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我們就先解決妳的事,給她們點緩衝時間再——」
「奧朵莉下週要去度假,」潔珂琳道,希望轉移凱芮的注意力。「離製作蛋糕還有些時間,但如果妳能——」
「妳的意思是我沒有?」凱芮瞇起雙眼,硬聲質問道。在她能繼續發出更多尖刻的攻擊前,她的手機響起。凱芮瞥向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本來打算讓它繼續響下去,但發現來電者是尚恩後,她舉起一根手指示意艾絲特芳妮稍候,接著深吸了口氣,臉上擠出一抹微笑,用甜美的嗓音接起了電話。
如果她心情好一點,也許還能享受一下這麼多人齊聚一堂,試圖取悅她的盛況,但禮服出狀況毀了她的興致。她得應付做頭紗的師傅、甜點師傅、選擇喜宴上樂隊要演奏的曲目,而且每個人都說她必須現在就做好決定,因為婚禮日期逐漸逼近,同時他們還得顧及別的客戶等等……一堆沒完沒了,讓她就是無法稱心如意的藉口。
反正她並不擔心花費,尚恩的家人會支付大部分帳單,畢竟她的父母絕對負擔不起如此豪華的婚禮。他們當然也會出點錢,凱芮拒絕讓她未來的婆婆視她為只會白佔便宜的淘金女。目前她們兩人間的關係還不錯,凱芮決意暫時維持這樣的狀態,至於以後……誰知道呢?
「對——可以這麼說。」
「別讓她惹惱妳。」畢夏壓低聲音,用他那口慵懶的南方腔調說道。「像她那種貨色,哪會懂得什麼叫品味。」他拍拍艾絲特芳妮的手臂。畢夏的身材高大健壯,留著一頭漂白的金髮和充滿異國風情的黑色山羊鬍,與嬌小、祖母型的艾絲特芳妮在體型上有天壤之別。因為工作性質讓他們倆經常有機會共事,彼此早已熟識多年。畢夏和她之間似乎感情很好,無論潔珂琳說了再多安撫的語句,也比不上他的話來得管用。
甜點師傅奧朵莉聳了聳厚實的肩膀。她早年曾經是奧運游泳選手,大半時間都待在水裡,但在贏得一面銅牌後,她決定自己並不熱中於參加比賽,轉而開始發展她的另一項愛好——烘焙。她製造出來的蛋糕堪稱藝術品,比一般的結婚蛋糕口感更清爽、柔滑。和許多糕餅師傅不同的是,她都是親自裝飾她所製作的蛋糕。「現在我只要能讓她選好蛋糕的口味和內餡就行了。我還有兩個禮拜的餘裕,但我想先把細節定下來,因為下週我要去度假。」
好吧,她是不夠專業,也沒有真的練過踢拳有氧,但那句要拿凱芮的臉來拖地的話可不是隨便說說。以她憤怒的程度,她很確定自己能夠做到。不知道是潔河琳臉上的表情,還是她的威脅奏效了,凱芮重新評估了一下她該採取的行動。
「也許吧,但這裡不是亞特蘭大,而是好望市,而我正在跟本市的一名警探交往,所以妳在他那裡不見得能討到便宜。」潔珂琳道,推出艾瑞克當武器,雖然他可能會對「交往」那部分有點意見。「先不提這些,如果妳敢再動手,我絕對會打回去,而這裡每個人都會作證我是自衛。在妳輕舉妄動前,我該告訴妳,我練過踢拳有氧,可以輕鬆地拿妳的臉來拖地板。」
潔珂琳照做,然後結束通話,坐進了車子裡。她發動引擎的同時,一輛銀色轎車駛進她右側的停車格,一名男士下了車。潔珂琳停下來注視他,不由得猜想凱芮是否安排了其他她不知道的會談。什麼事都有可能,但她並不和圖書認識那位穿著剪裁一流的灰色西裝,配上白襯衫、紅領帶的灰髮男子;他也許是來見梅麗莎,想預訂場地的顧客。男子大步走向側門時,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但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製作頭紗的師傅,一名身材嬌小豐潤,名叫艾絲特芳妮的西班牙裔女子擺出布料樣本,以及她所有作品的相片冊,內容從簡單的頭帶到裝飾華美的皇冠應有盡有。誰想得到頭紗竟然還有這麼多種選擇,從紗網到薄得幾乎可以飄起的蛛絲薄紗。「這些全都乏味無趣,」凱芮說道,推開相簿。「難道就沒有些特別一點的設計嗎?譬如黑色的?」
「我會立刻處理,」潔珂琳道,「不過我將會根據花費在這件委託案的時間,按比例扣除相對金額,大部分的工作都已經完成了。」
或許是如此,但「這些人」卻照著潔珂琳的建議,開始撿起散落地面的物品,把它們放回桌上。梅麗莎拾起潔珂琳的記事本,勇敢地拿著它走上前來。「謝謝妳。」潔珂琳接過記事本,梅麗莎立刻再度退開,遠離有可能被打到的範圍。當凱芮的手一動,似乎有意打落潔珂琳手中的記事本時,她厲聲說道:「如果妳再打我,我會報警逮捕妳。聽懂了嗎?那會是個很棒的報紙頭條。」
「我不能容許她說我愚蠢,」艾絲特芳妮氣憤地說道。「蠢的人是她。白色婚紗配黑色頭紗!還有,我的作品絕對不乏味無趣。」
她一面和尚恩交談,一面看著潔珂琳和艾絲特芳妮走過大廳,和畢夏.迪藍尼及甜點師傅奧朵莉會合。外燴承包商艾琳娜站在一旁寫著筆記,並沒有加入他們,但「宴廳」的經理——梅麗莎什麼的——也走過去提出了一些毫無價值的意見。凱芮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她必須專心應付尚恩——他此刻仍在滔滔不絕,即使他早已交代完了來電的目的——但從艾絲特芳妮瞥向她的目光,凱芮知道他們是在談論她。潔珂琳的語氣帶著安撫,表示她可能正在告訴他們,她會扭轉凱芮對他們的諸多抱怨。
那一巴掌突如其來。凱芮揮手搧過她的左頰,打得她踉蹌倒退。她是如此震驚和意外,有片刻間似乎脫離了現實,接著她才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壓在灼熱的面頰上,畢夏粗壯的雙臂扶著她,直到她能恢復平衡。
令她驚訝的是,艾絲特芳妮挺直了肩膀,棕眸裡閃動著光芒。「我並不蠢鈍,我有很好的品味。」
「對,配上白色婚紗。」凱芮咆哮道,內心因艾絲特芳妮咬住了她拋出的釣餌而欣喜。至少現在她有個洩恨的目標了。「難道妳們全都如此蠢鈍,只懂得固守成規?」
瑪德琳的音調立刻變得警惕。「發生什麼事了?」
冰冷的怒火在她的血管裡沸騰。竟然有人認為她可以被當成某個鬧彆扭的孩子般任人擺布;再加上潔珂琳柔潤的皮膚、滑順的髮絲,和她那身彷彿來自富有的古老家族,在鹿首鎮的社交圈裡根基穩固,而非只是個婚禮策劃師的衣著打扮,都在在加深了她的怒氣。要不是因為潔珂琳,情況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從一開始她就只會礙事、毫無助益……現在她還敢議論凱芮,更進一步地打擊了她的權威。她絕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哈里路亞。」瑪德琳呼了口氣。「把一切都告訴我。到『克蕾兒』跟我一起喝杯咖啡?和今晚婚禮的委託人會面前,我還有將近一小時的空檔。」
八成是上報而非遭到逮捕的可能性,讓凱芮繃緊了下顎,但手卻貼在身側,沒有再舉起。「想想我的未婚夫是誰,妳以為亞特蘭大有哪個警察敢動我?」
「我要三種不同的串烤:干貝、羊肉和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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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那樣我的賓客們才能真正有所選擇。」「別以為我會跟妳像兩個酒吧裡的盪|婦一樣打架。」她嗤聲道,「妳可以走了,我希望會在一週內收到妳的退款支票。」
「工作都完成了?」瑪德琳問道。
「謝謝你願意留下來。我很抱歉這次的工作對大家來說是這樣一場酷刑。」潔珂琳覺得她似乎從進門起就不斷在道歉。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到目前為止,葛蕾欣是唯一辭職不幹的承包商但伴娘們的禮服都已經完工,因此她並未留下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不過艾絲特芳妮隨時都有可能走人。她的頭紗和頭飾稱得上是藝術品,她也絕對有權引以為傲,向來都是訂單滿檔,根本不在乎這筆收入。事實上,她八成只需要打上兩通電話,就能馬上接到另一筆生意。凱芮似乎無法理解到這一點,她面對的可都是些早已打出名號,沒必要容忍她的要求和侮辱的高檔承包商。
「要不是我已經下了特製水晶的訂單,我早就離開了。」畢夏告訴潔珂琳,「但我不想自己承擔那筆費用,所以我會完成這次的工作,只是以後我永遠不會再接丹尼森家的委託了。」
凱芮要她的婚禮成為本年度的盛事,讓每一位正在計劃自己婚禮的準新娘們談論、嫉妒不已。令她沮喪的是,似乎沒有一個人能分享她的遠見,打造出一場既有格調又充滿異國風情,極盡奢華卻又有足夠品味的婚禮,讓人完全無法取笑她的任何一項選擇。然而有這麼多人彷彿決心要讓其他人來出風頭,卻忘記在那一天裡,只有她才該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如果他們想保住工作,就會聰明地閉緊嘴巴。」凱芮說道,但她冷漠、算計的眼裡多了些許的不確定。
如果尚恩的父親能贏得國會大選,成為參議員,她這輩子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金錢方面她早已無須擔心,然而得以加入華府的社交圈幾乎超出了她的夢想。一旦她在那個圈子裡扎下了根基,就會視機會而定,考慮是否要踢開尚恩。但現在他正是她所需要的,而且他個性溫和,正方便她搓圓捏扁。
一杯咖啡,也許再來份「克蕾兒」的極品藍莓鬆餅,那將會是經過這樣一個緊繃的下午後,紓解壓力的絕佳方式。「我十分鐘內到。」
凱芮表情冷硬地瞪著眼前的桌子,上面擺滿了各種殘餘的樣本:各式蛋糕、剩下的蝦子和干貝串烤、牛肉串烤、羊肉串烤、肉丸串烤。肉丸。彷彿她真的會容許如此低俗的東西出現在她的婚禮上。雖然它們的確很美味,但肉丸終歸是肉丸,無論它加了多少名貴香料,或是用了何種肉當原料。就算是充滿異國風情的鰻魚和食火雞肉,她也不在乎,那仍然只是顆肉丸。
「請越快越好。別忘了告訴他,在場有五個證人看見妳對我動手,相信他一定會很高興知道這一點。」在她體內沸騰的腎上腺素,八成讓她露出白牙的笑容看起來更像是在嗥叫。潔珂琳這輩子從沒跟人打過架,但她幾乎期望起凱芮會再度對她揮拳,因為她比什麼都更想要打扁那個賤人的鼻子。
凱芮的臉憤怒地漲紅。「我要求全額退費。如果妳做好了妳的工作,就不會被開除了!」
畢夏說得對。潔珂琳深吸了口氣;以目前的情況,她才是有權提出告訴的人——如果她決定要那麼做的話。只要凱芮不繼續胡鬧或毆打其他人,她就不會選擇走那條路,但她應該要聰明點,維持在法律上對自己有利的立場。為了「卓越」好,她會盡可能以專業的態度來結束這件委託案。
尚恩的母親菲兒(菲兒,聽起來可真矯飾做作,不是嗎?).梅威爾.強和圖書斯頓.丹尼森時不時會用上她的全名好提醒人們,在嫁給道格拉斯.丹尼森,並致力幫助他在政壇上興起,從地區、州政府一路邁進到國會前,她可是來自於強斯頓和梅威爾家族。丹尼森夫人是名嫻雅恬靜的女子,但凱芮從未小覷過她。她才是家中權力與財務真正的掌控者。凱芮遲早得設法除掉她,但目前那個女人還有別的用處。
尚恩正在計劃他們的蜜月行程。這能讓他保持忙碌,不會來煩她,而尚恩也很興奮於能夠負責給她一個完美的蜜月。感謝老天他都記住了她給的那些暗示。今天他要處理一些最後的細節,想聽聽她的意見。凱芮對他說的每件事均表示贊同,全程帶著微笑,因為這抹笑容可是她為了引誘尚恩上鉤並留住他,所創造出來的性格的一部分。實際露出微笑能改變她的嗓音和語調,讓它們保持甜美輕快。
「妳被開除了。」凱芮朝她唾道,美麗的臉龐因怒氣而扭曲,但眼底卻是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和平靜,彷彿有兩個不同的靈魂佔據了同一具身軀。「妳竟敢在我的背後議論我,在我選擇給他們生意做的承包商面前削弱我的威權。妳從第一天起就盡一切所能地破壞我的婚禮,現在我已經忍無可忍了。等我把妳的所作所為傳揚出去之後,妳能接到替給管工策劃婚禮的工作就算是運氣好了。鹿首鎮沒有人會再聘雇妳,而妳很清楚那代表什麼意義。還有,我要拿回我的錢,妳沒資格賺到那筆委託金。」
「我還有些文書工作要處理。」梅麗莎出聲道,潔珂琳朝她簡短地點了點頭,讓她知道暫時避開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梅麗莎轉過身,很快地為她清了場。承包商們緊張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隨著眾人走出大廳而漸漸消逝。
「黑色?」艾絲特芳妮道,嗓音微顫。「配上白色婚紗?」
「我想所有的會談最好改期。」她冷靜地開口道,用眼神對畢夏和艾琳娜示意:快把艾絲特芳妮帶出去以及我不會有事的。
「卓越」的收費可不低,所以她一點也不在乎寄張一千元的支票給凱芮。事實上,那種感覺將會令她非常滿意。
隨著每一個步伐,她肩膀上的壓力也逐漸減輕。自由了!雖然過程有點難看,但她終於永遠擺脫了得和凱芮打交道的重擔。從現在起,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再是她的問題。等她走到車旁時,已開始將脹痛的臉頰視為一份值得的代價。
「嗨,親愛的。」
潔珂琳嗤笑道:「就算辭掉這一單委託,他們不需要一小時就能接到下一份工作。換了是我就會那麼做,」她繼續說道:「而且絕對會是比妳要討人喜歡的客戶。祝妳有個愉快的婚禮,也許除了那個可憐的受害者……呃,新郎之外,還會有別的客人出席。」
「回去看看妳簽的合約,我想妳應該可以拿回大約一千元的退款。」
凱芮差點忍不住甩那婊子一巴掌。她為時已晚地偷瞥了眼價目表,好確定那個女人沒有說謊欺騙她。乳白色厚紙上的黑字的確寫明:肉丸的價錢位居第三,甚至高過蝦子和干貝串烤。現在她被迫得屈就便宜的選項,因為她絕不能示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採用總價加起來比肉丸更高的菜餚。
她打開鎖,拉開車門,站了一分鐘好等待車內鬱悶的午後熱氣消散。她拿出手機撥給母親,瑪德琳很快地接起電話,語調輕揚,顯然對下午會談的情況感到好奇,但還不至於讓她願意親自到「宴廳」去一探究竟。
「你們自以為是什麼東西?」凱芮大步走向他們,嗓音低沉而惡毒。梅麗莎、畢夏和奧朵莉向後退了一步,但潔珂琳挺立不動,認為自己有責任擋在承包商和正在逼近他們的惡魔和*圖*書之間。艾絲特芳妮則瞇起雙眼,繃緊了嬌小的身軀,彷彿準備好要舉起雙拳迎敵。潔珂琳想像著那幅畫面,嘴角抽動了幾下,努力忍住不笑出來。
整體而言,她對每件事都不甚滿意,但禮服的事最令她不滿。在她當初的想像中,粉紅色腰間飾帶搭配灰色禮服似乎既酷又有格調,但如今她認為粉紅色顯得過度精緻華麗而不夠世故,灰色則看上去乏味且無趣。那個花藝設計師畢夏.迪藍尼根本幫不上忙,他只是聳聳肩,說他個人會選擇深灰色禮服配上血紅色的花束,然而粉紅色的腰帶瓦解了這種搭配的可能性。現在那個惱人的裁縫還乾脆不幹了,她們絕對無法及時找到人把腰帶的顏色改成藍綠色,或甚至是和禮服同樣的灰色。
就拿伴娘們的禮服來說吧,沒錯,她是刻意地選了稱得上俗氣的款式,好讓她們站在她身旁時不至於引人注目,卻又不會太俗不可耐地讓那些女人反彈——除了那個賤人泰蒂,不過泰蒂之所以如此鬧騰完全是為了另外一件事,倒和這場婚禮無關。等婚禮結束,凱芮有較多空間時,自然會好好收拾她;事實上,讓泰蒂得到報應的手段已經展開,而凱芮對於結果感到相當滿意。
餘下的兩個女人面對面站著,彼此都做好了迎戰準備。
尚恩容貌俊俏、富有且易於擺布。一個女人還能要求更好的丈夫人選嗎?目前她幾乎凡事都隨他的意,但婚禮過後可就不同了。一旦走過了紅毯,就輪到她來掌控一切。事實上,她早就開始那麼做了,讓尚恩開口求婚是她邁出的第一大步,而昨天她已進行了有關財務的第二步。一切都照她的計劃實行得很順利。
外燴承包商只是記下凱茜的選擇,而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評論,這令凱芮甚至更加不悅,因為那個女人——如果她勉強能稱為女人的話——至少該說些絕佳的選擇之類的恭維話。也許她該吩咐婚禮策劃師另找其他的外燴承包商,但潔珂琳已經變得越來越難使喚了,她八成會說所有優秀的外燴服務早在幾個月前就已被預訂一空。
而這全都不再是她的問題!
她抬頭發現婚禮策劃師和頭紗師傅正瞪著她看,恍如她長出了第二顆頭似的。去她們的。很快她就再也不需要她們了。她聽著尚恩詳述他的計劃,不時發出笑聲,彷彿他說的話十分幽默風趣,也不忘灌些他有多麼美好啦、她是多麼愛他等等那些慣例的迷湯。
潔珂琳的頭在打轉,但她挺直背脊,強迫自己站穩腳步。她的驕傲迫使她放下摀著臉頰的手,彷彿它已不再刺痛。她的心跳如此急促,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的右手緊握成拳,她能感覺到手臂肌肉恍如不受控制般地繃緊,但畢夏看出她的反應,一隻手警告似地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同時放到艾絲特芳妮的肩膀上。「別那麼做,」他輕聲道,嗓音低得潔珂琳幾乎聽不見。「那個婊子會讓妳因攻擊罪被逮捕。」外燴承包商艾琳娜移動了位置,站到凱芮的正後方,看似已準備好要撂倒她。
希望他運氣夠好,不會遇見凱芮,否則也只能算他流年不利。
其實凱芮幾乎很少真正生氣,因為那代表她在意,而她並不在意,至少在情感上不會。她在乎她所塑造的形象,在乎一切必須照她的心意行事,她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但即使在她的行為過分誇張時,她的內心卻很冷靜、充滿算計,觀察著旁人每一種反應,判斷要達成目的的最好方式。
這番幼稚的反擊並未有助於平息她的怒火,但的確讓她覺得好過多了。她轉過身大步離去。無論是什麼原因,凱芮並沒有再對她吼叫,所以她甚至還得到了丟下最後一句話後揚長而去的滿足感。m•hetubook•com.com
她的婚紗在胸線下方滾了條細窄的黑色飾帶鑲邊,所以黑色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採用。但她當然不會真的選擇用黑色的頭紗。看著那個女人的眼睛因恐慌而睜大,看著她試圖控制自己的表情,就已足夠取悅她了。她或許會堅持這個主意一陣子,只為了故意找碴,直到最後再決定選用某個較為經典的款式。不過對於那些皇冠,她可不是在說笑。它們看上去全都像是選美用的后冠,而她心中所想的則更接近歐洲王室的風格。
「我們等著瞧!」凱芮嘶聲道,「我的律師會跟妳聯絡。」
「事情可多了,我們得拚命介紹更多工作給那些承包商,他們才有可能原諒我們凱芮.愛德華茲的事。葛蕾欣辭職了,其他人或許也會跟進。最棒的是,凱芮把我開除了。」她暫時還不想詳述細節,她的情緒仍然很激動,自制力有些不穩;在告訴瑪德琳前因後果之前,她需要時間先讓自己平靜下來。
「誰他媽的管妳怎麼想?」凱芮粗野地質問道。「這些人是為我工作,不是為妳!」
「我只需要五分鐘。告訴我妳想要什麼?我先點好了等妳。」
她很享受看到人們發現跟她作對的後果時,所表現出的各種不同的反應。大多數人都是些沒有骨氣的窩囊廢,在她強大的意志下棄械投降;這正合乎她的心意,也讓她省了不少麻煩。再說那些人也提供了她樂趣,看著他們氣憤、傷心,又倉皇地生怕再次惹惱她。
等到婚禮過後,她會開始放出一些關於這群人有多麼無能的評語,看看他們的生意一落千丈時會是什麼感覺。她評論最多的將會是「卓越」。所有人都說「卓越」是這附近區域最受推崇的活動策劃公司,而它位於鹿首鎮更是為其加分不少;但沒想到的是潔珂琳.懷爾德卻那麼不討人喜歡,總是站在那些不肯聽命行事的蠢材那一邊。潔珂琳本該實現凱芮所有的要求,而非提出任何藉口;然而她卻毫無建樹,絲毫無助於讓這場婚禮照著凱芮的設想來進行。
不過首先她得解決這場婚禮中各種令人厭煩的瑣事。眼前的桌子太小,放不下所有的樣本;這裡的員工應該有足夠準備來迎合她的一切需求才對。那張小桌子上早已堆得太滿,她先前就把那個婚禮策劃師的公事包塞到桌子底下了。公事包不是地板上唯一的東西,遭到淘汰的絲帶和布料樣本被隨便扔到一邊。反正不會是她來清理這一團亂。
「肉丸是我最受歡迎的一道菜,」外燴承包商,一位長相嚴肅,身材削瘦,看上去近乎男性化,留著一頭鐵灰色短髮的女子回應道。「但也是最昂貴的,因為它非常費工,大多數人會基於經濟考量而選擇別道菜。」
「我從來沒遇到過這麼難纏的客戶。」梅麗莎悄聲道。她擔任「宴廳」的經理一職將近十年了,可見識過不少狀況。連她都認為凱芮難纏,事實可見一斑。她同情地看向潔珂琳。
在他們身後,凱芮愉悅的嗓音傳來,朝她可憐、毫不知情的新郎說道:「掰囉,親愛的。」一陣巨響幾乎立刻隨之而來,她的手臂掃過桌面,將艾絲特芳妮的作品集、烤肉串、蛋糕樣本、絲帶、簡介小冊、兩支墨水筆,以及潔珂琳的記事本全部揮落到地上。
「別管那些肉丸了,」她尖刻地說道。「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竟把它們也帶來,這可不是那種半數女客都穿著黑絲|襪配白鞋的俗氣中產階級婚禮。」
他為何不能一開始就提出灰色與紅色的搭配?現在她陷入了粉紅色的困境裡,讓她氣得想揮動剪刀來破壞些什麼東西,最好的目標就是那個討人厭的裁縫葛蕾欣;不過若是潔珂琳不盡快好好照她的話去做,她也不介意換個挨刀的替代人選。