也都沒吃。」
「我很有說服力。」
「雖然很辛苦,不過這裡很美。像這樣的晚上,我喜歡坐在前廊上乘涼,聽聽大自然的聲音。幾乎沒什麼車會經過,感覺起來就是很平靜。尤其是忙了一天,這對釐清思緒很有幫助。」
狗兒很快不見蹤影。下一秒,莎文娜的身影從穀倉裡出現,她的雙臂各夾著一塊捆包成方形的乾草。莎文娜把糧草放到幾個不同的飼料槽裡,馬匹見狀從草地四處小跑步過來。莎文娜拍拍身上的草屑,在準備走回穀倉的當兒,不經意轉頭朝我這裡看。她向前走了一步,停下來再看一次,然後定住不動。
我猶豫了一下,往房子的方向看去。莎文娜跟隨我的視線。「別擔心,他不在。我是真的需要幫忙。」她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
「我想也是。」
莎文娜一手滑過髮際,把一絲頭髮塞到耳後,看起來很高興我還記得。「是啊,是這樣沒錯。」
「我不知道要怎麼弄。」我承認。
「我真正想問什麼?」
莎文娜沒說話,她的表情透露出自然真誠的同情,我曾經為這個表情深深著迷。
我低聲說:「我爸過世了。」這幾個字不知道打哪裡來,就這麼說出口。「葬禮結束我就過來了。」
她的話好像把空氣都變沉重了。
「他們就這樣告訴你?」
終於停車的時候已近傍晚,我開進一家公路旁邊破舊的汽車旅館。我的身軀僵硬,花了幾分鐘才伸展開來。我沖個澡、刮了鬍子,穿上乾淨的上衣和牛仔褲,心裡想著到底要不要找東西吃,不過倒是真的還不餓。太陽快要下山了,山邊的空氣不像海邊,一點都沒有悶熱的感覺,還聞到山林裡飄來一絲松樹的香味。這就是莎文娜出生的地方,不知為什麼,我知道她還在這裡。
我們一起往房子走去,停在前廊上,門前排滿沾了泥巴的老舊牛仔靴。莎文娜動手要脫鞋,伸手挽住我的手臂保持平衡,樣子非常輕鬆自然。
她聲音裡的真誠刺痛我,不過還來不及多想,莎文娜又轉回來看著我,表情閃爍著焦慮,好像記起某件痛苦的事,不過那個表情很快一閃而過。
「你最好讓開一點,牠們可能一不小心就把你撞倒。」
「我會努力。」
雖然不知道對她的要求我該怎麼想,我還是點點頭。「我很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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