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命運變化球

作者:珍.安.克蘭茲
命運變化球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七章

第七章

漢娜嘲弄地揚起嘴角。「我不是說錢。說實話,在你身邊待四天好像也是我的極限了」
「傑登,難道你不懂?我跟你不同。處理與別人的關係時,你願意活在當下,未來順其自然,而你關心的未來只有凱吉投資公司。但我不一樣。即使我知道你根本無意接受我的建議,我還是不停地規勸你。為什麼?因為我會考慮未來,我會擔心你的未來、我的未來。我告訴自己,可以與你共度一星期,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但我錯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只能承受與你共度四天。再過三天,代價就太高了。現在我還能懷著美好的回憶離開,到時會變得苦澀。我不想變成那樣。」
「好多了。」
她想回答,但咳嗽不止,只好勉力微弱叫點頭,這時他接住她,支撐她的身體。不用再竭力地浮在海面,她如釋重負,摟住他的脖子,繼續急促而破碎地喘息。
「妳只是沮喪和情緒化,」他陰鬱地告訴她。「受驚後的正常反應。明天早上感覺就會不一樣。別再胡思亂想。放鬆下來,讓今天過去。」
傑登的視線轉向帆船,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
傑登全身僵直,奇怪的平靜讓她忐忑不安。「之前沒聽妳有任何抱怨。」
十五分鐘後,他駛到小島南端,在俯瞰大海的懸崖停車,轉身看漢娜。小島溫暖宜人的上午不長,悶熱的下午已如常到來。頭頂烏雲開始聚集。一艘帆船繞過小島南角,朝海港而去。這田園詩般的寧靜景致,與清晨的暴力有天淵之別。
「是嗎?那你剛才的行為是什麼?」
「傑登,」她安靜地說:「你救了我一命,我只能給你一點建議。我知道你不想聽,也不會遵循,但我沒有其他方法報答你。」
襲擊者瞬間做出決定。他利用蛙鞋的巨大優勢向前游去,消失在暗礁上方。傑登鑽出水面,來到漢娜身旁。他的臉嚴酷而可怕,她從未見過他這種表情。頭暈目眩之際,她差點以為他是鯊魚。
他嚴厲的語調讓她瑟縮一下。
她搖搖頭。
「該回家了。」
沒有任何預警,她自由了。漢娜沒有力氣或時間判斷發生了什麼事,毫不猶豫地游向水面。她的肺部已經沒有空氣。
他知道這說法很可笑,但依然感到挫敗,感到失去了重要的東西。
他粗魯地詛咒。「我不是關心,我是該死的氣瘋了。」
但襲擊者好像也看到暗礁帶來的機會。他堅定地把她扯向沙質的海底,用空著的手擋開她愈來愈微弱的攻勢。漢娜的胸口好像快爆炸了。她快要死了。再過幾秒,她就會溺死。與血脈中咆哮的恐懼與狂怒相比,膝蓋的痛楚不值一提。她才不要任他達到目的。她不再抵抗腳踝無情的掌握,彎下腰去。
「我想,」漢娜安靜地說,「假期結束了。」
漢娜不再游泳,踩著水眺望大海。蕩漾的碧波映射耀眼的陽光,照得她雙眼刺痛。她轉頭注視環抱小海灣的岩石,視力逐漸恢復,遭海浪濺濕變黑的亂石清晰起來。
她奮力游向水面,頭頂的陽光異常殘酷地逗弄著她。她不會在離空氣這麼近時死去,她不能。她拼命抓踢海水,好像它是惡意擋路的生物。
「但不一樣了。傑登,該離開了。不僅因為今早的事,也因為你也開始煩躁了。昨天看到你買商業雜誌,我就明白了。我們都很清楚,你想知道百齡檀在做什麼。你最關心的是凱吉投資公司,不能再三天不聯絡。」
「我停不下來。」
他奇怪地看著她,皺緊眉頭,但沒有回答。「來吧!漢娜,我們回屋裡吧!」
「什麼意思?要是錢不夠,放心吧!我會支付度假的費用。」
「妳不用走。明早我開車送妳去打電話,妳可以取消預訂。」
當天下午和晚上,傑登多次向漢娜保證她的安全,但她不為所動。她平靜而有條不紊地裝好最後的藏書,將小屋打掃乾淨,準備明早離開。
漢娜輕輕推開被單。明媚的陽光和她的思緒讓她煩躁不安,她奇怪地心神不寧。她戴著上床前忘記摘下的和-圖-書項鍊,一|絲|不|掛地走到窗前。從海邊棕擱樹林的縫隙看著海面耀眼的白光,漢娜突然知道怎樣擺脫煩亂的感覺。
「還好,幸好你救了我。我可能再也不敢游泳了,但還好。噢,天啊,傑登!我好害怕。」她伸手抱住他潮濕有力的身體,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殘餘的理性警告漢娜,她毫無掙脫致命掌握的希望。這次被扯入水底,她甚至沒有掙扎,而是向下探身,伸出雙手去抓他的面鏡或軟管。她抓住面鏡邊緣,拼命撬開。她肯定是把它扯鬆了,因為穿潛水衣的男人猛擊她的手臂,把頭轉開,但依然沒有鬆開她的腳。
這是假期第四天。漢娜仰浮在海面,思忖下星期這時候她在做什麼。傑登會在土桑。
漢娜發現怒火讓她振奮起來,幫她擺脫淒涼與震驚的感覺。「用不著對我叫嚷。相信我,我可能再也不游泳了。」
「他要殺妳。」
「阿姨的房子空了幾個月,沒有人搶過。為何等到現在?」
「你幾乎每天早晨都去。」
傑登勉強抑制的凶猛讓她心神不寧。漢娜今早受夠了暴力。她蜷縮在座位上,茫然地凝視路邊風景。小鎮路邊的房子都很相似:窗戶沒有玻璃,只有風暴時才關上的百葉木窗,雞蛋花、九重葛和芙蓉花在小庭院裡瘋狂成長,適合居民隨時停下來說長到短。這就是島民的世界。
「漢娜。」他放下威士忌,走到她身後,雙手按在她肩上,汲取她秀髮的薄荷淡香。「等早上再說。早上一切都會不一樣,用不著現在決定。」
「問題是我做不到。今早之前,我一直置之不理,但現在不得不正視。難道你完全不懂?」
「好笑嗎?」
「我只希望你記住,選擇永遠都有。百齡檀的問題,沒有一定要怎樣或一定不能怎樣。你用不著打倒他。如果找不到其他解決方法,你隨時可以退場、拒絕作戰。」
傑登背靠車門,若有所思地研究她。這表情已變得很熟悉。「很正常。」
「這才是第四天,還有三天。」他的聲音緊張起來。
「歡迎你在小屋繼續住幾天。」
「我醒來發現妳不在,猜妳來游泳。我正走向沙灘,突然聽到妳尖叫。海面眩目的光讓我看不清。幸好妳攪出足夠的浪花,讓我終於發現暗礁附近有人。漢娜,妳這小傻瓜,妳不該獨自到海裡游泳。」
漢娜相信他。「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傑登。我們都知道不可能。不過你這樣關心,我很感激。」
「再見,傑登。」她踮起腳尖,輕刷過他的雙唇。「你說得對,我們在一起不是新鮮的問題。」
「我已經決定了,傑登。這是最好的。」
漢娜游近小海灣出口的暗礁時,有人碰她的腳踩。傑登。他醒後跟來了。漢娜已熟悉他喜歡的挑逗遊戲,本能地右轉。
「我知道,但討論真正的重點也沒什麼意義。走吧,傑登。」
他們不僅是獨立,漢娜努力分析這素未謀面的兩個人時判定。漢娜自己也很獨立,對工作、朋友和生活方式相當滿意。但她的獨立,跟阿姨與傑登的孤獨,有本質上的不同。
她拿著泳衣溜出臥室時,傑登仍在醋睡。她在客廳穿上泳衣,把毛巾搭在肩上,打開雙扇門,踏入清晨的曙光中。
傑登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一再伸縮。他凝視擋風玻璃前方,垂下的眼神深不可測。漢娜只知道他很不高興。自從兩小時前和她一起進警局,他的心情就沒好過。
「阿姨在小屋獨居多年。」漢娜冷淡地告訴他。「從未受過打擾。這裡的犯罪率很低,傑登。我在西雅圖獨居多年,也沒受過襲擊。西雅圖的犯罪率肯定比這裡高很多!」
她身後的海水泛起泡沫。她奮力游向岩石,生怕鯊魚轉而襲擊她。她察覺到水裡有動靜,本能地低頭。
如果她留在研究所,拿到博士學位,會找到那種個人的力量與完整嗎?漢娜想起仍在她床上甜睡的男人,第一次有點羨慕他。除了短暫的身體需求,他不需要她。但她如此輕易便來到需要他的點,而且需要的不只是身體。
「妳還好嗎,和_圖_書漢娜?」
漢娜翻身,慢慢游向小海灣的出口。她有她的生活,和傑登有長遠發展的機率微乎其微。除非他能改變,任何女人都不能在他的生命中永遠佔有一席之地。而他甚至不會注意到錯失了什麼。
「公司只能這樣管理。」
漢娜轉頭。「你知道問題在哪裡嗎?由於我今早遇襲,你在生自己的氣,覺得要對這件事負責,於是將怒氣發洩在我身上。」
漢娜懊惱地呻|吟。她真是天大的傻瓜,竟建議傑登重拾對地圖的嗜好,為生活增添平衡。伊莉莎白.諾德、維琪.亞米特與傑登.凱吉這種人不需要、也不想要平衡的生活。他們容不下其他事,將全副精力集中於個人目標。也許他們才是幸運兒。他們不知道、也不在乎錯過了什麼,他們自覺生活圓滿無缺。
將最後一車書運抵機場,傑登開始承認他失敗了。他從不允許自己失敗,這讓他痛苦難當。此刻他轉著杯中的威士忌,無助地偷看本應對他言聽計從的女人做著離開的準備。
漢娜戰慄一下,想起剛才的討論。過去一個月,聖塔伊尼斯島發生過兩起類似的強|暴案。女性遊客獨自游泳,受到男人襲擊,差點淹死,虛弱之際慘遭施暴。「但那兩個女人都沒說襲擊者穿著潛水衣、背著氧氣筒。」
「該死,我知道。」傑登強壓著野蠻的衝動,發動引擎,駛上路面。
「也許我煩的就是這個。」傑登說。
「放鬆,蜜糖,放鬆。沒事了,妳現在沒事了。」他緊緊抱住她,撫摸她濕潤的頭髮,嗓音柔和起來。「天啊,妳以為妳害怕,我現在才是驚慌的世界權威。」
「有力氣穿衣服,到所謂的警局去了嗎?」
她往下蹲,與穿潛水衣的男人面對面,不再管他空著的手做什麼。他一拳擊中她的胃,另一拳打中她的臉,但海水削弱了力道。她再次抓住面鏡,竭盡力氣往外扯。
他按緊她的肩膀,感到她瑟縮一下,立刻鬆手。「等一晚吧,漢娜。給自己一點時間。」他找到藏在鬈髮中的耳朵,輕輕咬住她的耳垂。「我們明早再談。」
「你來得正好。」她短促地喘著氣說。她的身體開始相信自己已離開海水,稍微放鬆下來,呼吸逐漸回復正常。
但事後,揮之不去的話語再度在傑登腦中迴響,使他痛苦得徹夜難眠。
他埋在她濕濕的頭髮裡咕噥了些什麼。「妳總是有辦法扭轉形勢。」她偎進他懷裡,他開始輕快地摩挲她的背脊。「感覺好些了嗎?」
痛苦的瞬間,絕望的恐懼給予漢娜反抗的力量。她死命地一腳踢向面鏡或軟管,爭取到寶貴的幾秒自由,浮出海面深吸一口氣。她不敢浪費時間尖叫。那手幾乎立刻又抓住她的腳,將她拉回水底,她需要每一絲空氣。
他彎腰抱住她。「好吧,稍後再說。天啊,蜜糖,別再發抖。」
「腿呢?」
她沒有回答,但轉身投入他的懷抱,抬頭迎接他的親吻。傑登感覺到她顫抖的熱情,不假思索地回應。他就像漲滿海風的船帆,立即繃緊起來,充滿渴望。
太快了。當傑登把最後幾箱書搬上吉普車,駛向機場,這三個字始終在他的腦中槌打。看著漢娜訂第二天早上的回程票,這三個字更刺痛、啃噬、吞噬著他。
「未必,漢娜。警長可能是對的。這跟他說的兩件案子很像。」
抓住她腳踝的手將她往海裡扯去,切斷她短促的尖叫。恐慌給漢娜力氣,她拼命撲打掙扎。海水攪動,透過水泡,她看見襲擊者的臉。他戴著潛水面鏡,潛水衣遮住頭部。他背著氧氣筒,軟管連接到面鏡,好像來自異世界的致命訪客。他不斷踢動蛙鞋,將漢娜往下拉。
「妳對這裡的瞭解不如西雅圖。」
漢娜小心地翻身,用手肘支起身體,欣賞以征服者姿態佔領大床的男人。在明媚的陽光下,他的生氣蓬勃與強勢,也是水彩無法捕捉的。白色床單纏著健壯的腿,另一腳掛在床邊。傑登俯睡著,頭背對著她,黑髮與枕頭形成鮮明的對比。連在和*圖*書甜睡中,他肩膀有力的輪廓也清楚地展示內在的力量。
她搖頭,企圖否認。當然,這正是穿潛水衣的男人的意圖。「傑登,沒道理。」
她凝視著他。他完全靜止,沒有伸手碰她,但她知道他正嘗試壓倒她。漢娜感覺到傑登正用意志力催促她讓步,接受他的分析。在漫長的瞬間,她無法動彈,但隨即感到疲倦和好笑。「如果那種胡說能裝瓶賣錢,你會再大賺一筆。我們回去吧!傑登。我想在下午完成裝箱,運到機場,順便訂回程機票。」
「不僅如此,我們的關係也讓我心煩意亂。」
「天啊,漢娜!妳怎麼……過來。抱住我,別再掙扎。我抓住妳了。呼吸還好嗎?」
「我毫無抱怨,傑登。別人不知道,你也該知道。這與你無關,是我的問題。」
傑登並非特例,伊莉莎白阿姨顯然也不想念親愛的羅迪。她後來的札記再也沒有提到他。若能從札記追蹤他的生平,會很有意思。漢娜突然想到,傑登和伊莉莎白.諾德在某些方面很像。兩人都在所選擇的領域呼風喚雨,都以孤獨的生活為滿足。
「你生氣時脾氣火爆。」
她今晚非常安靜。可能因為她每次開口,他都趁機跟她爭辯。芳香的微風和她的鬈髮嬉戲,讓他也想玩弄她的秀髮。她疏遠地靠在欄杆上,顯示堅定不移的決心,讓他更煩亂。他見過她戒備與熱情的樣子,但從未見過她如此疏離。
「妳知道那不是重點。」傑登粗魯地說。
「我們必須報警。」
「我洗耳恭聽。」
「好吧,但我覺得去了也沒用。傑登,我只看到面鏡和潛水衣,認不出那男人。」
「我不相信,」與警長爭辯過後,漢娜失望地爬上吉普車,激烈地說。「他想溺死我,不是強|暴我。」
傑登扶著她游向安全的海邊。幾分鐘後,漢娜察覺到他雙腳著地,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向沙灘。她靠在他胸前,汲取他的力量,努力恢復力氣。他結實的身體讓她安心,她像和他做|愛時那樣緊緊抱住他。
「妳不該一個人游泳。」
他和她做|愛,激烈得有時幾近狂暴。漢娜好像不介意。她忙於熱情地需索。兩人好像不約而同地決定讓最後一夜的回憶持續很久。
「我不會取消。」
「天啊,若能揪出那穿潛水衣的傢伙,我甘願出賣靈魂。」傑登顯然竭力擺脫惡劣的心情。「我不想回小屋,妳呢?」
「不,」她緩緩地說:「我也不開心。但你向來隨心所欲,不得不依賴警察人員一定不好受。」
霎時間,兩人視線交錯,她模糊地察覺到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我知道。」她抽抽鼻子,不情願地從他舒適的胸前抬頭。「度假時碰到這種事真掃興,對吧?」
漢娜靜躺片刻,眨著眼醒過來。身旁的傑登霸佔了大半張床。
「我沒有心情聽妳做心理動機分析,我只想讓妳明白一個常識和道理。妳在西雅圖時,晚上也不會獨自出去亂跑,對吧?妳在這裡也不能獨自游泳。」
「他可能以為妳獨自住在小屋。也許他想除掉妳,而後入室搶劫。」
她溫和下來。「這不是你的錯,傑登。你救了我一命,記得嗎?」
隨羨慕而來的是怨恨,她愈發心神不寧。她弓身潛入海中,再浮出水面,用力往前游,不知不覺地游向小海灣的出口。她的左腿在水裡感覺正常得多,踢水時只有左膝略感虛軟,但不影響平衡。無論如何,加勒比海之旅對她的康復大有助益。
「我做不到,傑登。我不能像你這樣封鎖感情,我不能只專注於一個目標,忘記其他。相信我,我希望我可以。今早遇襲之前,我就在想這件事。奇怪吧?我在比較你、維琪.亞米特和阿姨。你們都能專注於重要的目標,對其餘一切毫不在意。你們完全不受任何人或事影響,除非這個人或事直接威脅到你們唯一關心的事。你關心的是凱吉投資公司,維琪關心的大概是她的學術地位,阿姨關心的肯定是事業。我有點羨慕你們,但又害怕那種天賦。你們由此得到的個人力量,讓我感到無助。我無法解釋,傑登,只知道那種hetubook•com•com天賦很危險,而我應該避開。」
「還好,只是感覺有點奇怪。」
「我很生氣。」
一場戰鬥正在進行,但攻擊襲擊者的不是鯊魚,是傑登。她大吃一驚,一邊拼命呼吸,一邊透過碧綠清澈的海水,看著赤|裸的傑登與穿潛水衣的男人搏鬥。面鏡突然冒出水泡。
「我們尚未環島一周,今天正好。」他沒有等同意,已駛過回小屋的路口。
「我知道今早的事讓妳心煩意亂。我能理解,這也很正常。但其他關於專注和力量的話,全是胡說。」
該回她的世界了,漢娜決定。她瞥向傑登嚴酷的側臉。「你差點將那可憐的警長撕成碎片。」
當然,她知道這關係不會持久。一星期天堂般的生活可遇不可求。她幾乎一開始就採取順其自然的態度,但心底尚未完全接受這必然的事實。
「停得下來,該死。」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無法遏止顫抖。漢娜深吸幾口氣,努力控制不由自主的痙攣,但沒有效果。
他瞇起眼睛。「能不能由我決定。」
他握緊方向盤。
傑登小心地在沙灘跪下,把漢娜放在她下水前留下的毛巾上。她疲倦地抬頭,因如釋重負而暈眩。
他的班機先起飛,她陪著他站在候機室。沉默教人發狂,但傑登想不出要說什麼。等班機開始登機,他拿起皮包,漢娜終於碰碰他的手臂,好像要他停下。他立刻轉身看她。
太快了。結束得太快了。
「我知道。我們很快就會離開,不過是多兩個遊客投訴。我們一離開小島,警方就會將紀錄塞進很深的檔案櫃,眼不見為淨。」
「警方永遠抓不到襲擊妳的傢伙。」
「見鬼,為何不行?小屋和門前的海灘屬於我!我要生氣了。我有我的權利,傑登。為何每當女人受到襲擊,男人總暗示那是她自找的?」
漢娜想起驅使著傑登的充沛精力與意志,思忖他為何跟著她到西雅圖和聖塔伊尼斯島。她敢打賭,生意緊迫時他向來心無旁驚。這次他一反常態,她不知該受寵若驚還是提高警覺。也許都有一點。
傑登猛地看她。「什麼?」
「我們的關係有什麼該死的問題?」他粗聲說。
傑登告訴自己,她只是餘悸未消,因此想要逃跑。難道她不知道他會照顧她嗎?他會跟她寸步不離,誰想傷害她,他會割斷對方喉嚨,絕不再讓那穿潛水衣的混帳接近她一步。
「別說話,蜜糖,呼吸就好。我們快到岸了。」
「大概吧!」
「不要對我吼叫,傑登。現在不要。稍後再說,好嗎?」
晚餐過後,她站在陽臺上,汲取夜空與海上的月光。傑登悶悶不樂地注視著她。威士忌並未使他靈感突發,想出挽留的辦法。他曾自信能說服漢娜住滿一星期。當他決心說服別人時,通常都能成功,漢娜應該不是問題。每一次他都比她棋高一著。他在賭城跟她玩抽牌,不請自來地跟她來度假,引誘她跟他上床。他能讓她在懷中顫抖,她對他的碰觸十分敏感。她美好地向他降服,以緊致熾熱的熱情歡迎他。
傑登昨晚是怎麼說的?踏進拳擊場前,要有清晰的目標,知道為達目的願意犧牲多少。他說得更直接:她必須知道為達目的,敢將誰踩在腳下。最重要的是,她必須清楚目標何在。
他嘆息。「好吧,也許我有。我餘悸未消,心裡還是冰冷的。妳大概說得對。我在生自己的氣,才會對妳發火。」
但腳踝上的手沒有鬆開,而是出人意料地突然收緊。漢娜驚訝地猛然轉身,頭剛好浮在水面上。就在她告訴自己肯定是傑登藏在水中時,也意識到抓住她腳踝的不是傑登。
「妳的想像力太豐富,那只是做生意的正常手段。天哪!漢娜,別再耿耿於懷。」
「但我打賭你發號施令時,很少像現在這樣沒穿衣服。」
「漢娜,聽我說,該死!」
小海灘乾淨、潔白,顯得格外清新,灣內的海水清澈得疑似幻覺。漢娜放下毛巾,步入大海。
「別又來了!你在警長面前明明為我辯護的,記得嗎?你說那是私人海灘,我完全有權利在那裡游泳,指責他任由強|暴犯在島上橫hetubook.com.com行。你在警局明明幫我說話,將那可憐的傢伙罵得體無完膚。現在你居然相信他的話?」
「我沒有說妳自找的。但妳必須面對現實,漢娜。妳是女人。當妳孤立無援,就容易成為攻擊的目標。」
「不會變的。唯一的差別是,往後三天我會看著妳。漢娜,聽我說。我知道妳飽受驚嚇、心煩意亂,但我保證一直陪著妳。沒事的。」
傑登終於發現她沒有聽話的心情,表情稍微柔和下來。「蜜糖,我沒有對妳叫嚷。」
「還以為……你是……鯊魚,從未這麼高興見到鯊魚。」
她搖頭。「也許你可以,但我不能。」
「也許這裡的警方會有解釋。」傑登鬆開她的臉。他碰觸她,撫摸她的雙臂,好像要確認她還活著。「妳還好嗎?」
次日早晨,兩人在飛機上,漢娜幾乎一路無話。抵達邁阿密,他們被迫分道揚鑣。傑登去訂回土桑的機票,漢娜已經有回西雅圖的票。
太過清晰鮮亮的黎明曙光充滿房間,使得她很想拿筆去畫那叢總想鑽進百葉窗的深紅色雞蛋花,不然好像很暴殄天物。她應該用壓克力顏料或油彩,水彩捕捉不到如此濃豔的紅。島嶼總是讓人想要畫畫。她生平第一次好想購買畫筆和顏料,看自己有沒有繪畫天賦。浪費時間。她沒有藝術細胞,但有自知之明。
當她鑽入陽光與空氣,察覺到身下有體態優美的生物閃過。那一剎那,她以為是鯊魚。也許是鯊魚嚇跑了襲擊者。她在水面掙扎,奮力吸氣,身體每個角落都痛苦不堪。如果小海灣裡有鯊魚,她就有機會逃生了。
島上的警察彬彬有禮,很認真地看待事件,但根本幫不上忙。不過他們確實提出一種解釋。
「那不一樣。」
「天知道。」她開始顫抖,大概是餘悸未消。漢娜希望傑登的表情不要那麼兇暴。「我只是來游泳。他從海底鑽到我身後,我沒看見他。他碰我的腳,我以為是你,但隨即被他拉入水中。噢,天啊!傑登,我從未這樣害怕過。」不,那不是真的,漢娜想。車禍當晚,她有過一閃而過的恐懼。但那幾秒極度的驚恐已模糊不清,今天則清晰得嚇人。
「今早的事讓妳心煩意亂。」
五天不夠。漢娜答應陪他七天、一整星期,但第五天早上就要離開。她應該再與他共度三天,不該說走就走。
她模糊地微笑。「我敢打賭你管理凱吉投資公司時,也是一天到晚發號施令。」
「漢娜……」
漢娜的怒氣逐漸消散,沮喪地接受事實。「我也不想。」
他不理她的話。「他說得有道理,漢娜。妳不該獨自去游泳。」
「若能查出是誰做的,我一定會去。」
他會打電話嗎?她知道他不會寫信。傑登這種大忙人不寫信。事實上,她大概再也不會見到他。
漢娜的微笑一閃而過。「你為正義很可能得不到伸張而憤慨?」
「該回家了,傑登。」漢娜堅定起來。「我們都知道,一切都變了。」
專注,這是部分關鍵。傑登與伊莉莎白.諾德都極為專注。還有維琪.亞米特也是。他們基本上不需要別人,即使身邊有人,通常也只是他們的敲門磚。維琪明顯地正在利用德瑞,傑登肯定也能利用礙著他的人。難說諾德曾利用了哪些人。他們都有巨大的潛能與力量,並完全專注於各自的目標。
漢娜掙扎時,意識到受傷的腿依然多麼虛弱。她強壯的右腿被牢牢箍住,左腿迅速失去力氣。她再三踢向襲擊者的臉,膝蓋感到陣陣劇痛。她的胸口也疼痛欲炸,溺死的恐懼再度給她注入腎上腺素。她瘋狂地扭身拍打通氣管,再次將頭探出水面,迅速吸一口氣。這次被扯到水下時,她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
「好個鬼。發生了什麼事?」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頰,眼神野蠻。「妳嚇死我了。那穿潛水衣的混蛋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們在暗礁邊緣附近。漢娜瞥見由尖銳珊瑚與黑洞組成、危機四伏的海底世界。她若能抓位一塊珊瑚或岩石,也許可以當做武器。
「等早上再決定吧!」
太快了。
「很痛,但我想開了;與差點溺死相比,膝蓋痛算不了什麼。」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